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十六歲的生日。不過因為他年紀小,而且又是在這忙著走親戚看朋友的日子裡,所以歷來都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薛雱以前也不會去刻意期待過生日,只是今天不一樣。
他早早地就起身,讓小甜姐姐替自己換上一件他最喜歡的象牙色綾絲長袍,然後就一直坐在房間裡等候著心上人的跫音。
只要一想到熊嗣男馬上就會來看他,薛雱的雙眼和嘴角就彎成了可愛的月牙形;時而想到他親吻自己時的迷醉和悸動,他又會不由自主地雙頰暈紅,一顆心也一直砰砰地跳個不停。
薛霽看著弟弟古里古怪的顛倒模樣,知道他大概又在害相思病了,「喂,小雱,你又在想那個土匪啊?」弟弟居然會陷得這麼深,那土匪也真是有福氣,只要那人不太醜,她基本上不會反對他倆在一起——老天也絕對會支持她這樣的唯美主義者!!
薛雱根本不知道姐姐在對自己說話,他兀自微笑著沈浸在甜蜜的回憶中。
看弟弟美滋滋不理一切干擾的樣子,薛霽忍不住推了推他,「小雱,你確定他今天一定會來嗎?」她壞心地問道,果然薛雱一聽她這話立刻回過神來,「他當然會來!他答應了我的!!」
「哼,」看著薛雱一副不容質疑的樣子,薛霽撇了撇紅唇瞟了他一眼,「你只不過是個小孩子,他當時也許只是隨便敷衍你罷了,說不定他現在連你是誰都記不起來了呢。」
「不會的!!」薛雱著急得像火燒屁股一樣地跳起來,俊俏的臉蛋漲得通紅,「他不會的……他一定會來!」
「如果他真的不來呢?你要怎麼辦?」彷彿以欺負他為樂似的,薛霽一個勁地追問著,唉!被禁足了好長一段日子,還真是無聊啊!幸好還有個可以玩弄的對象……
薛雱一呆,他根本沒有想過熊嗣男會失約,半晌他堅定地搖頭,「他一定會來的,我要一直等著他。」
「哇……你厲害!!」見弟弟如此信任那個人,薛霽不禁也有些感動,「其實我也想他來啊,到時候我要躲在旁邊看看他。」如果是個帥哥的話……嘿嘿,對不起嘍,可愛的小弟,哇哈哈哈哈!!她露出了黃鼠狼看到雞的眼神。
早上薛家的本家來了些親戚,寒暄一陣後又回去了;過了晌午,薛老爺來了幾個朋友,坐了幾刻也回去了;到了傍晚,薛家的大家族要聚在叔公家吃晚飯,薛雱偷偷地藏起來不肯離家——他生怕和熊嗣男錯過。
薛雱一直守侯在家門口,直到太陽落山。
夜間
「小雱,你怎麼還不進屋?」薛霽驚訝地看著呆坐在台階上像個門墩似的弟弟。夜晚的風好大,怕是會飄雪,「外面冷得很,快回屋裡吧。」雖然知道他是在等人,但薛霽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不會來了,不要再想他……」
「不!他一定會來的!!」薛雱先是激動地反駁著,逐漸變成了喃喃自語:「今天還沒過去,他一定會來的……」
薛霽見弟弟失魂落魄的,心中非常疼惜,乾脆橫蠻地將他拉起來拖進屋,「笨蛋!要等他也不一定非要在外面啊!!」
薛雱已經無心和姐姐爭辯,他任由薛霽將自己抓進了房間。薛霽強迫他上床去睡覺,拖了棉被蓋住他,她不許弟弟再想那個不守承諾的人。
等姐姐回自己的房間去了以後,根本無心睡眠的薛雱又悄悄地溜出門去等候熊嗣男。
深夜,雪花終於飄飛起來,北風呼呼地吹得他柔嫩的臉龐隱隱作痛,薛雱瑟縮著拉了拉身上的貂皮氅子包裹住自己,可仍舊驅不去週身的寒意,「大刺蝟哥哥,你快點來好嗎……」
風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薛雱昏昏沉沉的想著自己名字的來歷,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可是他為什麼還不出現呢?
熊嗣男一直沒有來。
第二天大家才發現薛雱僵硬地蹲在自己房間的門口,已經渾身冰冷臉色發青,幾乎沒有了意識。
家人一頓人仰馬翻之後終於將他的小命救回來,但他一直昏迷著高燒不退。直到下午才勉強睜開眼睛。人是甦醒過來了,只是他眼神渙散,呆呆地靠在床頭,不吃也不喝。
薛霽知道弟弟是受了太大的打擊才會這樣,可是她也無計可施,想寬慰他幾句也找不到台詞,只能在一旁照看著他——都是那個死土匪害的!他居然狠得下心來騙小雱這麼單純可愛的孩子,真是良心被狗吃了!!虧弟弟還一直那麼掛念著那傢伙。
「小雱,來咱們吃點東西好不好?」可憐他為情所困,薛霽破天荒地端著一碗美味的皮蛋瘦肉粥,一手拿著調羹舀了一匙粥遞到薛雱的嘴邊,「來,乖,張開嘴……」
薛雱從來沒有拂逆過姐姐,雖然他現在心裡空蕩蕩的什麼意識都沒有,但聽到姐姐說「張開嘴」,他便下意識地輕輕開啟了雙唇。
薛霽連忙把粥送進他的嘴裡,「好不好吃?快吞下去……」
半晌,見他兀自呆著,嘴裡含著稀粥都不曉得要吞,薛霽氣得放下了碗。她抓住弟弟細緻的肩膀搖晃著,「你白癡啊!有必要為一個強盜搞得自己失魂落魄的嗎?你給我振作起來,有本事你就追殺過去,打死他踢死他掐死他捏死他什麼都好,為什麼要在這裡折磨自己折磨爹媽折磨你姐姐……」
薛雱被搖她得頭痛欲裂,這份痛楚讓他突然間清醒了,他「咕嘟」一聲吞下那口粥,隨即「哇」的大哭出聲,口中含糊地說道:「姐……他沒有來……他為什麼不來……我們說好了的……」他哭得毫無形象,淚水亂飛。
終於有反應了!
薛霽暗自舒了一口氣,「好了好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這麼傷心幹什麼……他也許是什麼事情耽擱了……」
一聽姐姐這樣說,薛雱停住了哭泣,他立刻就想掀開被子下床。
「你幹什麼?」薛霽按住他,「笨蛋,你在生病,不許下來!!」
「我要去等他,可能他今天就會來了……姐,求求你你讓我去好不好?」薛雱用他那雙天下無敵的溫潤眼睛瞧著姐姐,讓薛霽感覺要拒絕這樣的一個人還真是罪惡滔天。
不過薛霽認為弟弟的身子是再也經不起胡亂折騰了,略一沉吟她說道:「這樣吧,我替你去外邊瞧著,他一來我馬上帶他來見你,好不好?你給我好好地在這裡養病,要是讓我發覺你再不聽話,我就告訴爹,讓他把你關起來,明白嗎?」
「姐……」薛雱還想說什麼,但看見姐姐用警告的眼神瞧著自己,他便不敢再多話,當下乖乖地點了點頭,「謝謝姐姐。」
「哦呵呵呵呵——」薛霽滿足地大笑出聲,有個這麼可愛乖巧的弟弟,她真是幸福啊!!
薛霽徘徊在大門口——她當然知道不大可能會有人來找弟弟,不過還是要裝裝樣子,免得小雱誤會自己騙他就不好了,順便還可以看看有沒有什麼路過的美男子可以瞧……哇!那是什麼?她的眼睛霎時冒出了幾顆紅心,正點啊!說曹操曹操到!
一個身穿天青色袍子,身材挺拔的年輕男子在她家附近張望著,似乎在尋找什麼。薛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俊美的五官和儒雅的氣質,還帶著幾分風流倜儻的味道。贊!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找的類型?!
他大概是想問路吧……走近了,走近了,越來越近了……快過來搭訕啊!!薛霽裝作沒有看見他的樣子,等著他過來問路。可那人偏偏和她擦身而過,她氣得背過身去詛咒。
突然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頭。
終於來了!薛霽興奮地轉身,果然是那個美男子!!
「請問你想對我說什麼?如果你說想追求我也沒有問題!」她忽閃著桃花眼猛朝那個男人放電。
童鑒愣了一下,上次來這裡的時候,他記得是個雞皮鶴髮的老爺爺在守門,可今天換了個長相很俏麗卻看起來非常奇怪的女人,所以他一下子都不敢認了,「請問……薛雱是住在這裡嗎?」他遲疑地問道。
薛霽聽他一開口就問起弟弟,心裡一驚,難道他會是……可惡!!
「你是惡虎寨的?」她瞇著眼睛戒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陣,然後像是在和什麼地下組織秘密接頭一樣神秘兮兮地問。
童鑒又愣了一下,她連這個都知道?這小娘們真邪門!她一定是薛家的人沒錯。
奇怪歸奇怪,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
「你是土匪頭子?」她又問,心裡已經信了八成。
「可以這麼說。請問薛雱……」他的話音未落就被薛霽賞了一記鍋貼。
「你這個下流的壞胚子!!」薛霽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憤恨,天哪!!為什麼她平生僅見、能得到她承認的唯二帥哥不是她的親哥哥就是喜歡她親弟弟的人?好絕望哦!她不要活了啦!!嗚——
莫名其妙吃了她一耳光的童鑒簡直都要氣爆了,他抓住薛霽惡狠狠地問:「死女人,我不知道你跟我有什麼仇,不過你最好馬上帶我去找薛雱,不然……」
說著說著童鑒突然覺得非常鬱悶——自己引以為傲的好風度和好氣質居然在一瞬之間就被這個女人全部破壞了,之前他可從來沒有如此粗俗地對待過任何人——尤其是女人,這死小妞!
薛霽被他抓得痛死了,第一怕死第二怕痛的她馬上變得毫無節操和鬥志,「請、請你放手啦!!哎喲……土匪大哥……你欺負我一個女孩子家……」
童鑒聽她這麼一說,為了維護自己一貫的紳士形象,他立刻減輕了力道,但並未鬆手,「帶我去找薛雱!」他輕聲喝道。
哇!好酷!!怪不得弟弟會喜歡……唉,相見恨晚呀……算了,看弟弟那要生要死的樣子,如果自己搶了他喜歡的人,恐怕他會沒命,不如帶這個人去救救小雱算了——哎,自己真是個偉大的姐姐啊!薛霽不禁都要開始崇拜自己了。
「土匪大哥,跟我來吧。」終於做好的心理建設,薛霽朝童鑒眨了眨眼睛,「不過我們最好不要讓我爹媽發現,不然你就慘了。」應該不會有父母願意把自己的兒子交給一個土匪吧。
見她突然正常,童鑒倒是一呆,他霎時福至心靈——這小妞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外貌又和薛雱有一兩分相似,「你是薛霽!!」他大膽地下了一個結論。
怪不得老熊和老薛會被整得焦頭爛額!難怪……她看起來的確是有這樣的潛力。童鑒不由得對她感興趣起來。
「哇,被你發現了……喂,我弟弟的味道如何?你有親過他吧?」帶他來到家中一條偏僻的路上,薛霽用肩膀撞了撞童鑒的,故意促狹地問,眼神曖昧——她就不相信,在被人問到這種問題的時候還有人能保持平靜。
原來她把自己當成了老熊?!童鑒登時覺得有趣極了——想當初他發現老熊竟然跟那個本來八桿子打不到的小傢伙已經有了一腿後,眼珠子都差點落在了地上,如今這小姑娘不但不覺得驚世駭俗,反而還一臉的好奇,有意思。
「他還不錯啦……」童鑒模糊地回答,故意誤導她。
「什麼叫『還不錯』?!」薛霽因為他敷衍的回答而感到憤憤不平——什麼臭男人嘛!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弟弟這樣的貨色你還嫌不夠啊?色狼!!他哪裡不好了?又乖又純而且還那麼漂亮,隨隨便便就讓你親了也沒得個好處……你笑什麼?!」看見童鑒笑得擠眉弄眼的,她感到非常生氣。
「我笑你……像個妓院老鴇,一直在向我推銷姑娘,哈哈哈哈!!」實在太妙了,他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有意思的小妞!!
「你去死——喂,你走哪邊啊,左轉過來就到了!!」
「童、童大哥?」薛雱驚訝地望著和姐姐一道站在門口的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童鑒看了看他顯得略有幾分憔悴的俏臉,突然歎息了一聲,「是老熊托我來的。」
死老熊!自己惹下的風流賬為什麼要他來幫忙解決?!自己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天,看來小雱是受了不少罪。那個笨蛋老熊,要不是看在他……
薛雱一聽是熊嗣男讓他來的,立刻不顧病體虛弱,強撐著跳下床,「那大刺蝟哥哥呢?他為什麼不來?!我……我一直在等他……」他眼圈一紅,癟癟嘴差點流下淚來。
「小雱,呃……」見他這個樣子,童鑒簡直無法開口,真的要對他說嗎?小雱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
「童大哥,他為什麼不來……他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見我了?」見童鑒臉色古怪,薛雱心中有著不好的預感,他傷心地追問著。
「不是不是!小雱,不是那樣的!!我們一起北上從軍伐遼……」童鑒望著一臉蒼白的薛雱,躊躇著吐出一串無情的話:「老熊他不久前……不久前不幸陣亡了,臨死之前他要我告訴你……」
只聽到「臨死之前」四個字,薛雱就「咕咚」一聲,昏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們這幫混蛋!這樣做會出人命的!!你們以為這樣是對他好嗎?可惡……」
「喂喂,我只是受人囑托,關我什麼事……」
「你是幫兇!你說,是不是你出的餿主意?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奸詐小人……剛才竟敢騙我!該死!!」
「是你自己搞錯的!你這凶婆娘……」
「你才是劊子手……哇,小雱!!」
薛雱模糊中聽到有人在耳邊吵架,他的頭痛得要命……發生了什麼事嗎?
「姐姐……」他微弱地出聲,薛霽聽到他的聲音驚呼一聲飛撲過去抱住他,力道大得差點讓弟弟喘不過氣,「小雱,你還好吧?有沒有那裡不舒服……快告訴姐姐!!」
「你要是停止勒住他的脖子,我想他一定會舒服很多。」童鑒在一邊冷哼著。
「你住嘴,全部都是你害的!!」薛霽轉頭朝他破口大罵,「小雱,你別聽這個壞蛋胡說,那個強盜頭子根本沒死,他是騙你的,他只是不想對你負責躲起來了。你不要難過,快點養病,好了以後姐姐陪你,咱們到雁門關去找他算賬……」她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薛雱過了好一會才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事。
「童大哥……」他轉頭望向童鑒,淚眼模糊、可憐兮兮地求證,「我姐姐說的是真的嗎?他沒有死對不對?求求你告訴我實話……」只要他沒事,不管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薛雱都不想追究了。
(小動物法則七:千萬不要欺騙小動物,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童鑒看著他純潔無瑕的眼神,心中暗自詛咒熊嗣男把這個可怕的任務交給自己——要對小雱說這些殘忍的謊話還真是困難,怪不得老熊當時擺出那痛心疾首的鬼樣子。若不是看他一副奄奄一息痛不欲生的死德行,他童鑒才不會來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算了!他投降!童鑒覺得自己再也演不下去了,他朝薛雱點點頭,「他是沒死……」不過大概比死好不了多少,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他受了很嚴重的傷……。」
薛雱一聽淚水潸然而下,「他受傷了?很嚴重嗎?有沒有危險?」大刺蝟哥哥受了很嚴重的傷!!薛雱登時原諒了熊嗣男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原來他還是記掛著自己的,他只是沒有辦法親自來……
「小雱……」童鑒為難地看著薛雱,唉!果然兩個人都很痛苦啊?究竟該怎麼辦?「老熊傷得不輕,他讓我告訴你,別再想著他了,還說以後也不打算再見你。」
薛雱一聽這句話,感覺比聽見熊嗣男「陣亡」還要心碎,他連淚都流不出來了,「真的嗎……他真的這樣說嗎?」他癡癡傻傻地喃喃自語著,語音呆滯,「大刺蝟哥哥他、他怎麼能這樣……他明明知道我不會忘記他的……
見他這個樣子,童鑒沉吟了下,「小雱,其實——老熊他是很喜歡你的,他只是……自慚形穢。」
薛雱一聽他奇怪的話連忙抬頭看他,「大刺蝟哥哥——自慚形穢?!」這是什麼意思?
「老熊的傷不是你們可以想像的那種,以後就算是痊癒了,也不可能再像平常人一樣……如果你不能確定自己會一直喜歡他,那就聽他的話,把他忘了吧。」不然以後老熊大概會發瘋。
「我喜歡他!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他,是真的!!」一向斯文的薛雱頭一次輕吼出聲,他無法忍受有人置疑他對熊嗣男的心意,「童大哥,大刺蝟哥哥到底怎樣了……你帶我去見他好不好?我想去陪陪他……」看童鑒的樣子,薛雱猜到熊嗣男受的傷肯定很嚴重,他立刻想到的是身邊沒有一個親人的他太可憐了。
童鑒最終答應帶薛雱到雁門關去,條件是他必須先養好身體。薛雱的一顆心全在熊嗣男身上,他自然不敢有任何異議,當下非常配合地調養起來。
生怕被薛員外認出來,薛霽給童鑒找了一戶農家暫時住著,讓他在那裡等待弟弟痊癒。
沒過幾天薛雱的燒退了,人也有了精神,卻一直不見童鑒的蹤影,他急得團團轉,但又不敢去問姐姐,只能躺在床上哀怨。
薛霽見弟弟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覺得他又好笑又可憐,不忍心再看他憔悴下去,於是便將童鑒叫來,秘密地商量離家出走的事情,而她自己,也偷偷地下了個決心——她也要跟著童鑒到雁門關去走走。
童鑒看不出自己為什麼要拒絕美少女的陪伴——雖然會麻煩一點,不過看這小妞還挺機靈的,路上也不至於會很無趣——唉!天下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無趣了!!
終於在一個大雪紛飛,朔風撲面,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薛員外的一子一女又一次神秘失蹤。不過這回不一樣,二人分別在自己的房間中留了書,說他們已經北上山西雁門關去探訪重病的朋友,要雙親不必擔心。
代州·雁門關
「童軍師回來了!!」城牆上的士兵一看見童鑒的身影,立刻便互相通知,都興奮不已——最近大將軍受傷而童軍師出外,他們群龍無首已經好一段日子了。
童鑒帶領著薛霽姐弟入了代州城住進軍營中,吩咐些人照應他們。見薛雱一直左顧右盼,知道他心事的童鑒對他說道:「老熊現在大概還在郁卒,你不能馬上去看他,不然他一定會和我翻臉的,到時候恐怕連你都會被波及,還是過幾天我向他探探口風再說。」
聽了他的話,薛雱縱然心中無比的焦急,卻也不能反駁,他當下只好和姐姐在軍營之中住了下來。
開始他一直安靜地等待著童鑒的消息,過了幾天後竟然毫無動靜,薛雱擔心得都快要發瘋了,他每天都跑出去在軍營中亂轉,企圖找到熊嗣男的蹤影。
不過他始終沒有成功。
「唉……」
這是薛雱到達雁門關以後的第九百八十八聲歎息,他來到這裡已經有七八天了,童鑒彷彿根本就沒有帶他去見熊嗣男的意思,反而是每天和薛霽在那邊有說有笑打情罵俏的,兩個人像是完全忘記了他們此行的初衷。
薛雱好想見熊嗣男。雖然他透過童鑒已經知道他沒有生命危險,但只要一想到他正一個人受著傷痛的煎熬,他就忍不住歎息和心痛。
看著軍帳外衰草連天,悲風動地,那蕭瑟的景色就像他現在的心情……
想著想著,薛雱不禁慢慢地踱出了帳門,他漫無目的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地來到了營帳遠處的一條河邊。
西北風正刮得緊,可是心事重重的薛雱根本不在意。忽然有什麼東西飛過來蒙住了他的臉,他趕緊一把抓下來,仔細一看是張寫著字的紙,更令他驚訝的是,那字跡居然是他自己的!!
「邊塞,邊塞,秋草朔風天外。黃沙萬里鷹飛,地北天南雁歸。歸雁,歸雁,鄉路迢迢失伴。」
這首《調笑令》小詞,還是薛雱來到雁門關之後,因為懷念去年秋天和熊嗣男一起策馬奔騰的時光而寫的。可是寫好了之後沒多久就不見了,當時他也沒在意,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莫名其妙地出現。
再看下去,薛雱發現有人在後面又題了一詞:「寒夜,寒夜。萬帳殘燈明滅。枕畔沙場胡笳,夢裡故園落花。花落,花落,堪笑容顏非昨!」
那字跡很不美觀,卻遒勁有力,自在豪邁。這,究竟會是誰……
薛雱拿著這張紙,癡癡地瞧著,堪笑容顏非昨……是他嗎?他究竟怎樣了……為什麼他不想見到自己?
想到傷心處,薛雱的眼淚止不住就想往下掉。不想在外面獨自哭鼻子,他趕緊抬頭想將眼淚逼回去。在仰頭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瞟到了不遠處一個臨風站在河邊高大的背影——那是一個多麼熟悉的魁梧身形!!
是他!一定是他沒錯!!這是真的嗎?!
薛雱的眼淚登時無法控制地隨風飛舞,「大刺蝟哥哥……」他發出不可置信的低喃,雙腿發軟竟然不敢走上前去求證,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渾身發抖。
一會兒那人沿著河岸走了,漸漸地與薛雱距離越來越遠。
薛雱見他又一次地遠離,不禁心痛難當。無法忍受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他飛快地追上去,「大刺蝟哥哥!!」他終於喊出聲來。
那人的腳步甚快,縱使薛雱全力追趕也難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只好一路高呼著,「你等等我啊……大刺蝟哥哥……」
像是聽到了他的呼喚,那人霎時身子僵了一僵,停了下來,卻不轉身。薛雱高興極了,「大刺蝟哥哥……」他當下飛快地靠近那個人。
可那人只呆了一下,驀地卻發足狂奔起來。本來就追不上他的薛雱心慌意亂——為什麼他不理自己?為什麼他在聽到自己的呼喚後反而走得更快了?「大刺蝟哥哥……你不要跑那麼快……」他一路叫一路跟著他奔跑,但是他體力差身子弱,哪裡追得上前面那個快如奔馬的人?
奔跑了好一會兒之後,眼看著那人逐漸遠去,一陣莫名的痛楚立刻攫住了薛雱。這陣劇烈的運動讓他難受得連心臟都縮成了一團,再加上一聲聲的高呼又讓他岔了氣,迎面而來的寒風更是無情地灌進他的口中,這一切都他讓他無力繼續追趕。
「大刺蝟哥哥……」一直在勉力支撐的薛雱眼見已經無望追上他,難以承受被他丟棄的打擊,痛急攻心的他終於腳下一軟倒在地上,猝不及防地從傾斜的堤岸邊骨碌骨碌地滾進了冬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