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在發什麼呆啊?」正想著晴月,晴月就走了進來。
「姐。」商缺月拉著晴月坐下,「今天去上了香嗎?」
「去了。」商晴月點點頭,想起那個陌生男子,心頭如小鹿亂撞。他心腸又好,又英俊瀟灑,只是不知他成親沒有?
姐姐的表情有問題!商缺月狐疑的眼光直盯著商晴月,「姐,看到什麼特別的人沒有?」
「特別的人……沒有,你……怎麼這麼問?」商晴月不敢直視妹妹的眼睛,慌亂地左看右瞟。有時她覺得這個妹妹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真是奇怪。「哦,對了,我忘了正事啦!」
「什麼事?」再追問下去,姐姐恐怕就要落荒而逃了,暫且先放她一馬。商缺月順著她轉移了話題。
商晴月鬆了口氣。「我昨天特地來找你,結果居然忘了問。」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訂製了衣裳沒有。」
商缺月的表情像是喉嚨被雞蛋哽住了。天!她把這件事完全丟在腦後了,她這些天和韋治他們一道玩昏了頭。每次千金會的衣飾都是她在打理啊。
「你,該不會忘了訂吧?」商晴月小心翼翼地問。
商缺月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那……那沒關係的。」雖然失望,商晴月還是先安慰妹妹。「我有很多好看的衣裳,選一套穿就是了。」
在父親的要求下,她們姐妹一向儉樸。別家的小姐一月做七八套,甚至十來套新衣,而她們一月只一套。
缺月在訂衣服時,也從不揀昂貴的。她都是自己用巧思來加工。
晴月總是這麼溫柔善良。商缺月暗忖,自己可以隨便,但晴月不行。她是千金會的花王,如果妝扮得太平常,會被人恥笑,更會受龐彩風欺侮。
「有了!」商缺月腦中有了靈感,「姐,你有白衣白裙對嗎?快叫人拿來。」
把白紗裙鋪在大書案上,商缺月用剪刀將下擺剪成參差不齊的荷花瓣形,再用筆墨將之暈染成下深上淺的粉紅色,與白色自然相接。將衣服的袖口也如法炮製一番後,吩咐道:「紅情,叫國色將衣裙的邊用金線縫上。找吳二娘,讓她用粉紅宮紗制幾朵花,一會兒我畫圖樣給你。疏影,你的絲絛打得最好,你用黃色絲線打上十幾條,姐姐,這回我要把你妝扮成荷花仙子!」
指揮丫環們忙了兩天,終於把一切搞定。午後,商缺月又偷溜出門,直奔定遠候府。
韋治在房中小憩。商缺月揮手讓僕人走開,輕手輕腳地走在床邊,張口正要大喊一聲好嚇他一跳,一看到他安詳的睡容,又閉上了口,索性趴在床邊仔細看起來。
他真的很俊。濃黑修長的劍眉,睫毛又黑又長,像兩把小刷子。嘴唇線條放鬆了,不像清醒時抿得那麼緊。整個臉顯得柔和,不再冰冷。
他好像最近都沒有那麼冰冷了,也經常有笑容。
雖然對人還很冷淡,笑容也很淡,但那種可以令人窒息,讓人渾身發抖的寒冷氣質已悄悄改變了。
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描摹他的濃眉,挺直的鼻到柔軟溫熱的唇……
「哎喲!」韋治突然張口,輕咬了商缺月的手指一下。
「你醒啦?」對上韋治炯亮的黑眸,商缺月訕訕地問。但願他沒有發現自己剛才的動作。
「我夢見吃香腸呢,就被你吵醒了。」韋治從她進門就已醒來,只不過裝睡看看她會做什麼,沒想到小妮子還真是膽大。
把人家的手當香腸,真是過分!商缺月有苦難言。
「那你繼續睡,我不吵你。」
韋治凝視她片刻,突然伸出雙手攬住她的腰身一使力,商缺月驚呼一聲倒在床內側。
「韋大哥,你好壞!」商缺月笑著,掙扎著要爬起來,卻被韋治大手一按,又倒在枕上。
「幹嗎啦!」商缺月以為韋治和她開玩笑,咯咯笑著。
「睡覺,陪我。」韋治用手抹一下她的眼皮。
韋治的手一離開,商缺月的眼睛又睜開了,當迎上他的目光時,她忘了一切。
那雙眼黑得那麼深,黑得那麼亮;彷彿溫柔如水,又彷彿熾烈如火,有著攝人靈魂的魔力,讓她身陷其中,無法掙扎,被深深地、深深地吸進去……時間彷彿停頓了。
深吸一口氣,韋治移開了目光。他差點克制不住自己。面對這個丫頭,似乎自己冰冷的面具、過人的自制力有崩潰的危險。
魔力消失了,商缺月緊閉上眼,平息自己狂跳的心。
半晌,平靜下來的商缺月打破了沉默,「韋大哥,你後天有空嗎?」
「有事?」
「後天我要去東城外胡家莊辦事,下午才返回。你到十里長亭接我好不好?」她依然閉著眼,害怕睜開眼再陷入那種奇怪的、讓人迷茫虛軟的氣氛中。
「我可以陪你去。」
「不,不必。你去不太方便。我只是怕返回時天晚了,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幾時?」
「申時。」商缺月知道他答應了,他似乎從未拒絕過自己的任何要求。「你申時到達那裡就可以了,我不會早於申時返回。」
一聲驚叫喚醒了不知不覺睡著的商缺月。「怎麼啦?」她揉著眼睛坐起來,看見起身坐在床邊的韋治,站在房中央的李慕然,才回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咦,我什麼時候睡著啦?」
「你,你們……」李慕然眼珠都快落出來了,說話也結結巴巴。「真的……那個、那個……」
商缺月一看就知道他腦子裡又在想什麼,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那個什麼?你腦袋能不能少想點有的沒有的?」
「你們……明明……」李慕然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了。
商缺月看一眼韋治,他雙手環胸,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樣子,似乎不打算開口辯解。看來只有自力救濟了。不過,她可不能輕易饒過這個李慕然。
商缺月下了床,故意笑得一臉曖昧地湊近李慕然,還上下打量著她,看得他寒毛直豎。商缺月嬌滴滴地說:「李兄,嗯,慕然,我發現,你比韋大哥年輕,也俊俏可愛多了,人家——」說著拋個媚眼,一副嬌羞的樣子。天哪,連她自己都受不了!
「別過來,你別靠近我!」李慕然嚇得跳起來,說話也利落起來。
「慕然,小然然,你太傷人家脆弱的芳心了。」商缺月做個西施捧心狀。湊近李慕然,一隻手向他肩上搭去。她就是著女裝時也從未有過這麼肉麻的舉止,今天犧牲可大了。
就在商缺月要靠上李慕然時,他毛骨悚然地大叫一聲:「算我怕了你。」衝出房門。
「哈哈哈……」商缺月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捂著肚子直不起腰來。
「淘氣!」韋治微笑著輕輕搖搖頭。
「不怪我,實在是他太可愛了,讓人忍不住想逗逗他!」商缺月笑著辯解。她平時可是穩重大方、冷靜淡然的。可和韋治在一起,連她自己也覺得陌生的天真、孩子氣的一面總是不自覺地表現出來。對那個有點傻、有點孩子氣的李慕然,她總忍不住想逗弄。
「你們耍我!」門口探出李慕然的臉,瞪著眼、噘著嘴。他衝出去房後,突然想到韋治,又返回來準備解救他脫離狼爪,沒想到聽到這樣的對話,自己成了他們耍弄的玩具!
「誰叫你蠢得可愛,不耍白不耍。」商缺月晃著頭,「這叫物盡其用。」
「你……」李慕然鐵青著臉,說不出話來。
「喂,別生氣了!有件好事有沒有興趣?」商缺月走過去拍拍他。
「你會有什麼好事?」李慕然冷哼。
「你最喜歡的,」商缺月壓低聲音,擠眉弄眼,「看美人嘍!」
「誰說我喜歡看美人?」李慕然怦然心動,但他不想這麼快就原諒商缺月,那太沒立場了。
「少來,誰不知道呀?你兩歲見到韋大哥就叫『美人姐姐』,從此粘著他當跟屁蟲。天天往花街跑,不是為了看美人?」他小時候的醜事,莫言可講了不少。
「哪、哪有?」李慕然的臉又紅又白,「我那叫風流不下流。」
「誰管你風流還是下流,反正是不入流。」商缺月一副願不願隨你的表情,「我給你這個機會只當向你賠罪,你不願就算了。」
「美人在哪兒?」看他好像說真的。
「你跟我來。」商缺月拉住他的手走出房間。
「喂,究竟要走到哪裡?」李慕然不停地追問。
「就是這兒了。」商缺月走到一個僻靜角落,才放開他。
「這兒會有美人?難道韋府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美人?」李慕然狐疑地上下打量商缺月,「不會是你吧?難道你對我……告訴你,就算你男扮女裝,我也沒興趣!」
「去你的!」商缺月捶他一拳,「就算我是女人,也不會看上你,放心啦!美人不在這兒,你若真想看,我才告訴你。」
「有多美?」
「絕世大美人!」
「真的?比花想容還美?」
「比她美多了。」
「真的?在哪裡?」李慕然一臉豬哥相。
「後天申時,東城外十里長亭。」
「你開我玩笑吧?」李慕然糊塗了。「根本沒有美人。」
「騙你我是小狗。商大小姐算不算美人?」
「真的是商大小姐?」李慕然雙眼放光,他對京城美女如數家珍,可惜的是不曾見過芳名遠播的商大小姐。
「只不過,要見美人,得付點代價喲!」
「請講,請講,多少銀子都可以。」
「不是錢的問題,是要你出點力……」商缺月如此這般交代一番,又用樹枝在地上推演。
「一切小心,不能有差錯,更不能露餡。」
「放心,包在我身上。我馬上去辦。」李慕然似乎已看見一位絕世美女正含情脈脈地對他微笑。
一切都籌劃妥當,就等時機到來了。商缺月拍拍手上的泥土。
千金會那天,商晴月果然成了荷花仙子。
頭髮簡單地在頭頂挽成一個髻,其餘的披散在背上。一朵宮紗制的含苞欲放的荷花冠以一支長簪固定在頭上,把髮髻包在花心。花瓣上綴著一粒粒小珍珠,如荷花上的露珠。她的身上,沒有金玉珠寶,而是兩朵大如杯口的盛開的荷花,襯得她芙蓉如面柳如眉!
白色的上衣,袖口如荷花瓣,暈染成淡粉,金線繡邊。一抬手,就像一朵荷花緩緩綻放。裙擺也是一樣。腰帶上垂下十幾條黃絲絛,末端繫著一個個銅錢大小的綠玉浮萍。行走起來,環珮叮哨做響。
站在水邊的商晴月如凌波仙子,清麗婉約。尤其是周圍的丫環一色翠衣翠裙,如荷葉烘托荷花。人們的讚歎此起彼伏。
商缺月對她的構思造成的效果很滿意。懶得和人說些言不及義的應酬話,她找個僻靜的地方,避開人群。
商缺月今天的打扮有人讚美,也有人批評。
她將一頭秀髮在頭頂用絲帶束緊,再編成一根大辮子垂在腦後。這不倫不類的方式是為了一會兒換妝方便,沒想到反而為她增添了清俊之氣。一襲合身而不寬不大的青色長袍,腰間繫一條玉帶。卻又沒有衣袖,露出雪藕似的手臂。其實這長袍是用男裝攻制的,玉帶則是借用父親的。外面罩一件白色薄紗衣,寬襟大袖。左袖和右襟上,用墨寫著狂草字跡。
俊雅飄逸,靈秀清奇,見之令人忘俗。
微風習習,商缺月倚著假山石,幾乎睡著了。
「喲,我說怎麼聞到股窮酸味呢?原來是從這邊發出來的。」一個刺耳的女高音,不用說,又是龐綵鳳了。
幾個跟班配合地作出掩鼻、鄙夷的表情。
商缺月眼也不睜,懶洋洋地說:「你的鼻子有毛病吧?我明明聞到一股銅臭味和狐騷味由遠而近、越來越濃,令人作嘔。」
眾人看有好戲,紛紛圍攏來。每次最精彩的不是主人安排的節目,而是龐、商鬥法,足夠讓人回味十天半個月的。
可惜的是勝負總是一面倒,而龐小姐屢戰屢敗。
「哼!」今天龐綵鳳心情好,不那麼容易被激怒。
「瞧你這窮酸相,」挺了挺傲人的胸部,「又乾巴瘦小。看見你,人家還以為鬧饑荒了呢!」
商缺月張開眼,慵懶地上下打量龐綵鳳。隨即一臉恍然大悟,「看見你,人家就明白鬧饑荒的原因了。」
眾人呆愣片刻,看看龐綵鳳豐滿的身材,滿身的珠光寶氣,仔細一想,才哄地一下笑開來。
「你!」龐綵鳳可沒聽懂眾人為何要笑,但看樣子反正是在笑她。正想發怒,又忍住了,抬起頭高傲地說:「我今天不與你一般見識,等我進了宮,當了娘娘,那時我等你給我舔鞋底!」說罷趾高氣揚地走開。
「你若入了宮,對你龐家恐怕是禍不是福。」商缺月冷冷地對著她的背影說。
「妹,沒事吧?」商晴月拉拉缺月的衣袖。
「沒事,她鬥不過我的,你放心。」商缺月望著龐綵鳳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莫非她將被選入宮?那晴月會不會也……她們二人並稱「京城雙姝」,其實龐綵鳳美艷還勝晴月三分,而晴月的氣質、才華卻勝龐綵鳳一等。其中一人被皇上徵入宮,另一人很可能不會倖免。
商缺月心中湧上強烈的不安,她必須盡快將晴月的婚事敲定。
難就難在韋治若不是自己心甘情願,誰也勉強不了他!所以這件婚事無法照常規來辦,只能設法讓他愛上晴月。唉,月老還真不好當。但是,她一定能辦好!
「你好棒,商姑娘。」一個面孔微黑、秀眉大眼的女孩站在她們面前。「你能讓那只孔雀啞口無言,不敢再猖狂。我好崇拜你喔。上次千金會我也看到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商缺月,這是我姐姐商晴月。」這個女孩很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我叫莫愁。晴月姐姐,缺月姐姐,我可以和你們作朋友嗎?」
商缺月猛然想起她是莫言的妹妹,與莫言很像,有一種女子少見的英氣。她拉住莫愁的手:「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耶,太好了!」莫愁笑得燦爛,如一朵盛開的向日葵。
東城外十里長亭。
從東城門往東的大道經過這裡,這裡是往來行人的歇腳站。離京遠行的人也常常是在這裡與送別的親友分手。所以,亭子的柱子上都題了不少送別的詩。
不遠處一條岔路伸向山中,山中有不少王公貴族的避暑別苑。
李慕然在亭中徘徊,口中唸唸有詞:「申時,申時,究竟到了沒有?」抬頭看天,卻看見韋治和莫言。
「你們怎麼來了?」
「你怎麼在這兒?」
李慕然和莫言同時開口,
莫言笑道:「我妹妹去參加千金會,我來這兒接她。剛巧在路上碰到阿治也要這兒等個朋友,我們就一同來了。你呢?」
真倒霉,多了兩個程咬金。李慕然心裡暗暗嘀咕,但還得找個借口搪塞他們。「我,我要去山裡的別苑,走累了,在這兒歇會兒,歇會兒。」一觸及韋治銳利的目光,立刻心虛得東張西望,假裝看風景。每次他一說謊,表哥的眼光好像看穿了他一樣,害他心虛得要死。
「救命啊!有強盜啊!快來人啊!」林中傳來了女子呼救聲。
李慕然像早已等著這一聲,一樣向岔路奔去,韋治和莫言也施展輕功飛掠過去。
遠遠的,就見一輛馬車停在路中央,車伕倒在地上。三個黑衣人圍住馬車,其中一人還拖著一個翠衣女子。
「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敢行劫?還有王法嗎?」
李慕然人未到聲先到,喊出早已想好的台詞。三個黑衣人回頭一見有人來,忙往旁邊林中鑽去。
韋治、莫言一個如蒼鷹搏兔,一個如猛虎下山,飛身攔住他們,施展拳腳。
一個黑衣人挨了莫言一拳,哎喲一聲倒在地上,叫道:「喂,你真打呀!」
韋治一腳踢飛一個,另一個忙舉手投降,大叫:「當初說好不是這樣,你怎麼玩真格的!」
韋治、莫言一呆,三人忙爬起來逃命。二人正要追,被李慕然拉住。「窮寇莫追。」
韋治銳利的目光一掃李慕然,嚇得他幾乎語無倫次。幸虧他已想好了說辭:「馬車上是一位小姐,受了驚嚇,我們最好不要離開。」
三人走回馬車前,一個翠衣丫環拭著臉上驚慌的淚水,說道:「多謝三位恩公。車上是我們小姐,多虧恩公搭救,否則……」她簡直不敢想像後果。
李慕然慇勤地說:「不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應該做的。」尤其這被救者又是個大美人。英雄救美的好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要是這美人感謝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還真得謝謝商缺月那小子。
「紅情,扶我下車。」馬車內傳出輕柔嬌嫩的聲音。
光聽聲音,李慕然骨頭已酥了一半。
一個娉娉婷婷、嬌嬌柔柔的美女下了車。當真是花作容顏、雪為肌膚,以月為神,以柳為態,清麗宛如畫中仙。
李慕然的骨頭已經全酥了。
商晴月盈盈下拜,「多謝三位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永誌不忘。」
是她!那個芳名晴月的女子,錦帕的主人。莫言一陣驚喜。那一方錦帕,此刻還揣在他的懷裡,像一塊火炭,灼燒著他的心。
商晴月抬頭看三位恩人,是他!那個為自己上樹拿手絹的男子。從那天見面後,她每天只祈禱能再見他一次,老天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商晴月含著柔情的眼睛只看得見他,可一接觸他溫柔帶笑的眼睛,心頭像揣了個兔子,一陣慌亂,忙移開目光看另外兩人。
一個傻傻呆呆地張著嘴,口水都流下來了,好好笑。商晴月忍不住嫣然一笑。另一位俊美絕倫,但冷冰冰的好嚇人,商晴月垂下眼睫不敢看他。
「恩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請恩公送我們小姐回家。我們怕前面再遇到壞人。」紅情要求道。
李慕然巴不得送大美人回家,忙不迭地答應。韋治丟下一句「我還有事」,轉身走了。
莫言想了一下也同意。他說服自己:反正小妹有丫環、侍衛跟著,而且自己武功也不錯,不會有什麼危險。他真正想做的,是弄清她是誰家的女兒,定親沒有。
兩人騎著馬一左一右護著馬車。
李慕然暗暗罵自己:平時甜言蜜語的功夫都哪兒去了?怎麼這會兒一個詞都說不出。這一句也不妥,那樣說也不好。只怪自己平時總和青樓女子混在一起,那些油腔滑調可不能拿來應對大家閨秀,否則會給小姐留下壞印象。
莫言心中翻騰著一個個問題:你姓什麼?你幾歲?許人沒有?你對我印象如何?……但他不敢開口詢問,害怕唐突了佳人。唉,這哪像爽朗豪邁的大將軍?面對敵人千軍萬馬他不怕,可面對一個小小女子卻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愛情,能使勇敢者變得怯懦,聰明的人變得笨拙。
商晴月不時掀起簾子一角,偷看莫言雕像般的側面。濃濃的眉,挺直的鼻樑、性感的薄唇……莫言無意中一轉臉,她飛快地放下簾子,以手按住咚咚亂跳的心口。
簾子雖然放得快,莫言還是看見了,嘴角浮起欣悅的笑容。
天近黃昏,商缺月才出現在十里長亭。
韋治把她抱上馬,坐在她身後,操控著馬韁。「以後不要再一個人走這條路,遇上強盜怎麼辦?」他不能想像失去她會怎樣。
「啊,會有強盜嗎?」商缺月裝糊塗。她今天不帶侍衛,就是為了製造機會。她讓晴月先乘馬車走,自己換上男裝,從別業步行走十里長亭。一路上寂靜無人,還真有些可怕。
「剛才就有三個強盜攔截一輛馬車。」韋治的手悄悄擁住她的纖腰。
「強盜呢?你趕跑了嗎?」
「嗯。」下巴放在她的頭上輕輕摩挲著。
「馬車上是什麼人?」
「幾個女子吧,小姐和丫環。」
「那小姐美嗎?」
「很美。」他也沒注意那女子的模樣。
商缺月呆呆出神,絲毫未察覺自己正緊緊依偎在韋治溫暖的懷中。
商缺月抱著枕頭走入商晴月的繡房,看見她坐在妝台前,雙手托腮,唇邊一絲淺淺的微笑。眼神如夢似幻,早不知神遊何處,連妹妹走到身邊也看不見。
「喂!有人在家嗎?」商缺月在她眼前搖搖手,「想什麼呢?思春啦!」
「啊!」商晴月猛然回神,立刻嬌羞得滿面暈紅,一副心事被說中的模樣。「壞丫頭,胡說八道。」
「有沒有胡說,你心理有數。」商缺月輕點她的額頭,「好一副戀愛中的小女人模樣,你這臉上分明寫著:我在想情郎!」
商晴月慌慌張張地抬手遮住臉,好像臉上真有字一般,聽到商缺月的笑聲,才醒悟又被耍了,嬌嗔地追打妹妹。
「好姐姐,饒命!」商缺月舉起枕頭擋住晴月的進攻,連聲討饒。
商晴月道:「好吧,我大人大量,饒你不死。你拿枕頭做什麼?」
「陪你呀,好久沒和姐姐睡了。」商缺月自動爬上床,放好枕頭。「今晚咱們姐妹說說知心話,好不好?如果你嫁了人,咱們就再不能這樣連床夜話了。」
原來是傷感姐妹分離啊。「誰說我要嫁人了?」八字還沒一撇呢!
「你忘了,爹說今年之內辦你的婚事。姐,你捨不捨不得離開爹娘,離開我啊?」商缺月側臥在枕上看著晴月。
「當然捨不得。不過,我會常回家看你們的。」商晴月換好睡衣,躺在妹妹身邊。
「唉,要是不用嫁人多好。女孩子為什麼一定要嫁人呢?」
「又說傻話。」商晴月點點缺月的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女孩子嫁人才有好的歸宿。一個溫暖的家才是一個女人的全部幸福。」
「誰說女人的幸福是家庭?」商缺月撇撇嘴,家庭不幸福的女人何其多,而且她們甚至連逃離不幸的出路都沒有!「我就不想嫁人。嫁了人就沒有自由了,在家相夫教子,操心柴米油鹽,還被管頭管腳,簡直就是一個不要的奴婢,多受罪!最慘的是為丈夫獻出一切,還要承受被背叛、被拋棄的命運!」
「哪有那麼誇張。」商晴月有時真不知缺月的小腦袋裡裝些什麼。「難道你不想嫁給心愛的人,和他相親相愛,共度晨昏嗎?」眼中又閃爍著夢幻般的瑩瑩光彩。
不想。我只要自由。商缺月在心裡回答,她可不想嚇著姐姐,有些話只有放在心裡了。
翻身趴在枕上,商缺月仔細審神晴月的表情,突然發問:「姐,你有心上人嗎;」
「什麼?沒,沒有。」商晴月差點被口水嗆到,腦海裡卻不由浮現出一張爽朗的笑臉。
「姐,告訴我啦。」商缺月撒嬌,姐姐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真的沒有,我又不認識他。」啥,不打自招。
看來真有個他嘍。商缺月賊賊一笑,故作失望地歎氣,「唉,真可惜。我想能被姐姐看上的人,一定是英俊瀟灑……」
是啊,他長得真俊。商晴月想起了他。
「……溫柔多情……」商缺月偷覷姐姐。
他幫我取回手絹,眼神好溫柔……商晴月柔柔一笑。
「……而且才華橫溢……」姐姐的表情令人玩味!他打跑了強盜,好勇敢、好威風……
「……心地善良……」
他救了我,又送我回家……商晴月眼睛閃著動人的光彩,完全沉浸在夢幻中。
「……而且一定是見義勇為,勇救佳人,令佳人一見傾心,芳心暗許……」
「你怎麼知道?啊——」慌忙掩住嘴,商晴月睜大眼看著妹妹。
「猜的啊。」商缺月佯裝沒有察覺,若無其事地說:「書上都是這麼寫的嘛。」
幸好!商晴月吁了口氣,妹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取笑自己的。
他們見了面,姐姐對他一見鍾情。月色溶溶,商缺月依然睜大著眼,身旁晴月均勻的呼吸說明她早已熟睡。
「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一切都按照你指定的方向發展,再順利不過。為晴月選夫的任務即將完成。
只剩下提親、定親、婚禮那些瑣事了。一切如此圓滿,你應該高興、應該雀躍。」可是奇怪,她一點欣喜的感覺也沒有。
腦中想像著韋治和晴月的畫面:一個俊美絕倫,一個美如天仙。他凝視她的眼神那麼溫柔,她的笑容那麼嬌羞……這畫面應該很美、很和諧……可是像缺了什麼,缺了什麼呢?她用手摸著胸口,好像空蕩蕩的。
「不對!」商缺月搖頭甩去雜亂的思緒。姐姐就要嫁給心愛的人,你該為姐姐高興呵!韋大哥成了姐夫,就可以即常常見到姐姐,也常常見到韋大哥了。這是最完美的結局。
明天,明天就去問問韋大哥,願不願娶姐姐。睡意襲來時,腦中只剩下一個詞: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