今兒個她特地起了個大早,為了耍扇子,她可是不惜犧牲睡眠的,只是……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扮。
「庭筠,為什麼要換上這一身黑漆漆的衣服呢?我們不是要玩扇子嗎?」
「月兒,『飛扇』是一門武學絕技,它不是用來玩的。如果妳想學,就必須聽我的指示,不可以任意妄為,明白嗎?」
寅月點點頭,聽從他的話,盤起腿打坐。
晏庭筠也靜坐一旁,閉口養神。
約莫過了一刻鐘,寅月終於受不了了。
「庭筠,妳到底什麼時候才開始教我玩……不,飛扇?」
晏庭筠張開眼。「我已經開始教妳了。」
寅月睜大眼。「就這樣坐著?!」
這跟她想像的完全不同,她以為今天早上就可以像庭筠一樣,任扇子在空中轉來轉去,她還打算待會兒表演給蓮姨餚呢!
「月兒,我說過這是一門武學絕技,非一朝一夕可以學成,像妳完全沒有武功底子,就必須由打坐開始修起。」
「那……得修多久?」
晏庭筠睨了她一眼。「少說也得五年。」
「什麼?!」寅月頓時跳起來。「得修五年?你騙人,你根本是不肯教我。」
晏庭筠也站起身。「這是事實,月兒,飛扇並不是人人可以學成的雜技,不如我教妳一些比較簡單的防身功夫,好嗎?」
「不要,你欺侮我!你不肯教我!」她生氣的背轉過身。
「月兒,別耍脾氣。」晏庭筠好言哄她。
「我不管!都是你啦!人家昨晚還在蓮姨面前誇下海口,今兒個要表演飛扇給她看,現在……不成了啦!都是你害的啦!為什麼不早告訴人家?我要出糗了,怎麼辦嘛?」月兒急得哭了。個性倔強的她,一向說到做到,除了晏庭筠,在別人面前,可是從來不出差錯的聰明女孩。
一見她掉淚,晏庭筠心急不已,她的自尊心強,很少在他面前哭,別人更是不見她哭。
「月兒,妳別哭,是我不對,我應該先告訴妳,別哭了好嗎?我代妳向娘解釋,娘會明白的。」
她止住了淚水,卻仍是一臉愁苦。「蓮姨會取笑我。」
「傻丫頭,娘最疼妳了,哪裡捨得取笑妳。」他為她拭淚,哄道。
「你真的會告訴蓮姨是你的錯?」她張著一雙水靈靈的眸子仰望他。
「好,我去自首,是我的錯。」他輕拍她的粉頰。
寅月露出笑容。「庭筠,我想起一件很好玩的事,你要不要聽?」
「妳向來不管我聽不聽,都會主動告訴我,怎麼今天這麼禮貌,先問起我的意見了?」
他挑眉笑道。
「因為平常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生氣呀!」
「哦,妳現在要說的事會想我生氣?是不是妳又打壞了我的寶貝?」
「才不呢!是有關袁世軒的事,我知道提到他你會不高興,所以才先問你聽不聽嘛。」
晏庭筠頓時沒了笑容。一想到昨晚宴會上袁世軒一直伴在月兒身側,他便不悅了。
寅月睨他一眼。「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還是別告訴你好了。」
「不,我要聽,他對妳說了什麼?全部告訴我。」
「你真要聽?」
「說。」
「好,你聽了一定會覺得很好笑。」她迫不及待地說:「他昨晚一直說揚州水光山色、風光明媚,美得像什麼似的,還說他們袁家在揚州是數一數二的大富豪,雖然世代經商,在揚州也頗有名望……」
「他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他打斷她的話,沉聲問道。
「對呀!剛開始我也覺得奇怪,他對我說這些幹什麼,後來他問我一句:「月兒姑娘可有興趣到揚州來?」你說多好玩,他跟我說了那麼多,就只為了問我想不想去揚州玩。更誇張的是,他說我可以帶娘一起去,他會將我娘當成他的母親般照顧。庭筠,你說是不是很好玩?」
晏庭筠面無表情,兩眼微瞇。「妳怎麼回答?」
寅月說得正興高采烈,忘了察言觀色,想也不想便回道:「人家既然那麼有禮貌請我們去玩,我當然說好……」
「妳說好?!」他簡直氣得想掐死地。她實在該感謝他尚存著一絲理智,提醒他她細嫩雪白的頸項經不起他一握。
寅月嚇了一跳,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庭筠,你別生氣嘛,聽我說完。我告訴他必須先問過你的意見,你不同意,我們便不去了。」
「妳還會在乎我的意見嗎?」他相當不悅,她竟敢答應別人的求婚!
她馬上點頭。「我當然在乎了。如果妳不去揚州玩,我一個人也不能去呀!」
晏庭筠登時楞住。「妳說……去揚州玩?我帶妳去?」
「是呀!你不帶我去,誰帶我去?我一個人又不認識路。」寅月盯著他,覺得他的問題非常可笑。
天呀!這個誤會可大了!他的小月兒有時候真是天真得令人汗顏。
一想到月兒如此重視他,他便滿意地笑了。
寅月瞧見他笑,便也跟著笑了。
「真好玩!你和袁世軒的反應完全相反呢。他先是一副驚喜的表情,聽到我提起你時,便顯得落落寡歡:而你則先是一副嚇死人的表情,聽完我的話,卻又笑了。我想,你們兩人一定是天生相剋。」
晏庭筠但笑不語,這會兒他倒是頗同情袁世軒。
同時他心裡已開始思索,該如何做才能在眾人的祝福下完成他和寅月的婚禮?
☆☆☆
晏家四兄弟,老四晏關雲淡泊名利,喜好遊山玩水,日前四處遊蕩,不見蹤影。
老三晏關林主要負責北方一帶生意。
老二晏關海在朝為官,位居一品。
老大晏關山已逐漸掌握晏家所有事業,坐鎮長安指揮。如今他打算擴展南方事業,決定與袁天合作,並且商議由晏庭筠全權負責。
因此,晏庭筠必須離開長安,下江南去。
此去,非短期可回,最快,也是一、兩年後的事。
身為晏氏一門下一任龍頭老大,此去是磨練,也是家族對他的考驗,要讓所有人服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成就一番作為。
對晏庭筠來說,成功擴展南方事業,那簡直易如反掌,但在此之前,他與月兒的事必須先辦妥。
「娶月兒?她是誰?哪一家名門閨秀?」晏老夫人故作茫然。
「奶奶,月兒是我和爹十五年前從江南帶回來的女孩。」晏庭筠解釋。
「那個身世不明的姑娘?」晏老太爺皺起眉頭。
「爺爺,月兒並非身世不明,只因寅姨一直未能恢復記憶,所以……」
「她一日不恢復記憶,她的女兒就是身世不明的孩子!萬一她出身雜戶、奴隸之家,你該明白,你們身份懸殊,門戶不當,不能匹配。」晏老太爺斬釘截鐵地說。
「公公,如嫣絕非雜戶出身,她的談吐、舉止高貴而優雅,琴棋書書樣樣不遜於媳婦,若非系出名門,該也是書香之家。」白玉蓮一旁說道。
「玉連說得是。爹,當年庭筠發現寅夫人時,她的裝扮就像個貴婦人。這幾年我一直派人在江南查訪,可惜毫無進展,無法證明。」晏關山遺憾地說。
眼看兒子、媳婦皆贊同這門親事,晏老太爺也非頑固之人,正當他準備同意之際,晏老夫人開口了。
「庭筠,你可以先納她為妾,改日,奶奶再幫你挑個門戶相當的對象做妳的正室。」
「奶奶,今生除了月兒,我不會再娶第二個女人。我不要月兒受一絲委屈。」晏庭筠的語氣溫和卻堅定。
晏老夫人一怔,想不到他用情如此之深,當下便改變語氣,含笑道:「看來這位喚月兒的小姑娘,一定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子。」雖在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她卻故意假裝沒有印象。
「不瞞奶奶,月兒的確靈秀嫻美。打小,我便教養她成為閨閣淑女。現在的月兒,絕不遜於名門閨秀。」晏庭筠不疾不徐,沒有得意的神情,彷彿他調教月兒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教她?!」晏老夫人非常驚訝。
晏老太爺也同樣是一副驚訝的神情,他明白他這唯一的孫兒生就不凡,成熟得令人驚歎,但是,自己培養新娘?也未免太過於早熟了吧!
「爺爺、奶奶應該信得過我吧?」
「庭筠,你當真要娶月兒為妻?」她可是決計不會同意的,她要破壞!
「是的,奶奶。」
「你作的決定,我們當然不會反對。」晏老夫人笑道,心裡已想到一個延緩之計。
「謝謝奶奶。」說實話,他一向認為奶奶會反對,因為她出身名門世家,非常尊崇傳統規範,並且嚴守。
「不過,只怕親族們有話要說了。」晏老夫人說。
婚禮者,將合二姓之好。歷來,婚姻即是家族的事,而非個人的事。這時代的婚姻所顯示的是舊家族的擴大,而非新家庭的成立,晏庭筠身為晏氏一門未來統帥,親族們對於他的婚配對象的身世背景自然特別重視。
這也是晏庭筠必須打通的第二道關卡。
「能得爺爺、奶奶支持,相信家族裹沒有人會反對才是。」他是做如此想的。
「只怕眾人是敢怒不敢言。月兒若成為你的媳婦,必須面對的可是一大家族的人,如果親人們不能接受她,背地裡對她冷嘲熱諷,或者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欺侮她,庭筠,這都不是你樂見的情形吧?」晏老夫人和藹的說了一番「深謀遠慮」的話。
晏庭筠聞言,頓時眉頭糾結。
晏老夫人瞥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滿意的光芒,接著又說:「你不妨先下江南,一方面,盡速擴展南方事業,讓親眾欽服;一方面,全力尋查月兒的親人。如此一來,相信對於你和月兒的婚事必定有所助益。」
晏關山點點頭,「這的確是個好主意。庭筠,你先下江南吧!」
暫緩婚事,晏庭筠並無意見,只是他不希望獨留月兒在長安。
對於他表示要帶月兒同行一事,晏老夫人當然大力反對了。
「絕對不可以!你想以什麼名目帶她同往?丫鬟、奴婢?如果她未來將會是妳的妻子,此時更不應該拋頭露面,落人話柄。更何況,成為你的妻子,多的是需要學習的地方,我打算趁我還有一點力氣,好好」教教「我未來的孫媳婦。」
晏老夫人這一番冠冕堂皇、義正辭嚴的話,不僅打消晏庭筠原先的想法,更獲得晏老太爺和晏關山的贊同。
白玉蓮雙眉微蹙。打從婆婆不反對這件婚事起,她心裡便覺得不自在,她嫁進晏家也二十年有餘了,明白婆婆之所以接納她,完全是看在她的出身背景上,這樣的婆婆會同意身世不明的月兒成為她的孫媳婦?
她總覺得不太對勁,但願是她多心才好。
☆☆☆
微風拂面,晚霞滿空。
原本笑口常開的寅月,如今在斜陽映照下卻是憂愁滿面,掛著兩行清淚。
「庭筠,我不要離開你,你別丟下我呀!」
面對著不停哀求他的月兒,晏庭筠的心糾結一團,疼惜不已。
「月兒,聽話,別哭了。」
她搖搖頭,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庭筠,你走了我怎麼辦?從來……從來我們都不曾分開,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我們當然會一直在一起,相信我,月兒,我很快就回來,兩年……不,一年,等我一年,好嗎?」
「不要!一年好長好長,我不要!」
「月兒……」
「你以前最疼我的。」
「我永遠都是最疼妳的。」
「你以前任何事情都依我。」
「現在也是,我不會拒絕妳的任何要求。」
「你騙人!你都要拋下我走了。」她攀住他的頸項,埋首他胸膛哭泣。
「月兒,不是的,我只是暫時離開,等我辦完南方的事,我會立刻回來。月兒,乖,快別哭了好嗎?」他輕言輕語地哄她。
「如果你疼我、依我,那麼,別去,別去什麼南方,別離開我,即使是暫時,也都不要,好嗎?庭筠,我求求你。」她仰首哀憐地望著他。
她第一次低聲下氣的求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但是她不在乎,只要庭筠不離開她,她什麼都不在乎。
他幾乎要答應她的乞求了!
「月兒……別讓我為難,妳長大了不是嗎?大人是不會做無理的要求的。」
「那……我不長大了,你還是一喚我小月兒,我們不分開,你永遠陪我,好不好?」
「傻丫頭,別盡說些傻話了。我會盡快回來,妳聽話,乖乖待在家裡,嗯?」
「不,我有預感,你要永遠離開我了,如果你去南方,我們……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寅月抽抽噎噎地說。
「月兒,別胡說。」她認真的神情,令他深鎖眉頭。
「不是胡說,我真的有預感。庭筠,你相信我,別讓我們分開好嗎?」她很著急。
他擁住她。「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要聽奶奶的話,好好當一個乖女孩,別在她面前任性、使性子。明白嗎?」
她推開他。「我沒有使性子!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嘛,庭筠!」
他歎了口氣。「月兒,我必須走。」
「你還是不相信我。」她輕聲說道。
她明白自己總是在他面前任性妄為,所以他不相信她,以為她又在使性子,只為了留住他。
但是,她沒有,這一次真的沒有!她有很強烈的預感他們會分開。
「月兒,答應我,要聽奶奶的話,好嗎?」
「如果你要我聽,我會聽的。」寅月低喃。她知道沒有希望了,最後一次,當一個乖女孩吧!
「很好。」他鬆了一口氣,絲絲柔情化為淺淺的微笑。
☆☆☆
晏庭筠離開了。
寅月奉命搬到晏知居陪伴晏老夫人。
「月兒,在主屋要好好聽老夫人的話,不可以惹她生氣。」寅如嫣拉著女兒的手,殷殷交代。
「娘,我知道了,您別擔心。」
「妳的性子娘最清楚,在晏梅園,有少爺護著妳、夫人寵妳,妳可以事事不平則鳴,意氣風發;如今,少爺出外了,主屋也不在夫人的管轄範圍內,遇事,妳得多忍耐。要記住,夫人收留我們,讓我們母女有地方安居,這是最大的恩德。晏家一家人都是我們的恩人,咱們即使一生為奴為婢也無以為報。」寅如媽眼眶裡盈滿淚水。
「娘,您別哭,我會聽話,不會失您顏面,您別傷心好嗎?」
老實說,她很不想去主屋,那位晏老夫人她看過幾次,她是一位看起來很嚴肅的老人,與蓮姨完全不同。
她不明白晏老夫人為什麼要她搬去主屋,是庭筠的意思嗎?記得他曾交代要她好好聽晏寅月筆直站著,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老夫人好。」
晏老夫人不悅地皺著眉頭,斥道:「嘻皮笑臉,成何體統!」
寅月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如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般。
晏老夫人帶著鄙視的目光,繼續道:「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
「我……寅月。」她不能生氣。一道利刃般的光芒頓時投射在她臉上,對上她坦然直視的眸子。
「跟我說話要低著頭,瞪著我看幹什麼,沒教養的奴婢!」寅月一愣,然後絞扭著雙手,咬緊牙關,緩緩低下頭。她答應過娘,答應過庭筠,她要聽話。晏老夫人顯然並不滿意,斜睨道:「以後在我面前要自稱奴婢,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尊卑不分。」
寅月垂首,身體不停顫抖。她要忍耐,不能第一天就教娘擔心。
「我說的話,妳沒聽到嗎?」
「我……奴婢明白。」她幾乎要哭了。這是她從來沒受過的侮辱!
「好,庭筠說得沒錯,妳的確可教。」晏老夫人總算稍微滿意。
寅月驚呆了!
庭筠……庭筠說了什麼?是庭筠的意思?!
不!不可能!庭筠疼她、惜她,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屈辱。
不會是他……
寅月一向被晏庭筠小心呵護著長大,從不識世間有善惡,人情有冷暖,更不曉人生而不平等,貴賤有別,這些向來是晏庭筠極力避開,不教她,也不讓她知道的,他不要月兒心靈受污染,更不要她因身份懸殊而遠離他。
這樣的她,如何鬥得過過年近七十,工心計,善謀略地位而高高在上的晏老夫人!
在主屋住了三天,寅月如度三年。
白玉蓮忍了三天,終於來看她。
寅月住的是晏老夫人特地令人重新佈置的「玉樓」,華麗而典雅;穿得是晏老夫人請人趕工縫製的錦衣玉袍;身邊沒伺候的丫鬟則是晏老夫人最「滿意」的銀喜。
在見到晏老夫人如此煞費苦心的「安排」,白玉蓮放下心中懸吊著的大石頭,同時對自己懷疑婆婆的用心感到慚愧不已。
「月兒,奶奶一向疼庭筠,對妳是愛屋及烏,妳要好好陪她,知道嗎?」
「蓮姨……」寅月滿腹委屈無從申訴,好不容易盼到蓮姨來看自己,想對她訴的苦卻說不出來,也不能說呀!
「月兒,怎麼了?是不是這兒的人妳不熟,過不慣?」見她沒有一絲笑容,雙眸添愁,白玉蓮關心的問。
寅月連忙點頭。「蓮姨,我可不可以回晏梅園?我……我想我娘,想和您住一起,好不好?」
白玉蓮失笑。「傻孩子,妳想如嫣,盡可以回去看她;咱們也算是住在一起,不過是這個家太大,距離遠了些。」
「蓮姨,我不能回晏梅園嗎?」寅月頓感失望。
白玉蓮認真看著她。「月兒,妳是不是有心事?妳在這兒……過得好吧?」
寅月抬頭,到嘴邊的話,在接觸到銀喜犀利的眼神後,硬是吞了回去,勉強彎起一抹苦笑。「我……我只是……很想庭筠。」
她說不出口她在這裡過得「好」。好得成天聽人冷嘲熱諷,好得必須卑躬屈膝,好得處處受人監視。
「這也難怪,妳和庭筠還不曾分開過呢!」
「蓮姨,我娘還好吧?」現在她總算瞭解長久以來母親苦口婆心的勸告,母親是為了她好,她後悔不該當成耳聽風。
「前兩天受了點風寒,不過已經沒事了,她還一直擔心妳呢!」
熱辣的酸楚便在喉嚨,她從來只會讓母親為她操心。
「蓮姨,您請娘放心,我很聽她的話,請她好好照顧身子,別又著涼了。」
「好,我會轉告她。哎!這幾年多虧有妳娘陪著我,幫我管理家務,又聽我嘮叨,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她呢!」白玉蓮突然感慨道。
「娘常告訴我,蓮姨一家待我們恩重如山,這輩子就是為奴為婢,也難報救命與收留之恩。」
如今,一點一滴想起娘的話,她的心裡竟不再那麼苦了。
娘說得沒錯,做人要懂得感恩,以前的她太不知感恩圖報了。
「月兒,我早告訴過妳,妳娘的缺點就是時常把什麼恩呀德呀掛在嘴上,怎麼現在妳也學起她來了。」白玉蓮瞪她一眼,佯裝不悅。
寅月笑了笑。「蓮姨,您忘了?我是我娘的女兒呀!」
「妳是不是想告訴我有其母必有其女?」白玉蓮搖搖頭。「妳娘是大美女,妳的容貌承襲了她是好事,不過她的性格太過謙躬,妳還是別學了。一個如嫣,已經夠教我沒轍了。」
白玉蓮又和寅月聊了一會兒,才安心回晏梅園。
銀喜一臉奉承巴結的送走了晏大夫人,回過頭,卻馬上擺出不屑的面孔睇睨寅月。
「妳別以為大夫人對妳好就跩起來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哼!當年要不是少爺好心撿回妳們,妳和妳娘早凍死在路邊了,還自以為真是千金貴體呢!」
寅月不理會她的嘲謔,逕自回房去。晏老夫人命令她三天得刺繡一幅,圖案還得自繪,沒完成便不得就寢。
現在她這一幅牡丹圖,怕非得到三更半夜才能完成了。
這又是晏老夫人「高明」之處,刺繡本是閨閣千金必習的課程之一,人們見她成天待在房裹刺繡,也只適老夫人教導有方,哪裡知道根本是存心虐待她,明明十天才能完成,卻要她在三天之內趕完。
她一回到內房,銀喜也跟了進去。
「寅月,妳最好記得自己的身份,以後別再讓我聽到妳直呼少爺的名字。」
寅月默不作聲,當銀喜不存在似的。
「有老夫人在,妳這輩子別妄想能夠嫁給少爺。」銀喜得意地嘲笑她,「狐狸精、卑賤、下流,長得一副專門勾引男人的騷樣,還想迷惑少爺,一看就知道不合是什麼好出身,八成是妳娘偷男人……」
啪!
寅月很用力地甩她一巴掌,雙眸脾噴火似地怒瞪她。「我寅月欠的是晏家的恩,不是妳,下次再讓我聽到妳侮辱我娘,我會撕爛妳的嘴!」
銀喜嚇白了臉,一時愣在原地,直到摸到熱辣的臉頰上有血絲,才想起要高聲大嚷——
「哇啊!妳打傷了我!妳……我要去告訴老夫人!那些話都是老夫人說的,有膽子,妳去撕爛她的嘴啊!」
她怕寅月再打她,說完便跑了出去。
寅月一直咬牙忍住的淚水,終於滴下來了。
她的雙眸滴的是晶瑩的珍珠,白皙的手掌流的卻是鮮紅的「熱淚」!
銀喜臉頰上的血是她的,寅月怕自己因為一番不堪入耳的言詞而淚水決堤,她用針刺自己,情願流血,也不在別人面前掉一滴淚!
她很快擦掉臉上的淚。
她知道,她沒有時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