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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嫁 第二章 作者:沈韋
    瞿天問離開華府後,華瀟湘馬上想知道為何爹娘與李伯伯會希望她嫁給瞿天問,底下三個妹妹先前一直躲在後頭偷看偷聽,現下客人離開,她們也全都跑出來,想聽聽爹娘和李伯伯的說法。

    「李大哥,你真的覺得瀟湘應當嫁給姓瞿的那小子嗎?我瞧他心下似乎不大樂意。」李萬里雖然名為華府總管,可是華長耕素來尊敬、看重、仰賴李萬里,所以私下都喚他一聲大哥。

    「我覺得他看起來不大樂意。都是你不好,沒事幹麼要瀟湘去拋繡球呢?」趙美玉心有同感,轉身責怪丈夫思慮不周。

    「我也是惱著那些個名門貴胄瞧不起人,想讓他們知道就算不與他們結為親家,我也能把女兒嫁給好人家才會那麼做嘛!英雄不怕出身低啊!」華長耕此刻也覺得當初下的決定是太過衝動了。

    「爹、娘,咱們先冷靜下來,聽李伯伯怎麼說。」華瀟湘不想爹娘為了她的婚事吵起來,趕忙勸和。

    「是啊!爹、娘,你們這麼吵,讓李伯伯怎麼開口說嘛!」華瀟湘的二妹華夜雨也要爹娘先聽李伯伯的看法比較重要。

    底下兩個妹妹晴嵐與暮雪也想知道李萬里為何會認為大姊該嫁給瞿天問,雖然她們先前在後頭偷看過瞿天問,也覺得他長得很好看,就像是所有未出閣的姑娘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般,可是他本人看起來意願並不高,既然不樂意,為何他們這邊還要這門婚事?她們實在不懂。

    華家所有人雙眸發亮,全身金光閃閃,一臉期待地望著李萬里,期望他能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李萬里看著單純的華府一家,他們的眼眸裡有著純粹的信任,正因為華府一家視他為家人般真誠相待,為了報答恩情他才會竭盡心力地幫華長耕管理帳務,處理瑣碎雜事及提供自身意見。

    李萬里清了清喉嚨,將他對瞿府的瞭解全盤說出,讓華府的人明白瞿天問的出身與背景。

    「現下的瞿府雖然已是虛有其表,但就我所知,瞿天問的能力並不差,他只是苦無機會一展長才,就算明知瞿大夫人暫時推他出來處理善後,他依然肯收拾兄長瞿天啟丟下的爛攤子,這表示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我認為與其挑華而不實、沒有擔當作為的男人為婿,不如挑未來能有所作為的男人為婿,這樣對瀟湘會更好。」李萬里分析道。

    「這麼聽來,這瞿天問似乎很不錯。」聽完李萬里的分析,華長耕頷首沉吟。他本身也是辛苦過才有今日的成就,若要他選,他的確也會選個知道凡事皆得來不易,懂得珍惜的人為婿,而非凡事視為理所當然,一遇上事馬上就變成縮頭烏龜般逃之天天。他總算明白為何李萬里先前會一直暗示他,要留下瞿天問為婿。

    「可是他對我似乎很不滿意。」聽完李萬里的分析,華瀟湘也認為瞿天問是有情有義的人,肯為受苦的人打算,只是對於嫁他為妻仍是心存疑慮。

    「奇怪,他為何要對大姊不滿意呢?」華夜雨不明白。

    「就是啊!為了今天,大姊可是特地打扮又打扮,整個人非常耀眼漂亮,他到底有哪裡不滿?」華晴嵐也是不懂。

    「莫非是大姊身上的金銀珠寶穿戴得不夠多?」華暮雪點出最有可能的地方。

    「是這樣嗎?早知道會這樣,我就讓丫鬟幫瀟湘多戴點珠寶首飾了!而且我先前不是說過,瀟湘的頭髮可以再多插些金步搖嗎?可你們都說不用,瞧,問題就出在這,姓瞿的肯定是覺得瀟湘不夠美麗富貴!如果不插金步搖,簪上一朵牡丹也應當會很好看才是。沒關係,下回見到姓瞿的,娘肯定會讓你戴上更多金銀珠寶,讓姓瞿的無法嫌棄。」

    「可是娘,我今天光是穿戴這些金銀珠寶就已經夠沉重的了,尤其是我的頭,重到我的脖子都快斷了。」華瀟湘不敢想像下回穿戴更多金銀珠寶在身上的畫面,她會不會全身重到走不動?

    「為了你的幸福著想,你得忍忍啊!」趙美玉輕拍長女的手背,要她吃得苦中苦,才能成為人上人。

    「娘說得對,大姊,你一定要忍!」華夜雨要華瀟湘努力撐下去。

    「沒錯!為了幸福著想,脖子扭了算什麼?至少頭沒斷是吧?」華晴嵐附和。

    「大姊,我們都會支持你。」華暮雪鼓勵華瀟湘。

    「女兒,你甭擔心,明天……不,馬上!爹馬上派人打造一朵又大又美的金牡丹讓你戴在頭上,包準讓瞿天問看得目不轉睛,他肯定會覺得你美若天仙!」華長耕豪氣地拍胸膛,保證絕對會讓瞿天問驚艷於瀟湘的美貌。

    「我想金牡丹太過耀眼,恐怕會招人嫉妒,還是不用了。」李萬里聽著華家一家人的對話,他早猜出瞿天問不喜歡瀟湘哪一點,強忍著笑出言阻止,免得讓瞿天問對瀟湘的印象更差。

    關於華府一家奇特的審美觀,他已經暗示過多次,但仍改變不了他們的喜好,後來他覺得倘若穿金戴銀可以讓他們心情好,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所以就不再阻止他們將成堆的金銀珠寶往身上戴了。

    「這樣啊……那還是不要金牡丹好了。」華長耕有些失望。

    「牡丹太大了,的確是會招人嫉妒,不如打一朵金玫瑰好了,小一點,就不會招人嫉妒了。」趙美玉想出了個折衷辦法。

    「玫瑰比牡丹輕,好,就玫瑰。」華瀟湘不反對,同意了。

    「太好了!大姊,很快的瞿天問就會發現你的美好!」三位妹妹齊聲恭賀。

    「我認為瞿天問並非因為瀟湘的打扮不夠華麗貴氣,才會對這樁婚事有所疑慮,除去外在炫目的裝扮,我相信時日一久,瞿天問就會發現瀟湘的優點,真心喜歡她。」李萬里對華瀟湘非常有信心,華府一家都很單純可愛,瞿天問終會發現他是娶到了個寶,不再覺得委屈。

    「李大哥,你說的太好了,咱們家瀟湘的確是好啊!」華長耕點頭如搗蒜。

    「何止瀟湘好,咱們家夜雨、晴嵐和暮雪不也好得沒話說?」俗話說瘌痢頭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好,在趙美玉眼裡,她所生的四個女兒簡直好到不能再好,完全彌補了沒生兒子的缺憾。

    「爹、娘,你們也是這世間最好的爹娘∼∼」華府四女熱淚盈眶,團團抱住父母,一家子沉浸在感動的氛圍當中。

    和樂融融的華府一家子,總是讓孤家寡人的李萬里欣羨不已。

    「啊!還有李伯伯,他也是這世間最好的伯伯!」華瀟湘發現孤立在一旁的李萬里,忙說道。

    「沒錯!李伯伯是我們的家人,我們的伯伯!」華長耕兩夫妻與三個女兒皆贊同。

    於是,李萬里也被包圍擁抱,加入華家人感動的氛圍當中。李萬里情不自禁地濕了眼眶,衷心感謝當年他貧病交加倒在路旁時,被華長耕所救,這才能感受到有家人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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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瞿府的路上,福伯擔心瞿天問還在生他的氣,一路下住地偷瞄瞿天問,而瞿天問最後搶得華瀟湘的繡球一事早就在京畿傳遍開來,所以沿路接受了不少祝賀,但更多的是興災樂禍。

    所有人都知道瞿府已無往日風光,若是依照往昔的瞿府,儘管瞿天問身為不受重視的庶子,可是真要娶妻也會娶門風相當的姑娘為妻,而華長耕一家人有多俗氣是全京城的人有目共睹的,華瀟湘壓根兒就不是瞿府會接受的兒媳婦,如此看來,瞿府比所有人能想像的要更落敗,否則怎麼肯降低身份與華府沾上關係?

    曾經萬般風光的瞿府逃不過落敗的命運,讓好事者落井下石,將整件事當笑話看。

    瞿天問含笑接受眾人道賀,面對不懷好意的訕笑,他仍保持風度維持微笑,並未動怒,反而是一旁的福伯聽了忍不住想和對方爭論,結果被瞿天問以眼神示意擋下,這才沒讓福伯在宣武門大街上和人吵起來。

    「二少爺,你怎麼能忍受那些人無禮的訕笑?我聽得可是一肚子火。」主僕二人走到了人較少的地方後,福伯立即開口為他抱屈。一想到那些人嘲笑瞿府已家道中落,以二少爺目前的情況,娶華瀟湘為妻還算是高攀了的話,他就怒火中燒!

    「果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從前老爺還在世時,他們個個巴結都來不及了,誰敢這麼說二少爺您?」福伯既生氣又難過,那些人一個比一個都要來得現實勢利,全沒個好東西!

    「由著他們去吧。況且他們說的也沒錯,依府裡現下的狀況,的確是我高攀了華大姑娘。」相較於福伯的忿恨不平,瞿天問反倒平靜得很。

    「二少爺!您是一時的時運不濟,才會龍困淺灘,可不表示您一輩子都會這麼著,您千萬不能小看自己。」福伯鼓勵著瞿天問。

    「福伯,若是有天我說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你怎麼說?」瞿天問突然問道。

    「既然二少爺您說太陽是打西邊出來,那太陽準是打西邊出來,絕不會有錯!」福伯眉也不皺地回答。

    「在你心裡,我是最好的,說什麼都對,是嗎?」福伯對他忠心耿耿,凡是於他有利的事,就算要福伯上刀山、下油鍋,福伯都會眉頭也不皺一下地為他去做。正因為福伯凡事處處為他著想,他才會沒辦法為今天的事生福伯的氣。

    「這是當然,在我心裡,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會比二少爺更好、更優秀。」福伯答得理直氣壯。

    「福伯,你別為我擔心,也別為我抱屈,我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而失去鬥志。正如你心裡所想的,我會好好利用這次的機會,讓大娘不得不交出實權來。」瞿天問自然也有他的野心與企圖,他早已厭倦路蕙蘭老是耍小聰明,妄想控制他娘和他,是時候讓路蕙蘭知道,敢利用他就該要有被他反噬的心理準備。

    既然路蕙蘭嚴密防他,如此看重掌控的實權,非得要為愛子保留早已讓人不值一哂的瞿家商號,那他就乾脆全部搶過來,算是回敬這些年來路蕙蘭對他們母子的「照顧」。

    瞿天問深邃好看的眼眸因回憶起路蕙蘭對他們母子倆的虧待,顯得迷離晦暗。

    「二少爺,您能這麼想是再好不過了。打不負責任的大少爺離家,你出面為大少爺收拾爛攤子時,大夫人就該將瞿家商號交給你了,而不是死守不放。若她肯交你,我相信咱們瞿家商號不會是今天這種局面。」福伯舉雙手贊成他將實權搶到手,依他說,二少爺早就該這麼做了。

    「福伯,這世間除了我娘以外,就你對我最有信心。」福伯的全然信任宛如瞿天問的後盾,讓他有更多的幹勁。

    「因為你是二少爺啊!」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站在二少爺背後支持二少爺。

    瞿天問對福伯微微一笑,兩人心頭已有了決定──不再讓路蕙蘭有機會對他們母子冷嘲熱諷。

    主僕二人慢條斯理地走回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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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光不再的瞿府內,王婉如站在「碧靜廳」門邊引頸盼望兒子歸來,廳內的路蕙蘭端坐在首座喝茶,冷眼看著焦慮的王婉如。關於讓瞿天問迎娶華瀟湘一事,先前派出的幾名家丁已先行回府回報,讓她確定華瀟湘所拋出的繡球最後確確實實落到了瞿天問手中。

    瞿天問不是傻子,該明白不管他願不願意,迎娶華瀟湘為妻是勢在必行的,他不可能會傻得拒絕才是,除非他真想看瞿家整個垮下來,所以她非常有把握,瞿天問絕對會遵照她的意思去做,是以見到王婉如一副沒把握的模樣,她才會嗤之以鼻。

    「再讓你這麼瞧下去,已經破敗的庭園只會更加破敗!想想我真是倒楣,上輩子不知造了什麼孽,以至於這輩子這般命苦,災星纏身。依我說,這整座府邸會變得如此陳舊破敗,全都是你這顆大災星害的!你說,我說的對是不對?」路蕙蘭眼神不善地嘲諷王婉如。

    「是,小姐您說得對,是我的錯。」對於路蕙蘭的指控,王婉如一如以往地全盤接受,不敢否認。

    原來王婉如曾是路蕙蘭的陪嫁丫鬟,當年路蕙蘭剛嫁入瞿府時,與丈夫新婚燕爾,本該是濃情密意、如膠似漆的,但因路蕙蘭個性霸道驕縱,常為微不足道的小事與丈夫起口角,即使生了長子瞿天啟後,仍舊未讓兩人的感情好轉,長久下來,夫妻倆便漸行漸遠,相敬如「冰」。

    而當時的王婉如芳華正盛、善良可人,常常安慰對妻子束手無策的瞿信佑,兩人長久相處下日久生情,於是瞿信佑不顧路蕙蘭的反對,納王婉如為偏房,將滿腔情愛全給了王婉如與後來生下的瞿天問。

    王婉如自覺對不起路蕙蘭,所以即使她當了瞿信佑的偏房,即使瞿信佑對她寵愛有加,但她對路蕙蘭依然敬重,路蕙蘭不許她改變稱呼,她便一直喚路蕙蘭為小姐,路蕙蘭對他們母子倆的冷嘲熱諷她也從不反駁,總是沉默地接受。她告訴自己,是她奪取了路蕙蘭的幸福,因此不管路蕙蘭如何待她,都是她應得的。

    「娘,你怎麼會說都是你的錯?難道你忘了咱們家會變成現下這種景況,是因為大哥作了錯誤的決定,可與你半點千系都沒有。」已回府的瞿天問聽見路蕙蘭又在嘲諷母親,立即反嘴譏嘲。

    「天問!」王婉如喜見兒子歸來,但聽到他反駁路蕙蘭,連忙出聲制止,要他別再說了。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是天啟的錯?!」路蕙蘭聞言,暴怒地自梨花木椅中跳起。在這世間,王婉如與瞿天問是她最憎恨的兩個人,他們倆不要臉地奪走她的丈夫、她兒子的父親,假如沒有他們,她和天啟就不會變得如此悲慘!

    眼下天啟行蹤不明,瞿天問卻仍待在王婉如身邊,教她見了只有更多的怨恨,

    所以她要瞿天問娶華瀟湘除了是覬覦華府的嫁妝與協助外,更是不想讓瞿天問好過!既然王婉如害她不受丈夫喜愛,她就要讓瞿天問娶個教他倒盡胃口的妻子,做為報復!

    「大哥下了錯誤的決定是事實,但我並不認為他是災星,若大娘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瞿天問將路蕙蘭的指控原封不動地奉還。

    「簡直是反了!你竟敢這麼跟我說話?!」聽見瞿天問大膽地指稱天啟才是災星,讓她火冒三丈,氣得渾身不住顫抖。

    「天問,快賠不是!」王婉如見路蕙蘭怒不可遏,立即要求他賠罪認錯。

    「娘,你想不想知道華府是什麼模樣?」瞿天問不願道歉,笑著轉頭問母親。

    「啊?」兒子不肯道歉,做娘的怎麼會不明白?雖然丈夫在世時,天問擁有父愛,可是大夫人與天啟卻從不肯讓天問太好過,總是找盡借口為難天問,甚至在沒人看見時欺負天問,這些她全都知道,且每每為此珠淚暗彈。正因為曉得天問受過的委屈,所以此時她沒辦法強迫天問一定要道歉。

    「我想娘一定是很想知道華府的情況,不如由福伯來告訴你好不好?正巧眼下不會太熱,適合到園中的『賞荷亭』坐坐。福伯,請你陪我娘到『賞荷亭』去,說說華府的事讓我娘聽聽。」瞿天問特意支開母親。

    「是。二夫人,請隨老僕來。」福伯知曉他的意圖,馬上照辦。

    王婉如遲疑地看著兒子,見到他眸底堅定的光芒,心知他還有話要對路蕙蘭說,且他所要說的話並不希望她在場聽見。她不清楚他會說什麼,可是知道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不是個會讓人擔心的孩子,所以她順了他的意,和福伯到「賞荷亭」去。

    「你該知道,這個家眼下是我在當家,你敢這麼跟我說話,不怕我把你們母子倆轟出去?」路蕙蘭語帶威脅。要不是有時會用到瞿天問,她早將人給轟出瞿家大門了,豈容得了他們繼續留下玷污此地?

    「大娘應該更明白,是走是留對我而言並沒分別……不,或許該說,能離開的話我會更高興。不如大娘乾脆當著我娘的面開口要我們走人,如此我會很感激大娘。」

    他娘對瞿府依戀很深,才會不管承受多少冷嘲熱諷都堅持留下,至於他,愛他疼他的父親已死,如今這世間和他最親的人就是他娘,倘若不是他娘想留下,他會選擇帶著母親一同離開,不願再過任人羞辱的生活。

    「……你已經拿到了華瀟湘的繡球,難道要一走了之?」這個時候路蕙蘭尤其不能讓他走,她強忍著怒氣,要瞿天問記起該負的責任。

    「大娘很清楚,那顆繡球並非我想接,是被強硬塞進我懷中的。與其娶一名不中意的妻子,若能一走了之才是稱如我心。」瞿天問求之不得地說道。

    「瞿府丟不起悔婚的臉,你不能走!」路蕙蘭立即厲聲阻止。好不容易才想出能解決府中財務困境的辦法,說什麼都不能讓瞿天問離開。

    「因為丟不起悔婚的臉,因為想再繼續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所以我非娶不可?」瞿天問挑眉諷刺。

    「沒錯,而且你不能說不!」瞿天問字字帶刺,增加路蕙蘭心頭的不滿,她乾脆豁出去了,與瞿天問攤開來講。

    「華長耕雖然是打鄉下來的,但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不容小覷,讓我這個無權無勢的庶子娶他的大女兒已夠委屈了,難不成我隨便跟他開口希望他幫忙府裡度過眼前的難關,得不到半點利益的他就會點頭如搗蒜地馬上將成箱的黃金白銀送入府裡?大娘不會以為他真這麼傻吧?」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路蕙蘭該要明白。

    眼下府裡最大的難關就是商號裡僅存的僱員與家僕的薪餉都快發不出來了,而她在食、衣、住、行方面仍固執地要維持昔日排場,使可供支配的銀兩更加吃緊,所以她這才會想出與華府聯姻來解決眼前的困境。

    「你該不會是想厚著臉皮要我交出實權,讓你來當家吧?」路蕙蘭沒想到他的膽子會如此大,竟要以順利取得華長耕的幫助為由來威脅她,妄想爬到她頭上撒野!

    「可以這麼說。」瞿天問噙笑承認,不跟她玩虛偽否認、拚命自清那一套。

    「你真的是太不要臉了!要知道,能繼承瞿家商號的人唯有天啟,你憑什麼與他爭?」路蕙蘭打從心裡就瞧不起他,尤其在得知他竟有意和天啟爭奪瞿家商號,讓她更是不滿。

    「他拋下瞿家商號,也拋下你一走了之,如此說明他對瞿家商號已無留戀,會不會再回來都還是個問題,你幫他死守瞿家商號,倘若他一輩子都不回來,豈不是白守了?瞿家商號在你們母子倆手中每況愈下是有目共睹的事,你覺得你有辦法力挽狂瀾嗎?」瞿天問一字字將路蕙蘭逼到無路可退。

    「真是可笑!聽你這麼說,似乎很有自信能讓商號在你手中起死回生?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路蕙蘭壓根兒就不認為他會有辦法改變現狀。

    「有沒有辦法總得試上一試才會知道,或者你連讓我嘗試的勇氣都沒有,怕我真有辦法改變瞿府,顯得你與大哥太過無能?」瞿問天故意以激將法逼路蕙蘭交出實權。

    倘若府中實權繼續在路蕙蘭的掌控中,就算真能取得華長耕暫時的幫助,也撐不了太久的。不論是瞿府商號或是府裡都需要大改變,才有可能自谷底往上爬。

    「為了掌權,你大話倒是說盡了!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扭轉乾坤!」路蕙蘭一方面不相信他有這個本事,另一方面則是清楚華長耕的確不是傻子,倘若他的女婿在瞿府連說話的分兒都沒有,華長耕怎麼肯拿出錢財來幫助他們?

    「大娘盡可拭目以待。」

    「你要實權我可以給你,不過我有條件。」她可不會白白便宜他。

    「什麼條件?」瞿天問早料到路蕙蘭不會這麼簡單就讓他取得實權,是以對她的但書眉也不挑一下。

    「假如你沒辦法在半年內讓商號的營收增加,就給我閉上嘴,退到後頭去,往後別再妄想這個永遠都不屬於你的位置!」路蕙蘭壓根兒就不看好瞿天問,深信半年後,實權仍會回轉到她手中。

    「你所提出的條件算合理,既然你提出了條件來,那我也不客氣地提出我的條件了。」半年對瞿天問來說已綽綽有餘。

    「你要提什麼條件?」路蕙蘭非常不喜歡瞿天問以和她對等的身份跟她談話。

    「對於我的任何決定,大夫人皆不得干涉。」瞿天問不希望當他正想大刀闊斧地做事時,路蕙蘭會不時地跳出來阻攔妨礙。

    「好!」因為不認為瞿天問會有所作為,所以路蕙蘭爽快地答應了。

    與路蕙蘭達成協議後,瞿天問已開始在腦中盤算該怎麼做才能在短時間內使商號轉虧為盈。他步出「碧靜廳」,到「賞荷亭」去見母親,將取得實權一事約略對母親提及,再將迎娶華瀟湘所需準備的三書六禮交由母親去打理,讓母親好好忙和,別為其他事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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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天問趁著納徵送聘金與聘禮到華府時,和華瀟湘在華府繁花盛開的花園中見面,兩個人第二次見面即將成親,對對方卻仍感到陌生疏離。

    再見瞿天問,在陽光照射下的他更顯清峻好看,他真的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她很高興接到繡球的人是他,兩人已訂了親,她便毫不忸怩,大方地欣賞他俊逸的外表。

    再次見到華瀟湘,見到她發上簪的金玫瑰,帶給瞿天問的震撼仍不亞於頭一回見到她的模樣。他再次深刻體認到,她真的很熱衷於將自己打扮得金光閃耀。上一回她將自己的頭當針線包般,插滿金步搖;這一回則是將自己的頭當成花盆,栽滿金玫瑰。不知下一回她會將自己的頭當成什麼?希望不是鳥巢,養了滿窩金鳳凰。

    不管他對華瀟湘的穿著打扮有多不認同,但是華瀟湘喜歡,他就不會多說什麼,他要自己學著適應她的喜好,畢竟他們將結為夫妻,要長久相處,他的雙眼得自力救濟想辦法適應她亮得刺眼的裝扮才行。

    華瀟湘發現瞿天問直盯著她看,感到無限嬌羞。丫鬟彩香幫她簪上金玫瑰時,爹娘和三個妹妹都稱讚她簪上金玫瑰後變得更加明艷動人,是否瞿天問見了後也覺得她明艷動人呢?華瀟湘喜孜孜地期待瞿天問會稱讚她的美麗。

    「你……」瞿天問面對她,竟不知要說什麼好。

    「什麼?」華瀟湘一雙眼眸亮得出奇,充滿期待地睇望著瞿天問。李伯伯說瞿天問會發現她的好,喜歡上她的,是否現下瞿天問已經發現她的好,喜歡上她了?

    「你的頭重子重?」想不出要說什麼,脫口而出的竟是將一開始的疑問給問出口,當瞿天問察覺失言時,已經來不及收回了。

    「不會啊!金玫瑰既漂亮又不重,你別擔心我的脖子會酸。」華瀟湘沒有心機,將他的疑問當作關心,笑著回答。

    由她的回答,瞿天問這才赫然發現她若不是個單純的姑娘,就是個城府極深的姑娘,否則怎會聽不出他隱藏於話中,認為她打扮得太過誇張的另一層涵義?至於她究竟是單純抑或是心機重……日久見人心,他終會明白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你看起來好嚴肅,不開心嗎?」見他表情嚴肅,不像她這般開心,她忍不住問,並暗自猜想爹娘和妹妹們是否說錯了,其實她頭上簪著金玫瑰並不漂亮,或許她該改簪金蝴蝶會比較好看。

    「並不是,也許我天生看起來就比較嚴肅吧。」他試著對她微微一笑。

    「原來你是天生看起來比較嚴肅啊!你若沒說,我還以為你有很多心事呢!」她的身邊幾乎都是有話直說的人,像她爹娘及妹妹們都是,除了心思較為縝密的李伯伯外,因此她突然遇到瞿天問這樣嚴肅的人,會有點不知所措,不懂該如何與他交談,尤其他們就快要結為夫妻了,她可不想弄巧成拙,讓他討厭她。

    「很多心事是嗎?」瞿天問自嘲一笑。他的確有滿腹心事,光是想著要如何重振瞿家商號就已千頭萬緒了,他根本就騰不出任何心思去想其他事,比如討好華瀟湘,就不在他所能顧及的範圍內。

    「是啊!不過經你一說,我就知道是我想錯了!」華瀟湘很容易相信別人,何況瞿天問是她未來的夫婿,她更認為他沒有騙她的理由。

    華瀟湘單純信任的微笑驅走瞿天問心裡少許的煩惱,清風徐徐吹來,儘管先前認為華府的花園裝飾得過於繁複俗氣,但在這裡待上好一陣後,許是習慣了,竟也就不覺得難以入眼了。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華瀟湘大膽地問。

    「什麼事?你問。」

    「你是否曾預期過會娶怎樣的姑娘為妻?」華瀟湘真正想問的是──她和他所預期的妻子是否有極大的差距?他對她是否滿意?

    「沒有,我從來就不曾預想過會娶怎樣的姑娘為妻。」他虛長到二十四歲,倒是不曾想過將來妻子的模樣,也不曾中意過哪家的姑娘,在拿到她的繡球之前,婚姻大事不曾牽掛於心懷。

    「那就太好了,我會努力當個好妻子的!」既然他不曾預想過,沒有設定他的妻子該符合哪些條件,那麼她要當他理想的妻子就不會是件難事。

    「我會拭目以待。」只要能和他娘好好相處,不為家裡帶來麻煩,就會是個好妻子。

    「我一定不會讓你覺得娶我是錯誤的決定!」她很有信心地再次強調。

    「有可能你屆時會覺得嫁給我是錯誤的決定。」對她自信滿滿的宣誓,瞿天問僅是淡淡的苦笑。等她嫁入瞿府後,將會發現瞿府早已失了昔日的風光,所剩下的不過是個空殼與虛名,他沒辦法提供她在娘家所擁有的一切享受。

    「你為什麼會這麼說?」華瀟湘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現下的瞿府並不富裕,況且你嫁的是身為庶子的我,嫁給我,你沒有辦法再像待在娘家時一樣,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你可能會覺得很委屈。」他不想瞞她,坦誠相告。如果她現下想反悔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會怪她的。

    「沒關係,我想嫁的是你的人,並不是你的錢。如果家裡沒錢,要我下田耕種也沒問題。」既然他都這麼坦白了,那麼她也誠實以告。她本來就不在乎他有沒有錢,對於他庶出的身份,她更是從頭到尾就不曾在意過。況且她小時候常幫著父親下田工作,就算婚後要耕種來填飽一家子的肚皮,她也不會覺得辛苦委屈,他完全不用擔心。

    華瀟湘舉了舉纖細的手臂,要他千萬別小看她的能耐。

    「假如真要下田耕種,我也會跟著你一塊兒耕種,不會讓你獨自受苦的。」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他似乎娶了個刻苦耐勞的妻子,雖然她滿身金銀珠寶,不過由她的話聽來,她是認真的,一點也不貪慕虛榮。不過還是老話一句,她說的是真是假,待時日一久,便知分曉。

    「那也很好,兩個人一塊兒做比較快。」聽見他也肯陪她下田耕種,她笑揚了唇,開始滔滔不絕地跟他聊起耕種的事來。

    未曾耕種過的瞿天問靜靜地聽她說得口沫橫飛,在陽光的照射下,他發現談及耕種的她雙眼熠熠生輝,清秀的小臉蛋亦閃閃發亮。

    完全無須黃金點綴,她整個人便鮮活亮眼,讓他聽著、聽著,便不由自主被她毫不矯飾的獨特魅力給吸引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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