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姊?」尤娜站在吧檯前,對著她的臉揮手。
「你幹什麼?在我面前揮來揮去的。」小眠朝她瞪瞪眼。
「我幹什麼?是你幹什麼吧!」到傍晚你就開始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一雙眼直盯著門口望。」尤娜取笑她的恍惚。
小眠沒好氣地說:「有客人來,我不看門口,看什麼?你是不是太閒了?去招呼客人吧!」
「是嗎?難道你不是在想念某一位帥哥,望穿秋水地盼呀盼,每次門鈴一響,你的心就小鹿亂撞?」尤娜手支著下顎,望著她笑。
小眠蹙著眉說:「你在胡說什麼?誰小鹿亂撞啦?」
「當然是你囉!別以為我沒發現,自從柳大哥回國後,你就變得越來越奇怪,不是發呆,就是歎氣,再不就是傻笑,你這回病得可重了。」尤娜眨眨眼,一臉好笑。
小眠一驚,她什麼時候發呆、傻笑了?又哪來的病?
「我病了?什麼病?」她忙問。
「戀愛病啊!」
小眠賞她一記白眼,撇撇嘴道:「依我看有病的不是我,而是你,而且近視加深,該配新眼鏡了。」
「別不承認了,連阿德都有這種感覺,能讓大遲鈍阿德發現你不對勁,那就表示你真的是很不對勁。」
「懶得跟你扯。」小眠不想再談下去,這種話題讓她緊張。
「反正你和柳大哥是情人,還怕承認嗎?」
小眠裝作沒聽見,繼續用力地洗盤子。
尤娜知道小眠已全聽入耳,只是不願開口,也不逼她,自顧自地說:「不過也很奇怪,這兩年沒見你屬相思所苦,倒是他一回來,你就開始魂不守舍,手足無措,你的反應真的與眾不同,不像是久違重逢的情侶,倒像是剛陷入情網。」
小眠心一驚,手一滑,盤子隨即掉入水槽內,發出驚人的聲響。
尤娜連忙探過身子查看,「怎麼了?有沒有割傷手?」
小眠慌忙地道:「沒事,盤子沒破呢!」
「嚇我一跳,衛姊,你在發什麼呆?」尤娜鬆口氣問。
「我哪有發呆,只是手滑一下,你不要在我耳邊嘮叨了,吵得我心神不寧。」小眠說著瞥她一眼。
尤娜望著剛進門的藍星,露出個促狹的笑容道:「是,正主來了,我就不吵你了。」
說著她溜下高腳椅,回去做事。
小眠看著藍星走進屋內,一顆心突然怦怦猛跳,耳邊還迴盪著尤娜剛才那一句「陷入情網」的話。
冷靜,冷靜!小眠握緊雙拳,在心中不斷叫著要自己冷靜下來。
都是尤娜說了一堆奇怪的話,擾亂她的心湖,她的反應才會這麼失常。
藍星是朋友、是親人,她絕不會對他有任何非分之想,她──不會嗎?
小眠腦中一片混亂,她到底是中了什麼邪?竟然為尤娜的胡言亂語煩惱起來。
「小眠?」
清冷的嗓音將她自恍惚中喚醒。
「什麼?」她急亂的語調,引起藍星的注意。
藍星深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的臉,微蹙的眉頭說明他的關心,「你的臉色好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臉色蒼白?」她下意識地摸自己的臉,呆呆地說:「有嗎?」
藍星皺皺眉,看著與平日不同的小眠,輕柔地問:「發生了什麼事?你看起來好像受到驚嚇。」
小眠急速地眨眨眼,甩甩頭道:「沒事,沒事,我很好,我好得很。」
她瞼上笑著,心裡卻亂成一團。
「是嗎?」藍星突然伸出手摸她的額頭,體溫正常,她應該沒有發燒,為什麼神情舉止卻如此異常?
小眠在他的手碰觸到自己的時候,差點嚇得往後跳,要不是她的四肢僵硬得有如石塊,她發誓,她一定會跌得四腳朝天,當眾出糗。
完了!慘了!糟了!
她竟然假戲真作,陷入這一場愛情遊戲中,不可自拔。
而且,如果讓藍星知道,她竟對他好意的溫柔產生了邪念,她真的會無地自容,沒臉見人。
怎麼辦?她真的要哭了,虧她還在緋月面前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百分之兩百不可能愛上藍星,話才出口沒多久,她就自打嘴巴,自毀誓言。
藍星將小眠陰晴不定的神情全看人眼底,不明白她為什事而苦惱,想問,又不知由何處著手。
小眠拿著抹布,東擦西抹,就是不敢看他。
「小眠!」
「什麼事?」她嘴上應著,手還是不停地束摸西摸,就是不肯面對他。
「停下來。」藍星的聲音溫和卻堅持。
小眠緊張地深吸口氣後,才緩緩地轉身面對他。
「抬頭看我。」
小眠快速地看他一眼,立刻又垂下頭。
「也許我的臉沒有地板好看,但是在我和你說話的時候,你能看著我嗎?」藍星戲謔地說。
小眠這才不情不願地抬起眼皮,鏡片後的瞳眸有抹慌亂。
「你在躲我,為什麼?」藍星直盯著她問。
「沒有啊!誰在躲你。」她的回答輕如蚊嗚。
「我有眼睛,我看得出你在躲我。」
小眠著急地看著他道:「我沒有──好吧!就算有一點吧!可是那是我的問題,絕不是你的問題。」
藍星冷凝的目光幽幽地盯著她,「什麼問題?」
「這……私人問題。」小眠咬著唇,心虛地說。
「是真的私人問題,還是不想回答?」
「是真的私人問題。」她加強語氣道。
藍星輕輕地挑高眉,「和我有關的私人問題嗎?」
小眠眼神閃爍地說:「我的私人問題怎麼會和你有關,你太多心了。」
「是嗎?」他幽黑的眼眸緊緊盯著她看。
小眠吞吞口水,鼓足勇氣迎向他的凝視。「是。」
那雙如午夜般黝黑的眼眸,似火般點燃她心靈深處的火種,一發不可收拾地燃燒起來。
「藍星!」一聲歡欣、甜蜜的呼喚,打斷他們交纏的目光。
小眠由藍星的目光中逃脫出來,不覺鬆了口氣。
失策,真是大失策。
她怎麼會傻傻地望入藍星那雙帶著冷幽而蠱魅人心靈的眼眸?尤其是在她心靈最為脆弱的時候,那一眼幾乎讓她失了魂、迷了心竅。
帶著半感激的心理,小眠仔細地打量出聲喚回她心智的女子。
令她訝異的是以標準國語叫出藍星名字的,竟是個金髮藍眼、高姚耀眼的外國女孩。
「可蕾?」藍星蹙著眉頭望向她,驚訝多於喜悅。
可蕾飛奔撲進藍星的懷中,嬌嗔地喊著:「我終於找到你了!」
小眠瞪著抱住藍星又笑又叫的可蕾,原本感激的心情霎時煙消雲散。
一條名喚嫉妒的毒蛇悄悄地盤據上她的心頭。
藍星輕輕地將可蕾推開。「你怎麼會到台灣來,你不是還要上課嗎?」
「還說呢!我回家不過兩個星期,一回學校就發現你離開了,而且狠心的不留隻字詞組,要不是我纏著尼克要你的地址,恐怕我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了!」可蕾委屈地望著他,可憐兮兮地說。
藍星輕蹙眉頭問:「只是為了見我,你連課都不上了?」
「沒有你,我哪有心情上課。」可蕾任性地說。
「尼克知道嗎?」
「知道啊,還是他開車送我到機場的。」
「他竟然沒勸你,就這樣讓你來?」藍星沒有想到尼克對妹妹竟是如此放任。
「誰說他沒勸我,他嘮叨得我耳朵都生繭了,卻還是管不住我,只好讓我來了。」可蕾得意地揚揚眉。
「你快回去吧!要來等放假再來。」
「才不要。藍星,你為什麼要離開美國?人家好想你喔!」可蕾又靠到他身上,眨著藍色大眼,嬌滴滴地說。
藍星皺起眉頭,溫和地將她拉開,「我的學業結束了,自然要回國,美國又不是我的家。」
「可是你和尼克的公司怎麼辦?你難道不準備回去嗎?」可蕾焦慮地問。
「公司有尼克,我不必擔心。」
「如果你不回美國,那我也不回去了。」
「別胡鬧了,可蕾。」
「我才沒有胡鬧,中國不是有句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嗎?我要嫁給你,自然就隨你住在這裡囉!」
小眠的一雙眼在兩人之間來回梭巡,心驚膽戰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可蕾,我告訴過你,我只當你是朋友的妹妹,我不會娶你的。」藍星心平氣和地看著她。
「沒關係,你現在也許不想娶我,可是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為了那一天,我現在就要在你身邊等著。」叮蕾十分頑強地相信自己的魅力。
「不可能,我已經有女朋友了。」藍星看了小眠一眼,緩慢而清楚地一字一字說。
「不──你騙人!我認識你兩年,你從沒說過你有女朋友,我不相信你回來幾天就會有女朋友。」叮蕾扯著嗓子叫。
小眠聽著他們的談話,早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基於道義和回饋藍星的恩情,她決定站出來說話。
眾目睽睽之下,她從吧檯後面衝了出來,插入藍星和可蕾之間。
「他沒騙你,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可蕾不耐煩地瞪著小眠,心想這個出來攪局的小鬼是誰?
「你是誰?」
「我是這家店的半個主人。」小眠迎視可蕾凶狠的目光,一派優閒地微笑。
可蕾揚起眉,一臉不信。「你這個小鬼會是這家店的主人?台灣的老闆都是這樣嗎?」
小鬼?這真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她衛小眠竟被這個丫頭看扁了,尤其是犯了她不得說「小」的大忌。
她握緊拳頭,忍下胸中那門怒氣。
不知者不罪,她衛小眠是很有度量的。
「我離小鬼已經很多年了,不怕你知道,我已經二十八歲,比你還要年長幾歲。」小眠咬牙道。
可蕾的表情說明她的懷疑,但是,衛小眠幾歲不關她的事,此刻她關心的是藍星有情人的噩耗。
「隨便你幾歲都行,只要你告訴我,藍星的女朋友是誰就行了。」
「我。」小眠一邊微笑,一邊將手插入藍星的臂彎中。
可蕾的兩眼像要射出火焰,盯著小眠尖叫:「你?哈!笑死人了,憑你這個貌不驚人、又矮又平胸的小……女人會是藍星的女朋友?我不相信!」
矮?平胸?
這個該死的洋婆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她的忌諱,把她由外到內給損了一番,她豈能再坐以待斃?!
「事實就是事實,信不信隨你。」小眠挑高眉道。
「我當然不信,藍星怎麼可能選擇你?說身材沒身材,說臉蛋沒臉蛋,不管哪一點我都比你強。」
小眠表面上心平氣和,心底其實氣得想捶死可蕾。
這個洋婆子用中文損人還真是流利,不過她衛小眠也絕非省油的燈。
「從他喜歡的是我而不是你這一點來看,你就比不上我了。」小眠氣定神閒地瞅著她直笑。
「不可能!藍星,你告訴我,這個瘋女人說的都是假話,她不是你的女朋友,你也根本沒有情人,對不對?」可蕾暴烈地叫嚷著,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藍星神情堅定地對她搖頭,「小眠的確是我的女朋友,除了她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不公平!為什麼?我認識你兩年,也愛了你兩年。為了你,我努力學中文,為了你,我拒絕所有男孩的追求,為什麼不是我?不公平!不公平!」可蕾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
看見可蕾的眼淚,小眠突然心生不忍。
這是一個女孩的真心,她沒有權力去傷害這一顆年輕而熾熱的心。
「你不要難過──」小眠走近想安慰她,卻被她憎恨的眼神嚥回所有的話。
「都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錯,你橫刀奪愛,搶走藍星,你不要臉!」可蕾使盡全力地將皮包扔向小眠,幸而小眠靈活地閃過她憤怒的攻擊。
「可蕾!冷靜點!」藍星按住她揮舞的手,嚴厲地朝她低吼。
可蕾一震,紅紅的眼望著藍星,淚水仍是汩汨不斷地滑下臉龐。
「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認識你比她早,長得又比她年輕、漂亮,你怎可以選她而不選我?」可蕾哀怨地說。
藍星溫和地拍拍她的肩,開解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更不是靠外表或是認識長短來選擇對象,我只是對自己的感情忠誠。對你,我只能說抱歉。」
可蕾雙眸噙著淚水,依然不死心地重複先前的話。
小眠輕歎口氣,認真地對她說:「如果你真要講時間,我認識藍星四年,比你還早。」
可蕾一愣,抿著嘴道:「可是我條件比你好。」
小眠搖頭失笑,「條件?什麼條件?外型還是身材?光聽你這些話就知道你不瞭解藍星,他如果是以貌取人的男子,早八百年前,就會有一卡車的女友了,哪裡輪得到你?容貌青春易逝,這種不能長久的虛浮,藍星是不可能看在眼裡的。」
可蕾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卻仍舊不服輸地辯道:「可是你都快三十歲了,比藍星老好多。」
年長四歲竟被說成老好多?小眠真的覺得啼笑皆非。
「是嗎?可是剛才還有人說我是『小』鬼,懷疑我的年齡呢!既然我的臉看來比實際年歲小,怕什麼呢?而且戀愛的人,年齡不是問題,身高更不是距離,只要藍星不在意,我又有什麼好在意的?!」小眠輕鬆地聳聳肩。
藍星聽得嘴角微揚,雙眼浮上淡淡的笑意。
可蕾咬著唇,盯著偎在藍星身邊,自信滿滿的小眠道:「我不會認輸的,總有一天,我會把藍星搶到手。」接著看向藍星,深情執著地說:「我是認真的,我會讓你的心屬於我,不管多久,我都不會放棄。」
說罷,她抹乾眼淚,在眾人的注視下轉身離去。
這段意外的插曲,使得「異間心館」的空氣瀰漫著一股喜悲交雜的騷動,尤其是客人間紛紛竊竊低語;有些人為可蕾的勇氣叫好,也有人為小眠擔心,更多人為神情不變、依然冷漠如局外者的藍星所迷惑。
一場短短的交鋒對峙,沸騰了「異間心館」的氣氛。
尤娜和阿德站在角落,彼此交換一記擔憂的眼神,心裡想在原本已經麻煩的三角戀情中,如今又硬生生地插入可蕾,將局面形成詭譎的四角糾紛,倒教他們這些局外人看得心驚肉跳,不知道小眠和藍星要如何解開這一道複雜的四角習題。
小眠怔仲地望著可蕾故作堅強的背影,心裡暗歎,又是一個不肯死心的癡情人,老天真是會作弄人。
收回視線後,她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掛在藍星的臂上,臉上一熱,匆忙地鬆開手。
「對不起,我一時衝動自稱是你的女朋友。」小眠小聲地說。
藍星靜靜地笑,「不,我該謝謝你,再說,目前你是我的女朋友並沒有錯。」
小眠笑得有些不自在,一種不踏實的空虛感突然間捉住她,讓她整個情緒開始往下沉。
良久不能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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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星熄了汽車引擎,微偏過頭看著兀自發呆的小眠。
打從一上車,小眠就陷入自我的沉思中,一路上不發三曰,時而蹙眉,時而撇嘴,似乎在考慮著什麼重大的事,苦惱不得紆解。
其實藍星大概猜得出小眠的心事,多半是和可蕾的造訪有關。
自從可蕾出現後,小眠就開始沉默,難得地靜了一晚,悶不吭聲的,慌得尤娜和阿德找他求救。
藍星將一切看在眼底,卻沒有打擾小眠的思緒,因為他相信等小眠想通了自然會開口。
不知是因為車子停太久或是藍星的注視,小眠突然由恍惚中驚醒。
她四下張望,這才發現在她發呆中,車子已經停在她居住的公寓前。
「啊!什麼時候到的?你怎麼不叫我一聲呢?」小眠不好意思地說。
「我看你在想事情,不想吵你。」
「如果我想一個晚上,你就這樣等一個晚上?」小眠詫異地問。
藍星灑脫地揚眉一笑,「那又何妨?!」
小眠奇怪地看著他,忽然發覺藍星真的變了,似乎變得溫暖多了。
「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你是不是在想可蕾的事?」
小眠點點頭,並不奇怪藍星會知道她在想什麼,他一直是個細心而且聰明的男人。
「對,我想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小眠蹙著眉說。
藍星看著她,等候下文。
「我們不能繼續假裝下去,我實在沒辦法再欺騙他們了。一開始,我以為能夠讓饒風知難而退,誰知他硬是撐著,今天又蹦出一個可蕾,把原本單純的事情搞得益趨複雜,也越扯越亂,我真的很心虛。」小眠認真地看著藍星,將心底的想法說出來。
「心虛?」
「對啊!拿我們是男女朋友的謊言來欺騙兩個用真心對待我和你的人,讓我感到很愧疚,又如何能抬頭挺胸、堂堂正正地面對他們呢?」小眠愁眉苦臉的。
藍星點頭附和她的話,「說得沒錯。」
「看吧!你也有同感。所以這個謊無論如何我是說不下去,戲也演不下去了。」小眠知道藍星的感受與她相同,不由得鬆了口氣。
「既然如此,我們就讓這件事變成真的吧!」
小眠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看著他,半晌方問:「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藍星輕鬆地看著她說:「就是你想的意思。」
「我想……你是指要我當你的女……哦!不成,太荒謬了。」小眠瞪著他,半天說不完一句話。
荒謬?!藍星輕揚眉頭,盯視著她。
小眠在他的凝睇下,只覺得車內的空氣彷彿在瞬間全部被抽掉,一種窒息般的痛苦逼得她打開車門,逃到車外。
藍星看著小眠倉皇失措、逃命似地跳下車,詫異地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優閒從容地跟著下車,一步步靠近她。「為什麼你會覺得荒謬?」
小眠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心慌意亂,只是當藍星提議要將他們的情侶關係,由假扮變成真的後,她的腦子就停止運轉,心臟開始不規則的快速跳動。
她避開藍星深奧難懂的眼神,勉強笑道:「我和你?!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藍星挑高眉,「我不覺得。」
小眠匆匆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又垂下眼瞼。「可是我會。」
藍星彎下上半身,將臉湊近她說:「給我一個理由。」
他突然的靠近,嚇得小眠急忙向後退了幾步。「我們根本就不相配,我年紀比你大,長得又非天仙美女……」
藍星不等她說完,就不滿地打斷她的話。「年齡?哼!這只是你的借口,你忘了你對可蕾說過的話嗎?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
小眠臉紅地低叫:「那是為了讓可蕾死心的話,當不得真。」
「不,我認為那才是你的真心話,你只是害怕,害怕別人的眼光,害怕自己會受傷。」
藍星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實。
小眠驀地抬起頭,咬著牙道:「沒錯,我害怕,我膽小,這個理由夠充足了吧!」
藍星沉默地凝視著她,苦澀地搖頭道:「難道我真的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幾近耳語的一句話,卻包含著淒冷的沉重和痛楚。
小眠愕然地看向他,為藍星隱藏的哀傷而心痛。
她拚命搖頭,慌亂的想撫乎藍星眼中的悲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相信你,我當然相信你。我……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她平板、空洞的聲音撼動了藍星。「小眠?」
小眠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說:「我在鬼族二十四年,只有雷軒是真正疼愛我,其餘的人不是怕我,就是對我有所求,而我也一直告訴自己沒關係,不用在乎,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遇到真正愛我本身的人。」
她輕笑一聲,感慨地說:「後來,來到這個世界,我封閉自己的能力,失去眾人尊崇的地位後,我才發現,我平凡、渺小的一如細沙,我開始失去被愛的自信。」
藍星心疼她的寂寞。「傻瓜,當然有人愛你。」
小眠迷惑地搖搖頭,「對,饒風說他愛我,可是一見鍾情是什麼?為什麼只憑一眼,他就能認定他愛我?這種愛是不是太虛幻了?而我又如何能知道,一旦他瞭解我之後,這份感情會不會就像泡沫一般的消失了呢?」
她停了一會,抬頭看他,「我和你原本不會有感情上的牽扯,要不是饒風,我們會是兩條永不交集的並行線。」
藍星清冷的聲音反駁她的說法,「你錯了!即使沒有饒風,我們仍然會有交集,絕不會是永不相交的兩條並行線。」
小眠愣愣地問:「為什麼?」
藍星溫柔地凝視她,一隻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因為我喜歡你,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喜歡你。」
小眠傻愣愣地看著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聽到藍星說喜歡她。
「不可能。」直覺地,她搖頭否認。
「可能。」藍星輕聲笑著。
小眠睜大眼,不信地說:「怎麼可能?我們認識近四年,你從來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感情,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只是因為雷軒和緋月而忍受我……」說到未了,她訝異地發現自己的語氣充滿委屈,不由得胸腔一緊,停住嘴不再說。
藍星自嘲地笑,「我從來都不擅表達,連緋月都曾擔心我會做一輩子木頭。可是,我從不說謊,一旦說出口,就絕對是真心的。甚至這一次,我都不認為是假的。」
小眠吶吶地說:「可……可是,你不是因為被緋月逼迫,才……才會答應演這齣戲?」
藍星微揚嘴角,「沒有人能逼我做不想做的事,即使是緋月。我答應裝成你的男朋友,完全是出於我本身的意願。」
「但是,一開始你並不願答應啊!」
「我不答應是因為我不想當你的假男友,而要做你真的情人。後來我之所以答應,是因為你的一句話。」
「我的話?我說了什麼話?」
「你說你只將我當成弟弟,不能利用我。」藍星輕哼道,「弟弟和我想要的身份,相差太遠,我才會答應假扮你的男友,以一個男人的身份站在你的身邊。」
小眠震驚得說不出話,她看得出藍星堅毅的決心,也害怕這樣的他。
「我不是一個感情衝動的人,當我發現自己對你有特殊的感覺時,我曾經反覆檢視自己的心情,甚至給自己兩年的時間,來驗證對你的感情到底是家人之愛,抑或是對異性的喜歡。現在,請你相信我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出自肺腑和真心。」藍星深深地凝視她的雙眸,伸手輕輕撥開她垂落額際的髮絲。
他的溫柔透過他的指尖傳遞過來,也透過他平靜的話語震撼她的心。
這個如冰石般的男人,竟然會為她而軟化,變得溫熱起來。
小眠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顫抖,喉頭緊繃得說不出話來。
「你不該這樣看我,你看得我頭腦一片混沌,沒法思考。」小眠清清嗓子,扭過頭不敢再看他。
藍星忍不住輕輕地笑,「時間不早了,我送你上樓,不要想太多,等你睡醒了,再來想這個問題。」
睡?在他丟下這麼一顆強力炸彈,炸得她頭昏腦脹之後,他還指望她睡得著嗎?小眠苦笑地想。
藍星送她上樓進門後,輕輕地道句晚安即轉身離開。
小眠站在陽台往下望,看著藍星優雅自如地坐進車內,隨後車子如流星般消逝在街道的另一端。
她步履沉重地回屋,在沙發上坐下。
腦中不由得浮現出藍星、饒風和可蕾的影像。
對饒風,她是真的覺得抱歉,因為她是那麼斬釘截鐵的知道,他只能是個朋友,她的未來並不屬於他,他不是那個能夠與她並肩一生的男人。
而可蕾,一個與她無怨無仇的女孩,卻在奇怪的緣分下,成為情敵。
藍星呢?
為什麼他的一句喜歡,就能讓她又憂又喜?
為什麼他的溫柔讓她心動莫名,又慌亂不已?
她從來不曾想過他會成為自己的情人或是喜歡自己。可是現在,她不禁迷惘了。是否早在見他的第一眼,她就偷偷奢望著,總有-天要親眼見到這如冰雪般的男人褪去一身的寒皓,因她而溶解……
這一夜,小眠終於知道何謂失眠。
生平第一遭,她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