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活動範圍愈來愈小,再來是身心都遭受荼毒與凌虐……
「哈哈!」可是祁裕烈一想到這裡,卻無來由的笑起來。「真好玩!」
真好玩,他這個篤信理性的科學家,居然會被個飄忽的藝術家修理,而且修理得慘兮兮,而且被修理得上了癮。
也難怪他要笑,因為他根本從來沒想過兩人能相處。
「藝術家,對我來說應該是那種飄來飄去的人。」他試喝了一口咖啡。「長髮飄逸、不食人間煙火、反覆善變、充滿矛盾又不自覺!」
祁裕烈說的這些,佟美都有。
可是現在不再讓他難以接受,相反的,還讓他體會其中的況味。
「這種矛盾,才能讓生活充滿樂趣。」他點點頭。
就像咖啡,他以前是絕對不會碰的;而現在經過佟美的「洗滌」,其實也沒有糟糕到哪裡去嘛!
「人的恐懼是因為無知,瞭解以後,什麼事也沒什麼好怕的!」
沒錯,就是這樣。
他今天下廚煮了一桌子好菜,正準備等女主人回家。
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祁裕烈始終等不到他的嬌妻進門……
「搞什麼?一定是又溜到哪裡去玩了!」他撫平頭髮。「也不知道要打個電話回來,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可塑性極高的裕烈,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塑造成「家庭煮夫」。
佟美激發他的「母性愛」,佟美也啟迪他的「爆發力」。
他等得不耐煩,拿起電話打到原色畫廊。
「佟美?她早就下班了!」晚班櫃檯是這麼告訴他的。
祁裕烈要自己耐著性子坐下來等待,等到午夜的鐘聲響起,等到他觀看窗外無數次,等到黎明雞啼,等到他終於忍不住發火……
「誰告訴她可以在外面過夜的!」
這簡直太過分,離譜的不像話。
祁裕烈不想再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打算先睡一覺再來好好教訓她……貼在他落地玻璃窗上的,是一份不應該出現的文件——離婚協議書。
顫抖的手指,悄悄掀開底頁:已經簽好姓名的另一方,清晰無比的寫著「佟美」兩個字。
「這……不可能!」
他一掌用力將它拍落,踩著瞪著不願去正視。
「這是她在開玩笑,她又想讓我驚訝的玩笑!」
他不斷告訴自己:這不會是真的!佟美沒有理由要離婚,佟美和他相處愉快,他愛佟美,佟美也愛他!
可是,誰會把離婚當成兒戲?誰都該知道,這可不能拿來當玩笑的!
「我、我要去問她!」
就算是事實,他也一定要聽佟美親口說出來。
親口粉碎他的心,親口粉碎他多餘的期望!
瘋狂的車速,祁裕烈拖著疲憊等在車內:原色畫廊還沒開始營業,不過他不介意多等一會兒。
等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難熬,一顆亟欲知曉結果的心,不斷的焚燒他的焦慮……
停在原色畫廊門前的白色跑車,並肩走出兩個身影——曾遠,還有佟美。
「我……」陡然怯懦的心,緊緊的纏繞成一團。「為什麼?她為什麼這麼做?」
難道牽絆他們的只是一紙合約,難道他們果真是各取所需的婚姻關係?
「難道,我都沒有權利說些什麼嗎……」
☆☆☆☆☆☆☆☆☆
「唔。」
「唉!」
平均每一天,佟美至少要發出這種無意義的語助詞三百次。
三百次乘以三個月九十天,那就是兩萬七千次。
「三個月了,什麼奇跡都沒有發生……」
佟美期待著,祁裕烈會當著她的面撕碎離婚協議書,會霸氣的把她拖回家,會拿出無比堅決的勇氣,強迫她一定要乖乖服從。
但是九十天,兩千一百六十個小時過去,她所期望的都沒有發生。
甚至連律師,都沒有收到他的回函。
「他到底在等什麼?他究竟是想簽,還是不想簽?」
等待,惹人厭的等待,她寶貴的青春歲月都被拿來等待。
「搞什麼,已經三個月,我已經等得夠久了!」佟美氣惱的丟下手中的筆。「幹嘛等,我直接逼著他簽不是更快嗎!」
對啊,如果真心想分開,用強力膠黏住也沒有用吧?
打定主意之後,久遠不見的勇氣又再度襲上她的心頭。
下班時間一到,佟美就驅車來到熟悉的路徑……
沒有什麼改變,它還是和她離開時一樣,也和她搬入時一樣,一樣的缺乏生氣,一樣的讓她想念。
「嗚……」她發達的淚腺,忍不住又通紅。
一個人撫著圍籬,佟美的心情頓時晦暗。
而在屋內的另一個人,也不好過。
他的亂髮長了沒人理、他每天躲在工作室沒人關心、他的鮮果汁換成咖啡,也不會有人為他鼓掌叫好……
祁裕烈已經又變回原來的髒髒科學家。
心裡的掙扎何曾少過?光是原色畫廊的周邊道路,就已經被他猶豫的腳步踩平不少。
「不行,我不能再等待,我要親自去問她!」難忍的煎熬,摧殘他的意志力。「如果她當面對我說清楚,我會願意死心的!」
一想到這裡,祁裕烈飛快的起身走出門。
他快步的踩著草皮上的瓦礫,疾風般的走向小徑……
一個蜷縮成玉米形狀的人影,卻引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佟美?」這不會是真的吧?她真的出現在他眼前?
「啊?」沒想到會被他撞見,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你……」
「你……」
尷尬又靦腆,兩個人都不敢抬起頭。
「嗯,你要出去?」沒話找話說,他們兩個總不能呆呆站在這裡吧?
「唉,對。」拖延時間,我要怎麼拖延時間呀!
「那……」佟美抬起頭,又飛快的落下。「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們改天再談吧!」
她心虛的轉身離開,心急的祁裕烈只好出聲喚住她。
「佟美!」他交錯雙手,希望自己聽起來夠鎮定。「你、你找我有什麼事?」
多冷淡呀!他就只能用這種態度說話嗎?佟美在心裡抱怨。
「沒有,只是想問……離婚的事。」她也淡然的回應。
佟美果然是來討論這件事的……
好不容易激起一點希望,卻又馬上被摔個粉碎。
為什麼,女人就是這麼狠心?
「你真的迫不及待想這麼做?」他為自己殘存的期望羞恥。「離不離婚對你有什麼差別!」
「什麼叫我迫不及待?」他凶什麼凶呀!「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你自己想要,別賴到我頭上!」他提高音量。
「什麼叫我想要?要不是你和那個臭巫婆把我趕出去,我又怎麼會淪落街頭!」她氣得雙手叉腰。
好啊,想開戰是不是?
是不是怎麼開始,就要怎麼結束?
兩人沉默的對望,各懷鬼胎的點點頭。
「什麼臭巫婆?」
「你知道我指誰。」
好啊,每次開戰前就要先上「冷盤」,這樣待會兒主菜上場才不會乏味?
他是不是煮夫當傻了!
「別扯上盧於,這根本不關她的事。」為戰爭醞釀氣勢,祁裕烈謹慎的回答。
「不關她的事?要不是你對她說『我們的婚姻只是個煙霧彈』……她又怎麼會來這裡?她又怎麼敢來刺激我!」佟美氣得大叫。
「什麼?你居然自編自導?那你和曾遠怎麼說!我親眼看見你和他一起下車!」祁裕烈開口咆哮。
「干曾遠什麼事,是他看我心情不好請我去吃早餐!我不能和任何男人一起下車嗎?我連這條都得歸你管嗎!」
「我對盧於說實話,是因為我已經不愛她,或者我根本沒有真正愛過她!我說實話,是因為我不想再隱瞞任何人,我已經有老婆的事實!」
「你說謊!」
「你瞎扯!」
積壓已久的不滿,一時之間還無法煞車。
他們明明都聽到對方的解釋,也願意相信對方的解釋……卻因為之前太過賣力的撻伐,惹得自己找不到台階下。
「如果他先放軟,我會接受的。」佟美心想。
「如果她先示弱,我就不計較這麼多。」裕烈期望。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彼此都在等待對方先開口……
等待,又是等待,他們已經受夠了等待!
「好吧!」到這種地步,他還管什麼尊嚴不尊嚴?「你剛剛說,你只是和他去吃早餐?」
「嗯,對了,」她還ど什麼呀,難道面子裡子都要佔盡嗎?「你是說,你對盧於說實話了?」
兩人同時開口,又根本不敢聽清楚對方講什麼……
裕烈撐著剩餘的膽量,試探性的喚了一聲:「佟、佟美?」
而佟美低垂著頭,肩膀卻已經開始顫抖。
「佟美?」該不會又哭了吧?唉,他能面對天打雷劈,就是對她的眼淚沒辦法。「佟美,別再離開我!」他難忍激動的擁住她。
「裕烈,我愛你,我不會離開你的!」她才沒有哭,只是耍一點小詭計而已。
她高興的快瘋了,怎麼擠得出眼淚來?
「噢,佟美,我愛你!」不知自己又中計的裕烈,忍不住用力的吻她。「我以為、我以為你會比較喜歡曾遠,畢竟他是個藝術家……」
「笨蛋,一個屋內只能容忍一個藝術家,兩個藝術家就會變成暴動!」佟美愛憐的敲敲他的頭。「他只是我的老闆,難道你這都不懂嗎?」
「我懂,我現在全都懂了!」
「懂就好。」佟美滿意的點點頭。「我肚子好餓!你能不能為我準備點吃的?上次那個……」
緊緊攀附彼此的手臂,這對歡喜冤家,相偕回到屋內。
仲夏的月光,很顯然會映照出一個纏綿的夜晚……
誰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的?
對於愛情,吃虧就當作佔便宜吧!-
本書完-
編註:
1.欲知佟家二姐佟善與辜采彰的愛情故事,請看《小可憐》。
2.欲知佟家大姐佟真與任高健的愛情故事,請看《小花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