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好不容易又摘到幾株「山胭脂」後,身上的衣裳也已經半干了,而等她踏上歸途,都已經快要午時了。
「唉,至少今日的午膳有著落了。」
她無奈地帶著那幾株「山胭脂」返家,才一踏進大門,就突然聽見屋內傳來一陣陣哭聲。
天啊!出了什麼事?!
上官迎曦大驚失色,立刻奔了進去,就見弟弟上官朝陽趴在桌上,正難過地哭泣著。
「朝陽,怎麼了?」她連忙問道。
上官朝陽抬起頭來,那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孔上,掛著兩行淚。
「姊姊……我……我……」上官朝陽支支吾吾的,豆大的淚珠再度自他的眼眶滑落。
儘管他是貨真價實的男兒身,但是此刻那一副楚楚可憐的哭泣模樣,簡直比女人還要女人。
「究竟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上官迎曦急著追問,簡直擔心極了。
十七年前,娘懷了龍鳳胎,臨盆的那個清晨,娘先是順利生下了她,但是輪到要生弟弟的時候,卻遲遲生不出來。
折騰了一個時辰後,娘因為失血過多,不幸喪命,而弟弟雖然好不容易被產婆接生出來,卻已臉色青紫,經過一旁大夫的搶救,才總算撿回一條小命。
可儘管從鬼門關前被救了回來,弟弟的身子卻孱弱不已,三天兩頭就病倒,自幼就成天躺在房裡靜養。
隨著年紀漸增,弟弟雖不再動不動就染病,體質卻仍不見好轉,那蒼白的臉色、纖瘦的身軀,簡直不比姑娘家強健到哪兒去。若是換上她的衣裳,走在街上,八成會被誤認為是她。
由於爹娘都已經不在了,對於這個柔弱的弟弟,上官迎曦自覺有著照顧、保護的責任與義務。
「朝陽,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快說呀!」上官迎曦心焦地追問。
上官朝陽又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說道:「姊姊,我剛才自己一個人上街去逛逛,結果……結果逛到郭老闆的古董商行時,不小心……不小心打破了一隻花瓶……」
「什麼?!」上官迎曦震驚地倒抽一口氣。
打破東西必須照價賠償,這道理她懂的,可是……家中哪有多餘的銀子可以賠償?更別說打破的是古董商行裡的花瓶了,那肯定價格不菲啊!
「那只花瓶……值多少銀子?」上官迎曦鼓起勇氣問道。
「郭老闆說,看我不是故意的,也不多賺我銀兩了,就算……就算我一百兩銀子……我已經簽下了字據,最遲一個月內必須償還……」
「一個月內要償還一百兩?!」上官迎曦驚呼一聲,忽然感到一陣暈眩。
「本來那花瓶是要賣兩百兩的!」上官朝陽急急忙忙地補充。
上官迎曦深吸口氣,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不管是兩百兩還是一百兩,咱們都拿不出來呀!事實上,就算郭老闆再好心地少拿一半,也不是我們負擔得了的。」
上官朝陽一聽,自責的淚水又溢出眼眶。
「那該怎麼辦?都怪我不好,連只花瓶也拿不穩,真是太不中用了,只會給姊姊惹麻煩……」
看他那一副自責萬分的模樣,上官迎曦實在不忍心。
對於這個弟弟,她有著極大的寬容與愛護,因為她總覺得明明他們是一對孿生姊弟,應該同樣健康才對,但卻……
每次看見弟弟受到病魔的摧殘,她就覺得自己彷彿一出世就搶走了本該屬於弟弟的健康,也因為懷著這樣的一份愧疚,在爹病逝之後,她便一肩挑起養家活口的責任,從來沒有半句怨言。
「朝陽,別這麼想,這只不過是一場意外。」她安慰道。
「可是……一百兩銀子,咱們該怎麼辦才好?」上官朝陽仍舊哭喪著臉。
「天無絕人之路,一定會有法子的。」
「真的嗎?」
上官迎曦還想安慰幾句時,突然聽見有人敲門。
「迎曦、朝陽,你們在嗎?」隔壁周大娘爽朗宏亮的聲音傳了進來。
上官朝陽不想讓別人瞧見他哭泣的模樣,轉身躲到了房間裡去。
上官迎曦為了不想讓周大娘擔心,先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後,才前去開門。
「周大娘,有什麼事嗎?」
「喏,迎曦,這個給你。」周大娘塞了一甕醃醬瓜到她手中。「這是我剛醃好的醬瓜,分給你一些。」
「謝謝周大娘,老是受到你的關照,真是不好意思。」上官迎曦由衷地道謝。
周大娘是個年近五十歲的婦人,既熱心又慷慨,對他們姊弟倆照顧有加,時常帶一些吃的東西過來,讓她感激在心。
「自個兒種的瓜,自個兒動手醃,根本不值錢,你就甭跟大娘客氣了吧!對了,迎曦,今兒個我從『鳳歌酒樓』的店小二那兒聽說,有一份可以賺一百兩銀子的差事呢!」
「什麼?一百兩銀子?」上官迎曦一聽,眼兒都亮了起來。
她剛剛才在煩惱該去哪兒張羅一百兩銀子賠給郭老闆呢,難道事情立刻就出現了轉機?
「是啊!」周大娘說道:「有個剛從江南來的大夫,名叫嚴子洛,聽說他的醫術不凡,一出手就治好了老掌櫃的痼疾,而他打算在江彌城停留一段時間。」
「那一百兩銀子的差事是……?」上官迎曦問道。
「那位嚴大夫不只要店小二幫他找一間清靜的住所,還要店小二幫忙找個助手兼奴僕,一個月就有一百兩銀子吶!」
「真的嗎?」上官迎曦簡直不敢相信。
不過是當奴僕,竟然就能夠得到一百兩銀子?這數目會不會太誇張了?
「我還悄悄請店小二幫忙,暫時先別把這個消息放出去,免得其它人也來跟你爭這一百兩銀子呢!」周大娘又說。
由於上官迎曦曾經拜託過周大娘,只要有掙錢的機會務必要告訴她,因此一得知這個消息,周大娘就立刻趕來通報。
那店小二知道上官家的經濟拮据,因此也答應若她沒能接下這份差事,再把這個消息放出去。
「太好了!多謝大娘!」上官迎曦感激地道謝。
儘管心裡對這麼高的酬勞存有疑惑,但是既然那人是一名大夫,應當不至於害人吧?再說,她實在急需一百兩銀子來償還郭老闆,若是不把握這個大好機會,真不知道還能上哪兒去籌錢。
「那我該上哪兒去找那位嚴大夫呢?他在『鳳歌酒樓』嗎?」她連忙追問。
「不,店小二有個弟弟,在近郊有一間小屋,那裡既清幽又安靜,正好符合嚴大夫的要求,這會兒店小二的弟弟已經搬了出來,將屋子讓給嚴大夫住。」周大娘連那間屋子的地點都先幫上官迎曦詢問清楚了。
上官迎曦仔細記下了地點。「我知道了,謝謝周大娘!」
她的美眸閃動著堅定的光芒,不論當那個嚴子洛的奴僕有多麼辛苦,這份差事她都做定了!
既然知道了有賺一百兩銀子的大好機會,為了避免被別人捷足先登,搶走這份差事,上官迎曦在用過午膳之後,便立刻動身。
循著周大娘告知的地點,她一路前往江彌城近郊,沿途的綠意盎然和徐徐清風,讓人神清氣爽。
「這兒果然相當清幽。」她愉悅地彎起紅唇。
這一路走來,沿途只看見零星的幾戶人家,往來的路人更是寥寥可數。待在這樣的地方,確實不會受到太多的干擾。
她一邊走著,一邊猜想那位名叫嚴子洛的大夫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既然他的醫術卓絕,應該有點年紀了吧?說不定就像江彌城裡的幾個大夫一樣,都是年逾半百、白髮蒼蒼的老人家。
「不知道他千里迢迢從江南到這兒做什麼?」她喃喃自語,逕自在心裡猜測了起來。
說不定他是一邊雲遊四海,一邊到各地幫人看診治病,老人家還這麼仁心仁術,真是了不起呢!
一股尊敬感油然而生,她一定要努力爭取到這份差事,然後在這段期間內盡心地服侍、照料他老人家!
上官迎曦沿著石子路繼續前進,又走了約莫一刻鐘之後,忽然隱約聞到一股藥味,隨著徐徐清風飄來。
由於弟弟自幼體弱多病,她三天兩頭幫著煎藥,因此對這種草藥的味道再熟悉不過了,這下子更確定自己沒有走錯方向。
她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就瞧見一幢簡樸雅致的屋子,屋外搭了個簡單的棚子,還擺了幾張桌子,而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在棚子中忙碌著。
「咦?」
她的腳步一頓,詫異地愣住了。
那個看起來正準備煮水煎藥的身影,跟她預期中的老人家差很多,看起來是個約莫二十多歲的男子。
除了驚訝之外,讓她心生困惑的是--那身影看起來怎麼竟有點眼熟?
「奇怪……怎麼會呢?」
她並不認識一個叫做嚴子洛的大夫呀!況且,這男人不是才剛從江南來的嗎?她這輩子可從不曾離開過江彌城,又怎麼可能見過他?
正當上官迎曦滿心困惑之際,那男人正好微微轉過身來。
一看清楚他的模樣,她霎時僵住,一雙美眸瞪得更大了。
不會吧?!
眼前這男人……不就是今天上午搶走她那半籃「山胭脂」的傢伙嗎?他竟然就是嚴子洛?!
原先腦中勾勒出的白髮老大夫形象霎時被抹去,而本來她心中對於「老人家」的敬佩也瞬間煙消雲散。
看著那男人冷峻的臉孔,想到他稍早惡劣的行徑,上官迎曦就驀地感到一陣氣血翻湧。
她很想衝上前去,討回自己辛苦摘來的「山胭脂」,更想轉身離開,不願再跟這個男人有任何瓜葛,但是她的雙腳卻宛如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一百兩銀子……一百兩銀子……
為了一百兩銀子,無論如何她得忍呀!
要是沒得到這份差事,她要上哪兒去籌一百兩銀子賠給郭老闆?
上官迎曦咬了咬牙,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
她深吸口氣,在心裡做足了準備之後,才邁開步伐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