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上過香、頌完了經,她叩首起身結束今口的早課,佛堂外,柳壬卿早已等候著。
見娘親步出了佛堂之門,他隨即上前攙扶。
「壬卿!」她顯得相當意外,「今兒個怎麼是你在這兒,容晴呢?你今天不用到商號去看看嗎?」平日頌完經都是容晴候著,難得今日看見兒子等在外頭。
「我托容晴去辦些事了,至於商號我已經派人先替我前去處理要務了。」柳壬卿一邊扶著娘親前往休息的廳堂,一邊說著。
事實上,他是急切欲和娘親聊些事,因此特意支開了容晴。
宋蓮湘明白兒子的心意,點了點頭道:「也好,咱們母子倆好久沒在一起說些貼心話了。」
在兒子的攙扶下緩緩在廳堂坐定,她看見桌上已沏好了一壺茶,還有一幅捲起的畫軸,在見到他也於一旁坐定後,開口道:「自從你爹過世之後,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終身大事。壬卿,婚姻不是兒戲,而是要長時間去經營的,你既已有中意的姑娘,就應該盡早告訴娘,也省去娘終日掛心。」
「孩兒不孝,讓娘擔心了。」柳飛卿將倒好的熱茶遞給了娘親。
「你是我兒,憂心在所難免。倒是娘非常納悶,究竟是哪家的沽娘令你如此魂牽夢縈?」她其實也是十分好奇那日兒子說的一席話,畢竟這攸關於柳家香火。
他靜默不語,只是起身將桌上那幅畫軸攤了開來。
「這是……」宋蓮湘不懂兒子的安排,依著他的意思看畫,隨即叫出聲,「巧兒!」她驚訝的望了兒子一眼,知道他不會無端要她欣賞這畫,莫非--「你要娶的人是巧兒?」
「正是,」柳壬卿肯定的回答。
此時窗外傳出倒吸了口氣的聲音,但兩人並未發現。
「可,這……」宋蓮湘一時語塞,並非反對,只是不知該說什麼。
「我與巧兒乃是天定姻緣,怕是再也分不開了。」他堅定說道。
「娘不明白,你與巧兒從前未曾見過,巧兒又是初次來到柳家,你們倆何來天定姻緣之說?」兒子的話她是越聽越糊塗,但他從不是個亂來的孩子,而且一席話聽來也不像是打含糊。
「這事要由我從小就喜歡梅樹開始說起。」回憶起梅林往事,他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不知怎地,我對梅總有一股說不出的親切感,所以執意要在府中建造一座侮林,這事,娘應該不會忘記吧?」
宋蓮湘點頭,「當然記得。那年你才十歲,成天吵著要種梅樹,你爹和我也不明白為何非要種梅不可,這對一個才十歲的小孩來說,實在是件不尋常的事,不過……」
她想起當時丈夫認輸的表情,笑意更深了,「你爹終究是拗不過你的牛脾氣,最後還是答應了你的要求。」
:事實上,爹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執意不畏辛勞,親手一株株栽種梅樹,是為了找尋心中的一個影子i」柳壬卿說到這兒,表情漸漸轉為虛幻飄渺,「冥冥之中,我總覺得梅林中有人在召喚,這種感覺未曾因為年長而減弱,反而越來越強烈,似真似幻的夢境裡更有一個仙子出現,我相信,梅林足引導我和命定之人相遇的媒介。」
「但這林子已完成多年,卻未曾聽聞你找到仙子,何以巧兒一出現,你便認定巧兒就是那人?」
他眼中閃爍著燦亮的光芒,「就在巧兒到來的前一天,我夢見了那仙子,也看清了她的容貌,因而繪下此畫。」指指桌上的畫卷,毌需多語,事情已非常清楚。
兒子這番話讓宋蓮湘無言以對。若如他所言,那巧兒果真是與他緣定今生。
真是天意如此啊!她猛然想起十八年前大雪紛飛,他們一家三口闖進那夢境般美麗梅林的那段往事。難道當年兒子吻上雪梅,令其綻放的小小動作,對他日後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娘,您沒事吧?」柳壬卿見娘親面帶疑惑,憂心問道。
「沒事、沒事。」她回過神來,繼續先前的話題,「巧兒這丫頭雖是孩子氣了些,但個性善良深得我愛。她孑然一身投靠柳家,我這個做姑母的,自然也該為她的將來做打算,只不過……」
她語氣稍頓,惹得他不解的皺起了眉頭,一會兒才又道:「只不過我雖可以作主為她婚配,總也該問問她自己的意思。」
「娘說的是,這也正是孩兒想請娘出面的地方。由娘來探探巧兒的心意,是最恰當不過的。」
地點點頭,答應了兒子要求,但她也提出了另一個條件,「巧兒之事我不反對,但我亦希望你能納容晴為妾。」
娘親此話一出,柳壬卿霎時呆住,而窗外佇足聆聽他們對話多時的容晴也為之一愣。
先前宋蓮湘的原意是辦妥了兒子的終身大事,便為容晴找個好人家嫁了,但想來想去,又捨不得她離開,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她進門成為柳家人,如此一來,便十全十美的無以為憾了。
但柳壬卿卻是另有想法,「娘,此事請恕孩兒難以從命。」
「為什麼?容晴是個好姑娘啊!而且她對我始終忠心耿耿,日常生活的起居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她幼承庭訓,男人三妻四妾乃屬常理,而今她也為丈夫未曾納妾,只有壬卿一子承接柳家香火而深感遺憾,自然希望兒子能讓柳家人丁興旺起來。
「正因為她是個好姑娘,孩兒更不能如此對她。」他嚴肅的說,「娘,我既和巧兒緣定今生,便只打算與她一人共結連理,姑且撇開鍾情巧兒一人不說,憑容晴的聰明才智、容貌能力,許給富貴官宦人家做正室更是綽綽有餘,納她為妾,豈不糟踏了她。」
「這……」兒子一席話,倒讓宋蓮湘接不下去了。
她忽略了這層顧慮,原意只想留住容晴,也就沒想那麼多,但仔細斟酌起來,讓她進門為妾,也的確是委屈了她,若為她好,實不應該有此想法。
「我一直視容晴為親妹妹,將來也希望能以兄長之名,將她風風光光嫁出去,而且容晴是值得這般對待的。」柳壬卿認真地說。
她斟酌了一會兒,下了決定,「你說的對,是為娘的考慮欠周到了。」接著又笑道:「如此一來,就讓柳家先熱熱鬧鬧的幫你張羅喜事,日後再為容晴打算。」
聞言,他揪結的眉終於舒展開來,「謝謝娘!」
如今可真是皆大歡喜,唯獨窗外的容晴,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心中五味雜陳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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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晴在從頭至尾未被發現的情況之下,默默離開了廳外,行進間,早已淚濕衣袖。
少主的心裡終究是疼惜她的,縱使只有兄妹之情、手足之愛,她也該知足了。將深情埋葬,今後,她死了這條心,不再有任何奢望,未嘗不是卸下一個沉重的包袱。
提起衣袖,拭去眼角殘留的淚水,待視線清晰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回到雅廷居,此刻正站在父親房門前。
「爹!」敲著房門,她呼喚道,「爹,您在房裡嗎?」不知道爹是否出門辦事去了?
過一會兒,仍不見回應,她輕啟了房門,探頭查看,這一瞧,可把她嚇壞了。
就見父親端坐床沿,似在練功,但豆大的汗珠卻順著他嚴俊的臉龐不斷滲出,臉色更是一陣青白。
她未稍加猶豫,隨即出手封住父親的穴道,哪知卻被一股強大力量震得反彈回來,差點撞上門牆。
「爹!」容晴呆住了,她不知這是什麼武功、哪門招式?但顯而易見的是父親已走火入魔,稍有不慎便會一命嗚呼。
她無所適從,只能眼睜睜看著父親自行吸納吐氣,兀自掙扎。
所幸他內力修為尚屬不錯,一番折騰,終於導回了正途。
「爹!」見父親呼吸正常,睜開了雙眼,她連忙打來一條濡濕的巾子,不斷擦拭父親臉上的汗水,神色焦慮地問道:「爹,您是怎麼回事?您剛才的樣子好可怕。」
容正行歎了口氣,拿下女兒手中的巾子,「晴兒,你來得正好,爹知道這事已瞞不住你,日後,恐怕也瞞不住別人了。」他無奈地搖搖頭,「都怪爹性子太急,練功貴在打好基礎、循序漸進,我卻偏犯了此大忌,像我這般躁進的練法,到現在還沒把命送掉,實嚼萬幸。」
「爹爹師承正派,何以會練至走火入魔?」她滿心疑惑卻不得其解。「
「這是我無意間取得纏絕神功秘笈,卻妄想一步登天,自行修練的結果。」
纏絕神功是一門毒辣的功夫啊!容晴雖未見過卻曾聽聞。
「爹爹請聽女兒一言,速速停止練就纏絕神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她擔心父親鑄下大錯,苦口婆心勸著。
「來不及了,我已練至第二層,再進一級即完成此絕學,如今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啊!」
「這--」她驚恐地倒退一步,「難道別無他法?」
容正行看了女兒一眼,似有難言之隱,起身踱向窗邊,打開了窗,「江湖傳言,青龍玉具有某種神秘力量,倘若有了青龍玉,不但可以防止爹走火入魔,練成纏絕神功更是指日可待。」
「如果青龍玉可以救爹一命,晴兒這就稟明老夫人,求她以青龍玉來救您,相信老夫人會念在爹爹一生為柳家賣命至此借玉相助的。」
「晴兒,你怎麼這麼傻,青龍玉是柳家的傳家之寶,老夫人怎會允你拿它來救我的性命,況且……」他不敢直言還需柳壬卿的血,這也意謂著說不定要殺了他。以女兒一心對他的感情,定是不許此等事情發生。
「老夫人不會如此絕情,不然我下跪求情也行。」容晴仍想說服父親。
容正行搖搖頭,「青龍玉是寶物,不是你下跪求情就借得到的,而即使是強取或偷竊也行不通,少主武功非凡,就連我都不是對手。」
「原來那屢闖柳府的黑衣蒙面人,就是爹爹您?!」她呆住了,千想、萬想,就是沒有料到那蒙面人竟是自己的爹。
「沒錯!那黑衣蒙面人就是我。」事到如今,他也不願多加隱瞞了。「除了我還有何人對柳家莊院如此熟悉?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少主遲早會懷疑到我身上,所以,奪取青龍玉的行動要加緊進行了。」
「爹!」她仍不相信爹親真會盜取青龍玉。
「晴兒,如今爹的性命就全靠你了。」他以親情誘脅,多一人之力總是勝過單打獨鬥的強。
「孩兒不明白爹爹的意思。」
「只要有你助我一臂之力,奪得青龍玉就如囊中取韌。你是老夫人最親近的人,倘若我們挾持老夫人做要脅……」
他話未說完,容晴已淚流滿面的直搖頭,「不、不,孩兒不能背叛柳家、不能辜負老夫人,更不能對不起少爺。爹,晴兒另外再想法子,好不好?」她是萬分為難。
「若有其他辦法,爹又豈會做無義之人。晴兒,難道你忍心見爹死於非命?」容正行拉起女兒的手,盼能動之以情。
「不!不要逼我--」她在父親再度開口之前,逃離了原地。
天啊!怎麼會這樣,她才剛放下一個包袱,現在卻面臨了另一個更大的負擔,親恩與情義之間,她該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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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快來人呀!」
柳壬卿剛從前章轉進後廳,便聽見春風大聲嚷著,又見她行色匆匆迎面而來,便喚住了她問道:「怎麼回事?」
「少主,您回來得正好、」春風一見他,猶如溺水者見著浮木,欣喜地緊抓住他的手臂,渾然忘了主僕之別。「巧兒小姐要走了,您快幫忙勸動她。」
「巧兒要走?!」
他一聽,三步並兩步的忙奔向了花影閣,果然看見她已收拾好行李,正準備離去。
「巧兒,你這是做什麼?」他一把想拿下她身上的包袱,她偏死不肯鬆手,兩人就這麼你來我往的拉扯著。
「還給我啦!這些都是你送我的字畫,還搶回去,小氣鬼。」巧兒本打算不理會他的逕自離去,哪知他竟想搶回她的珍藏。
「你要字畫,全送給你,就是不許你走。」他終於拿下她手中的東西,反身走回花影閣。
她不甘心兩手空空,跟在他後頭,賭氣說道:「我要走,我偏要走,等我走了,你就永遠找不到我了。」
為了他將娶妻一事,她不知私底下難過多少回,從沒想到他是這般無情無義之人,枉她竟然愛上了他,如今是自尋苦惱,怨恨不了誰。
現下,巧兒是吃了秤坨鐵了心的決心離開,連攸關性命的青龍玉也不要了,她打算就此回到幻界,大不了回歸成一株梅樹,沒煩沒惱快活些。
柳壬卿將她原想帶走的字畫一古腦兒全放在桌上,而攤在最上頭的,正巧是數十日前,她送梅花香囊給他時,他所寫下的詩。
他凝視了好一會兒,沒想到她竟把它收藏起來。
「巧兒,告訴壬卿哥哥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要走呢?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呀?」他輕問道。
他方才看字畫的表情,她自然是瞧見了,加上溫柔多情的問話,她像孩子般失控哭了出來,「哇……我討厭壬卿哥哥,討厭討厭。」
一旁的柳壬卿沒料到她會有這種舉動,一時間傻了眼。
倒是春風,早已摸清了主子的個性,為著她稚氣的行為笑出了聲。
而他這一笑,讓巧兒哭得更是起勁了。
「春風,你先下去吧。」意識到她似在鬧脾氣,他強忍住笑意,吩咐春風先行退下之後,他才不捨地偎近伊人,輕拭著她臉上的淚痕說道:「不哭了,再哭就變成大花臉,這樣可是很醜的喔!而且壬卿哥哥看了可是會心疼的。」
「才不呢,壬卿哥哥要成親了,哪還會心疼巧兒?而且就算我成了大花臉也沒人疼、沒人愛。」她吸吸鼻子嗚咽地說,還就著他剛才拭淚的衣袖擦了擦臉蛋,像極了小媳婦受委屈的樣子。
待哭聲稍歇,她抽抽噎噎地又加上一句,「壬卿哥哥心疼得是那畫中的美人,不是巧兒。」
原來她是在吃醋呢!他感到窩心不已。既然會吃醋,代表心裡有愛意,也不枉他對她一片真情了。
「說來說去,你執意要走,全是為了那畫中人。」
「我不走,賴在這裡做啥?」巧兒沒好氣的說道。有趣的是,嘴裡這麼說著,她卻一屁股坐下,賴在椅子上不起來了。
柳壬卿笑意依舊,心裡暗自想道:是時候了,既已稟明娘親,府中又在張羅喜事,倘若再不告訴她真象,怕改明兒個她真的不告而別,一樁喜事獨缺新嫁娘,那可就糗大了。
「你若對那幅畫真的有興趣,不如我們現在就去瞧個仔細,好讓你解了好奇的癮,如何?」他眉毛一揚,似笑非笑,也不待她有何反應,便帶頭走出了花影閣往梅居而去。
她先是一愣,既而想起要看畫,急忙直起身跟了出去。
「我先說清楚,你可不許隨便拿幅畫誆我。」追上了他,她仍不放心地叮嚀著。之前想看就被阻止,今日他怎會輕易展示視之如寶的畫像?
他回頭望了望她淚痕猶在的臉龐,但笑不語。
兩人一路前行至梅居,柳壬卿毫不猶豫從櫃子上方一個木盒裡取出了畫軸。
原來在這兒!巧兒心裡想著,難怪那天在捲筒裡找了半天,就是不見畫的蹤影。
她見他小心翼翼攤開畫軸,將之遞了過來,先斜睨了他一眼,才慢慢把注意力轉向手上的東西。
從未見過她這等有趣的表情,柳壬卿更是笑得樂不可支。
「呀!這……」她那張宛似櫻桃的艷紅小嘴,在見著畫像之後,張得跟河馬開口似地,震驚的轉向柳壬卿,結巴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這。這畫中的人……是我?!」
他點點頭,毋需言語,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原來,他心裡一直愛戀的人兒竟是自己!想到這兒,她一顆心像小鹿亂撞般,直逼上胸口,女兒家的羞澀已然呈現,
「不理壬卿哥哥了啦!竟然這般戲弄人家。」她低頭掩飾臉頰上的嫣紅,及眼裡藏不住的笑意。先前她還私底下暗罵過這畫中人是狐狸精,讓他魂不守舍,這下可好,罵來罵去,全罵到自己了。
唉!巧兒舔了舔微干的嘴唇,心裡頭喑罵自個兒的愚蠢,明知道他是風度翩翩的君子,偏偏自己老愛同他鬧彆扭,這下可好了,竟擺了個大烏龍,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什麼俏麗可愛的形象全毀於一旦了。
柳壬卿愛極了她嬌羞的模樣,比她淘氣起來可溫柔婉約多了。「暫時隱瞞是因為時機尚未成熟,你可知我等這一刻已等待了許久,又何必戲弄你,弄得到頭來,苦得卻是自己。幸好現在已稟明娘親,否則這秘密還不知要隱瞞多久呢!l
她噗哧一笑,臉色更加紅潤,晃了晃頭,有點擔心這只是一場夢,直到再次看了看,才更加確定那畫中人就是自己的翻版。只是,他啥時畫了她的畫像,平日總與他膩在一起的,也未看過啊!
巧兒疑惑的看著手中的畫像,柳眉再次蹙起。「可是,沒道理呀!這落款的日子是我進入柳家的前一天,壬卿哥哥怎知我的面貌而繪下此畫,莫非……」她突然抬頭望向他,「莫非你以前見過我?」
「可以說見過,也可以說沒見過。還記得我提過青龍玉引我與梅結緣的故事嗎?」柳壬卿愛憐地說道。
見她點了點頭之後,他才繼續說著猶如神話般的故事,「事實上,這個故事我還保留了最精采的部份沒講。」
「哦?」他的話引起了她的興趣,到底她錯過了什麼精采絕倫的故事?
「與梅結緣之後,我常夢見一片一望無際的梅林,林中總會出現一名女子,那女子,也就是你。」
「你也在夢裡見到我?」聞言,她手中的畫差點失手掉落。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她和他都在自己的夢境中見過彼此,這究竟是怎麼一事?是天訂姻緣,還是另有隱情呢?
並沒留意到她用了個也字,他兀自說道:「這事說來話長……」
他回憶往事,正想訴情衷,但話到一半尚未說完,卻聞不遠處傳來喧嚷及格鬥聲。
柳壬卿臉色一變,連忙衝了出去,巧兒亦發覺事態嚴重,二話不說的跟在後頭緊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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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了老夫人,快走吧!」容晴苦苦哀求父親,又不能當著老夫人的面,直道出那蒙面人就是自己的爹,委實痛苦。
都怪她一時疏忽,才讓爹有機會挾持老夫人,現下該怎麼辦?她總不能高喊來人,眼睜睜看著爹被抓吧。
「哈哈哈!」容正行揚聲狂笑著,「你相當清楚我要青龍玉的決心,現在好不容易有這機會可以用老夫人換玉,怎會輕易放棄?你快讓開,否則我不客氣了。」
爹爹瘋了!容晴直覺認為,為了獲得青龍玉的神秘力量練就神功,他已走火入魔,此刻再說什麼,他已聽不進去,
她望向老夫人,見她眼神呆滯,顯然已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說不出話來,她憂心老夫人贏弱的身子骨難以承受,一時間兩相為難,下唇快咬出血絲,仍沒有主見,最後只好牙一咬、心一狠的說道:「那我只有得罪了。」
既然孝義暫不能兩全,她決定先救下老夫人,再伺機放了爹,也許事情還不至那麼槽。
柳壬卿與巧兒聞聲趕至,正好瞧見容晴與昔日出現的黑衣蒙面人交手,而那蒙面人狡猾得很,不時拿身旁之人當擋箭脾做抵擋,讓她苦無出手機會,而待他定神一看,才發現那蒙面人身旁的人竟是自己的娘親。
「住手!」柳壬卿見娘親有危險,高聲喊道。
「少主!」容晴回頭,一見趕來的兩人,臉色一沉。她沒料到他已回府中,這下該如何善後?
「正主兒終於來了。」容正行見女兒打住,也停了招式,對著來人說:「柳壬卿,你來得正好,現下你是要乖乖交出青龍玉,還是看著你娘受死?」他依舊狂笑不已。
柳壬卿意識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這人是昔日的黑衣蒙面人沒錯,但他裸露在外的兩顆眼珠子已然渙散沒了焦距,亦失了往日的鎮定與平靜,想來已失了神智。
他擔心激怒對方,反讓娘親受傷害,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好,青龍玉給你。」
「不可以!」巧兒與容晴同時驚叫。
巧兒是因著青龍玉關係到自己的性命,容晴則是不願父親成為無情無意的罪人。
「少主……」容晴望向他,輕喊了聲。
巧兒更是心裡急得不得了,於是嚷道:「壬卿哥哥,你萬萬不可以把青龍玉給了他。」
她緊拉著他,就怕他一時昏了頭,雙手奉上青龍玉。
柳壬卿定定站著,未發一語,
巧兒摸不著他的心思,又想起上回那刺客曾提及,江胡傳言以青龍玉主人之血祭玉的事,憂心他受到傷害,索性轉向那蒙面人喊話,「你這個壞傢伙,拿了青龍玉是不是還要壬卿哥哥的血來祭玉呀?像你這般自私自利的傢伙,看我怎麼收拾你。」
容晴自足聽不懂她這番話,而柳壬卿此刻一心只念及娘親的安危,哪還想得到自己。
「巧兒,你不管我娘了嗎?」他急忙喊道。
「你放心,我不會讓姑母受傷的。」巧兒說完,就要衝向對方。
「住手!」柳壬卿反手拉住她,力道之大,她纖細手腕疼痛了起來。「青龍玉再怎麼珍貴也比不上我娘,我不許你拿娘的生命開玩笑。」他頭一回對她大聲斥責,眼中有著從未出現過的冷漠。
「你……」她疼得淚眼婆娑,他仍不鬆手。
他哪裡知道,沒有了青龍玉,就沒有她,倘若不是愛他至極,期望自己仍為人身能與他共結連理,她又何必如此費心。
「你簡直不可理喻。」巧兒心裡清楚他掛心老夫人的安危,卻也無法不理會他無意間透露的絕情。
見她兩行清淚悄然滑落,柳壬卿這才意識到自己出手太重,忙鬆了手,又見她滿腹委屈的退到一旁不發一語,更是暗自責怪自己的口不擇言。
「巧兒,我……」他語調和緩許多,卻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只得把話導回正題。「總之,你們不要再說了,我已決定交出青龍玉。」
他下定決心的從身上掏出了玉。
「拿過來,別想耍花樣。」容正行用手扣住了宋蓮湘的頸子,熱切等待著。當自他手上接過夢寐以求的青龍玉之時,眼神變得異常明亮。
「我拿到了,我終於拿到這稀世珍寶,哈哈哈!」容正行狂笑,聲音聽起來非常刺耳。
「你作夢!」巧兒大吼。在他將全部心思擺在手中之玉,而忽略了老夫人之時,見機不可失,隨即想要取回寶玉。
她哪能眼睜睜看著延續自己人身的玉石,就這麼落入他人之手,她抽出了腰間的細絲帶,雪白青蔥的玉手一揚,柔軟的帶子直直逼向蒙面人而去,爾後勾起了蒙面人手中的玉,手勁一收,將之帶往空中。
「可惡!」容正行見狀哪肯罷休,開始與她一來一往的爭奪起青龍玉來。只見那塊易碎的稀世寶玉,不時被拋往空中,險象環生。
柳壬卿趁著這時,救出已嚇壞的娘親,回頭再看向已打得難捨難分的兩人,不時面露擔心。
容晴早已從少主口中得知巧兒會些武功,今日一見,才知少主所言太過含蓄,她的武藝自成一派風格,讓人摸不清頭緒及招式,更遑論抵擋,若真是比較起來,她的武功不在少主之下。
容晴心裡焦急萬分,擔心父親無法脫身,一雙大眼睛始終盯著交戰的兩人。
柳壬卿安頓好娘親,本擔心著巧兒,但見她佔了上風,也就不急著加入戰局,
一旁仔細研究起黑衣蒙面人來,而越看卻越有一種感覺,這身影……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容正行眼見全盤計畫都栽在巧兒這個黃毛丫頭身上,狂怒萬分,加上自己練就的三分神功對她完全起不了作用,在一攻一擋之間屢居下風,遂起了施展陰險招數的念頭。
「想使詐?」巧兒冷笑,臉上現出了不屑的表情。這會兒,他的一舉一動、一思一念,全在她的掌握之中,衝著他心懷不軌,她使出致命一擊。「你想使詐,我倒先讓你嘗嘗苦頭。」
說完,她便集中運氣的準備出招,卻沒想到,就在她以絲帶形成一股劍氣,直逼向蒙面人之時,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彈向了她的胸口,使她岔了氣。
「容晴,你……」
柳壬卿完全沒想到容晴會出手救蒙面人,更不敢相信她會因此而傷了巧兒,待認清事實奔向巧兒身旁之際,她已因岔氣嘔出一口鮮血。
「巧兒,你怎樣?」他哪還記得方才不愉快的事,此刻只一心掛念她的安危。除了焦急問道,還一邊細心拭去她嘴角邊殘留的血。
她緊抓著他的手,虛弱地搖了搖頭,表示已無大礙,柔弱無力地依靠在他胸前藉以支撐力量,望向容晴的眼神有著與柳壬卿一般的不可置信。
容晴面對兩人,早已淚流滿頰,不斷搖頭,在能開口之前,一聲匡當,讓眾人全傻了眼。
只見那讓眾人你爭我奪而拋飛在半空中的青龍玉,在沒人理會之下,應聲落地,碎成殘片了。
霎時全場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愣在那兒。
「青龍玉!」容正行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不顧一切地趴伏在地上,拾起已成碎片的玉塊,嘴裡又哭又笑嚷道:「碎了,青龍玉碎了,這樣一塊寶玉竟然碎了,哈哈哈--」
原本就走火入魔的他禁不起如此打擊,竟然一口氣順不過來,就此暴斃身亡。
「爹!」容晴奔向父親,哪還管什麼掩飾身份的問題。她痛哭失聲,責怪自己沒能及時發現父親的異常,而今,不但毀了柳家的傳家之寶青龍玉,爹也丟了性命。
從她無緣無故出手傷巧兒,到此刻她喊蒙面人為爹,接二連三的震驚,令柳壬卿相巧兒驚訝不已。
柳壬聊簡直不敢置信,騷擾柳家多時的黑衣蒙面人,竟是長年在柳府中管理大小事務的容總管。
「青……龍……玉……」巧兒一宇一字,氣若游絲的說著。
「巧兒,巧兒,你怎麼了?」柳壬卿察覺她的異樣!急忙喊道。
在她昏噘過去的前一剎那,心裡想的只有--青龍玉碎了,她也完了,和他間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