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兒為何好幾天沒上舞榭,連他差人帶信給她也不回?她不是答應要和他一起回家見娘的嗎?前晚他曾上這兒找她,卻被孫千手給擋回,昨晚他又無意間在酒樓聽見拂兒已遠離洛陽的消息,本來市坊間的傳聞他是一向不想理的,誰知今早再度差人送給她的信竟然被退了回來。
難道……拂兒真的離開洛陽了嗎?不可能,她若是因事離開」定會事先告知它的。
「小姐不在家。」一臉敦厚的僕人據實回答。
「不在?她出去了?上廟裡燒香嗎?」他仍抱著一絲希望。
僕人奇怪的看了雷廷昭一眼,彷彿他的問題很奇怪,「小姐早就離開洛陽了。」
「離開洛陽?!」雷廷昭不敢相信,拂兒要離開竟然沒告訴他?他揪著僕人的衣衫,急急問道:「她什麼時候走的?」
「十……十天前。」僕人巴結的說。看他儀表堂堂,該不是好鬥之人吧?
拂而已經離開十天了!雷廷昭陰鬱的想起孫千手前晚還騙他說拂兒人不舒服已就寢,要他改日再來找她。這麼說,孫千手是故意不讓他知道拂兒離開的事了?
「她什麼時候回來?」雷廷昭見僕人抖得厲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已嚇到了他,隨即放開手。
「不……不會回來了。」僕人訥訥的說。
「不會回來?!」這下子雷廷昭再也忍不住怒吼了。「我要見你家老爺。」說完,一把推開僕人,匆匆闖入孫家大院,直入大廳。雷廷昭一入大廳,便看到站在廳中、滿臉歉疚的孫千手。
孫千手早在僕人應門時就知道再也隱瞞不住了。唉!拂兒離開時心力交瘁,堅持不准他透露她的行蹤給廷昭老弟知道,這到底是為哪樁?
「坐。」天啊!廷昭老弟看起來憤怒極了。孫千手為自己的安危感到憂慮。
「免了,我只想知道拂兒好端端的,為什麼會離開洛陽?」她居然敢不明不白的拋下他,獨自遠走他方。「她又到底在什麼地方?」
「廷昭老弟,拂兒離開時並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要走,只是要我轉告你……」拂兒要他說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什麼?」雷廷昭極力克制心中的怒火。
「她要我告訴你,她和你的婚約只是一場兒戲,她並不是認真的。」孫千手別開臉,不敢迎向他的怒視,這個世間沒幾個男子能禁得起這種玩笑的。唉!拂兒臨去的交代,可掃得他淒淒慘慘的了。
「兒戲?!」拂兒竟然這麼說,竟然……和他開這種玩笑?「她在什麼地方?」雷廷昭死冷的逼問。到日前為止,只有拂兒有本事逼得他想殺人,她若是在這兒,說不定自己真會宰了她。
「恕我不能告訴你。」他不想拂逆女兒的心意,「她還要我把這個還給你。」孫千手從袖中拿出竹螳螂遞給雷廷昭。
雷廷昭冷然的接過螳螂,彷彿看到、聽到拂兒笑罵他的俏臉了。她曾仰著可愛的笑顏對他說過,這只竹螳螂是她這輩子最鍾愛的寶物,一輩子都要將它帶在身邊的。那天晚上她明明還和他談天說地、隅隅私語了大半夜,哪知言猶在耳,人卻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拂兒……雷廷昭心亂的握緊手中的螳螂,再也不知該如何思考了,拂兒已把他的靈魂帶走。
「她在哪裡?」他一定要問清楚事實真相,不然絕不會放過拂兒。
「廷昭老弟,想來你的紅顏知己也不在少數,何必屈就我們家這個任性的女兒?拂兒愧對你、配不上你,你還是另覓姻緣吧!」孫千手低聲下氣的勸道。
「她到底在哪裡?」他陰森森的瞥著外邊,再不復往日的風流倜儻。如今他只想找到拂兒,狠狠的搖醒她。
「我不能說。」孫千手非常同情雷廷昭,可足女兒的叮嚀他又不敢忘卻,權衡之下,當然是女兒重要。
「我知道。」趙青青從屋外走了進來。
「青兒……」孫千手急急的丟了個暗示給她,卻見她輕搖了下頭,不予理會。
「請夫人告訴在下拂兒的芳蹤。」他不曾見過趙青青,但經由拂兒幾次的交談得知,千手兄的夫人就是拂兒的閨中密友。
「我想拂兒會傷心欲絕地離開,一定和雷公子有關。」她斷然的猜測。
拂兒雖不願說出她的傷心所為何來,但憑青青和她二十年的交情和瞭解,除非拂兒受到重大的打擊,否則絕不會以逃避來解決問題。而這個世上有本領讓她傷心透頂的,除了雷廷昭以外,恐怕就是錢銀繡了。
「傷心欲絕?」雷廷昭震驚的望著她,「拂兒為何傷心?」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恐怕是知道你和錢銀繡那些蟄短流長了。」趙青青細細的端詳著雷廷昭,果然是位俊逸、瀟的公子哥兒,難怪拂兒會對他傾心,只不過他並不像拂兒所說,那樣的難以捉摸啊!依她看來,他似乎心急如焚的想得知拂兒的下落,就像個為愛人慌了手腳的普通男子。
「青兒。」孫千手擺手要她別說了。
「老爺,你也不想拆散一對有情人吧?」她淡淡的笑著,很高興看到雷廷昭為拂兒焦躁難安的樣子,「我想雷公子對拂兒應當有情吧?」
「是的,我喜歡拂兒。請夫人告訴我拂兒為何傷心欲絕的離開。」他一本正經的看著孫千手,要他知道白己對拂兒的心。
「那麼你該去問錢銀繡。」看雷廷昭一副不知情的模樣,趙青青斷定,問題一定是出在錢銀繡的身上。
「錢姑娘?」他沉著臉,想起那天她大膽的行逕,不知不覺緊縮眉頭,「夫人為何會這麼說?」難道是錢銀繡向拂兒說了些什麼嗎?
孫千手也納悶的看著青青。
「你和錢姑娘的事,我略有耳聞。」她又是一笑,「拂兒從竹屋回來後,曾不安的向我說了些話,她覺得雷公子之所以願意與她私訂終身,泰半原因是她逼你的,因此她覺得對不起你,也感到極度的不安。」
「拂兒真傻。」雷廷昭為她的憂慮感到心疼。他若真不想娶她,就算拿刀把他砍成碎片,他也不會答應的,拂兒怎麼還不瞭解呢?
他這聲飽含愛意的輕罵,讓趙青青和孫千手原本略帶防備的神情漸漸瓦解了。
「拂兒不僅傻,更是個重情、重義的丫頭。她和錢銀繡一直親如姊妹,倘若她發現你和錢銀繡曾有過什麼的話,一定會自責的以為是她破壞了你和錢銀繡的姻緣,尤其在她知道了老爺以前的事之後。」她言盡於此,其他的就有待雷廷昭自己去證實了。
「你是說拂兒是為了成全我和錢姑娘而離開的?」他深幽的黑眸讓人讀不出思緒。
「我只是猜測,雷公子找錢姑娘一問便可知道。待公子查明後,如果真如我所猜的,那麼我自然會告訴公子拂兒去向何方。」
雷廷昭沉鬱的捏緊手中的竹螳螂,不敢相興拂兒竟就為了自己莫須有的揣測而離開。錢銀繡一定對她說了什麼,他必須去問她。
「我先告辭了。」他飛快的提身而起,一轉眼,便已騎上馬,急急的朝「旋舞榭」而去。
「看來拂兒的擔心是多餘的了。」趙青青安慰的朝孫千手說道:「老爺不會怪我這麼做吧?」
「當然不會。」他可不想拂兒因此形單影雙、孤獨的過後半生。
※※※
雷廷昭跳下馬,來不及拴住,即提身從高聳的側牆直接翻進「旋舞榭」的後園。
「錢姑娘呢?」他隨手抓起一位丫鬟問道。
「在那裡。」丫鬟比向右側廂房。
雷廷昭放開她,快步的走向廂房,大力的敲著門。「錢姑娘……」
「雷公子。」錢銀繡興高采烈的打開門,卻在看到雷廷昭冰冷的臉後,轉成了無名的錯愕。
「你到底跟拂兒說了什麼?」他口氣不萍的質問。
「拂兒?」他為何這麼生氣?錢銀繡直退進房間。
雷廷昭不敢踏入她的閨房一步,只是狠狠的瞪著她,像是恨不得宰了她。
「拂兒離開洛陽了,你知不知道?」一想到她是負傷走的,雷廷昭的心便痛得如針在扎。
「拂兒離開洛陽了。」她愣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這麼說,那天她問自己是否願意與她共事一夫,只是在試探自己對雷公子的心了。拂兒根本不打算這麼做,只想成全她和雷公子。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沒看出拂兒的用意?是她逼走拂兒的。
「我……我不是有意的。」錢銀繡愧疚交加。
「真的是你讓她心灰意冷的離開洛陽的?你說了什麼,你到底說了什麼?!」他怒吼。
「我並不知道拂兒會……會這麼做。」她被他的吼聲給嚇得臉色發青。雷廷昭的心裡真的只有拂兒。錢銀繡傷心的發現到這一點,他若對她有情,就不會擺出一副想將她挫骨揚灰的架式了。
她必須死心了,這輩子雷廷昭是絕不會喜歡上她了。或許下輩子她還有機會得到他的心吧?她已不再期望今生。
「雷公子,請靜下心來聽我說。」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冷靜的把那夜拂兒折回的事說了一遍。「拂兒很愛你,你可不要辜負了她。」錢銀繡含著淚水鄭重的交代著。
「我會。」雷廷昭驚愕的垮著臉,一臉不快。
沒想到拂兒竟然想把他讓給錢銀繡,在她的心中他就不如錢銀繡來得重要嗎?雷廷昭心情沉重的帶著對拂兒的諸多憐愛和不諒解,轉身就要回頭找趙青青。
「雷公子……」錢銀繡輕輕的喚住他,留戀的想把他的模樣印在內心深處,好好收藏著。「請轉告拂兒,感情是不能退讓的。」
等他漠然的離去後,錢銀繡為拂兒、也為自己掩面而泣。
※※※
喬家一望無際、綠草如茵的大草原上,站著一位窈窕、婀娜的青衫女子。她大而無神的眼眸總是望向遠方,失魂落魄的身子籠罩在層層的悲傷裡,臉上的哀愁濃得惹人生憐。
人活著到底幹什麼?孫拂兒怯然飲泣的掩面自憐。她一到這裡就後悔了,為什麼她要將雷郎讓給銀繡姊?她不是那麼大方的人,她不是……
「拂兒?」爽朗的叫聲隨著馬蹄疾速奔跑的「達達」聲,快速的接近她。
「喬伯伯。」孫拂兒很快的拭去無意間滲出的淚,勉強擠出笑容,看著馬背上的虯髯大漢。
「天仰和綿綿要去山上狩獵,你要不要一起去?」他急切的盼望她點頭。唉!孫老弟好不容易才將女兒送到他這兒作客,他可不想讓她不開心。
「天仰哥和綿綿?」孫拂兒平淡、清瘦的臉上出現幾許訝異。
綿綿自從跟她來這裡作客以後,憂鬱和苦惱好像全都不見了,她和天仰哥甚至重修舊好,兩人經常儷影雙雙,羨煞她了。更教她吃驚的是天仰哥似乎開竅了,他現在對綿綿可是好得很,或許綿綿才是他心目中的賢妻良母吧!這樣也好,至少綿綿的末來比她來得幸福。
「我挺喜歡趙家這小丫頭的,不過她的身子骨似乎瘦弱了點。」喬雲認真的評論著。
孫拂兒瞥了眼他壯碩的身了,不覺好笑,「喬伯伯,你總不希望天仰哥討個和你一樣強壯的婦媳吧!」
「如果這樣是最好的了,你看天仰的娘不也福福泰泰的?」他笑著打量拂兒,「你啊!也稍嫌單薄了點,和你娘一樣,清清秀秀的教人疼。」
「喬伯伯,我可不可以請教你幾個問題?」她又心痛的想起遠在洛陽的雷廷昭了,不知道他現在和銀繡姊共結連理了沒?不!她不願想起這個傷透她心的事情,她沒辦法承受這種痛苦,日前只能選擇遺忘,暫時遺忘。
「拂兒,你來伯伯這裡的一個月,我從沒見你真心的笑過,到底是在苦惱些什麼?」喬雲大剌剌的樓著她,想藉由自己的溫暖驅走她眼底的哀痛。
「拂兒讓伯伯擔心了。」她白貴茗。
「傻孩子,說道種傻話,喬伯伯是個粗人,可不喜歡文縐縐的那一套。」他宏亮的斥責聲傳過了整座草原。
喬伯伯是真的關心她,從這個月他不時的噓寒問暖就可看出,他疼她比疼天仰哥來得多,他真是個重情重義、豪氣干雲的好人。
「你又苦了個臉了,傻孩子,整天苦著臉可是會嫁不出去的。」他大聲的取笑拂兒。
「喬伯伯,你愛我娘嗎?」她知道自己問得唐突,也不該再提,可是每回喬伯伯提到她娘時,總會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出人意料的溫柔,令她深受感動。
「在當時我必須承認我愛你娘。」他泰然的面對她的審視和訝然。
「你喜歡娘,又為什麼肯讓她和爹走?」她不明白。難道他是騙爹的?
「和你一樣啊!」他單從孫老弟捎來的信中得知她來此的目的了。「你不也是為了成全別人才退出的?」
「你……你怎麼知道?」她輕呼,難掩的憂傷不經意的流露出來。
「拂兒,當時我之所以會成全你爹娘,那是因為他們情投意合。如果當時你娘選擇的是我,我絕不會輕言退讓的。」喬雲感歎的望著蒼天,「感情不是可以說讓就讓的,你不該在沒有確定那個雷小於對你的感情有多深之前,便毅然離開。」
「我……」當初她心亂如麻,只想離開傷心之地,根本沒想那麼多。
「你該顧慮到那小子的心情,不該一味的只想退讓,這是弱者的行逕。而且這麼做不只是傷害到自己,就連那小子也可能狠狠的被你傷了心。」他以過來人的經驗說道。
「喬伯伯的意思是……」她漸漸覺得自己太感情用事了。
「如果他愛的是你,而不是另外一個丫頭……你可就慘了。」他恫喝著。
「怎麼說?」孫拂兒被他的話給攪得心慌慌。喬伯伯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
「他會勃然大怒,甚至想狠狠的教訓你一頓。」那個雷小子應該快到了吧!從孫老弟的信中,他好像就是這麼形容雷小子的。
孫拂兒突然輕輕的笑了,「喬伯伯太不瞭解雷郎了,他極少勃然大怒的。」事實上,他連生氣都很懶。
「是嗎?」喬雲看向草原另一邊突然浮現的快馬。
「是的,而且他也不可能棄銀繡姊而選我的。銀繡姊那麼美又那麼好,我相信雷郎喜歡的人是銀繡姊。」她太沉溺於己身的痛苦,以致沒聽見出遠而近的馬蹄聲。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問他吧!」喬雲指了指她的右方,隨即俐落的跳上馬,風馳電掣的疾馳而去。
孫拂兒奇怪的望向喬雲所指的方向。
是雷……雷郎!
她驚訝的拔腿就跑,無奈她發現得太遲,雷廷昭一個縱身就將她擒住,兩人立在草地上凝神相望。
孫拂兒一直不敢抬頭看他,雖然她日夜思念雷郎,可是又怕……怕聽到他已經和錢銀繡成親的消息,她怕自己會承受不住而崩潰,怕她看了他會更加離不開他,可是縱然有這麼多顧慮,她還是忍不住想看他。
老天爺!他的眼神十分陰鬱,眼眸裡閃著騰騰殺氣,他……他好像很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
「拂兒,我真這麼討人厭嗎?」他笑嘻嘻的將懷裡的白貓捉了出來,完全沒有笑意的眼眸則冷冷的瞪著她。
「啊貓……貓……貓……」她極力的甩手,想摔開他的手掌。
「別動。」他將貓放在拂兒手上,接著拿出一條繩子將她和貓綁在一起。
「不……不要,快拿開啦!」她再也支持不住的連人帶貓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怕得直吞口水,綁著貓的右手連動也不敢動。
「我覺得躺下來比較舒服。」雷廷昭對她抖動得厲害的身子居然視若無睹,他人一倒,就躺在拂兒身邊仰望天空,不理會她的死活了。
它要伸出爪子了,它要咬她了。「啊——」孫拂兒害怕得失聲大叫。
「吵死了。」雷廷昭將游移的目光拉回來,直瞪著她,「拂兒,這麼久不見,你的聲音還是一樣難聽。」
沒心力理他這個壞蛋了。「快……快幫我……解開……繩子……啦……」孫拂兒恐懼得直想吐。
「我為什麼要?」他冷然的笑道。
他為什麼要說這種無情的話?他居說得出口,枉費這些日於她為他掉了那麼多眼淚!
「你……是你……綁的,你快……解開啦……」她實在忍不住想尖叫的衝動。
「喵……」白色小貓彷彿被她的尖叫聲給嚇著,抗議的「喵喵」直叫。
「你只要全神貫注的看著我就好了。」他鐵了心,不理會拂兒的哀求。
孫拂兒聞言,趕緊瞥視他陰暗的怒容,他好像氣極了,而且比上次還要氣上千百倍,只因他的臉全黑了。
「你……到這裡來……幹嘛?」她心有餘悸、怕怕地問。一股冷意涼涼地、不留情地襲上她受創的心。
「來找一個讓我非常生氣的人。」雷廷昭非常輕柔的笑著,卻掩不住眸裡的森冷。
她讓他很生氣?難道他愛的人不是銀繡姊?難道她真的太感情用事,也錯看他了?孫拂兒愣愣的緊瞅著他。
「拂兒,要我放開貓嗎?」他突然好心的問道。
孫拂兒拚命的點頭。
「辦不到!」雷廷昭殘酷的笑道,故意集中目光看向她雙眸,讓她知道他現在有多麼憤怒、生氣。
「我只是不想介入你和銀繡姊之間,銀繡姊真的很可憐,她很愛你。」孫拂兒一心想辯解,完全忘了右手上的貓咪。
「拂兒,你忘了手邊的小東西了嗎?」雷廷昭殘忍的提醒她。誰教她擅自把他送給錢銀繡,也不問他是否同意。
經他一提醒,花容再度失色的孫拂兒不禁咒罵連連。
「噴嘖噴,孫家大小姐居然口出惡言,這要是讓人知道了,恐怕會嫁不出去喔!到時恐怕只有我敢要了。」他冷聲椰偷著。
「雷廷昭,你想幹什麼就說清楚,少在那裡故弄玄虛,惹人生氣了。」她惱火的叫著。
「好,你總算也知道破人耍著玩有多難過了。」他坐起身,居高臨下的瞟著她,「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聊聊。」
「你……你以為你高頭大馬就了不起了嗎?幹嘛這樣看我?」孫拂兒有點心虛的漸低下頭。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居然這麼慷慨的送給別人?」他的火氣漸漸上揚,「你以為你說不要,就可以不要我了嗎?」他不願意讓拂兒知道,她讓他逍遙了二十七年的心差點碎了。
他的聲音含著傷痛,孫拂兒驚訝的發現到這個事實。雷郎居然也會被人傷了心?
「雷郎。」她舉起手想安慰他,卻不小心牽動了貓,嚇得她高舉的手又疾速放下,連動也不敢再動了。
「拂兒,我不喜歡你這麼看待我們的婚約,你以為我是那種隨隨便便讓人牽著走的男子嗎?若不是心裡有你,我怎麼可能許婚!」他差點咆哮了。
她真的大錯特錯、錯得太離譜了。她只顧慮到自己,一點也沒替雷郎想,難怪他會生氣。
「你去找過銀繡姊了?」她居然覺得像是得到了最稀有的寶物般高興。「那麼你該知道我為何會……」
雷廷昭猛然的吻住她,又似萬分珍惜的緊摟著她。
「我和錢姑娘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為何不問問我再下決定?」他緊貼著她的容顏低聲抱怨道。
「對不起,那時我的心已經亂了,只覺得罪惡,覺得自己不該奪走銀繡姊的辛福,我已經比她幸福太多,不該把她唯一的愛人也給奪走。」她凝視著雷廷昭,淡淡的笑著,「其實我並不想把你讓給她,我想要和你共度一輩子,想要做你的妻子,可是我又不忍心……所以我好痛苦。」
「你有沒有想過來問問我?」他該拿她怎麼辦?她是這麼可愛又這麼的可恨,做事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可是他的心為什麼偏偏繫在她的身上呢?
「沒有。」她老實的招了。
「為什麼?」他真的無法諒解。
「因為你總是漫不經心,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說真的或是假的,我覺得要猜中你在想什麼比登天還難。」說到最後,居然換她埋怨了。
雷廷昭捧著她的臉,像他常做的那樣,直勾勾的對著她的杏眼微笑,「拂兒,難道你對我的感情淺到看不清我的心嗎?」
「你明知道我……我的心裡只有你。」他居然懷疑她的感情?她若不愛他,又怎麼會自我放逐,跑到這兒來舔傷?
「你喜歡我,竟然隨隨便使將我送給一名我根本不在意的女子?你知不知道,當我得知你拋下我獨自離開洛陽時,我有多生氣、多想殺了你嗎?你知不知道,當錢銀繡把來龍去脈全盤托出後,我的心裡有多難過、多自責?我若不喜歡你,就不會將洗澡水讓給你,在你昏迷時替你更衣了,你當真以為我喜歡引火自焚嗎?」他激昂的說道。
孫拂兒整個人快被他激昂的自白給融化,低著頭說:「雷郎,對不起,我……我並不是故意這麼做的,只因為……我愛你。」
她的雙眼擠滿痛苦,教雷廷昭再也無法苛責她,一時情難自禁的吻住她。
「我知道,沒人能夠不愛我的。」他輕笑,偷偷的解開她手上的繩子,趁她不注意時放走了貓,然後將她的手鎖在她身後,十分溫柔的眨眨眼,「可我這俊俏公子的心卻很窄,只容得下一個叫怒兒、有時又叫拂兒的丫頭。」
「我……我也是。」她紅著臉,感動的學他眨眨眼。
「奇怪,這次你怎麼不流淚了?.他覺得自己說得很感人啊!
「不了,從今以後我要堅強,不任性、不愛哭、不倔強……」她細數著雷廷昭以往說過的缺點。
「算了,狗改不了吃屎。」他搖頭又晃腦的。
「雷、廷、昭。」孫拂兒嬌吼,話裹裡全然沒有火氣,因為她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在他那雙不認真的眸子底下,藏著一顆誠摯的心。
「喵……」
正當她得意於自己和雷廷昭心意已相通時,那只被放走的貓咪突然又跑了回來,拂兒嚇得邊叫邊跳進雷廷昭的懷裡。
「快……快走……」她可憐的催促他。
「拂兒,你不覺得它很可愛嗎?」他抱她起身,又將貓放在她的肚子上,因為雷廷昭突然想起還有一筆帳沒和她算清。
「你……它……」她嚇得口齒不清,幾乎口吐白沫。
「拂兒,我要鄭重的告訴你,我辛苦做的螳螂是不容人隨便給退回的,知道嗎?」他將袖裡的螳螂拿出,放在她的手上。
「好……你……快……把……它……抱……走。」孫拂兒竭盡心力的控制自己,不敢尖叫半聲,就怕貓兄發威,把她給撕了。
「這只螳螂做起來有多費事,你知不知道?」他一逕的說著,故意忽略她的驚恐。
「我……知……道……」不行了,這幾天她食不知味、睡不安枕,現在又被這隻貓一嚇,神智便開始恍憾了。
「首先要選一株上等的竹子,先把竹子削細……」
他一定是在藉機報復。昏倒前,孫拂兒才真正的體會到,他生起氣來有多麼的不擇手段可惜她沒及早發現這點。
雷廷昭忽然住了嘴,溫柔的看著懷中已然昏厥的人兒。
「忘了告訴你,這輩子就只有你能教我牽腸掛肚、魂縈夢牽,聽見了嗎?我的寶貝。」他十分輕柔的在她耳鬢說著,繾綣纏綿的吻著她的臉頰,「你是我最愛的人。」
沉沉昏睡的孫拂兒自然聽不到他刻骨銘心的表白,倒是她肚子上的小貓咪嫉妒得連叫了好幾聲,惹笑了雷廷昭。
※※※
子夜時分,雷家清幽的庭園裡出現了兩條拉拉扯扯、欲拒還迎的影子,以及飽含笑意的男性低沉嗓音和輕柔中帶著猶豫的撒嬌聲。
「拂兒,我娘不會吃了你的。」雷廷昭好笑的拉著磨磨蹈蹈、一再拒絕前行的孫拂兒,朝雙親的廂房走去。
「可是……」孫拂兒十分擔心的仰望陰暗的天空。現在已是夜半時分,雷夫人會不會覺得她禮教不好,輕衣簡裝也就罷了,居然選在這種時刻擾她清夢?
「你這身杏黃色的衣衫看起來很清雅、秀麗,我娘一定會喜歡的。」他輕聲哄著。這丫頭何時這麼在意起禮教來了?「我娘不是拘謹的女子,你不要瞎猜疑了。」
「可是……」她還是很擔心。「我有……我還是改天再正式登門拜訪比較恰當。」她推拒著他的拉扯,轉身就要走。
「拂兒,」雷廷昭不肯鬆手,一使力便又將她拉回了懷中。他輕柔的拂著孫拂兒的臉頰,黑眸裡蓄滿了憐惜和疼愛,「有我在,你別擔心。」
「明兒,這麼晚了,你在和誰說話?」曹竹音的聲音從房裡透出來。
夜深人靜,大家都在休息了,他卻偏要她這時候來見他娘,這不是教她難堪嗎?
「娘,是拂……」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摀住了嘴。
想來想去,還是改天再正式登門拜訪比較好。「雷郎,我想……」
「昭兒,你怎麼……」曹竹音穿了件罩衣、披了件錦袍推開房門一看,便看到昭兒和一位清秀、脫俗的黃衫女子正在拉拉扯扯。那名黃衫女子似乎想阻止昭兒做什麼事,只見她墊起腳尖,雙手緊捂著昭兒的嘴,示意他噤聲。一見到曹竹音後,她又立即倉皇失措的躲在昭兒後面,彷彿被嚇壞了,而曹竹音卻被她突然的害羞模樣給逗樂了。
「我頭一次覺得自己『面日可憎』。」她朗爽的笑道。
「不,不是這樣。只因夜深人靜不想擾夫人清夢,拂兒才讓雷郎噤聲的。」孫拂兒急急走出電廷昭的背後解釋道,當她發現曹竹音只是在開玩笑後,才稍稍的寬了心。「晚輩孫拂兒,見過夫人。」她曲膝為禮,輕柔的自我介紹。
「孫拂兒?」曹竹音瞪大了眼睛看向兒子。雷郎「她剛才叫昭兒雷郎。這麼說昭兒沒騙她羅!沒想到這個整日花天酒地的小子居然有心上人了。
「娘,我不是讓你差人上孫家說媒嗎?現在你總該相信兒子有多讓人喜愛了吧?」他隱著笑容,心中可樂了。
「拂兒,咱們上繡房聊聊,別理那小子了。」曹竹音不在意的拉拉罩衣,挽著孫拂兒朝左方的繡房走去,「你怎麼這麼晚才來看我?」昭兒一、兩個月前就嚷著要去提親了不是嗎?
「對不起,因為我和雷郎剛從長安回來,一到洛陽,雷郎就拉著我來見夫人,我本想改天再登門拜訪的。」孫拂兒誤會了她的意思。
「哦,你怎麼會去長安的?」曹竹音挽著她慢慢的走著。
「娘,你別把拂兒問跑了。」雷廷昭閒散的跟在後頭,「她既膽小又愛哭……」
「你閉嘴!」兩個女人同仇敵愾的轉回身吼著,吼完後竟然面面相覷,繼而惺惺相惜的笑了起來。
曹竹音當下決定,她喜歡這丫頭。
以前娘一個人吼就已經夠累了,現在又加了個拂兒,無異是「如虎添翼」。雷廷昭對自己的不幸唏噓不已。瞧拂兒還沒進門,娘的胳臂就往外彎了,不知道這是不是意謂著他以後沒好日子過了?
「你自個回房去,娘要跟拂兒聊些貼心話。」到了繡房,雷廷昭本想跟進去,哪知曹竹音只拉著掩嘴竊笑的孫拂兒進去,卻將他擋在門外。
雷廷昭呆呆的瞪著門,不敢相信他被冷落了。唉!大勢已去,以後真的沒好日子過了。他哭喪著臉,悲哀不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