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芳繽趴在晶瑩剔透的玻璃抬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來往的人群。
中午時分,飯店裡的客人多半還沒起床,僅有幾名老外坐在繡著玫瑰花的沙發座裡,喝著咖啡、吃著餅乾夾魚子醬,輕柔悠然的音樂則透過音響播放著。
這是一個懶洋洋的春日。
「芳繽,擦擦桌子!」高瘦領班走了過來,昂著下巴、端著架子道:「就算沒什麼人也不能這樣閒著,老闆花錢請你,不是要你坐在那兒休息的!」
「是。」芳繽抬起頭,煞有其事的將手邊的抹佈一個勁兒地往檯面上擦著。
玻璃檯面已經夠乾淨了,裡頭的各式英國點心、蛋糕美美地擺放著,甚是引人垂涎。
待領班走過之後,她聽見了他心裡頭的嘀咕——
這個月的房貸又不夠繳了,偏偏死八婆又在麻將桌上輸了大把錢……這個月的加班費不知夠不夠抵開銷……
領班心裡頭的聲音隨著他身影的離開而消失,芳繽忍不住想笑又深感同情,她低低地輕笑道:「去買張馬票吧,這三天你有偏財運,可以小贏一筆,時機錯過就沒嘍!」
「芳繽,領班又來罵人了對不對?真是受不了,照道理說老男人應當沒有更年期的,可他怎麼看都是月事不順的症狀。」一名與芳繽穿著相同的藍底紅邊制服的圓臉少女邊走過來邊納悶地道。
芳繽被逗樂了,卻也忍不住道:「他生活乏味、人生無趣,兒子移民到加拿大,老婆成日窩在麻將桌上……怎麼看都是個可憐的中年男人,再不拿我們發洩、發洩,他可能會憋死。」
「可是為什麼要我們這些青春少女無故受他的氣呢?」圓臉少女打開冰櫃,把一罐罐進口魚子醬挪了挪位子,再無聊地關上門,「唉!一份無聊的工作,食之無味、棄之又可惜,老闆偏又是個同性戀,害我連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希望都破滅,我淒慘的青春啊……」
「阿細,別再哀哀叫了,你的桃花不少,放眼望去淨是追求者,只要眼光別這麼高,很快就有如意郎君加金玉良緣上門的。」
圓臉少女名喚阿細,是個典型的香港傳統女子,白嫩的臉蛋上長了幾點俏皮的雀斑,中等的身材,外加一頭長長的黑髮,心地不壞,做事也利落,只不過成天夢想有豪門大少看上她,將她帶回金屋藏嬌。
若換作還是英國佬統治的年代,她是很容易就會被挑作中國姨太太的人,只可惜現在……
豪門大少的確不少,但有大把、大把比她有身段、有姿色的美女在市面上遊走,爭妍鬥麗的,恐怕再怎樣也輪不到她。
阿細沒好氣地歎息,「追求者?是賣魚的阿忠還是賣燒賣的阿喜?我的天哪!要我嫁給他們那種人做老婆,我情願一輩子打工養活自己。」
「賣燒臘的一哥如何?脾氣好、模樣好,至少家有恆產,還有一大片店面,以後不愁吃穿,再怎麼樣好歹也日日有燒鴨可以吃。」提起了自己最喜歡的食物,芳繽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阿細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啊,為了幾隻燒鴨出賣好友,你好樣兒的。」
「才不是,最主要的是一哥人真的不錯,是個優秀青年,現在像他這麼勤快謙遜的男人很少了,想想看,大學畢業後還願意接下父母的棒子,這樣孝順的兒子哪裡找去?」芳繽笑瞇瞇地再道:「難得的是對你一片癡心……哇!簡直就是滿分。」
「你覺得他好?我才覺得他是呆子呢,好好的香港××大學畢業不去謀份好工作,成天斬鴨切鵝的有什麼前途?他得砍上幾萬隻鴨子才買得到一輛賓士?」阿細嗤之以鼻。
「你呀,勢利的女人,好丈夫的條件才不在於他開賓士還是小破車呢!」芳繽有一點小異能,能看穿人心在想什麼,偶爾也看得出誰與誰的未來如何。
只不過她從來沒讓人知道這一點,免得徒增困擾。
一哥是個好男人,值得托付終身,可偏偏阿細就是不明白。
阿細小嘴兒一噘,「男人若沒金卡、沒洋房、沒賓士,簡直就不配跟女人談感情。」
「不跟你說了,姻緣天注定。」芳繽看了看腕上的卡通表,道:「午飯時間到了,你想吃什麼?」
「我想問問那幾個洋客人肯不肯請我吃片魚子醬餅乾。」阿細希冀地望過去一眼。
但見洋人老的老、禿頭的禿頭,年紀大得都可以做阿細的爹了。
「別傻了,魚子醬我吃過,腥得要命。」芳繽小手在她面前揮了揮,打醒她的白日夢,「要不要吃海南雞飯?我請你;還是吃燒鴨飯?你請我。」
阿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別妄想了,我是不可能讓你製造機會給阿一的。」
芳繽嘻皮笑臉地說:「我的表情有這麼明顯嗎?」
「滿臉都寫著呢!」
「噢。」芳繽拿過電話,「好好好,我今天就依你一次,不吃燒鴨飯……那吃什麼?」
「叫卡都的咖哩牛肉飯,他們那個新來的外送生帥得不得了,聽說也是香港××大學的,這一陣子都會在那兒兼差。」阿細滿眼癡迷。
芳繽差點把眼珠子都瞪掉了。「啊?一哥是燒臘店的小開你不欣賞,那個小白臉只不過是個送外賣的服務生,你就流口水流成這副德行?你腦子壞掉啦?」
隨便用腳趾頭選也會選一哥,怎麼會選到那個自認英俊瀟灑,說起話、看起人都故意撇著唇、斜飛著眼睛的小毛頭?
「你不明白,他將來會有很大的發展。」阿細微瞇起眼睛,滿心期待。
「什麼發展?成為九龍的一流舞男?」
阿細大發嬌嗔,「不跟你說了,除了阿一以外,其他男人你總是看不順眼。」
芳繽歎息,「誰教來找你的男生,除了一哥以外,都是一些狂蜂浪蝶呢?」
阿細忍不住又笑又呸道:「什麼狂蜂浪蝶,難聽死了!」
芳繽微笑道:「好吧,咱們言歸正傳,中午吃什麼?」
「咖哩牛肉飯。」阿細很肯定地道。
她聳了聳肩,「牛肉飯就牛肉飯吧!」
只希望阿細別牛肉飯吃到最後,連整個人都給賠上了。
☆☆☆
春天的晚間,風還是有些冰冰涼涼的,芳繽套了件淡綠色薄外套,緩緩地踱步回家。
她的眉如黛、眼如星,骨碌碌的大眼睛透著一抹慧黠,一百六十二公分的身高,卻只有四十公斤的份量,有時候穿上了略大一些的衣衫,整個人看起來都快被衣衫給蓋住了。
可是她渾身上下總有一股掩不住的明亮氣息,像春天如茵的碧綠青草,當百花在那兒爭相競艷時,她兀自笑吟吟地展露一身綠羅裙。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這兩句牛希濟的詩,是她最喜歡的,也因為如此,她總喜歡穿著綠色系衣衫,淺綠、嫩綠、翠綠、墨綠……惹得一身青翠。
「他為什麼總不愛我?難道是我不夠好嗎?」
一道哀怨至極的聲音突然撞進了芳繽的腦袋,她直覺望向聲音來處。
一名身穿大紅色衫子的年輕女子,臉上的神情好似幽魂般淒苦,渾身上下不斷散發出的痛苦,令芳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他為什麼不愛我?我想死……」
「不!」芳繽失聲驚叫了起來。
那女子彷彿與外界完全隔絕了一般,猶自幽幽然地往前走著。
前面的車流如狼似虎,女子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吞噬掉。
芳繽長駐在唇邊一貫的怡然微笑已然不見,她緊張地奔向紅衣女子身旁。
「小姐,別做傻事!」她急促地叫道。
紅衣女子愣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來,「嗯?」
她急急地道:「那個男人不值得你為他付出寶貴的生命!醒醒吧!」
紅衣女子看來吃驚不已,沒想到竟然有人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麼。她的眸光呆呆地盯著芳繽,好像她是從哪兒蹦出來的神仙一樣。
「那我該怎麼做?」女子茫然無助的顫抖著唇,希冀地望著她,「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再愛我?只要他回到我身邊,我什麼都願意……就算減壽,讓我少活個十年……我統統願意!」
芳繽直視入女子的雙瞳裡,正色道:「他腳踏兩條船,早已經有了老婆,現在又來招惹你……這樣的男人如狼似虎,是沒什麼心肝的,你何苦為他白白犧牲?」
女子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眸光又復淒楚,「你不明白,他說他要離婚,他會跟我結婚的……」
芳繽硬著心腸,冷冷地道:「你問問你自己,他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話?他當真會和他妻子離婚?離了婚當真會娶你?這樣你就得到快樂了嗎?」
這四個問題如重錘一般敲得紅衣女子滿腦轟然,她臉色大大一白,後退了兩步。
芳繽低沉有力地道:「你心裡早就知道答案了。不用我說,他會怎麼做你是最清楚的……不是嗎?」
女子臉色瞬間痛楚不已,眼神卻漸漸地清明起來,「是……我明知道他只是想要尋求刺激和快樂,我的存在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個玩物,只要他的妻子一勾勾手,他馬上會回去撲在她腳下懺悔……只是……只是我不甘心,我是真愛他……」
「值不值得呢?如果你今天愛的是梁山伯一類的男人,為他生、為他死都還有話說,可是你為了個薄情郎去死,他馬上轉頭就去找別的女人了,對他來說,死你就跟死只蟑螂沒兩樣,你幹嘛要死得這麼可憐啊?」她斥道。
女子大大一震,臉色慘白,「他……」
「我看他也不止你一個情人吧?」芳繽望入她的內心,幫她翻撥出心頭最深處的恐懼。
「是……」紅衣女子的眼神已將她視若神,「仙姑……」
芳繽微瞇起眼睛,「我不是仙姑,反倒是你,如果當真一命嗚呼的話,就得到離恨天去找警幻仙姑報到了。」
紅衣女子低下頭來,緊緊地咬著唇瓣,「可是……他怎能不愛我?我為他付出這麼多……」
敢情她念念不忘的還是這個!芳繽忍不住大喝一聲,「就告訴你錯不是在你身上,而是他薄情寡義、沒心沒肺,就算你把整顆心剜出來放在他面前,他還嫌腥呢!」
紅衣女子愣了半晌,竟然有一絲慚愧,「沒錯,而且只怕他會當場被我嚇死。」
呵!真是難得!在這種情況還能保持一絲絲幽默感,這名女子比她想像中堅強,只不過一時迷了心竅,傷痛難禁才會想不開。
芳繽忍不住笑了,「是啊、是啊!被你嚇死了之後就跟著你魂歸離恨天,怕只怕到時候你已看清楚了他面目可憎,還嫌他死跟著你、礙手礙腳呢!」
紅衣女子縱然滿臉愁苦,聞言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啊,沒錯,我做人時總是迷迷糊糊的,當了鬼以後當然會清醒明白些。」
「怕只怕死了還是個迷糊鬼,」芳繽斜睨著她,微微一笑,「那還不如不要死,反正誰沒有過去,一翻身還是一條好漢,你還有大把青春好過。」
紅衣女子彷彿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也想開一些了,她情不自禁地感激道:「謝謝你,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指點我的仙姑。」
芳繽抿著唇兒一笑,「是啊,老天爺算出你以後是個少奶奶的命,不忍心見你為了個小小挫折就想不開,所以特地派我下凡來提點你一番的。」
紅衣女子張口結舌,「是真的?」
「唬弄你的。」芳繽笑了,跟她揮了揮手,「不過玩笑歸玩笑,生命是父母賜予的寶貝,誰也無權擅自結束它。我先走了,拜拜!」
紅衣女子萬分感激,蒼白的臉色也稍稍有了一絲血色,「謝謝你。」
芳繽看得出她心裡清明了不少,因此也安心許多地舉步離開。
但她還是會再小小地傻一次,找那男人攤牌,不過這樣也好,總算能夠徹底地來個了斷。
其他的……就看她的造化了。
芳繽的預知和穿透人心能力並不常使用,也不十分厲害,頂多看得出人的心思,稍稍知曉一下來人的下一步、人生運程如何,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好提的了。
只不過世上擁有這些異能的人畢竟在少數,她若讓人知道了自己不一樣,生活裡將會免不了一陣螫螫蠍蠍的。
說不定還會有人拿錢上門等著她算命呢!
仙姑……她搖頭,想想就好笑。
她哪是仙姑的料,她連自己的將來都不知道呢!
☆☆☆
「芳繽、芳繽,就是他!」阿細突然神秘兮兮地揪住了她的衣袖。
芳繽正在倒熱騰騰的曼特寧咖啡,差點被她弄灑了。「且慢……幹嘛?」
「你看那邊那個男人!」阿細緊張得不得了,臉色緋紅。
芳繽抬眼看了看,一名西裝筆挺的男人,抹著油亮的「賭神頭」走了過來。「怎樣?」
阿細快要不能呼吸,小小聲地尖叫道:「他就是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你快看!」
芳繽只看了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本質。虛榮跋扈、自以為是。
想必一身高貴衣著是祖上庇蔭而來。去!
她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閒閒地道:「沒什麼好看的,像這樣的男人在中環有一大票,隨手扔把小石頭都能丟到千兒、八百個。」
阿細忍不住生氣,「你又來了,自己不愛上流社會人士就算了,每次都要壞我胃口!」
「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從香港××大學學生到社會人士,挑的偏偏都是這種浮華不實的,哪天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我會被拐?」阿細哈了一聲,「從來只有我阮細拐人的份,他們哪拐得了我?」
芳繽翻了翻白眼,「我們倆有代溝,不跟你說了。」
「去!不懂得欣賞男人。」
芳繽不理會她的發春,逕自將下午茶點端去給客人。
但見那名發油抹上半斤重的男人四處望了望,緩緩地走入了咖啡座裡。
阿細迫不及待地趕到桌邊,笑意盈盈地道:「您好,請問喝點什麼?」
「咖啡。」男人做了一個自認瀟灑的挑眉動作。
他以為他是周潤發啊!
不過這倒稱了阿細的心了。芳繽在心底咕噥。
等回到吧檯邊,芳繽洗起了杯杯盤盤,阿細則高興得像是中了馬票一樣,臉蛋兒淨是歡天喜地。
「他長得好帥喔,咖啡……」阿細壓低了聲音,重複地模仿,「咖啡……噢!他的聲音好低沉有力喔!」
芳繽渾身雞皮疙瘩豎起,「你饒了我吧!真夠噁心的。」
阿細不以為意,笑得三三八八,「他身上穿的是凡賽斯的西裝耶……還有那雙皮鞋……」
芳繽接口,「我注意到了,有兩隻鱷魚為他犧牲了。」
「芳繽!」
「好吧、好吧!或許他的腳也沒有這麼大,犧牲的可能只是鱷魚爸爸。」
阿細看起來快要喘不過氣了。
芳繽攤了攤手,「OK,不說了。」
待阿細小心冀冀地將咖啡煮好,端到那男人桌邊去時,整個人好像也黏在那裡的地板上,怎麼也移不開腳步。
「那個客人是點什麼?阿細怎麼站在他桌邊這麼久?」領班今日心情好像好了不少,來到芳繽身側,只是帶著懷疑的眼光問著。
「滿漢大餐吧!」芳繽忍著笑,「所以阿細忙著寫單子呢!」
領班睨了芳繽一眼,不知她說真說假,不過今天他的心情著實不錯,所以也只是聳了聳肩就轉身離開了。他還得到後頭去監督做甜點呢!
飯店出出入入的人上流分子居多,衣香鬢影、穿金戴銀的,一天工作下來總能見著幾個明星或大亨的,若能被其中一名上流男兒看中,鮮花、香檳、禮物自然源源不絕而來。
阿細每天都在哈這種機會,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個好目標,她又怎能放過。
人各有志,芳繽勸久了也不想再多費唇舌,免得到最後硬是傷了和氣。
反正該怎麼樣就會怎麼樣,不會釀成大禍就好了。
就在阿細站在咖啡座邊「ㄌㄚㄌㄟ」得渾然忘我時,客人陸續地進來喝下午茶,芳繽忙得昏頭轉向,卻也不願硬生生地打擾他們。
等到該送的飲料、該給的點心都弄妥、送完了之後,芳繽幾乎累癱在吧檯內。
那個女人,活生生為見色忘友下了個最好的註解……這年頭的友情是否都會在遇見愛情之後冰消瓦解掉?
唉!
「小姐,一份熏牛肉三明洽。」
一道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有一絲神秘兮兮的味道。
耶?
芳繽倏然抬頭,站在玻璃台前的是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濃眉大眼卻一臉戒慎,來買東西活像做賊怕被發現一樣。
「什麼?」她愣了愣,沒聽清楚。
他壓低了聲音,分外低沉,「熏牛肉三明治一份,外帶一杯熱咖啡,謝謝。」
「不客氣。」這人怎麼奇奇怪怪的!芳繽情不自禁地望入他的雙眼,卻發現好像碰上了一堵牆,X光般的探索能力統統被撞了回來。
咦?咦?
她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怎麼會?
他見她呆愣著沒有動作,也跟著呆了呆,才道:「小姐……」
她回過神來,「沒事,熏牛肉三明治和熱咖啡對不對?馬上好。」
她一邊包食物一邊偷偷打量著他,心裡忖度著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嗯……微亂卻清爽的濃密黑髮,烏黑清亮的眼眸,直挺的鼻樑,性格的嘴唇……他看起來亂有正氣的,只是一身微微起皺的綠色襯衫和黑色風衣、黑色長褲,以及略顯蒙泥塵的短靴,看起來有些風塵僕僕的樣子。
他看起來十足是電視影集裡的偵探之流……
腦袋莫名其妙「噹」地一聲,一盞燈泡亮起般!
「你在跟蹤人吧?」她沒頭沒腦地突然問道:「你是徵信社的嗎?」
他好看的臉龐僵了一瞬,立刻警覺,「你怎麼知道?」
芳繽差點笑出來,「太明顯了。」
他自尊心大受打擊,臉色微苦,「不公平,我並沒有把『偵探』兩個字寫在臉上。」
他的反應太可愛了,芳繽幾乎要拍拍他的手背安撫一番,「不怪你,我有特異功能。」
「你開玩笑。」他壓根兒不信。
她一凜,連忙陪笑,「是啊、是啊!哈哈……」
他緊盯著她,難脫懊惱,「你還沒說,為什麼一眼就看出我的身份?」
呃……
「亂猜的。」她希冀地道:「你相信嗎?」
他似乎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但依舊很懊惱地低咒,「該死!我的表現真有這麼明顯?」
「不明顯啦,你只是沒帶照相機。」她安慰他。
他卻大驚失色,「照相機?我的天啊!我的照相機!」
「啊?」
「我把照相機丟在辦公室裡了!」他煩惱地爬了爬頭髮。
這下子她知道他的亂髮是怎麼來的了。
「沒關係,有針孔攝影機也行,總之拍得到你的目標物就行了。」她忍著笑再次安慰。
他的臉色變得不太自然,「呃……社裡的經費不多,所以沒有針孔攝影機可以用。」
啊?這算哪門子的徵信社跟蹤啊?
芳繽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起來,「那哪有辦法跟同行競爭呢?你們社長也太小氣了吧,連小小的針孔攝影機都捨不得買,那教你們怎麼辦?用眼睛跟蹤目標,等到回去的時候再從視網膜上拓印下來嗎?怎麼有這麼爛的社長,誰願意替他賣命嘛?」
她越說,他神情越發慚愧,「這個……」
等到芳繽發覺不對勁時,他已經連耳朵都紅了。
「我就是社長。」他很是慚愧。
芳繽張大嘴巴,半天合不上,「啊?」
他從身上摸出了一張印得挺雅致的名片,遞給了她,「我是韋莊徵信社的社長韋晨莊,請多指教。」
她尷尬地接過,道:「不好意思,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他溫文地笑了,神色恢復正常,「哪裡,我剛成立一人徵信社,一切還簡陋得很。」
「剛成立就有CASE,這也不錯啊!」她微笑。
他笑,「幾個老朋友捧場,讓我接幾樁案子做,今天還是我的第二件任務。」
「前一件任務有砸鍋嗎?」
「當然沒有!」
她不能自己地笑著,趕緊致歉,「對不起,小看你了。」
他溫和地看著她,自己也有些莫名,「奇怪,照道理說是不能讓外人知道我的身份,還有我現在正在執行任務,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統統對你說了。」
芳繽瞅著他笑道:「因為你的晚餐還在我手上,不得不假意服從。」
他這才想到,「啊!晚餐!」
芳繽將包裹好的熱咖啡和三明治遞給了他,微笑道:「晚餐就只吃這些嗎?任務要進行到幾時?很累吧?」
「晚上。」其餘的他真的不能再多說了,不過他投給了她一抹感激的眼神。
她笑著點頭,雖然完全無法對他展開透視的能力,她卻情不自禁地喜歡上這個人。
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歡,只是單純覺得他這個人實在不錯。
「再見。」他再望了她一眼,這才離開。
芳繽凝視著他的背影消失,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人家不是說,最好的偵探人才就是平凡得不起眼,就算你盯著他看十分鐘,等到他混入了人群裡時,還是完全找不出來。
可是這個男人……她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韋晨莊,他有一個不俗的名字,模樣兒也是龍鳳之姿,任誰看了他一眼都不會忘懷他的。
也許下次遇到他時,得勸他換個工作,隨便去哪一家模特兒經紀公司應徵,相信都會馬上成為頂尖兒的台柱。
他適合當個明星,或者是什麼運動家之類的角色。至於偵探……
她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真是怎麼看怎麼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