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抹微心情激動,卻強壓下翻滾的思緒,上前拉起弟弟的小手,見他神情歡快愉悅,不見半點愁苦,猜測應該不是家裡出了事,稍微放下點心,這才問道:「姊姊很想你。不過,你怎麼自個兒來了?爹娘也放心你一個人出門?」
蘇抹雲得意地揚起笑臉,「是姊夫派人接我來的,我還騎了大馬呢!」
「喔?」蘇抹微很驚訝。
她覺得外面日頭太曬,於是拉著弟弟進了自己的小院子,吩咐喜桃去拿點新鮮水果和點心,又讓喜蓮斟茶,這才繼續追問弟弟:「你姊夫接你來有事?」
蘇抹雲點了點頭,雀躍道:「以後我每天都會來原府了。」
蘇抹微不解,問:「這是為何?」
她雖然想念父母和弟弟,卻也不願他們頻繁無故地登上原府大門,如果讓原府以為她家是攀附富貴的小人,可就不好了。
蘇抹雲笑咪咪地答道:「姊夫誇我很聰明,讓我以後到原府的家學跟著一起唸書呢。」
蘇抹微輕輕「啊」了一聲,蘇抹雲卻轉頭吃起喜桃拿來的新鮮桃子,一下子吃得滿臉滿手都是汁水,很是香甜。
喜蓮在旁邊細心地用手絹為他擦拭,免得沾染到衣裳上。
蘇抹微摸了摸弟弟的小腦袋瓜,心裡萬般疑惑,又問道:「爹娘都知道了嗎?」
蘇抹雲點頭,「知道的。一開始娘還不同意,說不樂意高攀原府,怕我來了要受氣,是姊夫親自說服娘的。」
蘇抹微心下莫名感動,又有點受寵若驚,她竟不知道原齊之這樣一位高高在上的貴族少爺這麼給他們蘇家面子,還願意提攜她的弟弟。
「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姊姊歸寧的第二天,姊夫又來了一趟。姊夫還送來好多東西,好多好多呢!什麼都有!」
蘇抹雲畢竟年幼,只記得東西多,似乎吃穿住用的都有,但讓他一一分說他又記不太清楚了,只好張開雙手比畫。
傳話婆子還在門外等著,這時讓喜桃進來傳話道:「二少爺說他親自帶小舅爺去家學,拜見一下先生,中午再讓小舅爺過來陪姨奶奶吃飯。」
蘇抹微雖然覺得此事太過突然,她擔心怕有不妥,但是能讓弟弟獲得良好教育,以後博取個功名什麼的,畢竟是件大好的事,她便點頭應了,回頭又再三囑咐弟弟:「要多看多聽,少說話,言行舉止都要有禮貌,千萬不能讓人小看了,知道嗎?」
蘇抹雲重重點頭,「我記得的,娘一直揪著我耳朵教呢!姊姊放心。」
話雖如此,蘇抹微畢竟放心不下,弟弟才五歲啊!
她等了一會兒.覺得坐臥不安,便派喜蓮去打聽二少爺是否有空。
不消一會兒,喜蓮回來說二少爺獨自去書房了。
蘇抹微猶豫了一下,親自端了冰鎮酸梅湯,去了原齊之的書房求見。
原齊之的書房位於雪松園的南部,名為「慎齋」。
齋內,東牆壁懸一卷軸字畫,上面只有「慎獨」二字,卻可見書法之端正勁美,氣勢雄厚;北牆正中八仙桌,左右太師椅,桌上置棋盤;西端靠牆是紫檀書櫃,裡面琳琅滿目地裝滿了線裝書,還有些罕見的竹簡和龜殼甲骨文——南端軒窗下一張紫檀大案桌和靠背椅,桌子上面陳列著筆墨紙硯,以及相關的筆筒、筆架、筆洗、鎮紙、印盒、印章等。書齋典雅大方,令人踏進之後就會自然而然心情沉靜,沉浸於書香氛圍。
書齋幽靜、典雅,簡直和原齊之的鐵血軍人形象不合,當蘇抹微踏進門,看到沉靜地坐在書案後的夫君,又覺得其實很合適。
世家大族的貴族子弟,講究的是文武全才,不會像草莽出身的士兵大字不識一個,只會憑著一股血勇之氣上陣廝殺。
原齊之見蘇抹微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欣羨,不由得一笑,「你若喜歡,也自己置辦個書齋就是了,需要的傢俱什麼的,列個單子給我就好。」
蘇抹微心下歡喜,她自從認字讀書以後,就夢想著能獨自擁有一間書房,奈何家裡太小,她一直未能如願。
她也不忸怩,大方地笑著應道:「正好,我的小院有三間正房,西裡間做臥室,東裡間就改做書房吧!」
蘇抹微小院的三間,中間是客廳,原本東間是涼楊,適合夏日居住;西間是暖閣,適合冬日居住,但是蘇抹微想著東間窗子務,日光充足,比較適合改為書房。
原齊之點點頭,其實把那蘇抹微小院三間都改做書房他也樂意,反正日後她也沒有機會在那小院裡居住。
他招手要蘇抹微過來,拿起書桌上放著的三張宣紙,交到她手中,「我原本打算直接交給岳父岳母的,岳母無論如何也不收,最後連這地契、房契和田契也都改了你的名字,你就收著吧!」
蘇抹微看著手中的契約書,地契、房契是同一個地點,距離烏衣巷不太遠,隔了兩條街的一處三進宅院,那裡交通便和,治安又好,週遭多是金陵中層官吏居住的地方。
田契是京郊附近一處五百畝的地,蘇抹微知道那個地方,一片平坦的良田,河水環繞,出產極豐,地價自然也極為昂貴。
見她面有不解,原齊之又道:「原本是送給岳父岳母的,但是岳母不同意,所以就改了你的名字,算是你的私產。」
原齊之挑眉,頗為玩味地笑道:「岳母不肯接受我的饞贈,卻樂意讓我把物產都送給你,她實在疼愛你這個女兒。」
蘇抹微眼圈微紅,微微顫抖的手裡拿著那薄薄卻價值千金的三張契約書。
她的心裡又酸又甜,難以形容這種複雜滋味。
這對於原府來說,或許是隨手的一點打賞,可是對於平民之家來說,卻是一輩子也難以積攗下的豐厚財產。
她覺得受之有愧,似乎接受了,就有了蘇家「賣女求榮」的嫌疑。
原齊之見她低下頭,並未多歡喜,不禁暗歎口氣。
蘇家人這種莫名的矜持和清傲是讓他有些欣賞,卻又有點不耐,他說:「岳父岳母年紀大了,體力大不如前,而抹雲年紀又小,如果再讓他們每天早起晚睡地做活,恐怕對健康不好。」
蘇抹微想起母親原本烏黑的秀髮裡已經摻雜了雪絲,父親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已經微微彎曲,心下不由得酸澀。
「原來的住宅太狹小,連個早起遛達的地方都沒有,週遭又是各種店舖,從早到晚的喧囂,不宜居住養老。那處宅院便是讓岳父岳母養老的。田畝則不用擔心,莊子上自有管家管理,只要按季節收租就好,這些田產已足夠岳父母日常花用。他們不想要,你就替他們管著,只把收成送過去就是。」
蘇抹微更加靠近原齊之,手抓住他的胳膊,頭越來越低,豆大的淚珠落在了他的袖子上,很快染濕了一片。
原齊之反握住她白皙秀嫩的玉手,放在手心裡把玩,只覺得怎麼也愛不夠。他笑說:「傻丫頭,有什麼好哭的?你既然已經嫁人成家,自然已是大人了,孝順父母是天經地義。至於抹雲,我看他很聰明伶俐,只要下苦功,不愁將來。」
蘇抹微再也忍不住,嗚咽著撲進原齊之的懷裡。
她不知道尊貴的原二少爺為什麼對她這麼好,甚至愛屋及烏地對蘇家人都這麼關照體貼。
她也明白,原齊之抬舉她的娘家人,實則是抬舉她。
從小到大,他是爹娘和弟弟之外唯一對她好的人,她無法不感動。
儘管她知道身為一個地位卑微的小妾,對尊貴的夫君心懷妄想是注定要成一場空的,可是她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心;她時刻提醒著自己要清醒,不要讓富貴榮華迷了她的眼,可是原齊之無聲的體貼入微,終究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淪陷了。
這一刻,她的心,酸酸的,甜甜的,還有些疼。
她緊緊抱著他,忍不住問:「為什麼?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原齊之環抱著她纖細的蠻腰,反問:「男人對自己的女人好,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蘇抹微搖搖頭,她想辯駁,說才沒有幾個男人會像他這樣好,說出口的卻是撒嬌一般的嗔語:「原齊之,你怎麼可以這樣?我以為貴族少爺會很傲慢很難伺候的,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
原齊之低頭咬住她如珠似玉一般的小耳朵,說:「我很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