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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氣御醫 第十章 作者:七海
    江南秦淮河畔,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從花魁畫肪上傳來的幽幽歌聲柔媚人骨,更顯得這江南特有的溫柔惟美越發動人。

    山好,水青,人美,美人卻鐵青著臉。

    「我說……你這樣板著一張臉,可是什麼客人都接不到喲!」粉裝工砌的公子哥輕輕笑著,英氣中隱隱透出來的柔媚,居然比面前的花魁還要奪人。仔細看他,明眸皓齒,肌理細膩,眼眸中閃動的精靈調皮,哪是一個少年所有?分明是一個活潑伶俐的丫頭。

    「我說……歌兒啊,你就放過我吧……」面前撫琴的花魁一臉苦相,但是也絲毫無損於她奪人的美貌。芙蓉如面柳如眉,金步搖,綺羅緞,氣質高雅,也難怪會成為秦淮河畔一夕成名的花魁。

    一夕?沒錯。

    就一個晚上,這位舉世無雙的美人就好像憑空出現一般,在一年一度的花燈節上,艷蓋群芳成為花魁,得到了這個秦淮河上的姑娘們人人爭著想要的地位。

    「我說,你要不要試試看接客?!」歌兒猛地將身子拉前,好奇地看著她的表情。花魁的臉色猛地一下子拉了下來,眉毛挑起,整個人突然充滿了壓迫人的氣勢。

    「歌兒……你在胡說什麼?!我這一輩子都不會讓男人上我的床的。」

    「說的也是!」歌兒笑嘻嘻地,壓根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對她的氣勢一點反應也沒有,真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天性遲鈍,「如果你真是如假包換的女人就好了,這樣一定有大把的銀子進賬。你不是很喜歡金銀財寶的嗎?這樣豈不是更好?!」

    沒錯。

    這個江南第一美人的真正身份是如假包換的男人。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說他到目前為止一個客人都沒有「接」過,也更使他的身價百倍,讓那些公子哥們爭先恐後地打賭較勁,看誰能第一個摘下這朵花國之後。

    況且了……喜歡金銀財寶也不是這麼一個喜歡法。

    花魁感覺到額頭上青筋直冒,想也不想就一把拉過那個貧嘴的死丫頭,惡狠狠的嘴唇就這樣壓了下去。

    「嗯嗯……嗚……你放開……嗚嗚……」歌兒死命掙扎,想從他的束縛下鬆開,但是奈何他武功比她高出太多,而她也並不是真心討厭這種接觸。好不容易接觸著的四片唇瓣分開,她才大口喘著氣,抬起怨恨的眼睛看著笑得賊賊的傢伙,「你這個……白如月!你的胭脂搞到我嘴巴上來了!好噁心!」

    「擦掉不就可以了嗎?」他笑盈盈地看著她,心情高興所以笑容也越發迷人,看得歌兒都一陣發愣。

    他……美麗得確實不像是凡人……

    「潔白」的「白」,「如果」的「如」,「月亮」的「月」,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組成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白如月」,這個三年來一直伴隨在她身邊的男人……

    自從三年前她從重傷中醒過來以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當時他一身白袍,雖然神情焦急,但是看起來還是像個神仙。一看到她清醒過來以後,他就立刻緊緊地抱住她,說些什麼永遠不要和她分離的話。

    但是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誰,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但是惟一可以確定的是,無論她在幹什麼,只要她一回頭,就會和那雙溫柔含笑的眸子對上……

    他是喜歡自己的,這一點他從來沒有掩飾過,而她也是喜歡他的,這一點她也從來沒有掩飾過……

    他們白天形影不離,晚上一起相擁人眼,雖然沒有肢體上的接觸,但是那種馨香的藥草一般的香味讓她很是著迷,所以自動投懷送抱的幾率也高得很,而他,總是微笑著接受。

    她一直享受著他的寵溺,一直過了三年。他雖然對自己非常好,但是當自己問起自己的身世,以及過去的事情時,他總是笑而不答,總是安慰地抱住她,吻吻她,用溫柔保護著她……

    「我說,歌兒啊……我們能不能廢掉這個該死的賺錢方法,整天面對那些色迷迷的傢伙,我的胃口都倒夠了,實在很麻煩。」白如月趴在桌子上,一點形象也沒有。也幸好這畫舫上只有他們兩個人,要不然一代花魁的盛名都毀在他手上了。

    「可是沒有比這個更好賺的錢了。那些紈褲子弟只要看看你,就會丟下一堆銀子,我們隨便從地攤買來的便宜糕點,他們也會當是『望月樓』的點心來付賬,我們要雲遊四方耶,當然要狠狠撈一筆了。」歌兒回答得理所當然,努力把他往火坑裡推。

    「可是……我一看見他們就想扁。要不然咱們找個『肥』的,將他的身家全部打劫過來不就好了?」

    「如月,你如果不願意做的話,那我來當花魁好了,反正我的姿色也不差。」她慢條斯理地威脅著,順便喝了一口茶。

    白如月猛地站了起來,反射性地回答:「我做。」

    「對嘛』這樣才乖……」

    這句話說完,她就擠眉弄眼地看著他,他這才驚覺到自己上了當。

    這個……該死的傢伙!居然利用自己的一片真心……忍!他忍下來好了吧?!

    正在兩個人用眼神會戰的時候,畫舫外突然傳過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請問『歌月』姑娘在嗎?我家公子求見。」

    「歌月」是歌兒為他取的藝名,綜合了他們兩個人的名字,也可以當成化名使用。用這個名字呼喚他的,無疑就是有客人上門了。

    咳咳嗓子,白如月原本清朗的聲音突然變得嫵媚低沉,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韻味,「請問是哪位公子上『歌月』的花舫來啦?」

    「我們公子是看得起你才來的,你不要不識抬舉……啊!公子?」那男人的聲音一下子消失,接著一個男性低沉充滿了魔性感力的聲音響了起來——

    「在下久仰小姐的盛名,故從京城特地趕來相見。請問歌月小姐能賞個面嗎?」

    「噫?這個人的聲音很好聽耶,好像……」歌兒皺起眉頭回憶,她確實覺得似乎聽到過這麼一個聲音來著,但是在哪裡聽到的,就如同五重霧中,全無頭緒。正要詢問對面的白如月的意思,一抬頭卻看見他鐵青的容顏。

    眉毛揚起,雙目中迸發出怒火,整個人充滿了殺氣。這樣的白如月她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這讓她害怕……

    似乎,有什麼在記憶中翻轉著,但是她死活也想不起來,任由那種感覺鼓動、撞擊,讓她痛苦萬分。

    「歌兒?」一聲呻吟打斷了白如月的怒氣,他一看到抱著頭嗚咽的歌兒,立刻將她抱在懷中,焦急地詢問。

    「歌兒?歌兒?你怎麼了?」

    簾子一掀,一隻大手握在他修長的手指之上,記憶中永遠無法抹殺的聲音響了起來,「她……沒事,大概只是頭暈吧?」

    身體猛顫,驚惶的眸子對上鎮定的黑眸,而之後那黑眸變得更加驚惶萬分。

    「白……如月?」當朝皇帝,哦,不,應該是「毒公子」紀青嵐無法置信地吐出這個名字,看著那早就已經應該消失不見的人,而後驚訝的黑眸移向他懷抱中的女子,這一駭,更是讓他站立不穩,「朝歌?」

    歐陽朝歌居然還活著?!她不是在三年前就死在皇宮大殿之上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對了!白如月是天下第一神醫,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可以把人救活……這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真的看到就是另外一碼事了,帶給他的衝擊遠遠比想像中的要大。

    「公子!發生什麼事情了?!」聽到了畫舫內的騷動,簾子一掀,那幾個侍從就跳了上來,在看到白如月的容顏時也不禁一呆,齊聲叫道,「白如月?!」

    白如月眉毛一擰,二話不說,一甩手銀針激射而出,釘人他們的印堂,幾個人當場斃命。

    「你……」

    「我不光要殺他們!你,我也不會放過!」白如月惡狠狠地看著他,袖子轉動,正打算出殺招殺掉面前的宿敵,他懷抱中的女子卻「嚶嚀」一聲動了起來,揉揉發困的眼睛,不解地望著充滿了殺氣的男人。

    「如月?你怎麼了?」

    「歌兒……」眸子在對上那雙翦水雙眸的同時,一下子軟化了下來,趁著他的情緒穩定了之後,紀青嵐才從初見面的驚訝中恢復過來。

    「你知道,憑你的身手是很難取我性命的……我們的武功勢均力敵,打不過我還可以先逃走,然後搬救兵過來……」

    確實如此。

    如果那樣的話,他們豈不是又要開始那種淒慘的生活了嗎?

    白如月咬著嘴唇,還真不知道應該拿這傢伙怎麼辦才好。他不要緊,可是朝歌她,她可不能再受一次傷害了。

    「我不會怎麼樣的,我只是想和你好好地談一談……」紀青嵐在他面前坐下,臉上一派嚴肅。白如月看了他一眼,然後想了想,說了一句:「我有個條件。」

    「你說吧……」

    「我們之間的談話不能讓歌兒聽到,所以讓她上岸吧……」

    眸子炯炯地看著他,如果他拒絕就是他有詐,那麼拼了這條命,自己也會保護朝歌周全。如果他答應了,那麼確實有一點談話的必要……

    「好……」紀青嵐想也不想,就這麼痛快地答應了。而他的爽快也讓白如月微微吃了一驚,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他,似乎和三年前那個陰險歹毒的人不同了呢!

    「歌兒……你到家裡去等我,不要到處亂跑,聽到了沒有?」白如月沉下臉來如此命令著,歌兒看著他嚴肅的臉,知道他這次不是兒戲,於是點點頭,身子向外邊跑去。臨走的時候,她猛地回頭,喊了一聲。

    「如月,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哦!答應我!」

    白如月心中一暖,感覺到一種甜蜜蔓延開來,讓他無限欣喜。綻開一抹笑容,不光是歌兒為之失神,就連同是男人的紀青嵐也有片刻的發呆。

    他早就知道對方很美麗,但是沒有想到居然美到了這個程度……這樣的他和三年前相比,少了一分仙人之氣和冷酷之感,卻多了幾分溫柔的氣息……這就是最愛的人在身邊造成的效果嗎?

    看著那曼妙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白如月才轉過頭來看著昔日的舊友,以及陷害他最苦,甚至差點害死歐陽朝歌的人。

    「你……看起來過的不錯。」

    「很好。不勞你費心。」

    「我沒想到朝歌居然被你救活了……」

    「托福沾光。」

    「如月……你還恨著我是不是?」

    「……你知道就不用問了。」

    沉默……無言……白如月猛地脫下了身上的衣服,擦掉了臉上的胭脂,飛快地整了整頭髮,恢復成男人的樣子,用三年前一般冷酷的樣子質問著面前的仇敵,「有什麼話你就快點說。我沒有時間在這裡和你胡鬧,歌兒還等著我回去呢。」

    紀青嵐苦笑了一下,一口喝乾了面前的杯中酒,在對方的注視下良久才問了一句:「如月,你現在幸福嗎?」

    「嗯?」敲破頭都想不到他居然問了這麼一句,白如月忍不住呆了呆,沒有及時反應過來。

    「我是說……和擁有無數財寶的當初比起來,現在擁有愛人的你幸福嗎?」

    「噫?」他到底在想什麼啊?白如月發現歲月還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以前雖然就很難揣摩出這傢伙的心思來,現在他的心思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我現在積累的財富和你當初的差不多,哦,不是,應該是說比你當初得到的還要……現在,財富、權力、野心、地位,我想要什麼都有,甚至現在做了皇帝,那是我一直以來的生存目標。但是在得到一切以後我就越來越空虛……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看起來……他出賣了他們換來的東西還真不錯……

    白如月目光似刀,冷冷地道:「那麼想要『九轉銀龍杯』,利用朝歌去刺殺皇帝,然後你輔佐三皇子登上了皇位,利用從『九轉銀龍杯』那裡得到的財寶,重新招兵買馬,重建了唐門,成為武林的泰山北斗,連少林都要讓你三分。而且自己居然還成為了現在這個王朝的皇帝……一個男人該得到的東西都得到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就是想不明白這一點!」紀青嵐的眼睛瞪了回來,惡狠狠地看著白如月,看著那昔日天下第一小氣鬼、天下第一財神的「小氣神醫」,天下和自己最相像的人,居然不明白自己的苦衷?!

    「我明明有了我所想要的一切,我甚至不惜犧牲最重要的人的性命所得到的東西,為什麼都無法帶給我幸福?!我想要幸福的。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錢和勢力,還有什麼可以讓人呼風喚雨?還有什麼可以滿足一個人的內心……可是我得到了,但是卻越來越空虛?!我每次午夜夢迴都會想起你們的身影,你們就好像是陰魂不散的幽靈,一直啃噬著我的內心……可是為什麼現在一無所有的你,居然看起來比我還要快樂,還要幸福?!為什麼?!你曾經是天下最愛錢的人,為什麼你當初就不是這個樣子?!」

    白如月冷冷地看著他,那雙冰晶一般的眸子用最淡然、最鄙視的神情看著這個快要發瘋的男人,最後冷冷地開口,一針見血。

    「你搞錯了應該守護的對象了……」

    「啊?!」他抬起頭來,看著那冰冷的雕像,不明白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當初那麼喜歡財寶,是因為惟有財寶才能帶給我安全感……但是當我找到更能安慰我心靈,永遠都不可能背叛我的人以後,我就再也不需要那東西了……你搞錯了應該守護的對象,是你的悲哀。」

    揮揮衣袖,他冷漠而淡然,知道面前的男人只是一具單純的行屍走肉,他也不會太浪費精神。他雖然愛錢,但是不是為了錢什麼都做,他是金錢的主人,卻不會讓金錢來奴役自己。

    「如月!」紀青嵐拉住他的衣袖,猛地將他拉了下來。想不到他居然會有這樣的舉動,白如月一個沒有提防,被他壓在了身子底下。

    「你想幹什麼?!」他冷靜地問著,手掌中已經暗暗地按了一枚銀針,只要對方一有攻擊,他就立刻先下手為強。

    「我要你成為我的人。」紀青嵐吼出聲來,讓白如月腦袋中一片暈旋,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良久良久才鐵青著臉回答。

    「很抱歉,我喜歡的是女人。」

    「我要你重新做我的朋友。」看他會錯了意,紀青嵐才又再次更正,但是這意料之外的提議卻讓白如月冷冷一笑。

    「你以為在你做了那麼多事之後,我還會原諒你的所作所為嗎?」推開他的身子,白如月從那一堆衣服中坐了起來,「你以為我心胸寬大到可以原諒如此傷害我和朝歌的人嗎?如果不是因為朝歌,我早就殺了你了。」

    是的,為了掩飾朝歌還活著的事實,他們過著幾近流浪的生活,這三年之間足跡遍佈大江南北,一路上有彼此的陪伴,當初的仇恨倒也忘記得差不多了。

    「我可以把『九轉銀龍杯』給你,那其中的財寶我只不過用了一半,還有一半可以都給你。」

    白如月起身的行動稍微停頓了一下,仍然是毫不遲疑地走出去,沒有回頭,只有那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以為……我還是三年前的我嗎?」

    聲音飄動,人也消失不見。白色的身影悠閒地在水面上點了幾點,施展高超的輕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也許,是應該離開江南的時候了……

    @@@

    「歌兒?你在哪裡?」白如月走進租來的房子,尋找著心上人的所在,一道小巧的身影撲人他的懷中,歌兒貪婪地吸吮著他身上獨特的香氣。

    很喜歡他身上的味道,那可以讓自己焦躁的情緒安定下來。

    「歌兒?我們換個地方可好?」白如月拍拍她的頭,十分寵溺地將她抱人懷中。其實說老實話,他還真感激她喪失了記憶,那麼悲哀痛苦的往事,就這樣完全忘記,一點也記不得才好,要不然還真的是徒增煩惱罷了。他希望她可以快快樂樂的,和自己過完下半輩子。

    他已經找到了可以讓自己珍惜一生的財寶了……

    「為什麼?這個地方我們還沒有玩夠啊。」歌兒抬頭看著他寵溺的笑容,皺皺鼻子,「你又把我當小孩看了。」

    「不會呀!小孩哪有這麼好的身材?呀!好痛!」

    「活該!讓你亂摸來著!」歌兒叉著腰,看著他撫摩著被拍紅的手掌直皺眉,笑得好不開心。

    「小壞蛋!看我怎麼懲罰你!」撮撮雙手,他沖手心哈了一口氣,猛地向那女孩子撲了過去,上下其手地就開始攻擊。

    「啊!住手!錯了!錯了還不行嗎?!呀……啊哈哈哈哈!」歌兒被他點中了笑腰穴,立刻抱著肚子狂笑不已。一邊逃一邊追,兩個人在不太大的房間中玩著躲貓貓,結果雙雙落到床上,相互擁抱著直喘氣。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清楚地看見對方眼睛中的愛慕與激情,慢慢地,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他們的唇瓣相貼合,然後互相張開口,接納著對方的存在。溫柔。細膩、動人的情愫在飄蕩,帶給這簡陋的室中一片旖旎。

    手掌在她身上撫摩,想起來這可是間斷了三年的親熱,就讓他心跳不已。白如月的吻由溫柔變為激狂,快要將她吞沒……呼吸急促,身體彷彿火燒一般燙,但是從身體深處,卻又伸起一股快樂來,席捲著她的內心。

    有些害怕……但是有一種好熟悉的感覺……

    那種草藥的香氣在肆虐,讓她的情緒放鬆,擁抱著她的是她最喜歡的人啊……

    「……朝歌……」陌生的名字從他口中溢出,讓整個沸騰的情緒都冷卻了下來。歌兒張開眼睛看著他,白如月後知後覺地掩住了嘴巴。

    「『朝歌』是誰?!」她看著他,一股酸楚湧了上來。

    「沒有……你聽錯了……」他搖頭,想要避開那咄咄逼人的視線。

    「是你最近愛上的女人?!」她瞇起了眼睛,揪住他的衣領。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怎麼可能認識別的女人。」這簡直就是無中生有啊。

    「那麼就是你的舊情人。」

    白如月一下子沉默不語,讓歌兒更加確信。眼淚猛地一下子湧了出來,心中的酸楚逼得她好難過,「你……還喜歡她是不是?!」

    「我……一直愛著她……」歐陽朝歌就是你啊,但是這是無法說出口的秘密。一旦知道了自己真正的名字,那過往的秘密搞不好就會一下子揭開,而那道禁忌的記憶之門就會開啟,摧毀他們現在的平靜生活。

    所以,他絕對不能說出口。

    歌兒怔怔地看著他,眼睛中蘊藏著淚光,然後猛地一甩手,從床上跳下去,就這麼跑出門外。

    「歌兒!」白如月在身後驚訝地叫喊著,可她一點也沒有聽到心上,反而越跑越快,一口氣跑到了後山上,那有一個高高的斷崖,是她無意間發現的。

    「白如月你這個大混蛋!」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她放聲大吼,吼出自己心中的不痛快,也讓自己緊繃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他是大混蛋!對!沒錯!就是全天下最可惡的混蛋,明明都有這樣一個一心愛他的人了,卻還無法忘記那個「朝歌」。那女人有什麼好?!比她還要美麗嗎?!

    「該死的!渾賬!白癡!你去死吧!」她坐在靠近崖邊的草地上,洩憤般地拔著地上的野草,一邊拔一邊生著悶氣。

    不過……他今天晚上還真的很不尋常呢……

    想起剛才他的大膽舉動,她就羞紅了雙頰。平常他只是喜歡親親她,抱抱她,哄哄她,全心寵溺著她,可從來沒有像今晚一樣……那樣地對待她……

    討厭討厭!說的她好像多願意被他擁抱似的。

    拔草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的臉也紅得像蘋果……他還真的是很迷人呢,而且他的懷抱好舒服哦,讓她如此眷戀不已……

    「你一個人嗎?」突兀的男聲響起,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靴子。她猛地抬頭,看見的就是今天的那個客人。

    「是啊!我一個人!」歌兒微笑著,仍然坐在地上不動彈。

    看著這以前的她是絕對不會展現在自己面前的笑顏,紀青嵐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她很美麗,和以前一樣的美……不!似乎比以前更美!那種總是仇恨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真爛漫……那種最原始最可愛的美麗,他內心中越來越空虛的洞似乎因為這微笑的展開,充進了什麼東西,暖暖的,很舒服……

    「朝歌,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幹什麼?」他也坐了下來,看著她天真的笑容,感受著那難得的純真。

    「我不叫『朝歌』,我叫『歌兒』。」她皺著眉頭訂正,一聽到這男人說出那兩個字她就難受,有一種不同於嫉妒的感覺,另外一種深深的,類似於恐懼的感覺升了上來。

    「呃?」怎麼回事?紀青嵐不解地皺起了眉頭,腦子在大力運轉中。難道說……白如月雖然治好了她,但是她因為這場重傷完全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嗎?

    「朝……歌兒,你記不記得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她皺眉,「什麼以前的事?」

    「比如說你的家世啦……兄弟姐妹啦,還有……師傅啦?」他的心臟狂跳,俊美的容顏上卻一點都沒有顯現出來。事實上,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似乎除了他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而他自己,也似乎搞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完全不記得了!從歌兒醒過來以後,身邊就只有如月一個人。」她搖搖頭,擰著眉毛看著對方,渾然不知道自己給了對方多大的希望。

    「那……你想不想知道以前的事?!」他看著月光下那清麗的容顏,看著那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的容顏,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個桐花飛揚的夜晚,她誠懇地向自己道謝的神情,美麗而感人……

    歲月幾乎沒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她看起來依然是那麼年輕貌美。不光是她,甚至連白如月都看不出有衰老的跡象……而他自己呢?每天起來照銅鏡的時候都會震撼半天,才一個晚上而已,整個人就蒼老了許多……

    他不可能愛她的,因為她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但是宮廷血戰以後,那張美麗的容顏一直纏繞在他的夢境中,簡直就是夢魔一般地存在,讓他驅散不去。

    這意味著什麼?到底是男對女的愛情,是對女兒一般的親情……還是別的什麼感情在作祟?他真的一點都不清楚……

    「不想!如月說以前的事情不記得就是不記得,現在快樂就好了!」歌兒絲毫沒有猶豫地拒絕了,雖然說是如月的說法,但是似乎也是她自己的決定。隱隱地,似乎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情,所以她也不願意自己想起來吧。

    「是嗎?那你……現在幸福嗎?」

    「嗯!」她答得很痛快,笑得也很開心,「如月很喜歡我,對我也很好。他人雖然壞壞的,但是卻真的對我很好。」

    是的……只要如月對她好不就可以了嗎?如月肯那麼為她付出,那她還吃什麼飛醋,還和他吵什麼架啊!和那種心痛的感覺相比,不是失去如月這種事情更可怕的嗎?

    「是嗎?可是……」紀青嵐笑了笑,卻有說不出來的苦澀,「即使沒有財富,沒有權力,還是很快樂嗎?」

    「沒有財富可以去賺啊,夠用就可以了,重要的是最喜歡的人在身邊不是嗎?」她回答得理直氣壯,而卻讓他笑得更是無奈。

    三年了……難道說自己當初為了「財富」、「野心」和「權利」所拋棄的東西,真的拋棄錯了嗎?

    「公子,歌兒要走了……下次有機會我們再見。」歌兒衝他甜甜一笑,轉身就要離開。看著她娉婷的身影向來的地方走回去,紀青嵐的心就彷彿停擺一樣,想也不想地,他伸手拉上了她的手臂,攀上了她的肩膀,強迫那張美麗的容顏正視著自己。

    「公子?」

    「你……再次回到我身邊……我會給你一切好不好?!」他都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是什麼了,只是單純地知道,現在絕對不能放她走。

    好大的力氣。歌兒感覺到肩膀的骨頭都快讓他捏斷了,掙扎也掙扎不開。「不要……你放手!放開我!」

    「除非你和我一起走。除非你一直留在我身邊。我……身邊除了『敵人』還是『敵人』,一個可以信賴的人都沒有……除了『九轉銀龍杯』以外什麼都沒有了……你,和我一起走吧。」

    「九轉銀龍杯」!五個字叩響了記憶的大門,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在翻轉著,掙扎著,想要掙脫那記憶的牢籠,就這樣飛出來,繼續折磨她的神經。

    不要!不要!她好不容易封印了的東西,她才不要這麼快想起來。

    「不要!不要!如月!」她努力地掙扎著,想要脫離他的掌握,但是哪是他力氣的對手。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幾個黑衣大漢跳了出來,手中的鋼刀散發出詭異的光輝,惡狠狠地向他們劈了過來。

    「小心!」紀青嵐猛地一推面前的歌兒,閃過了那一記刀光。

    「去死吧!紀青嵐。我要為了我們為你慘死的一族報仇。」黑衣人大聲呵斥著,舞起刀光就向他殺了過來。紀青嵐拉著歌兒來回閃避,想要施毒卻又顧及懷中的女子。

    「你……放開我!」一種恐懼湧上心頭,歌兒一陣驚慌,猛地將那個危險人物推離自己的身旁,可是這個突兀的舉動,卻將她自己送到了對方的刀口上。

    「啊!」

    鮮血飛濺而起,一片血幕揚起,在她的面前鋪展而開,在月光下反射著詭異的光芒,濺滿了她的羅裙。紀青嵐擋在她的面前,緊緊地將他抱在懷中,任由那無情的刀鋒吻過自己的脊背。

    「為什麼……」

    她張大眼睛,無法相信這面前的一切,而斬中他的人則呆愣住了,然後彷彿大夢初醒一般,大跳大叫著:「我殺了皇帝啊……我殺了皇帝紀青嵐!終於報了大家的仇!我我……我終於報了大家的仇了。」

    那些黑衣人狂叫著,表達著自己的欣喜,像來的時候一樣突然地消失了。冷風颯颯,樹影重重,而他猛地一咳,吐出一口鮮血。

    「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她的臉上滿是淚痕,無法置信地看著他蒼白的容顏。

    「我……這次總算沒有搞錯……應該保護的東西……朝歌……」抬起手來,他吃力地撫摩著面前絕美的容顏,那個一直徘徊在自己夢境中的容顏啊……朝歌……不是「情」也不是「愛」,但卻佔據了他心房的女人啊……

    鬆手,衣袂飄蕩,捲起一抹青色的光芒,他推開她的身子,墜下了那無底深淵……

    @@@

    歌兒頹然地坐倒在地面上,看著他飄舞著的青色衣衫,看著他無法置信的眼眸,記憶的閘門猛地一下開啟,記憶排山倒海一般地湧過來。

    斷崖,怒視,鮮血,感情,崩潰,衣衫,皇宮,寶劍,冷笑,師傅……

    「九轉銀龍杯」!

    「啊啊啊啊啊!」她淒厲地尖叫,聲音劃破靜寂的空間,傳入一直尋找著她的白如月耳中。

    「歌兒!」他衝著尖叫的來源飛掠了過去,幾個起落就到了準確的地點。風掠過烏雲,讓月娘露出臉兒來,看清楚這世間再次出現的悲劇。

    歌兒的身影坐在斷崖邊,即使如此遙遠也可以看清楚她的顫抖。白如月慌忙跑過去,緊緊地將愛人抱在懷中。

    「歌兒!歌兒……發生什麼事了?我來了,你不要怕,都告訴我……」白如月緊緊地擁抱著她,感覺到她的顫抖傳到自己的身上,有什麼東西滴到手上,涼涼的,很是難受。

    歌兒抬起臉來,哺哺地說著:「如月……我……他……他死了……」

    「死了?『他』是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看著她身上染滿了鮮血的樣子,迅速地抓過她的脈搏,查看她的情況。

    歌兒嗚嗚咽咽的,結巴著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一邊說一邊哭,而白如月越聽臉色就越凝重。

    紀青嵐保護了她?為什麼?他不是一直討厭著他,一直討厭著朝歌的嗎?

    那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他到底是對他們抱持著如何的想法?他為權力為勢力不惜出賣自己,為了「九轉銀龍杯」不惜陷害朝歌,最後為了自己的地位,慫恿朝歌去刺殺皇帝。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他說……他抱著我說……他這次總算沒有搞錯……應該保護的東西……」

    應該保護的東西?他也終於發覺到自己最需要什麼了嗎?

    白如月緊緊地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少女,腦海中卻回想起過去的種種,那和他一起年少輕狂的歲月,那和他一起把酒言歡的日子,那和他在一起的過去……

    為什麼總是要到失去了以後,才想起他的好來?

    「如月,你……在哭嗎?」歌兒從他的懷抱中摸著他的臉頰,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的容顏,「如月,你……他是你的朋友嗎?」

    什麼「仇恨」,什麼「心結」?都已經是過往雲煙了!他和他……這一輩子都是彼此重要的人……

    「沒有……只是眼睛進了沙子而已……」他帶著眼淚的笑顏分外美麗,看得她都呆了,「我們……找些花給他好不好?他一個人在下面很寂寞的……」

    「好!」她站起身來,抹抹眼淚,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彷彿那初起的太陽,照得他的心中也暖洋洋的……伸出手來,他拉上了她的小手,也綻放開了如她一般燦爛的笑容,然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環抱著自己的手臂是那麼溫暖,吐在脖子裡的氣息是那麼溫柔,他關心自己的心是那麼體貼,怎麼不能讓自己感動?歌兒眼睛濕潤起來,握住了白如月的手臂,「我們……一定要過得幸福……」

    「嗯。……歌兒,我發誓哦……我會視你比任何財寶都重要的。」

    「真的?那如果還有人把全天下的財寶都放在你面前呢?你是要它們還是要我?」

    「恐怕還不等我動手,你就先搶過去了……」

    「去死啦!「

    「很痛耶!母老虎!」

    「如月……我們還是去天下間轉轉好不好?」

    「嗯……我本來就這麼打算的,只要行蹤不定,就再也沒有人有機會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了。」

    「真是……你真小氣!」

    伸手挽過那撒嬌的「小氣神醫」,歌兒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注定要和他在一起了。邁步走離那個恢復記憶的場所,明媚的眸子偷偷瞄了一眼那斷崖,那是埋葬她過往記憶的地方……

    其實,她似乎想起了一點點的往事……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男人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著——

    「九轉銀龍杯」可以將世界上所有的財寶都給你,但是惟一不能給的東西……比所有的財寶加起來都要重要……

    這點,就先隱瞞著他吧!看了看親親愛人的容顏,而師傅墜崖前的聲音也在耳邊繚繞,讓她想起了不少事情,但是這就當作是她心中一輩子的秘密吧……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過去,似乎都隨著師傅的墜崖而灰飛湮滅……

    這世間,繁華如夢,一切都宛如過往雲煙,全然消失無蹤。什麼金銀財寶,地位權力,都隨著人的消失而消逝。只有那種種複雜的情感,糾纏著人們的內心,不肯放鬆,直到永久永久……

    前方,朝陽升起,給整個樹林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邊,顯得那樣勃勃生機,分外美麗。真正的財富就在兩個人交握的手掌之中,「愛情」,「幸福」,這才是他們一直都不離不棄的所在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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