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光落進靜謐的房內,暖暖的,身在如此柔和的氛圍中,夏蓳看著躺在自己床上的醉鬼,卻不知是該重報,還是該開心。
前晚臨睡前,步向仁好像是有打電話來約她見面,結果她一早起床忘光光,之後又和莫雨霏在外頭玩得太開心,一整天都沒想起這件事,直到溫允斌回家見了她,告訴她步向仁已經殺到家門口——
「你認識步向仁吧?其實也沒什麼,就我回來的時候看他氣急敗壞地猛按你家門鈴,嘴裡還碎碎念什麼「這傢伙竟敢放我鴿子還不接電話,有種就逃到火星去,一輩子別回來!否則……」」
唉,她忘了帶手機出門,要有人接電話那才真是見鬼!
忘了約會她是很抱歉啦!可是有嚴重到要逃到火星去嗎?
不過是兩天沒共進早餐、沒見到面,超速行駛難過到喝醉,還冒著大雨淋成落湯雞來找她?就那麼想她?
「傻瓜……」
夏蓳收回想戳他胸口的手指,在他頰上印下一吻。
其實,她不是不明白步向仁在擔心什麼。
半個月前,她在夜市賣爆米花的時候,突然有個記者跑來要求採訪,她嚇了一跳,以為是和步向仁的戀情曝光,結果竟是有個顧客將她的照片po上網,讓她莫名其妙成了網路人氣美女,還多了個「爆米花妹」的怪封號,她到那時才恍然大悟為什麼近來生意越來越好,而且大多是男客。
人家都跑來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絕,況且能讓生意變好也是好事一樁,她就大方接受採訪。
接著,綜藝節目找她去錄影,在超商工作時也有記者跑來拍她穿制服的模樣,然後,飲料廠商相中她拍攝平面廣告,超商營運總部邀和當紅男藝人合拍廣告。
她沒什麼想紅的慾望,純粹看在廣告價碼足以付清學貸還有剩,也沒多想就答應,誰知就這樣也能和合拍的男藝人傳出緋聞,打翻了步向仁的醋罈子。
她心裡只有他,那個男藝人拍完廣告後雖然真的有向她示好,但她連一通電話都沒接過,還把所有來自演藝圈的邀約全部推掉,因為她捨不得看他患得患失的模樣。
但是三天前,他突然要求她辭去工作讓他養,說要在她戶頭存一筆巨資好讓她安心當米蟲,大大惹惱了向來自食其力的她,當場和他大吵一架。
事後想想,自己的反應也太過激烈了一點。
雖然當時在她聽起來,他的行為像在談包養,可是她也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只是步向仁太愛她、太想獨佔她,不想承受任何一點失去她的風險,情急之下想出的爛法子罷了。
昨晚,醉昏的他一直喊著她的名字,直到他終於入睡,她一顆心也軟了,什麼氣都沒了,只剩下心疼。
依他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友沒有,偏偏愛上怎麼也想不出什麼優點的她,要錢沒錢,要氣質沒氣質,只有人長得還可以,卻也不算頂尖的,連她也為他覺得可惜。
她說過,不准逼她學那些上流社會的規矩,他由她,她要普通人的約會方式,他就陪她排隊買電影票,在夜市啃雞排、射汽球,她想試試坐在機車後座抱著男友的感覺,他硬著頭皮騎上她的小綿羊載她去兜風。
相反地,他對她什麼要求也沒有,幾乎到了百依百順的地步,兩人單獨相處時,無論她何時回頭,一定會對上他深情的目光。
看著他連睡覺時都雙眉微蹙的模樣,她突然明白,之前步向仁說想要每天早晨一睜眼,就看見她在身旁的心情。她也有同樣的感覺,想要永遠留在這個男人的懷抱中。
那又何苦拘泥於什麼交往期限,彼此折磨呢?
「嗯……」床上的醉鬼終於醒轉。
宿醉讓步向仁睜開眼,一見陽光便皺眉,腦袋裡像有數百個小人在歌舞狂歡,讓他頭疼欲裂。
「痛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喝到爛醉。」
這聲音——
「夏堇?」
確定坐在床邊的是她,步向仁立刻坐起身,將她緊緊抱入懷中。
「對不起,我錯了。」
活了快三十四年,步向仁頭一次開口認錯。
那天吵完架,他還是不懂,自己明明有能力讓她不必辛苦工作,過著人人稱羨的優渥生活,為什麼她要拒絕他的好意,還氣得像他說了什麼十惡不赦的渾話?
他忍了一天,以為她冷靜下來就會想明白他一番好意,和他言歸於好,結果不只一通電話都沒有,連颱風天也「使命必達」的早餐都沒送,他才驚覺大事不妙。
因此,他顧不了什麼男人的顏面,主動打電話給她,她卻說想睡,約她隔天見面談談,又被放鴿子,連手機都不接。他六神無主,就連當初老頭子告訴他集團快破產時,也不曾如此慌亂無助。
破天荒借酒澆愁的他,只好向經驗豐富的元以倫「請教」,經他提點才發現自己出自善意的那番話,聽起來真像要包養她,他恍然大悟自己犯了什麼大錯,難怪夏堇覺得自尊心受損,氣到不理他。
只是……
他不是和元以倫在家裡喝酒?怎麼會跑來她這裡?
不管,總之緊緊抱牢她、跟她解釋清楚就對了,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無論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是因為我愛你。」
步向仁驚訝地發現,原來一旦被逼急了,再噁心的甜言蜜語也是說得出口。
「我說要養你,是娶回家當老婆的那種養,不是沒名沒分的包養,我只是想以丈夫的身份疼你、寵你,不希望你太辛苦,絕對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真的。」
好片刻,沒聽見她回答,他忽然想起元以倫要他「節哀順變」的渾話,一顆心緊緊揪住。
「我承認當時是被嫉妒沖昏頭,才會不顧你的意願,只想把你留在身邊,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你的好。我很不安,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不安過,害怕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寶貝被別的男人搶走,因為你對我而言,已經不止是情人,更是世上僅有的親人。」
他深吸口氣,感覺胸口一陣狠狠的抽痛。
「夏堇,我已經認定你是那個會在我老死時,握著我的手、為我送終的女人,可是對你而言,我究竟算什麼?我想獨佔你一生一世,真的不行嗎?」
「不行。」
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步向仁的心一緊,痛得無法呼吸,原本緊箍她的雙臂霎時無力地垂下。
「我要永遠。」
步向仁看著懷中的她抬起頭,淚眼汪汪,臉上的笑卻是清麗動人,教他一時看得傻了。
「你真笨,這種時候要說想永遠獨佔我,知道嗎?你這個愛情初級生。」
夏堇從沒想過,驕傲如他,竟然也會臣服在愛情之下,而令他捨去自尊、不顧一切想挽留的,卻是她的心。
她還生什麼氣呢?方纔他說的一字一句,遠超過她的期待,她知道這男人從不向人低頭,就算做錯也不認錯,脾氣又臭又硬,可是他向她道歉,還說要以丈夫的身份疼她、寵她,一起到老、到死……
「步向仁,你真的好傻。」夏堇雙臂環住他的腰際,又哭又笑地說:「你對我而言也不止是情人,雖然不是世上僅有的親人,卻是在我心裡最重要的男人,那個在我老死時,握著我的手、為我送終的男人。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步向仁感覺自己像到地獄走了一遭,死去又活了,偏偏又拿這個捉弄他的小妖精沒轍。
「滿意,再滿意不過。」他吻去她的淚,心有所感地說:「如果能早日從情人變夫妻,我會更滿意。」
「好啊,我們找個好日子去註冊吧!」
夏堇看著他兩眼大瞠、雙唇微張,百年難得一見的呆愣表情,可愛得讓她忍不住捧住他的臉,在他唇上狠狠啵了一記。
「有什麼好驚訝的?我也怕這麼好的老公會被人搶走啊!」夏堇說得很豪氣,臉龐可是羞紅了。
「夏堇——」
步向仁喜出望外,一個熊抱便把人壓上床,但還沒吻上她,就被她的手牢牢擋住。
「幹麼?我可沒答應要讓你先上車後補票喔!」她臉上紅暈更深。
他輕而易舉撥開她的手,「堇……」
「不准色誘我!」夏堇改擋住他那雙存心電她的眼眸。「既然你沒事,我也要準備去上班了。」
「不能為了我蹺班?」他賴著不想離開軟玉溫香。
「除非病到連床都不能下,否則我從不請假,不能為了一點小事造成別人的困擾。」
她費力推開身上明顯慾求不滿的男人,飛快閃開。
「你快點去把一身酒味洗掉,我去收你的衣服,應該晾乾了。」
人都溜了,步向仁只好乖乖去沖冷水澡冷靜冷靜,順便洗淨一身酒臭。
「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胃。」跨出浴室,夏堇便拉著他往客廳走。「你需不需要跟朱秘書聯絡,交代一下工作?」
「也好。」
步向仁坐上沙發,沒得選擇地端起她泡好的牛奶暖暖胃,再撥電話。
「……是我。今天中午之前的行程全部取消,立刻幫我查看適宜婚嫁的黃道吉日,越近越好。還有,通知法國工坊,三至五克拉、VVS等級以上裸鑽,還有VS淨度、一克拉以上彩鑽,全面停止鑲嵌,我要和我未婚妻親自挑選作為婚戒和婚禮首飾的寶石……沒錯,我要結婚了,你黃道吉日到底選出來了沒有?我很急!你的辦事效率——」
看他說著說著又習慣性地暴躁,夏堇彎身在他頰上印了一吻。
「我不喜歡你無緣無故發脾氣罵人。」她在步向仁耳旁輕聲說道。
火山瞬間急凍。「……很好,查出後再傳簡訊給我。」
掛上電話,步向仁伸手把她摟進懷裡,俯首吻住那張作亂的小嘴。
「我不喜歡聽見你說不喜歡我。」他由吻改為輕咬著她的唇抗議。
「簡單,以後你別亂發脾氣就不會再聽見了。」她不服輸地咬回來。
「我脾氣壞是天生的。」所以本性難移。
「不喜歡再過來就是討厭嘍……」
「我知道了,我改。」步向仁將臉埋進她胸前嘀嘀咕咕。「我真是瘋了才會愛上一個喜歡把我當兒子管的女人,所有人都怕我,偏偏我就怕你,唉!」
「步向仁?」
「嗯?」
「別以為裝可憐,我就不知道你是在藉機吃豆腐。」夏堇紅透臉。
可惡,被發現了!
「還不放開我?」
步向仁悻悻地放開她,乖乖吃早餐,忽然覺得禁慾至今的自己簡直不是人。
不曾動心的那幾年就算了,現在有了心愛的女人還得守身如玉,看得到、吃不到,他步向仁向來是想要什麼,就要在最短時間內不擇手段弄到手,什麼時候變得像只小狗聽話?她說不准碰,他真的不敢動。能忍人所不能忍,他,簡直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