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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魂 第九章 盡道有些堪恨處 作者:雷恩那
    白手相月……

    對這樣一個姑娘心生憐惜了嗎?傅長霄想,該是如此吧。

    自那一次便清清楚楚地體會到,他無法下手殺她,不管內心對自己如何說服、譏諷、煽動,臨了就是做不到那一步。

    他對她不能做到全然的狠厲,這根本有違天梟一貫的作風。

    明明想折磨她的,痛快、暢意地折磨,但見她咬牙不屈,那小狼般驕傲的眸子依舊挑釁,如此燦然明麗,他便莫名地軟下力道。也許,他的懷疑是真,她的眼也有迷魂的本事,迷得他亂了本心。

    最後射來的暗器綿針距離太近,且事發在肘腋之間,他回鞭抵擋猶已不及,而她……該是有意護住他背心。

    以身相護,十餘根細針避無可避地沒進她的後背,針上浸有毒液,與他之前所中的「雲南彩蛛毒」相同,中毒者皆是體泛香氣,體熱越發灼燙。

    摟緊懷裡癱軟的柔軀,他快馬急馳重回「延若寺」。

    所有的事皆按著他的謀策進行,為滄海傅家報仇、奪回本該擁有的,但此時此際,他卻無一絲歡喜,只覺胸口壓著大石般沉甸甸,每次吐納都隱隱作疼。

    「她何時會醒?」男子嗓音沙嗄,約莫是因昨兒個徹夜末眠,守著門內已昏睡一日夜的姑娘。春晨的天光軟化不了他峻冷的輪廓,卻把那雙微瞇的琉璃瞳映得流光迷迭,有幾分蠻氣。

    故悟大師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她所中之毒比你那回還深,你僅挨了一刀,是皮肉傷,她是綿針入裡,貼近五臟六腑,毒自然跑得更快。再有,她功力沒你深厚,即便服下『紫金丹』解毒,有你在旁助她運氣療傷,也得再一段時候才能睜開眼來。至於要完全清醒……以老衲所估,至少需得七日,但倘若這七日沒好生照看,那就不好說了。」

    傅長霄眼角微抽,聲音似從牙縫進出。「『不好說』是怎麼個不好說法?」

    「或者就一直睡著,不醒。也有可能睜開眼了,卻似醒末醒,神智昏沉頓昧。」

    瞳底銀藍光忽爍,他雙唇緊抿,好半晌才又咬牙道:「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

    故悟大師頷首,老臉神態徐和,但仔細再瞧,皺紋滿佈的枯乾淡唇像是欲笑非笑,隱有意味。「不會最好。白家那女娃兒是好姑娘,你別再欺負人家。」

    「我沒——」沒欺負她嗎?這是強辯之詞。他確實打一開始就不斷地欺凌她,並引以為樂,視作理所當然。喉結上下蠕動,他不太自在地撇開臉,瞧向湛藍得太不像話的天雲。

    故悟大師也隨他目光望去,享受著和光拂臉,用一種好輕鬆的語氣道:「該亂的事全也亂完了,西塞高原該恢復原來的寧靜了。白家姑娘身子一旦轉好,也能定下心來想想自個兒的婚姻大事了。」

    「什麼婚姻大事?」傅長霄眉峰皺出好幾個深折,掉頭過來瞪著老僧的黝黑側臉。不知怎地,他有種被誘入陷阱的感覺。

    「姑娘沒出家,自然要嫁人,何況她已過雙十,難不成一輩子留在『白家寨』嗎?啊,對了!」老眼思及何事般,忽而發亮。「先前聽牧民們提過,白家姑娘打小和人定了娃娃親,據說對方在江湖上是有些名聲的,好像叫做……叫做什麼『五虎門』來著?」

    刀家五虎門!原已不太好看的臉色雪上加霜,傅長霄兩眼細瞇再細瞇,蠻性陡現。「她當然一輩子留在『白家寨』!」

    「白家寨」的一切全屬他,包括她。什麼「娃娃親」?她承諾過甘心情願地跟著他,哪裡有反悔的餘地?他天梟相中的姑娘,誰敢相搶?

    故悟大師輕拂灰袍,微歎。「你別再視她為仇人之女,阻人家姻緣路了。她阿爹當年看清惠炎陽的真面目後,為了不教滄海傅家八處礦脈落進對方勢力,遂帶著他們白家底下一批好手,從此遠僻西塞之地,在高原上辛苦建下『白家寨』,並訓練入寨的寨民,集結南北兩麓幾個部族的力量,分區護守整片西塞高原。」

    他枯指平靜地捏捏白鬚,笑笑再道:「為的是什麼?不就想替傅家守住該守的。那場大火沒找到傅家人的屍身,他便執念以為,有朝一日定能把一切歸還。唉,這些事老衲先前幾番說與你知,勸也勸了、念也念了,你卻聽不進耳,非得攪出這一場亂子,現下,你心裡暢意了吧?既是如此,恩歸恩,怨歸怨,欠債的還了債,你也該放手了。」

    光影在渾圓的石柱上變換深淺,靜謐謐地異動著,彷彿藏在深處的意念。它悄悄變化,無誰能知,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審視、反覆體會,若不如此,將錯失掉最真的答案。

    傅長霄抿唇不語,猶沾血漬的寬袍尚未換下,肩後一小道對敵時所受的傷也渾不在意,由著傷口自行止住滲血,在白澤袍料上乾涸成暗紫紅印,有些觸目驚心。

    你受傷了?

    死不了。

    確實死不了。

    對她勢在必得的意念不死,要他放手,除非他死。

    「我不阻她姻緣路,亦不放手。」春光下仍淡寒的唇逸出沉聲,他終於調轉面容,正視老僧。「太叔公,誰敢搶我滄海傅家看上的姑娘?」

    故悟大師白眉略挑,呵呵低笑兩聲。「叫誰啊?誰是你太叔公?老衲不識得他。」道完,精瘦灰影轉過身去,他雙袖垂放,踩著慢騰騰的步伐,消失在迴廊轉角。

    傅長霄收回別具深意的目光,又轉身推門進房,來到位在窗下的長榻旁。

    榻上,姑娘渾沉沉俯睡著,烏絲垂迤,側向榻外的臉蛋瞧起來好小,他大掌一攤,足將她整張臉兒遮滿。睡著的她,傲氣盡卸,五官清秀柔軟,很有憐弱的味道。

    坐在榻邊,他兩指勾住輕覆在她背上的薄巾,悄悄掀開。

    姑娘的裸裎粉背在透過窗紙灑落的清光下,清楚呈現著美好的線條,肌膚彷彿鑲著光,泛澤流香。可仔細再瞧,那片玉背上有著十餘處極小的紅點,皆抹了消睡去瘀的透明凝脂。

    全是綿針扎入的傷痕。

    細長具韌性的針沒入血肉,拔不出、挑不起,僅能用磁石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吸取出來,即便上藥,也僅能顧及那一丁點兒大的小孔外傷,要讓藥性滲入膚下,得揉、得推、得運氣助行,著實花了一番氣力。

    他的指不由自主地遊走在每個紅點間,思及昨日為她取針時,明明已中毒暈厥、週身發燙,但每吸出一根綿針時,那痛像是緩緩夸咬著她的血肉般,總要疼得她不能自已地顫抖,沁出滿臉兒、滿背的冷汗。他胸中濁氣頓濃。

    五指成掌,親密地撫過每寸背肌,彷彿如此為之,那些裡裡外外的傷皆能一撫而愈。

    他大掌貼熨著她的背心,柔勁輕吐,雙目合起,又以內力為她療傷。

    行過大半時辰,他寬額亦冒出汗珠,正要撤回綿勁,模糊的哼聲突然細碎傳來。

    傅長霄利目陡掀,傾身向前,為姑娘撩開縷縷長髮,專注無比地盯著那張正緩緩甦醒過來的臉容。

    白霜月覺得好累、好乏,像是沒日沒夜地放馬狂奔,跑過整片霜月飛雪的西塞雪原、跑過縹緲的滄海之地,再沒日沒夜地往前跑、毫無目的地往前跑,而無盡的去路依舊是霜月與飛雪縹緲,真的好累。

    「唔……」她低吟,喉中乾澀得難受,迷迷糊糊想著,或者她並非毫無目的地縱馬飛馳,而是為了找尋一處活水源頭,渴望一口甘冽清泉。

    有人翻過她的身子,將她摟抱在懷,氣味是熟悉的,熟悉到絞疼她的心。

    不知為何原因,眼眶驀然熱了,她微啟的唇尋到心心唸唸的甘泉,一口接著一口,清冽中同樣有那熟悉氣味,滋潤了她。

    好半晌後,她羽睫掀起,看見男人的臉離得好近,兩瞳琉璃閃動幽光,他的唇輕含著她的,正在哺進最後一口清水。

    她並無慌張,僅幽幽與他凝望,她秀挺的巧鼻與他直挺的鼻樑相貼,密密交換著溫息,彷彿如此親近是理所當然之舉。

    陡然間,男人目色深濃,粗掌托住她的螓首,舌已長驅直入,重重加深這親暱的接觸。

    他含住她的柔唇與軟舌,幾遍舔吮卷弄,她身子輕顫不已,小手不禁揪住他的襟口,把自己挺向他,縱情般地回應這一切。

    她似是全然清醒,亦若半夢半醒,半裸的美麗胴體為他袍袖所覆,他沒有進一步侵犯她,僅深深、輾轉且留連地吻著她如花的菱唇,吻得那虛弱的腮畔也如花綻開,半身清肌慢慢起了紅潮。

    許久過去,他終於抬起臉,嘴角仍是一貫似笑未笑的神氣,卻因揉進了情愫,淡淡泌出溫軟的氣息。

    「醒了?」他問。

    應該是吧……白霜月眨眨細長眸子,虛浮的身子落進強而有力的懷抱中,讓她有了真實感,自然也意識到自個兒正光裸著半身,貼熨在他胸前。

    「我、我為什麼……我的衣服……」沒嘗試要掙脫,一是因週身乏力,二是因為一動不如一靜,三是即便掙脫了,也不曉得上哪兒找衣服穿。她滿面通紅,神魂更清楚了些,再一次抓牢他的衣襟,把他當作蔽體之物了。

    「你背上遭淬毒的綿針所傷,忘了嗎?」他樂於當她的「衣服」。

    她輕呼了聲,記起事情的前因後果,取針時疼痛的記憶也跟著湧起。

    發寒地顫了顫,她不禁閉緊雙眸,再睜開眼時,發現男人正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瞧。

    「為什麼這麼做?」他又問,試著看穿她。「明知道後頭有暗器飛至,你不閃壁,偏要擋在我身後,你究竟在想什麼?」

    白霜月被問住了,事實上,她腦中仍昏昏脹脹的,想不太出聰明的答覆。

    「為什麼?你不惱我、怨我嗎?為何還要護著我?」傅長霄瞳泛清輝。

    好像費勁兒想過了,被吻得微腫的唇兒終於嚅出聲,略感氣虛地道:「我們白家欠你的,一定會還……你放心,一定還……」

    他注視她好半晌。

    「所以你是打算把命抵給我,才拚死擋那些暗器了?」他笑笑地問。儘管笑笑再笑笑,笑得無害,語氣卻彷彿一下子掉進了千年冰窖般,變得異常冷冽,可摟抱她的力量卻是極力克制過,捨不得壓疼她似的。

    白霜月淡蹙姣眉,對這男人陰晴不定的脾性早已慣然,僅是有些兒困惑,不懂他為何非要在這件事上兜轉不可。

    抿抿唇,她仍是道:「欠你的,我會還,你……你別再說我爹壞話,他是好人,不准你再污辱他,我們……我們不會強佔你滄海傅家的東西……」

    「就怕你白家想強佔,也沒那本事!」怎麼兩下輕易便被惹得怒火高張?他絕非易怒的性情,可無奈啊無奈,偏遇上這姑娘,再如何引以為傲的冷靜也得破功。傅長霄臉部稜角突顯,如石刻師傅手下剛鑿出粗略輪廓的頭像,剛硬且粗獷,無一處柔軟。

    他心音如鼓,她清楚聽取。

    他進發出無形怒氣,她同樣明白感略。

    如絲如縷的東西糾纏在心,絞痛著、不知何時能止,她不願多想,總歸由著它痛,待它痛至麻痺,也就不痛了。

    「你想要的,就盡情取去……」真是累了,似乎還有許多疑慮未解,想知道「白家寨」後來如何了?寨中眾人是否平安?有沒有誰把格裡送回爹娘身邊?芬娜呢?該是一同跟去了吧……迷糊虛浮,她體熱又一次攀高,也不曉得為何鼻酸,又莫名流淚。

    肯定是中毒之因,若非是毒,還能是什麼?

    「不是的……不是的……」她眼睫已合,低低啞啞地嚅著搔人耳癢的細語。

    不是什麼?傅長霄眉眼沉肅,唇俯得好低。

    吮吻著她眼角靜謐謐流溢而下的潤珠,略苦的鹹味在他舌尖輕散,他胸臆緊窒,聽她迷亂又喃——

    「……不是心裡……有誰……不是的……」驕傲隱去,淚猶原不止。

    男子的琉璃眼一縮一湛,意味深長,似若有所思、且若有所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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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神智清醒些許後,白霜月便被帶回「白家寨」靜養。

    儘管她底子打得好,身子向來強健,但這一回的傷勢卻教她調養了好長一段時候,春盡、夏至,夏過、秋臨,每日回復一丁點兒,直到深秋時分,才終於將五臟六腑內的毒素盡數排出,恢復舊觀,不再動不動便疲乏身軟、體燥頭暈。

    這養病的大半年來,她身旁總黏著一個男人。

    她之所以能循序漸進,慢慢回復元氣,傅長霄功不可沒。

    然而,思及他如何的「功不可沒」,白霜月一張清傲小臉總忍不住要透出霞紅。

    羅醒獅一死,底下的勢力盡去,樹倒猢孫散。

    拿回「白家寨」後,傅長霄從初春開始,便直待住寨中不走。他的身份曾讓寨民一度感到不安,再加上那對異於常人的詭眸、英俊也嚴峻的五官,使得寨民們對他「只敢遠觀而不敢褻玩」,簡直如敬鬼神。

    後來有一回,他出手救下放牧時險遭狼咬的三個寨中孩子。

    又有一回,寨民們築屋,搬運石塊和木材的老舊板車被壓垮了,千鈞一髮間,他飛身拉走兩名站在板車旁的工人,沒讓他們被壓作肉餅子。

    再有一回,牧民家裡的母馬要生小馬,難產了,能用的法子全都使上,依舊生不下來,他倒厲害,也不知走了啥門道,就見他撩起白袖,兩手往母馬肚子上推推揉揉,不一會兒便把小馬推擠出來,弄得滿袖血污似也渾不在意。

    如今深秋,西塞高原綠草漸黃,寨民們忙著冬藏之務,對那名模樣古怪的、冷淡寡言、卻三不五時跟在大姑娘白霜月身後的詭異男人,戒慎仍有那麼一些些,恐懼倒是消退了大半。

    不敢說他是紙糊的老虎啦,但不知為何,大姑娘要是惱起他、傲傲的不理會他,他似乎就只會沉著臉瞪她,自個兒生悶氣,什麼手段也顯擺不出。

    大夥兒知道白霜月受傷不輕,得將養身子,也曉得男人黏在她身邊不走,是為了幫她療傷,至於傷如何療、身子該怎麼養,那就是只有當事人明白嘍!

    這間女子閨房,擺設樸實而無華,床榻、桌椅、櫃子、臉盆架,較不一樣的只有那座小小紅心梨花木梳妝台,瞧起來是年代久遠的古董,但保存得相當好,木質溫潤光澤,鑲在上頭的黃銅鏡磨得發亮。

    鏡中淡映出白霜月的面容,細眉兒鳳眼,她對鏡中的人兒眨眨羽睫。

    梳妝台是娘親陪嫁之物,小時候聽娘提過,娘也是從姥姥那兒得來的。

    娘走得早,留給她的東西並不多,除這座小梳妝台外,還有那套衣物了……心思幽幽,這深秋時候似乎很難不去感傷什麼。她靜靜地從底層櫃子裡取出一隻方形小包,攤開外層的素麵包巾,裡頭,是一件疊得好整齊的大紅嫁衣。

    嫁衣的質料極好,掌心從布面緩緩撫過,溜滑溫潤,如絲如緞。那美好的喜紅襯著她的手,她怔怔瞧著,不知自個兒穿上嫁衣後會是什麼模樣?應該沒有阿娘美吧?她想。她從來就不是美姑娘,西塞高原上的牧民姑娘,隨便一個都較她出眾,不僅如此,她們還懂得唱歌、彈琴,懂得跳舞、有著自然的風情。

    而她有個變?

    你有一雙好驕傲的眼。

    你的眼是五官中最好看、最鮮明的地方……

    姑娘家是該多笑,太驕傲討不到好處,多笑啊,你笑起來真美,你知道嗎?

    神魂一震,她臉如桃花,趕緊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思緒甩開,不願去想,也不能多想,要用力、用力地告訴自己——不定心裡有誰。不的是……

    門外腳步聲傳來,她反應慢了些,門已被推開。

    傅長霄一踏進女子閨房裡,就見那抹纖身急急忙忙地欲要把某物藏進櫃中。

    難得見她如此慌神,他暗暗挑眉,走近,出手如電地攔截了她手中之物,抓近一瞧,他胸口也震了震,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還來。」白霜月既惱又羞,病色已褪的秀容此時便如那件嫁衣般艷紅,玉眸有火。

    「還什麼?」他慢條斯理地問,很壞心地把嫁衣湊近鼻下。許久沒見她緊張成這模樣了……逗弄著她,聽她清脆言語,不知怎地,他心底有種詭異的滿足感。

    「你!」白霜月磨牙,恨不得咬他一大口。「那是我娘留給我的,是我的,你、你你別亂!」

    他揚眉笑了笑,覺得與她「兩軍對峙」,已許久沒佔上風了。

    「我聞過你耳後的髮香,聞過你肩窩暖暖的氣味,甚至也聞過你的小腳,還有什麼不能聞?再有,每日運氣為你療傷驅毒,你的身子早教我看光、摸透,哪裡軟膩、哪裡堅挺,哪裡玲瓏有致、窈窕美好,我皆瞭然於心。你早就是我的了,甘心情願地跟著我,你的東西自然全歸我,別忘了你說過的話,只要我想要,就盡情去取,我現下就要這件嫁衣。」

    「你……你、你……」說不全句子,她胸脯劇烈起伏,原是漲紅的臉兒變得一陣青、一陣紅又一陣白,覺得委屈,天大的委屈,但向來驕傲的脾性不會輕易在人前流露軟弱。

    她身子繃得好緊,左胸好痛,痛得想流淚,但她偏不流。她偏不!

    見她又在強自隱忍,忍得渾身輕顫,傅長霄稍稍的得意之情立即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這姑娘啊……就非得這麼折磨自己,連帶把他也一塊折磨下去才甘心嗎?兩人之間一直杵在極不穩定的氛圍裡,大半年過去了,依舊不見進展,他誘引不出她的真心。

    內心重重歎氣,他面無表情地走近她,把搶到手的嫁衣重新塞回她懷裡。

    「拿去。」撇撇薄唇道。

    白霜月愣了愣,下意識地抱住,妙目仍一瞬也不瞬地瞅著男子的峻顏,感覺他似也動怒了。

    但……他有什麼好怒的?被欺負的是她,他是欺侮人的惡人哪!

    「惡人」接著道:「把你的寶貝嫁衣收好,把衣服脫了,上榻去。」

    白霜月杵著沒動,腦子還沒從前一刻的迷惘中調轉回來,直到傅長霄又搶走她的嫁衣直接拋進櫃子裡,衝著她又一次沉聲命令!

    「把衣服脫掉,上榻去。」

    她一凜,心臟咚咚胡跳,面頰再次轉回赭紅。

    「我毒已經解了,身子也轉好了,我……不需要,你別再把真氣渡給我了,我可以自行運氣……」她在他深沉如碧的注視下止住話,再次確定,他的確心緒欠佳。

    咬咬唇,她最後還是乖乖照做,儘管這件事從她受傷至今,每日都避免下了,她仍是無法坦蕩以對。

    緊緊張張地褪下上衣,她東遮西掩地爬上榻,美好的玉背無絲毫掩飾地對著男人,她盤腿而坐。

    有些事她其實想不太通透,剛開始是因她背上抹藥,不好穿衣,他每日為她運氣療傷,雙掌也毫不避諱地貼在她的裸肌上,後來那些綿針留下的外傷痊癒了,他仍是日日渡真氣給她,助她驅除體內餘毒。他不允她穿衣,說是掌貼著膚,真氣傳渡得更快。

    這說法似真似假,她抗拒過幾回,結果只被「欺負」得更慘。

    男性溫熱的大掌貼上她的背肌了,她咬住險些逸出唇的綿軟歎息,微挺背脊,感覺徐徐熱氣從他掌中傳人,往四肢百骸拓去。

    為什麼要這麼待她?常是不給她好過,故意惹惱她、欺侮她,卻每日又每日將自身的真氣渡給她……說實話,那些毒不僅沒能在她體內種下病根,他還把她的身子養得較以前更強健了。

    他究竟想怎樣嘛?唉∼∼

    忽而,她背後的男人雙掌運氣不止,烘暖她的身子,嗓音低且清楚地響起——

    「我明日會離開西塞。今天是最後一次助你行氣。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你要乖乖留在寨中,哪裡也不許去,每日要自行練氣,不許怠惰。聽見沒有?」

    「你!」一怔,她欲要啟唇。

    「不要出聲。別動!」傅長霄冷峻制止。她功力不及他,一出聲或妄動,凝聚在丹田的氣息要受阻的,那便浪費他的真氣了。

    白霜月果然定住不動,但一顆心已在飛揚躁亂。

    他要離開西塞?

    會離開多久時候?

    又為何離開?

    他、他……他是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嗎?

    老天啊老天!他都還沒真正離去,她竟已憂心忡忡,彷彿他這一走,也將把她的心魂一併擄去。

    然而,她的心啊,就這麼一小塊疼得不知所措的方寸裡,不是沒誰,是她從來就不去承認,那個誰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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