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超級市場的走道上,辛含茵望著那個離自己不到五步遠、手上推著購物車的男人,完全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今天下午她不是已經把他從監獄裡救出來了嗎?也算是還他一份恩情了,那為什麼一切還沒有結束?
被他重獲自由的喜悅擄獲,辛含茵到現在腦袋還是一片混沌,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跟著他離開法院裡來到這家超級市場。
呃……沒錯,她是答應了要請他吃豬腳麵線去去霉氣,但她可沒要他在法庭外大刺刺地吻她,還將她好不容易才綰好的髮髻拆得一團亂。
好吧,就算他的吻是因為重獲自由後的情不自禁,那他應該在吻完了就快快閃人,等到晚上她把豬腳麵線準備好了再出現就可以了,為什麼現在還在這裡?
自己被他纏上了嗎?她還不太確定,只覺得腦子還是昏昏的,有種這一切都像在作夢的感覺。
「豬腳要鹵得入味得花一段時間,我們買這種罐裝的回去下麵線就可以了吧?」邵寒青拿起罐裝的花生豬腳提議。
「噢,好。」她愣愣的回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那就這樣了,反正只是象徵性的儀式,隨便吃吃就好。」
他拿起兩罐花生豬腳丟進推車裡,又順手抓了兩把麵線,回頭一看,她還是呆在原地。
「怎麼,不喜歡我去接你下班?」
「沒有,只是……不太習慣。」
他下午吻完了她就一臉瀟灑地和警察去辦手續,留下她滿臉通紅地面對滿法庭好奇的同事和路人。
好不容易逃過眾人的追問,等她調整好心情,五點鐘準備下班時,他不知上哪換了一套衣服,就站在一樓大堂等著她
藍色的格子襯衫、牛仔褲,加上刮乾淨的光潔下巴,他整個人看起來清爽極了。
她發誓他一定還洗過澡,因為她在他身上聞到香皂的味道。
和剛出獄的人犯那種視法庭為禁忌的人大相逕庭,他居然好整以暇地坐在法院走廊等她下班。
他是太沒有神經,還是太大膽呢?一反在牢獄中那種憤世嫉俗的態度,現在的他反而變得有些油嘴滑舌、嘻皮笑臉。
「你快快習慣吧。」一邊在櫃檯結帳,邵寒青一邊告訴她,「以後我會常來接你下班的。」
「噢,好。」她乖乖的應了一聲,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雖然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但是在分別那麼多年後,尤其是當初兩人分開得那麼不明不白,他為什麼還可以裝作一副無事人樣,好像心裡沒有任何芥蒂?
是她太孩子氣了?只會在意小時候的事情,還是他太過健忘,什麼都忘了?
「小姐,你手上的東西到底要不要結帳?」
「什麼?」
櫃檯小姐不耐煩的聲音將辛含茵的思緒從遙遠的地方拉回來。
她抬頭,發現後頭等著結帳的人已經排了好長一串,而造成這局面的罪魁禍首,正是她手中緊抓不放的那只填充布娃娃。
大大的眼睛,一副天真「蠢」潔的青蛙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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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事一向都這樣嗎?」咬了一嘴燉到入口即化的豬腳,辛含茵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麼一句。
「什麼……哎呀,居然沒進!」
邵寒青沒有回頭,目光直盯著電視裡的MBA球賽轉播。
今天是七六人隊對湖人隊總決賽的第一場,雙方九十八比九十八,準備進入延長賽。
「就是你總是這麼霸道地選擇決定要進入一個人的生活,或者是要離開那人的生活嗎?」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對他而言,好像分開的那幾年完全不是問題一樣。
像是過去的任何一天,他都是在她家吃飯、在她家看籃球賽轉播一樣自在。
就連原本說好要請他吃的豬腳麵線,都是他自己下廚煮的,她頂多只是找找碗盤裝盛而已。
邵寒青沒有回答,目光仍望著電視,晞哩呼嚕地把碗裡的湯喝個精光,這才關上電視轉向她。
「茵茵,你好像弄錯了。」他將繪著紅梅日本鯉魚旗圖案的海碗放在小几上,正色的回答,「我並沒有霸道地強要進入你的生活,而是你一聲不響地離開我們兩個人的生活,什麼也沒有交代。如果一切都沒有變,我還是會坐在這裡吃麵、看球賽,真正霸道的人是你。」
她就這麼毫無預警地離開他,他當時一點線索也沒有,只能發狂似地尋找她、埋怨她,不知道花了多久的時間,才說服自己放棄。
「我沒有!」被他這麼指控,她的心有些疼。「那時候,爸爸的生意失敗了,我們決定要連夜搬走,媽媽要我不要告訴別人。我根本沒有機會說,也來不及說……」
她曾經是有機會的,但是她放棄了那個機會,她並不認為將詹純惠摟在懷裡的他會珍惜那次機會。
那時候,他們不過是兩個高中生而已,高中生的青澀情感總是曖昧朦朧,沒有足夠的勇氣去維持,外在環境只要有一點小小的改變,對他們而言都像是山崩地裂。
「我後來聽說了。」邵寒青的口氣軟了下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
在那個小地方,哪個人退學、轉學,要不了幾天就會傳得人盡皆知,更何況是辛家這種毫無預警,擺明了連夜潛逃的事,村子裡的人足足議論了一個月。
他不明白的是,她可以留張紙條什麼的,再不然之後寫封信給他,為什麼她能狠心得毫無音訊,隻字片語也不留下?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他們已經重逢了,不是嗎?
「沒關係,現在我來了,你再也逃不掉了。」他的話裡有著笑意,也有不容忽視的承諾。
「你就那麼篤定?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有要好的男朋友呢?」她好氣又好笑。事隔多年,他憑什麼那麼有自信?
「你有嗎?」他臉上假意做出十分擔心的樣子。
「是沒有,不過……」他可以有過未婚妻,為什麼不想想她也可能會有未婚夫?
「既然沒有,那不就得了?」
「不是這樣的……」
「你不喜歡我?討厭我?」
「不是……」
「那就沒問題了,不是嗎?」看她一臉迷糊,他乘機誆她。
「嗯……說得也是。」被他這麼一說,她覺得一點問題也沒有了,自己不過是在白擔心。
「那我們來打契約。」他得寸進尺,將她摟進懷裡商量。
她眨眨眼,「什麼契約?」
「我們來約定,以後兩個人都不可以分開,就算要去哪裡,也要好好說個清楚。」
他真的嚇死了她的不告而別,害他找了好幾年,最後偶然在司法特考的榜單上看到她的名字。
要不是那一次眼尖,真不知道他還要找多久。
「好,我去拿紙筆……」她說著就要從他懷裡爬出來。
「不必找紙筆了。」邵寒青大手一伸就將她攬了回來,「我們簽在別的地方。」
「什麼地方……」豐含茵還弄不清楚狀況,雙唇就又被他密密實實地覆住。
「這裡就好了。」他壞壞地笑著蓋上印。
不壞,真的不壞啊!閉上眼,辛含茵也笑了。
過了半晌,被摟在邵寒青懷裡像只柔順小貓咪的辛含茵開始掙扎,無奈緊箍著自己的鐵臂像鑄死了一樣拉也拉不開,於是她開始奮力捶打他的寬背。
捶了不知多久,就在她認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時,邵寒青終於鬆開她的唇,並對她微微一笑,看著她被吻腫的紅唇,打算低下頭再繼續。
「等等。」豐含茵抬手抵住他的下巴,「哪有人吻那麼久的……我都喘不過氣來了,你想憋死人啊!呼呼……」她可沒他那麼好的肺活量。
「沒辦法,你有前科,這個章要蓋久一點才有用。」嘴巴顧著說話,邵寒青的雙手可沒閒著,輕輕拉起她的襯衫下擺,從腰際鑽了進去。
「你……不要啦!」羞紅了臉,她拉著衣服,但還是阻止不了他的手。
「為什麼,你怕了?」他故意激她。
要不是兩個人分開那麼久,她早就是他的人了,他也不用等到現在。
「才不,這有什麼好怕的。」她嘴硬地回道,卻忍不住臉紅心跳。
「那就好。」他又笑了,隔著衣服吻上她的胸。
「你……」豐含茵猛地倒吸一口氣,這才發現內衣扣子已經不知在何時被他解開了。
「別緊張,放輕鬆。」
「不是,我怕癢……」她羞紅了瞼。
雖然是第一次,但或許因為是他,她並沒有排斥的感覺,只是一顆心越跳越快。
邵寒青忍不住笑了,「我忘了你怕癢,你就忍忍吧。」
「你好討厭.」窩在他懷裡的辛含茵一下子縮腹,一下於彎腰,仍然躲不過那雙在她身上游移的大手。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反守為攻。
「邵寒青先生,別忘了,我記得你也很怕癢喔!」話還沒說完,她一雙手也鑽進他襯衫的下擺裡。
以前不知道是誰一直向她吹噓,怕癢的人會疼老婆,這下子他也要吃到苦頭了吧。
「老天!茵茵,你在玩火!」
邵寒青倒抽口氣,聲音突然變得嘶啞,眼中升起了一抹情慾的迷霧。
好熱!
她望進他的眼,感受著手底下的觸感,那是一種火熱、溫柔,卻又剛硬的感覺。她知道自己應該停手,卻忍不住順著他的胸肌、腹肌來回摩挲著。
數個月的牢獄牛活,甚至是那些販毒的糜爛日子,並沒有讓他的肌肉鬆弛下來,在她手下的是一副鍛煉過的強健體格,陽剛而強壯。
他的皮膚光滑有彈性,只有在胸口感覺到粗糙的,隱隱約約是個十字型的地帶。
那是為了救她而留下的傷痕,他的勳章。
「茵……」
邵寒青呻吟著喚出她的名字,彷彿那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音樂.他左手摟著她的腰,將她的下半身用力壓向自己,右手則飢渴地探索著屬於她的全部.
兩情譴踡的撫觸中,他們身上的衣物無聲地落在地上,兩具火熱的軀體彼此需索要求著,濃情更熾。
辛含茵緊摟著邵寒青,再一次確定,他們的生命早在那一年的夏天就合為一體,任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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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好像有什麼重物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好重啊……重得她像是被一隻大象用腳狠狠地壓制著,教她絲毫動彈不了。
大象……她沒有養大象啊,宿舍裡怎麼可能會有大象?
辛含茵滿頭大汗地,漸漸從大象的夢魘中清醒,映入眼簾的是橫放在胸口的一條手臂。
手臂很粗、很壯,攫住她胸脯的手掌也很大,應該是屬於一個男人的。
她從修長的手指順著手臂一路望上去,手臂的主人,是一個好夢正酣的男人。
邵寒青唇邊掛著一抹孩子氣的笑,即使是在睡夢中,右手還不忘宣示佔有似地摟著她。
「重死了。」她呼了一大氣,雙手使勁將他的手臂移到一邊,好讓自己重獲自由。
一溜煙眺下床,她伸了伸發疼的肌肉。
老天,沒想到做那種事居然會這麼累,還痛得很呢!
昨夜兩個人半玩鬧著,什麼時候睡著的她都記不得了,要不是今天是星期六不必上班,她鐵定已經遲到了吧。
回首看看床上的男人,他還是一副熟睡的樣子,辛含茵笑著從衣櫥裡找了件家居服穿上。
「別穿,你光著身子很好看的。」她才回過身,衣服的下擺就被人抓住?
「少來了,別不正經。」不知道被他看去了多少,她忍不住羞紅了臉,朝他扮了個鬼臉,岔開話題,「你要不要起床了?我們睡了好久……」
「說得也是,好久沒睡這麼飽了。」
伸了個懶腰,邵寒青毫不在意自己赤身露體地從床上坐起,胸口上的十字疤痕清晰可見,他瞄了眼放在床頭櫃上的大眼蛙鬧鐘,「十點了,平常上班準會遲到。」
「是啊。」正在烤吐司的辛含茵應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事,開口問:「對了,你以後打算要怎麼辦?」
「以後?」
「是啊,就是工作,還是……」她說得有些吞吞吐吐,目光一直盯著烤麵包機的黑色按鈕,深怕一個不小心傷了他的自尊心。
靜默了半晌,邵寒青才開口,口氣有些僵硬不自然,「像我這麼一個有罪犯嫌疑的人還能做什麼?不賣毒、批白粉,我又能做什麼?」
「我費了那麼大功夫救你出來,不是再讓你去賣毒品的!」她火了,為了自己的心血白費,也為了他這麼不自愛。
「你說得倒容易,不然你告訴我要怎麼辦?再去當條子?」
「我……」她也不知道。「我們再想想,總有辦法的。」
剛出獄心情總是比較惶恐,也許過一陣子就可以想出辦法了。
「別擔心,這件事我會好好想想,你的麵包要焦了。」看她滿臉憂鬱,邵寒青笑著撫上她蹙緊的眉心。
「我對電腦還挺行的,也許我可以去修電腦。」他咬了口微焦的麵包,指著一旁的電腦說。
電腦?順著他的眼光看去,辛含茵看到那台壞掉的電腦,回眸又撞見邵寒青光裸的胸口上那道十字傷痕,她不禁想起了那封玲小姐寄來的信。胸口的十字傷痕、只差一個字的郵件號碼,該不會……
「阿青,我問你……」她的口氣有些顫抖。
不要,求求你千萬不要,他們好不容易才重逢,千萬不要讓他是那個負心的人啊!
「什麼事?」他不解她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緊張。
修電腦這份工作不好嗎?他認為還不錯呀。
「你認不認識什麼名字裡面有「玲」這個字的女人?」
「玲?」他想了想,「有呀,我認識好幾個。」
「好幾個?」難道……
「是啊,女生用這個字當名字的人很多。」邵寒青的口氣還是很輕鬆,一點也看不出心虛的樣子。「我大學隔壁班的同學有人叫文玲、欣玲、美玲,隔壁鄰居的二女兒好像也叫美玲,另外,我以前高中同學也有人叫佳玲、佩玲、美玲……這麼算起來,光叫「美玲」的女孩我就認識二個……」
如數家珍似地,邵寒青念出了一大串,末了,還笑嘻嘻地問了一句:「你要找哪一個「玲」啊?」
「呃……我也不知道。」看他隨便就念出一堆人名,辛含茵也傻眼了。
的確,「玲」實在是個太普遍的字了,她不能靠著這個問題得到什麼答案,一切只是白費功夫而已。
「到底怎麼了?」看她原本緊繃的表情鬆懈下來,邵寒青狐疑地問道。
「沒……沒什麼。」這教她怎麼解釋呢?辛含茵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你今天有沒有想要做什麼事?我好久沒有逛街了,要不要去逛街買東西?」
「好呀。」邵寒青也沒有再追問,興高采烈地摟著她的肩開始計畫起來,「我們趕快換衣服吧,我想去看電影,聽說最近有部片子挺不錯的……嗯,這一件好,你也穿格子嘛,這樣比較像情人裝。」他邊說邊穿上格子襯衫。
「不要!那樣好丟臉……」雖然口裡抗議著,但辛含茵還是順著他的意穿上紅格子長裙和白上衣。
「今天我們先去看電影,下個星期六,我陪你一起回家去看辛伯父、辛伯母。」
「咦,為什麼我回家還要你陪?」
她每隔一、兩個星期就會回家一次,既然是回自己的家,為什麼還要別人陪?
「不歡迎?」邵寒青邊開門邊問。
「不是……」
「那就得啦!我也好久沒看到伯父、伯母了,去向他們請安也是應該的。」他的口氣熱心得很。
「這樣……」
兩個人的聲音漸來漸遠。
迷糊的辛含茵還不知道,從現在起,她的每個週末都被這個好詐的老狐狸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