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說洞簫的音色沉靜悠遠,即使夜裡興起吹奏,也不虞會打擾到人;而且便於攜帶,適合她孤身在外打發時間。
但最重要的是,琴簫合奏意韻悠遠,彼此相得益彰,令人回味無窮。
「這一句要弱起弱收,記得氣沉丹田,輕鬆自然的把氣吐出就好。」龍似濤拿過簫來吹了一小段。「還有,這裡的打點要由快到慢,小心不要忽強忽弱。」他耐心地示範,然後把簫還給莫曉湘。
莫曉湘接過竹簫,依他所言吹出一段樂句,而龍似濤十指隨即叮叮咚咚跟上拍子,再續未完的曲子。
琴簫交纏,涓滴而出的音符綿延委婉,是首韻味十足的「良宵引」。
此曲雖短,但風味十足。莫曉湘的簫藝雖未純熟,但勝在中氣十足,長音直且乾淨,而且肯於勤練,即使花稍的指法一時還不太熟練,吹起簡單的曲子已是綽綽有餘。
一曲既畢,龍似濤看來比莫曉湘還高興,表情活像個學生高中狀元的夫子。
「我已經沒有什麼好教你的了。」他真心道。論吹簫,他懂得只是皮毛,能教她吹出首曲子已是萬幸。
「你已經教會我很多東西了。」她淺笑,別有深意。
這近一個月來,他不只教她吹簫,還教她寫字、下棋、蒔花弄草,讓她體會到原來刀光劍影以外的生活,也能過得如此悠閒愜意,而不是無止境的空洞茫然、不知所措。
一曲過後,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夜空,遙望天間明月。
今晚,已經是第二個上弦月了。
沒有人提起,也不想去提起。
「還想學什麼嗎?」龍似濤合上琴匣,和她一樣坐到窗邊問道。
「說故事吧,說故事給我聽。」她靜靜靠在他肩上,感受他溫熱的呼吸,這是他們親密的界線,彼此都有默契的不去越過。
「你要聽什麼故事?」他順著她意問道。
「都好,」她閉起眼睛,耳邊傳來蟲鳴唧唧。「雷威、郭楚望都好。」她只是想聽他的聲音。
「咳,那些不算是故事吧。」他有點尷尬地清清喉嚨,充其量只能算掉書袋時搬出來的典故。
「那講某人醉倒在雪地上的也可以。」她笑,睜眼所見是他寵溺的目光。
龍似濤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假意不懂她說的某人是誰,裝傻道:「既然你這麼想聽某人的故事,那我就來講他又臭又長的故事吧。」
龍似濤正經八百的順順嗓子,而莫曉湘也很配合的等著他開口。
「某人有個很厲害的哥哥,從小,他就覺得爹只疼哥哥,不疼自己。」
龍似濤娓娓說道,口氣真的就像說著別人的故事般平靜。
「某人的爹管教孩子很嚴,不僅書要念的好,琴棋書畫都要略通一二。某人很乖的聽爹的話,每天讀書、寫字、畫畫、彈琴,希望有一天爹能像稱讚哥哥一樣稱讚自己。」
似乎察覺到他的無奈,莫曉湘默默搭上他的手,聽他繼續說下去。
「可是哥哥真的很厲害,不僅書都背得熟,武功練得也很好,不像某人笨手笨腳,劍老揮到自己身上。」龍似濤微微一笑,口氣帶著一點悠遠回憶。「哥哥真的很好,總是不厭其煩教弟弟,但是爹似乎還是不喜歡,不喜歡只會躲在房間吟詩填詞的弟弟。」
「後來,某人喜歡上畫畫,還畫好一幅山水給爹當生辰禮物,但爹卻冷著臉把畫紙撕成兩半,說了四個字就走。」
「哪四個字?」莫曉湘禁不住問道,惹來他的低頭苦笑。
「玩物喪志。」
直到現在,那句話依然言猶在耳。
「後來,他在十二歲時被送去書院,學的是武功和儒法之道,但不到一個月,他就從那兒跑了,但沒回家也沒被抓回去。
「原來他下定決心,跑去境內最知名的琴師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隱姓埋名,求人家收他當徒弟。」龍似濤半帶驕傲、半帶感歎地道,心情顯然十分矛盾。
「三天三夜?」莫曉湘忍不住驚道,很難想像小小年紀的他,居然有如此勇氣與決心。
「沒錯,就是三天三夜。孔老夫子十有五而志於學,某人是十有二就志於琴,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強顏歡笑,眼裡依然透露一絲哀傷。
「但是,當他學了五年,總算是出師時,回到家門,卻只發現一面冰冷的牌位和猶然服喪中的兄長。原來爹他……」他有點哽咽,難以繼續。「爹過世了,在我足不出戶苦練琴藝那段日子,就已經過世了。」
龍似濤悲痛難抑,話語中原本的「他」早已不自覺換上「我」。而莫曉湘沒有多說,只是握緊他的手,聽他繼續說下去。
「那不孝子很後悔,拜祭完父親後,決定用心學武。但是儒法縱橫等等為政之道,還是一竅不通,最後哥哥也由他去了,索性自己擔下一切,任弟弟無所事事四處浪蕩。」
「那現在呢?」她輕柔地問,但其實是明知故問。
「學了一身三腳貓武功,只懂得風花雪月,其它一無所長。」他自我解嘲,眼光投向她。「就像你現在看到的。」
「你很好,真的很好。」莫曉湘輕歎,她喜歡這樣的他,只是純粹的喜歡一樣事物,沒有算計,也沒有任何目的,就只是固執的喜愛。
「很長的故事吧。」龍似濤釋然而笑,似乎為她的相知而喜,眼裡雖仍有著哀傷,卻也無怨無悔。
「至少這是自己選擇的。」她道,鬆開他的手,目光朝向遠方。
「你也有故事要跟我說嗎?」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龍似濤當然不會放過她。
莫曉湘頷首,思緒隨著眼神飄向遠方。
「我生在一個荒涼的小村裡,娘很早就過世了。我對娘的印象很模糊,只記得爹很愛喝酒,因為他瘸了一隻腿,不能下田,所以家裡只靠大哥耕田維生。
「十歲那年,家鄉饑荒,我兩個弟妹都餓死了,只剩下爹跟大哥。家裡沒東西吃,連三個人都養不活。」
她雙瞳轉趨暗沉,幾乎變為渺不可測的黑暗。
「有一天晚上,爹偷偷抱著我,一拐一拐的走到城裡。其實我早就醒了,只是怕爹丟下我不管,所以一直沒出聲,直到旁邊有人說話,我才敢睜開眼來。
「我一睜眼,就看到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還有幾個男人,女人跟爹吵架,男人們則是用一種近乎飢餓的眼光看著我。」
她合上雙眼,似乎是至今都不敢面對事實。
「要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爹是在跟老鴇討價還價,而那些男人的目光也不是飢餓,而是貪婪跟好色。」
龍似濤聽出她話裡的滄桑和無奈,心裡不由自主的揪痛。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又怎會想到父親為了錢將自己送入虎口?
「後來呢?是你師父救了你嗎?」他問了個想當然爾的問題。
她點頭,眼裡帶有因回憶而來的傷痛。
「因為師父都看到了,從我被賣掉、不聽話的大吵大鬧、再讓人關在陰暗的柴房裡,她都看到了。而她只問我一句:要不要跟我回去?」
「然後你就跟了她回去?」他輕撫她的秀髮,企圖撫平她的不安。
「嗯。直到十六歲那年第一次接任務,我才踏出梅冷閣。」
聽到那三個字,龍似濤就像被下了咒般默不作聲,良久後才艱難開口:「你有回去看過你家人嗎?」
莫曉湘茫然的搖搖頭。「都不在了……六年後,那裡已經變成一個荒村,什麼人也沒有,我連娘的墳都找不到了。」
龍似濤無言,只能環著她的肩,默默給她安慰。
「但是那間妓院還在,於是我趁那些龜奴熟睡時,把他們全都殺了。」她哀傷的眼不經意地透露出嗜血光芒。「那是我第一次殺人,卻意外的乾淨利落,沒有人發現我。」
「那些人死有餘辜,你沒有錯。」他輕歎,握著她的手捧到眼前。
如果可以,他願意用一生的時間洗淨這雙手的罪孽。
莫曉湘輕輕抽出手,恢復冷然平淡的雙眼凝視著他,似乎要他認清她的殘酷。
「已經數不清了,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死有餘辜。因為,我是個殺手。」不是他想像中的美麗女神。
「我知道。」他早就知道了,不然何必如此躊躇不前。
不是害怕她的身份,而是害怕得到又失去。
她繼續和他表白。
「我不能愛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不傷害你的家人。」
「你沒有傷害到我的家人。」那晚的事,他聽大哥提過,最後她被大哥大嫂打成重傷,才會陰錯陽差被他救了。
「如果有一天,我殺了你的親人,你還會這麼溫柔嗎?」她苦笑,表面問他,其實是在問自己。
「這……」他頓時無言,無法接受這即使是萬中之一的假設。
「出賣靈肉跟滿手血腥,都是洗不脫的罪。」她霹出個「果然如此」的淺笑,眼神平靜無波。「所以這些年,我沒有後悔過。」
直到遇見他,有一瞬,她突然憎惡起自己來。
憎惡自己的身份,憎惡自己永遠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還想說什麼打擊我自尊的話嗎?」他突然摟住她,不敢看她冰冷的眸子,彷彿那是她即將遠離的前兆。
莫曉湘只是靠著龍似濤不作聲,但後者卻突然岔開話題:「你爹一定很後悔,因為他的女兒既溫柔又漂亮,等到將來收聘金都不只這麼多錢了。」
看來有幾分苦中作樂的味道。
「傻子,你說是就是了嗎?」莫曉湘失笑,掙開他的懷抱與他對視,想不到他會這樣來安慰她。
「只可惜不是。」他似真似假的惋惜道,因為無論多少銀兩,都不可能換得她的自由。
兩人相對無語,都明白對方內心在想什麼,終於還是龍似濤先開口。
「前天是清明吧?」是和她想像完全不同的話題。
「好像是吧?」她一愣,不明白他的用意。
「走,我們去看星星。」龍似濤不由分說的從床邊抓起一件薄襖套在她身上,自己則是披件披風,拉著她推門面出。
「你……」她跟著他穿門過戶,但還是不明白清明跟看星星有什麼關係。
兩人逾牆到了外面的松林,繁星點點在林間掩映,但龍似濤依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噓,別說話。」他神秘一笑。「這是我給你的臨別贈禮。」
夜深露寒,即使已過清明,深山冷風還是教人直打哆噱。龍似濤帶著莫曉湘,專挑荒僻的山路行走,直到快登峰造極,兩人才停下腳步。
「聽到了嗎?」龍似濤手指不遠處隱約傳來水流聲的小潭。「跟我來。」
莫曉湘依舊滿腹疑問,但還是依附驥尾,直到整面深潭映人跟眸,才跟著他停下來。
「到了,就是這兒。」龍似濤獻寶般說道,手指著不遠處的一練飛瀑。「那兒還有面瀑布,看見了嗎?」
「嗯,這裡很漂亮。」莫曉湘發自真心的道,少了松林遮擋的湖上,星河再沒有阻礙的閃爍在波間。如果不是他領路,她怎麼也想不到如此深山密林會藏有這麼一個小湖。
「還不只。走,這裡還不夠高。」龍似濤微笑,依然沒揭開謎底,只是伸出手邀請她。
還不夠高?可是這裡再上去就是懸崖峭壁,還能去更高的地方?
心裡雖是疑惑,但她還是搭上他的手。兩人幾個起步,便如大雁橫渡般踏水過湖,蕩起波紋漣漣。
幾個起落,兩人已經到了湖邊沙洲,耳邊只聞白瀑水聲瀝瀝,再來便是光滑如鏡的峭壁。
「這裡……?」莫曉湘終於按捺不下好奇心。凝長的白練,水花幾乎快激到兩人身上,但他依然氣定神閒。
「我有騙過你嗎?」他問,換得她的搖首。「那就是了,時辰是早了些。但再等一下,我們就可以『上去』看星星了。」他笑著眨眼,話中透露些許玄機。
終於,過了約莫兩刻鐘,白瀑水流竟漸趨輕緩,水花也只是在湖邊徘徊,不再猛烈到幾乎濺濕兩人的衣服。
「怎麼會這樣?」水流居然像變戲法般在她面前逐漸細小?
「待會兒再告訴你。」他又神秘一笑。「來吧,我們先上去。」
「上去?」她不禁反問,眼光隨著他的手指往上瞧,和緩的瀑布後頭,原來有個若隱若現的洞口,想必就是要「上去」的地方。
「你先吧。」龍似濤走近白瀑,拍拍因水歇而露出的大石。「踩著它跳上去,應該不成問題吧?」
莫曉湘衡量了下距離,提氣運功,踏石而上,幾下提點縱橫,便輕巧的躍上洞口邊。」你進去點,免得我上去撞到你。」龍似濤的聲音由下面傳來。莫曉湘聞言走近洞裡,好奇的眼光忍不住四周打量。
這瀑布後的秘洞居然意外的寬大通風,毫無窒悶之感;而且裡面清淨整潔,想必也不會是什麼野獸的居所。
「怎麼不往外看看?」跟著她上來的龍似濤,誘哄一樣拉她轉過身,邀她共賞夜色。
外頭白瀑漸歇,取而代之的是滿天星斗的夜幕。在山洞往外看,上是燦爛閃爍的星空,下有一覽無遺的湖光山色,若有似無的流水依稀從山頂滑下,斷斷續續的發出滴答聲。
「這小湖的水再流下去,便是那天我們遊船彈琴的大湖。」龍似濤和她席地而坐,折扇遙指由湖而出的另一面瀑布。
「這裡……怎麼會這樣?」莫曉湘伸手接過幾滴泉水,竟是意外的寒冷,如同即將凝結成冰般。
「這兒日夜溫差大,尤其清明前後幾日,山頂的水晚上凝結成冰,白天融化成水,來回循環,直到天氣穩定下來。」他耐心解釋,也想起當初自己剛發現此洞的驚異。
「原來如此。」她抬頭上望,蒼穹星幕盡覽眼前,不禁讚歎起大自然的神奇。
「那就是牛郎星。」龍似濤指著一顆藍白色的星星道:「到了夏天,會比現在更明顯。下面的星河就是鵲橋……」
莫曉湘投給他疑問的眼光,似乎對他的話全無概念。
「牛郎,牛郎織女的牛郎。」他偏頭看她,等著她的回應。
「牛郎是誰?織女又是誰?」她順理成章的問,彷彿這是再自然的問題不過。
「你沒聽過牛郎織女的故事嗎?」他挑眉問道。從小到大,難道都沒有人和她說過嗎?
她搖搖頭,感覺到他頗為詫異的眼神。
「你聽過曹丕和甄妃,卻沒有聽過牛郎織女?」龍似濤忍不住反問,心裡不禁浮現連他都知道的七夕玩意兒。
「我聽過衛子夫、楊貴妃、大小周後,都是師父和我說的。」莫曉湘神色如常回道,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都是沒好下場的。龍似濤暗忖。揉了揉額際,不禁懷疑起她師父的用心。
「那我來跟你說好了。」他清清喉嚨,總覺得今晚總是在說故事。
「傳說牛郎父母早逝,老實敦厚的他常被同居的兄嫂欺負。後來兩兄弟分家,牛郎僅分得一頭老牛,不過那頭老牛原是觸犯天規被貶下凡的金牛星,它見牛郎老實木訥娶不到老婆,便告訴牛郎,王母娘娘身邊的七仙女將會到附近的池塘沐浴,只要趁仙女不注意時,偷走她們其中一個人的『天衣』,仙女沒有『天衣』飛不回天庭,只有嫁與牛郎為妻。」
「偷姑娘的衣服?」莫曉湘皺眉,這叫老實敦厚嗎?
「呃,這是傳說,不過牛郎也是孟浪了點。」他從善如流的回道,接著繼續說他的故事。「後來果然就如老牛所說,找不到『天衣』的仙女,真的就嫁給牛郎為妻,兩人男耕女織,還生了一對兒女,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
「後來,王母娘娘知道織女私逃,還嫁給牛郎為妻,為他生兒育女。她老人家非常生氣,一怒之下吩咐天兵天將擒回織女。牛郎焦急不已,只能按照老牛臨終前的指示,披上它的牛皮,再用扁擔挑起一雙兒女,飛上天庭找尋自己的妻子。王母娘娘為了阻止兩人相逢,拋下銀簪化成銀河,讓兩人只能相望而不能相聚。」
簡單而純粹的感動,讓她的心情隨故事而起伏,人世間的情愛不都是如此?
龍似濤意識到她的心情,也沒賣關子,繼續說道:「後來玉皇大帝說,只要天河的水干了,便破例恩准兩人見面。於是牛郎跟他的一雙兒女不停在天河舀水,玉皇大帝為他們的至誠感動,令喜鵲傳話,特許牛郎織女每年七月初七,在天河鵲橋相會。而七夕雨,便是他們喜極而泣,又或是因分離而苦的淚水。」
「那是雨……」她低聲自問,聲音宛若遙不可及。
「是啊,不過天下有情人都寧願想像成是情淚。」龍似濤牽起她冰冷的手,長指細細描繪她手上的薄繭,輕聲吟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你說是嗎?」
「他們應該寧願要平凡的愛情吧?」她面向他,目光有著明瞭後的悲切。「因為只要相聚,便注定分離。」
龍似濤沒有答話,轉過頭,逕自翹首望月,但月光卻逐漸在他眼角反射成透徹的淚光。
「你哭了。」莫曉湘蹙眉,想伸手替他拭淚,卻被他抓得更緊。
「別動,讓我好好牽著你。」他聲音沙啞斷續,但雙手依然溫暖的包裹著她。
「我沒哭,你居然先哭了。」她歎氣,還是抽出手拭去他面上的淚水,自己的眼眶也開始泛紅。
「我是哭了,那又怎樣?」他索性孩子氣的耍賴。「你不會哭嗎?還是你的心在哭?」
莫曉湘突然沉默下來,一雙眼只是盯著牛郎星瞧,一語不發。
「有我陪你,想哭就哭出來吧。」龍似濤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強忍淚意。
「我只是在想,七月七日相聚那晚,牛郎織女會做些什麼。」她輕道,但一字一句都是燎原的火種。
龍似濤的臉倏地飛紅,還沒開口,莫曉湘又柔聲道:
「你能告訴我嗎?」
「大概……也是像我們這樣吧?」他看著她春冰盡溶的嬌媚,心中不禁一蕩,但理智又克制自己不得逾矩,因,此只能僵在那兒看著她。
莫曉湘沒有答話,朱唇微啟,落上他松香馥郁的頸項,再來是耳,最後是唇。
「你……不要這樣。」龍似濤暗歎,突然覺得自己很窩囊,明明兩情廂悅,卻又不敢碰她,最大膽那次便是在舟上吻了她。
「你上次也是這樣吻我。」她不滿的扭起雙眉,嬌嗔美態,讓人情難自禁。
「那是……」龍似濤一時語塞,總不能說他能她不能吧?
「是你說的,不要我忘了你。」她這次吻上他的唇,雙眸動也不動的望向他,十指在他胸前徘徊流連。「我想,只有這個方法,你才不會忘了我。」
龍似濤很想說,即使不要這樣他也不會忘了她。但雙臂還是情不自禁的摟上她的香肩,沉聲道:「你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知道。」莫曉湘扯下自己的髮簪,任一頭如瀑秀髮灑落在他肩上,與他的交纏在一起。
「可以嗎?」他再問她一次,眼裡燃燒的是和她一樣的情火。
她點頭,拉下他的披肩,再解開他的腰帶,讓他的胸膛赤裸的展現在她眼前。
「你看我這麼多次,我還是第一次看你。」她水眸蕩漾著從未為人展露的媚光艷色,從此也只為他一人展露。
龍似濤淺歎,十指替她解開盤扣,拉她臥倒在披風上,仰著頭欣賞她美艷不可方物的嬌顏。
「我是你的了,今生今世,都只有你一個。」
她立下誓言,卻不許他說,只是輕掩住他的口。
「但你要過的比我好,幫我贖罪,讓我們下輩子不要有緣無份。」
話聲歇落,呢喃輕吟,夾雜著歎息聲而出,他能給的只是無止境的情話綿綿,讓她溫柔得深陷情網,忘了即將別離的痛苦。
除此之外,他給不起,她亦受不起。
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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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露曦。
如果這是夢,她寧願永遠都不要醒。
昨夜他的絮語情話,猶然密密在她耳間反覆纏繞,溫柔得讓她幾乎想舍下一切隨他而去。
她側身躺在他身邊,看著他將瀟灑與天真奇異混和的五官,心中不禁想起他昨夜深情專注的臉。
她好想自私的獨佔他,好想在飄泊闖蕩多年後,找一處溫暖的港灣歇息。
只可惜……
她苦笑,小心翼翼地起身穿戴好衣物,沒有驚動熟睡的他。
那是不可能的。
莫曉湘從懷裡掏出個看似裝胭脂的小盒,揭開盒蓋,放到熟睡的他鼻下。
「等你醒了,我已經回去了。」
確定他吸人足夠的份量後,她收回盒子,不由自主的撫上他的臉。
「不要想我。」她枕上他的胸膛,聽著他穩定有力的心跳。「我會記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最後,她冰涼的唇覆蓋上他,但頸間隨之落下一樣物事,垂晃在兩人胸前。
莫曉湘拾起在掌心一看,原來是他倆第一次見面時,他編給她的蘆笛。
記憶隨著蘆笛如潮水般湧起,讓她不禁怔然。
他在蘆葦搖曳的溪邊救了她、他在黃沙官道與她重逢、他為她療傷時的羞赧不安、他在大街上執著的與她爭辯、泛舟鼓琴扣舷而歌的他、還有昨晚的他……
掌心的蘆笛,依舊安靜的躺在那兒,像是他,總是默默等著她。
清脆愉悅的笛聲,彷彿又從她耳邊響起。她永遠忘不了那單純無心機的聲音,只是純粹關心她的聲音。
在那時,情根已種。
她閉目,扯下繫著蘆笛的繩子,最後五指屈攏,碎葉片片在她指間進出。
鵲橋散,牛郎織女永不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