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甚至可以感覺到空氣中那條無形的弦應聲而斷。
「我不會去。」舒毅淡淡地說。
「你是在存心挑剔嗎?」水雲冷靜地問沈盟,她真想把布丁砸在他臉上。
沈盟扯出一抹冷笑,「我是。」
「很好。」水雲點頭,「舒老爺,麻煩您帶翼安先回客廳,我想,小孩不適合留在這兒看兩個愚蠢的人打架。」
舒毅和沈盟同時挑眉,愚蠢?
「這是在搞——」
「拜託了,舒老爺。」水雲向他點頭,「您不希望您的曾孫受到波及吧!」
舒勁歎口氣,他站起身牽著翼安回廳,是他們舒家欠沈家的,他還能說什麼?
他們一走,沈盟立即握拳揍向舒毅,舒毅迅速揚起左手擋住他的拳頭,右手揮向他的臉——
「夠了。」水雲受不了地說,她拿起布丁砸向他們兩個。
「啪」一聲,布丁飛向兩人,其中一個還擊中沈盟的臉,而舒毅的拳頭也正巧打中他的臉。
「該死。」沈盟抹去臉上的布丁,揉揉下顎,痛死人了。
舒毅揚起嘴角,揮開身上的水蜜桃,「你真是火爆,關小姐。」
「我受夠你們兩個無聊的行為了。」水雲瞪著他們。
「你要我平白挨揍嗎?」舒毅嘲弄地說。
「如果你們兩個都能理智點,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水雲怒道。
沈盟拿出手帕擦臉,「我第一次這樣吃布丁。」他厭惡地說,黏黏地,噁心死了。
舒毅又道:「這裡還有很多,我不介意讓你多幾次經驗。」他拿起一個布丁。
水雲打他的手,「夠了。」她怒視他。
「我只是要吃布丁。」舒毅無辜地說。
沈盟倏地拿起布丁擊向舒毅的臉,舒毅迅速撇開臉,但已慢了一步,布丁砸上他的臉。
沈盟忍不住大笑:「一人一次。」
「啪」一聲,一個三明治打中他的臉。
「你真是太可惡了,沈先生。」水雲叫道,她立即轉向舒毅,拿出面紙擦他的臉,「你沒事吧,阿爾薩蘭?」
「如果揍他,我會舒服點。」他的怒氣在聽見水雲喊他的名字時,迅速消退,他的雙手環上她的腰。
「別說蠢話。」水雲坐在他面前,拭去他臉上的殘餘布丁,訓斥道。
沈盟則抹去臉上的沙拉,感到一陣噁心。
「你們兩個為什麼就不能和平相處?」水雲正想坐回原位,卻發現舒毅摟著她,她小聲道:「放開。」
他不放,硬是將她摟在身側,他很高興她拿三明治砸沈盟,現在,他知道只有她會守護他,從來沒有人會那麼做,只有她,他喜歡這種感覺。
「他害死了我妹妹,而你卻要我們和平相處。」沈盟憤怒道,「他甚至不曾到珊珊墓前上過一炷香。」
水雲歎口氣,覺得頭有此疼,她實在是快受不了這些指控了,「聽好,沈先生,阿爾薩蘭沒有害死珊珊,他沒有。」
「愛情是盲目的,關小姐,它蒙蔽了你的心智。」沈盟冷冷地道。
「仇恨才使你看不清事實,沈先生。」水雲皺眉,「現在有些事我還沒想清楚,不過,我可以肯定阿爾薩蘭沒有害死珊珊。」她轉向舒毅,「我說的對嗎?」
他揚眉,水雲用手肘撞他的肋骨,舒毅咳一聲,「你當然是對的。」他凝視她。
「你聽到了?」水雲看著沈盟。
沈盟冷哼一聲,「你以為靠這種愚蠢的說法,就能讓人相信?」
舒毅轉向他,眼眸危險地瞇起,「我不需要你的相信。」他冰冷地說。
水雲可以感覺到舒毅的怒氣,她握著舒毅在她腰上的手,「沈先生,你的偏見顯然太深了。」
「如果他不是作賊心虛,為何不敢到珊珊的墳前上香?」他嚴厲地說。
「我不需要用這種無聊的舉動來證明什麼。」舒毅的語氣有些懶洋洋的。
「無聊?」沈盟怒聲地說,他已想衝上來揍扁他,但顧及水雲在舒毅身旁,遂只能握緊雙拳。
水雲一看他們兩人又快起衝突,遂道:「阿爾薩蘭這次會去。」
舒毅挑眉,「我有這麼說嗎?」
水雲正想說話,管家已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們周圍。
「少爺,你的電話。」
水雲被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你走路怎麼沒聲音。」
「我抱你回屋。」舒毅說道。
「不用,我還想留在這兒一會兒,你去接電話。」水雲說道。
他皺起眉頭,他不想留她和沈盟在一起,而他自覺這種想法真是沒道理。
他轉身和管家進客廳,似乎從沈盟抱水雲進來起,他就不對勁,當初他要水雲離沈盟遠一點,是因為他擔心沈盟利用水雲,但如今,他已確定水雲對他有感情,不可能掉入沈盟的陷阱,可是,他仍然覺得不是滋味。
難道他真的吃醋?
………………………………………
水雲將破碎的布丁、三明治收進垃圾袋裡。
「希望我不會被雷公打死。」她真是暴殄天物。
「你非常袒護他。」沈盟靜靜地陳述事實。
「我不是袒護他,他本來就沒有錯。」水雲肯定地說,「只是他的個性讓你們誤解,他不喜歡為自己辯護。」
「或許你錯了。」
「錯的是你們,麻煩你把完整的食物放回野餐盒。」
沈盟一邊動手,一邊道:「你倒是很肯定。」
「我擅長分析事情,所以,我能找出關鍵。」她拿張面紙擦手。
「如果你知道事情的經過,你就不會這麼說,珊珊很可愛,大家都很喜歡——」
「所以,她一定有些任性,對嗎?」她插入他的話。
他訝異地揚眉,「是的,但這不是重點。」
「它是的。」水雲低喃。
「或許吧!這可以解釋為何解除婚約時,她會開快車而出車禍,她一定覺得很羞愧。」他皺眉,「早知道如此,我們就不該答應這門親事。」
「珊珊喜歡舒家老二嗎?」水雲問。
「扎欽?」他點點頭,「我們都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珊珊倒是蠻喜歡扎欽的,可惜當年他已有意中人,否則也不會這樣。」
「你剛剛說的『我們』,是指哪些人?」
「阿爾薩蘭、扎欽、我、娟娟、武華和珊珊,我們都住這附近。」他回答。
「我懂了。」水雲點頭。
「懂什麼?」
「我終於知道為何阿爾薩蘭不解釋的真正原因了。」她歎口氣。
「什麼原因?」
水雲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扎欽是個什麼樣的人?」
「為什麼這麼問?」
「我只是好奇,他和他太太感情好嗎?」
「很好,只是,他和珊珊一樣喜歡開快車,才會發生這種事。」他不解地望著她,「你怎麼突然問這種事?」
「我現在還不能回答你。麻煩你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珊珊去世時,阿爾薩蘭和扎欽是什麼反應?」
他將野餐盒遞給她,「阿爾薩蘭是個該死的傢伙,他什麼反應也沒有,扎欽至少還顯得有人性些。」他愈說愈憤怒。
水雲覺得她該轉換話題了,她遞了好幾張面紙給他,「沈先生,你的耳朵旁邊還是有些布丁。」
舒毅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兩人在聊天,水雲還拿面紙給沈盟,他們似乎聊得滿愉快的。
當水雲試著想站起,沈盟伸手要幫她時,舒毅冷聲道:「我來就行了。」
他攔腰抱起水雲,水雲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你們走路怎麼都無聲無息的?」她抱怨道,雙手圈上他的頸項。
沈盟了然道:「看業,我是礙著你們了,我該走了。」
「不送。」舒毅立刻道。
「不行,沈先生的車壞了,請老王送他回去吧!」水雲說。
舒毅看她一臉堅決,於是澀聲道:「是,女皇。」
水雲笑出聲,捶他一下,「你又來了。」她抱緊他,輕聲道,「謝謝。」
她的臉蛋偎在他肩窩,他對她的好,她全放在心中珍藏,可是,她真的不能再如此放縱自己,她不想日子為他淚流,她無力承受這份傷痛。
但是,儘管在心中一再告誡自己,面對他時,一切的警告仍被遺忘在腦後,她無法不關心他、在意他、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們倆全身而退?
她歎口氣,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舒毅抱她至客廳的沙發坐下,並吩咐管家叫老王開車送沈盟回家。
舒勁和翼安從書房走出來。
「你們沒打架吧?」他大聲問。
「沒有。我先回去了,老爺子。」沈盟說道。
「不多留一會兒?」舒勁瞥一眼舒毅。
「不了,有人不歡迎。」沈盟說道。
「有空再來。」舒勁說道。
「再見,沈先生。」水雲頷首道。
「再見,關小姐。」沈盟轉頭離去。
「翼安,過來。」水雲喚道,他仍帶著她送的禮物。
翼安走到她面前,她伸手抱他,「下次老師教你弓箭,好嗎?」她今天還沒抱他。
「好,老師。」翼安點頭,微微牽動嘴角。
「你教他弓箭幹嘛?」舒勁皺眉,她淨教些怪課。
「這是體育課。」她摸摸翼安的臉,「去看你種的太陽花發芽沒?」大人爭執,小孩還是別在場。
「嗯。」他點頭,腳步輕快地出大廳。
舒勁對舒毅說道:「你看你帶來的老師,專上些雜七雜八的課,一下種花,一下野餐,現在又要射弓箭。」
「我不會開除她。」舒毅堅決地道。
「哪天她要是爬上屋頂想教百里輕功,我是不是還得張羅網子?」他大聲道。
舒毅露齒而笑,水雲則大笑出聲,「這我還沒學會呢,舒老爺!」
舒勁的眸子也閃過一絲笑意,但他仍粗聲粗氣地道:「真是氣死我了。」他轉身回書房。
水雲歎口氣說:「我似乎常常惹你爺爺生氣。」
他坐在她身旁,「我們總算有了相同點。」他挑眉。
她大笑,舒毅微笑地攬著她,心中感到滿足而寧靜。
水雲止住笑,理智道:「我們說好的,你不能再逾矩了,舒先生。」她想拉開他的手。
「我反悔了。」
水雲倒抽口氣,「舒先生,你不能出爾反爾。」
「我要好好想想。」他圈緊她。
「這太……你讓我無所適從,舒先生。」她挫敗地說。
「彼此、彼此。」他澀聲道。
她重重地歎口氣,「你要想多久?」她仰頭看著他。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放不開你。」
水雲再次歎氣,「這很簡單,你只要抽回手就行了。」她拍拍她腰上的手。
他微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她呢喃,瞥見桌上的公文夾,「你的裸體秘書呢?」她告訴自己明天一定和他劃清界限,現在她只想享受和他寧靜的獨處時光,過了今天,她一定不再和他牽扯不清。水雲歎口氣,她自己都覺得這誓言有多空洞,當對方不肯配合她時,她能怎麼辦?
「請加上『前任』。」他攬著她的背,「管家說她羞愧地先走了。」
她笑道:「羞愧是管家說的嗎?」
「一字不漏。」
「如果我沒進來,你看見你的秘……前任裸體秘書,會有什麼反應?」她好奇地問。
「當然是叫她穿好衣服滾蛋。」他理所當然地說。
「可是,男人不都是來者不拒的嗎?」她說。
他邪笑一聲,「如果是你半裸,我肯定——」
水雲蓋住他的嘴,「別說了。」她臉紅地說。
他眼中的笑意加深,拉下她的手,「我說過,能迷惑我的只有你一個人。」
「男人是肉慾的。」她說。
「這和自制力有關。」他吻她的額頭。
「顯然你的自制力不好。」她故意這麼說,輕拍他的手。
他笑道:「我是不是該把你扛上樓,以證明你的論調?」
「別說笑了。」她漲紅臉,刻意轉移話題,「你下禮拜真的不能去參加珊珊的祭日嗎?」
「我不覺得有此必要。」他皺眉,「我也不想你再管這件事。」
「為什麼?」
「因為這根本不關你的事。」他不帶感情的陳述。
水雲沒有說話,他的話剌傷她了,她挺直背脊,只是看著前方,她早該知道的,在乎一個人的同時,正表示他有能力傷害你。
舒毅感覺到她的僵硬,他似乎傷到她了,而那是他一直想避免的,「我只是不想你淌這淌渾水,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他放柔語氣。
「就算是為一個朋友上香,有這麼困難嗎?」她反問。
「五年前我去過,是他們不要我再去。」他冷冷地說。
水雲可以想像他們的冷言冷語,或許他們一直罵他劊子手,這對他太不公平了,她放鬆地靠回他懷裡。
「那段日子一定很難熬。」她環著他的腰,給他安慰。
「都過去了。」他淡淡地說,那段日子不提也罷。
「我知道你不想再提,可是,他們該還你清白。」她為他不平。
「我不在乎。」他俯身親吻她,心中有股暖意。
「可是我在乎。」她呢喃,「不管你去不去,我一定會參加。」
他停止不動,「你要去?」
「當然。」她肯定地點頭。
「為什麼?」
水雲知道他生氣了,但她從容道:「只是上炷香嘛!」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他惱怒道,「你又不認識珊珊。」
「她長得像天使那麼可愛,對嗎?」她問。
「她是很可愛,可是,你才像天使、精靈之類的。」
她不好意思地搖頭,「我才沒那麼好。」她接著又說,「我只是想讓大家掙脫五年前的枷鎖,它用仇恨把你們綁住了。」
「說出來已沒有什麼意義了。」他搖頭。
「我瞭解你的顧慮,我會點到為止的。」她承諾地道。
「我還是——」
「我心意已決。」她打斷他的話。
「該死!那就改變你的心意。」他惱怒地說。
「我拒絕。」她堅持。
「你拒絕?」他微瞇雙眼,危險地說。
「你看來不大高興。」她多此一舉地說。
「不高興絕對不足以形容我現在的感受。」他冷聲道,「我不讓你去。」
「這話太過份了,我是個成年人,舒先生,絕對有權利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她坐正面對他,口氣也不好。
「是嗎?」他揚起嘴角,眸子閃了一下。
水雲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由得問:「你在打什麼主意?」
「你多心了。」他不置可否地說道,傾身吻她的唇,像是已解決了一件憂心的事。
水雲推他的肩,「等一下,你——」
他堵住她未完的話語,水雲的腦袋立刻糊成一片,無法思考,舒毅將她摟在胸前,熱情地吻她,不想再談那些惱人的話題。
當兩人氣喘吁吁地結束熱吻時,水雲靠在他頸邊,思緒這才慢慢回到腦袋。
「阿爾薩蘭?」
「什麼事?」他正俯身在她白細的脖子上輕咬著,順手解開她的辮子。
水雲根本沒注意到他在做什麼,她正專心地想先前的話,「你沒有打壞主意嗎?」
舒毅看著她披散的柔軟頭髮,啞聲道:「當然沒有。」心裡卻想著她躺在床上撩人的模樣。
「是嗎?」她微蹙眉頭。
「當然。」他連忙道,但腦海中卻想像她一絲不掛地誘惑他。
「你不會惡劣地綁架我吧?」水雲揣測他的意圖。
綁架?他想像的畫面無法和這兩個字連在一起,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想,但我不會為了這種事而綁架女人。」他澀聲道。
「那就好。」她這才安心,「我還以為你會為了阻止我去參加祭日而做出喪失理智的事。」
「祭日?我們在談祭日?」他抬頭。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們在說什麼?」她不解。
他閉上眼,詛咒一聲,真是一團糟。
「你怎麼了?」她碰觸他的臉。
「沒有。」他還能說什麼?
水雲突然覺得怪怪的,「我的頭髮。」她叫了一聲,才發現辮子早已被他解開了。
「我喜歡你這樣。」他抓住她的手,禁止她再將它紮成辮子。
「這樣容易打結。」她說。
「梳開不就好了。」
「很麻煩的。」她不懂他在搞什麼,她看著包得像棕子似的右腳,「希望下禮拜能痊癒。」否則,這樣很難參加祭禮。
「你不會改變主意的,是嗎?」他蹙眉。
她肯定地點頭。
「如果我硬是不讓你去呢?」他靜靜地說。
「你剛剛說你不會挾持我的。」她提醒。
他挑眉,「我當然不會挾持你,我只要將你軟禁就行了。」
她瞪他,「你在開玩笑,對嗎?」
「你說呢?」
「我會反抗到底的。」她氣憤地說。
「我會小心不弄傷你的。」他回答。
水雲握緊雙拳,「你講道理好不好?」
「我不要你插手這件事。」他淡淡地說。
「傷腦筋。」她大罵一聲,猛地站起,「事情或許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們有可能都錯了,你知不知道?全都錯了。」
「什麼意思?」他瞇起眼看著她。
「我現在沒有辦法說,有些事組合得不完全,我需要再想想。」她挫敗地喊,她真會被他們這群人給氣死。
他冷靜地問:「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是什麼意思?」
她歎口氣,無力地坐回他大腿上。
「回答我。」他抬起她的下巴。
「我會給你答案的,我保證。」她靠在他胸前。
「現在。」
她搖頭,「有件事不對勁,我必須再想想。」
「什麼事不對勁?」他皺眉,「該死,我現在就要你告訴我。」
「我不知道,只是感覺不對勁。」她輕吻他的下巴,「你必須相信我。」
「相信你什麼?」他抱緊她。
「我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
「我沒有說你會傷害我。」他挑眉。
「所以,我也不可能讓你保護的對象受傷害。」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沒有保護什麼人。」他皺眉。
她微笑,「你當然有。」她親吻他的唇。
舒毅立即忘了這惱人的事,水雲勾上他的頸項,心想,這真是一個轉移他注意力的好辦法。
而且,是兩人都喜歡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