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走在通往企劃部的長廊上,見著兩三個其它部門的女子向前一跑,不忘偷撞走在他前頭的艾勤,害她腳步踉嗆快要跌倒,吳彥中連忙從一旁將她扶起。
「謝謝。」艾勤抬眼向他道謝。
「你的氣色真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若是連妝都蓋不過她難看的臉色,就表示她真的是生病了。
「我只是沒睡好。」她淡道,逕自又往前走。
「你不是躺上床就會睡著的嗎?」
「可是這一陣子偏偏……」她仿若自言自語地說:「大概是天氣太冷了,所以睡不好吧!」
天曉得,這陣子就是睡不好,明知道若是睡眠時間不夠長,她隔天肯定會打盹,但……
她睡不著就是睡不著,總覺得天氣有點冷、覺得身邊少了一些東西,影響她睡覺的品質。
但,她必須聲明的是,跟運呈徽那個男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每個人總是會遇上失眠這種事的,尤其最近工作量大,壓力又大,她會失眠一點都不會太意外。
「因為是天氣冷,窩在被子裡才舒服吧?」吳彥中說。
「是這樣子嗎?」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可是,她就是愈窩愈冷啊,看來她必須買一台電暖氣才行。
「至於……」吳彥中指了指剛才走掉的那群女同事。「剛才那個……」
「又不是第一次了,老早就見怪不怪。」她一樣不怎麼在意。「只是已經好一段時間沒遇上了,這幾天不知道是怎麼搞的。」
她和運呈徽都分手了,她們應該要很開心才對,怎麼還是針對她?
啐!
「大概是因為這幾天秘書室的人不再到樓下,甚至還提早下班,讓她們無緣見著仰慕者,所以才把氣出在你身上吧!」
「他們不下來關我什麼事?他們提早下班……」她突地一愣,又道:「為什麼?」
聽說秘書的工作量是最大的,畢竟他們負責前線工作和最後統核的責任,一般來講,除去機動調派的時間不算,工作時間至少都有十個小時,他們無端提早下班……
不關她的事,她又不是秘書室的人。
「不知道。」吳彥中聳聳肩,「只是在餐廳聽到很多人在說,這件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也還沒有經過確認,只是……」
「只是什麼?」她微挑起眉。
「你什麼時候對這種八卦有興趣了?」
「我哪有興趣,不過是聽聽而已。」她勾唇冷笑著。「反正又不關我們的事,秘書室的人要怎麼搞,只要總裁不過問,我們又沒有立場去質問他們。」
「我以為你會問我關於運秘書的事咧。」
「我問他的事幹嘛?好幾天前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跟他根本就沒有交往,我……」
「聽說秘書室的成員早退是因為他。」吳彥中打斷她的話。
「他?」她不禁微蹙起眉。
「你大概一直都沒有跟他聯絡吧?所以才會不知道他的近況。」
「我幹嘛跟他聯絡?我跟他又不熟。」她沒好氣地啐一聲,逕自加快腳步走進企劃部門。
「我才不想知道他的近況,再說,我最近正在考慮要搬家,省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實際上,打從那一天過後,運呈徽就再也沒有找過她了。
不知道有多少天的夜裡,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門外的聲響,然而卻不曾再聽過有人在她家門外駐足過的聲音。
哼,這樣也好,可以讓她考慮不搬家。
「是嗎?可是我聽說他……」
「副理,你今天有沒有空啊?一起吃大餐犒賞自己一下,你覺得怎樣?」她突地回身打斷他的話。
她不想聽到任何關於運呈徽的事情,希望風風雨雨過去之後,她便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
至於運呈徽要怎麼糟蹋自己,那是他的權利,她干涉不了。
吳彥中微挑起眉。「我當然是沒問題,倒是你……」
「就這麼說定了。」她不容反對地翻開一份又一份已完成一半的企劃案。「上班囉,要不然經理又要過來盯人了。」
吳彥中低歎一聲,無奈地走開。
既然她這個當事人都不想知道,他這個旁觀者再拉線似乎也無濟於事了,唉。
***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幾番細思量,情願相思苦。」
運呈徽的小公寓裡傳來詭異的吟詩聲,伴隨著抽油煙機和鍋鏟翻動的聲音,教坐在客廳等待享用大餐的友人不禁一致搖頭。
「他病得可嚴重了。」
「不會啦!就跟長水痘一樣,愈晚長水痘,總是比較難捱,但只要痊癒之後,就有了抗體,再也不會生了。」
「很怕還沒有抗體之前,他便已經體力不支倒了。」
眾人對視一眼,再睇向運呈徽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禁無奈地歎一口氣。
「工作進度慢了不少耶。」宋湛耒有點頭痛地說。
「我看……乾脆假借總裁的名義,叫企劃部的主任到秘書室一趟好了,不管是怎樣,說清楚比較好嘛。」應威在還是有點同事愛的。
「我倒覺得這樣不太好吧!」長正東低聲道。
「況且,男歡女愛這檔子事,看不對眼就是不對眼,勉強不來,就算真的強求到了,也沒意思啊。」徐慕庸斜靠在椅背上。
「那……」宋湛耒揉著額際,睇向依舊站在流理台邊的運呈徽。「誰要先去叫他停一下?他以為他是要做滿漢全席不成?」
天啊!運呈徽到底以為有幾個人在這裡?
「喂,吃飯了。」
眾人正思忖著,卻見著運呈徽捧著剛熱炒完畢的一盤菜走向餐桌,氣若游絲地低喃著,仿若鬼魅一般,渾身籠罩在一層黑霧中,教人快要看不清楚他那一張媲美光源氏的俊臉。
「呈徽,既然要吃飯,你不過來怎麼吃?」一干人朝餐桌前進,見他反倒是往客廳移動,不禁回身問他。
「我吃不下。」話落,運呈徽仿若全身無力般癱在沙發上。
「喂。」眾人不禁翻翻白眼。「你炒了十幾人份的菜,你不過來吃的話,該不會是打算要教我們全都吞下吧?」
為了配合他,他們都已經胖了幾公斤,他現在還打算要怎樣?
「我吃不下。」他癱坐在沙發上,無神的大眼像是沒有焦距般。「明天……我們來吃法國菜吧!」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不禁拍額低聲哀號。
「你給我振作一點,搞成這樣像話嗎?」徐慕庸微惱地走到他的身旁,一把揪起他的衣領。「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你犯得著把自己搞得魂不守舍,一副好像沒了她,你就活不下去的樣子嗎?」
運呈徽緩緩地抬眼,無神的大眼依舊沒有焦距。「我也不願意啊,可是……我就是渾身無勁,覺得好累。」
***
如果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豈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他也沒想到談一場戀愛,竟會對自己造成如此大的傷害,教他連一點復元能力都沒有。
他的自信全都消失殆盡了。
「你!你不會直接去找她啊!」
「她不想見我。」他疲憊地斂下眼,想著那一日艾勤堅決離去的模樣,不由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徐慕庸不禁微惱地放開他,拿起自個兒的公文包道:「我不管他了,也吃不下,我先走了。」
「慕庸。」
「他要在那邊自艾自憐,由著他,恕我不奉陪。」
「慕庸,別這樣。」
屋子裡頭霎時一片嘈雜,然而運呈徽卻壓根兒不理,眸底滿滿是艾勤冷然離去的模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
「好香。」艾勤循著香氣不斷地往前走,停在一扇門前,餓得腿軟地蹲在門邊,無奈地低聲鬼叫:「我怎麼會跑到這邊來了?」
多可怕的手藝,竟將她吸引到此地、居然讓她覺得餓了。
只是,現在都幾點了,為什麼裡頭會有這麼香的味道?運呈徽到底在幹嘛?他該不會在裡頭開起Party吧?
是誰說他精神不濟?
又是誰說秘書室的成員為了他而陷入愁雲慘霧之中?
哪有這回事?
她聞見了,好香哦!
他哪裡精神不濟?哪裡有什麼問題來著?
他根本就過得很好嘛!
沒有了她,他還不是照樣大展廚藝!
他不過是想拿她試試,看他運大少「孔雀開屏」時,她這個傻子會不會教他吸引。
他真是個超級爛人、超級自戀狂,她才不會為了這種人而把自己搞得寢食不安、才不會為了他吃不下睡不著。
她最近不過是因為壓力大而睡不著、因為壓力大而吃不下。
可是,現在一聞到這香味,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突地覺得好餓。
好餓,好香哦!她顫抖地摸上門板,才摸上,門卻突地打開,教她來不及回身,整個人趴在一雙腳上。
她還不及反應,便聽到屋子裡頭傳來吵死人的嘈雜聲,有人隨即將她架起。
「你們要幹什麼?」她不禁大喊著。
秘書室的人?管他們到底是不是她的上司、管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反正只要有人敢綁架她,她就叫救命!
***
「呈徽,人幫你帶來了,你們好好地談一談,桌上的東西你們自己吃,我們要先閃了。」
不由分說地將艾勤給丟進客廳,一干人隨即拎起自己的公文包走人,慶幸自己總算可以擺脫餐餐被逼迫吃美食的惡夢。
「你怎麼來了?」運呈徽驀地瞪大眼,立即翻身坐起。
「我是被香味給引誘來的。」艾勤沒好氣地道。
嚇死人了,她還以為他們是要幹嘛咧,原來是要她到這兒來。
「是嗎?」他充滿光彩的俊臉神色突地暗沉了一些,但他依舊噙著笑意。「我煮了一點東西,你要不要吃?」
不等他說完,她已經憑借反射神經坐上餐椅,並且讚歎聲連連。
「哇!」這哪裡是一點東西?是好大一點咧!八人用的餐桌上擺滿佳餚,而且每一道菜都是她的最愛。
天啊!不管他和她之間到底有什麼事該談,先等她吃完再說吧!她總不好意思拒絕他的好意嘛。
「好吃嗎?」見她自動自發地跑去盛飯,隨即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他不禁也跟著在她身旁落座。
「嗯。」她把菜塞得滿嘴,說不出話,只好猛點頭。
他滿足地睇著她享用著他親手烹煮的佳餚,一雙深沉的黑眸透出迷人的光芒。
總覺得有道熾熱的目光注視著她,她不禁趕緊吞下飯,沒好氣地開口道:「你現在是在幹嘛?裝落魄、要狼狽啊?」
想賺取她的同情心嗎?
忘了告訴他,她的良心已經被狗叼走了。
「你在意嗎?」他淡道。
「我才不管咧。」她又繼續夾菜。「反正我現在只想吃飯。」
她才不管他有多狼狽,反正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她。
「可是……至少你不像你所說的,以後都不再和我見面。」
「我只說分手,又沒說以後都不再見面。」她沒好氣地道。她很餓,想和她說話,可不可以等她吃飽?「那一天,我在氣頭上,口氣是比較重,說要分手,是我早已經評估過了,因為我們根本就不適合……就算分手,也不是不能當朋友啊,我覺得我們當朋友會比當情人好。」
如果說,還可以當朋友的話,她往後肯定能夠天天吃到這等美食。
那群人真是太暴殄天物,居然都沒享用就走了,奢侈、浪費。
「但是,我想要的不只是朋友。」如果他要的只是朋友的話,他就不會這麼地苦。
聞言,她吃飯的動作不禁放慢點,微蹙起眉,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實在的,她不可否認自己確實厚臉皮些,難聽話都說盡了,卻還是厚顏薄恥地坐在這裡吃飯。
而他看起來,確實氣色不太好,就連眉宇之間的那股傲氣都不見了。
怪了,他不是囂張得很,說只要是他要的女人他沒有得不到手的嗎?
他應該要繼續囂張才對,突然變得這般深情,教她不自在透了。
聽他那麼說,他好像在告白一樣,教她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她否認不了的是,她的心底倒也感覺挺暖的。
「你憑什麼篤定你愛上我了?」她小聲問道,依舊忙碌地扒著飯。
「一種感覺。」感覺她似乎不是那般排斥,他突地像復活一般,依偎到她的身邊。「你是不是和我一樣,總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渾身沒勁、覺得夜裡……好冷?」
「你在胡說什麼?」他愈是靠近,她愈是往旁邊閃。「我現在食慾好得很,你沒看到嗎?」
她正在吃,吃得正開心呢!
他這個人真的很古怪,剛剛明明還一副缺乏自信到快要死掉的模樣,怎麼現在看起來似乎又和以往沒兩樣?
「你想不想我?」他低嗄道。
「嗄?」她瞪大眼,不禁再往旁邊閃,扒飯的動作更加快了些。
「我很想你。」
「咦?」她的眼不由得瞠得更大。
想她?
他想她?
是虛榮心作祟嗎?她竟然覺得有一點點開心。
「哼!省下你的甜言蜜語吧,這些說辭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她昧著良心說。
「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一天,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吃得太猛,在快要被哽住之前,她忙喝了口湯,順順氣才說:「你的魅力無邊,只要是女人都逃不過你的掌心。」
「可你讓我掌握不了。」還害得他很心痛。
「是因為我讓你掌握不了,所以你才更想要掌握我吧?」她不禁自嘲。「其實,你根本就不需要這麼做,如果我在不知不覺中傷了你的自尊心,只能請你多多包涵,但我的那些舉動絲毫不減你的男性魅力。」
「不是這樣的,如果我只是因為掌握不了你才想要靠近你,你告訴我,為何在和你分手後的這幾天,我會像是行屍走肉一般?」他用好聽的嗓音企圖攻佔她的心房。
「嗄?」問她?
她哪裡會知道?
行屍走肉?
她又沒看見。
不過看他剛才的神情,倒是有幾分像。
然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嗎?
她何德何能?
但不能否認的是,她在偷笑啊!
要不是她正在扒飯的話,他肯定會見到她在偷笑。
天,她突然覺得睡意好濃、覺得飯香得讓她可以再扒幾碗……
這意味著什麼?
「讓我照顧你,好嗎?」見她逃避,但是並沒端著飯跑,他便放肆地再逼近了她一些。
見她如此開心地吃著他煮的飯,他肯定她絕對不是那般地討厭他。
只要她不是那樣地討厭他,他一定會有機會討得她的歡心。
就如眼前,他的廚藝便可以將她緊緊地綁在他的身邊。
「你……」見他的目光直鎖在她身上,她不禁輕咳兩聲,清了清喉嚨才說:「你願意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當然。」就怕得不到她。
「那……你願意為我洗手作羹湯,替我張羅我的三餐?」這算是挺無理的要求,卻是她擇偶的條件。
當然,她現在問,只是說說而已,不具任何意義,真的。
「當然願意。」他這精湛的廚藝只讓她獨享,他心甘情願。「但是,你必須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啐,又不是猜謎遊戲,還對猜咧。
「其實……你也已經愛上我了,對不對?」
正努力扒飯的艾勤不由得吐了他一臉尚未嚼碎的白米飯,兩人瞪大眼對望,時間仿若靜止下來,沒有人先打破沉默。
「你吃飽了嗎?」過了好一會兒,運呈徽才慢慢地抹去一臉的白米飯。
「嗄?」她愣愣地睞著他走向她,一把牽起她的手,緩緩地往裡頭走去。「你要帶我去哪兒?喂,你帶我來臥室幹嘛?」
「我要你。」他吻上她的唇,不禁笑出聲來。「有炒飯的味道。」
「是你炒的,你笑什麼?」可惡,他罔顧她的意願親她,居然還敢嘲笑她嘴裡有炒飯的味道,找碴啊?
不對,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何她總覺得他判若兩人?他這模樣和他以往的自戀行徑完全不同,他未免恢復得太快了吧?
她有做出什麼教他恢復精神的事嗎?
「你愛我。」他突地道,笑臉迷人得教人轉不開眼。
她先是一愣,而後發噱道:「你在胡說什麼?」
怎麼可能?
可是,他的話一說出口,猶如投下一顆原子彈,使她的心底震得餘波不斷,仿若正在附和著他所說的話。
難道,她真的……
「你一定是愛上我了。」他將她往床上拋,喜笑顏開地啄著她粉嫩的臉。
「沒有,我是愛上你的廚藝!」她不相信。
「都好,那都算是愛。」他逼近她,輕輕地啄著她的唇。「你說,對不對?」
他搔得她唇辦發癢,她不禁用力地咬他一口。「誰理你啊!我要吃飯啦,我還沒吃飽。」
「我餓了。」他偏是不讓她走,啃著她的頸項。
「餓了就吃飯啊!」啃她就會飽嗎?
他笑彎魅眸,粗嗄道:「那……我要開動囉。」
「啊……」她又不是美食,天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