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就錯在席艷娘不應該自以為是地找上門,認為有了身孕便能母憑子貴,錯認贅夫為一家之主,氣焰囂張地索討名分,要當家主母認了孩子,同時以平妻身份入門。
那個愚蠢的女人沒認清誰才是主人,只是她趕出去算是客氣了,沒連孩子一起打掉是湯府的仁慈。
一聽到縣衙大牢,席玉奴瞳眸微微一縮,露出懼色。「什……什麼姊妹,當我是乞丐還差不多!買幾匹布料、訂支簪子,偶爾擺闊給我娘置一桌酒席祝賀她生辰,你就說我鋪張浪費成性,東扣西扣我的月銀,讓我連件體面的衣服也穿不起。」
「席玉奴,我姓湯,你姓席,我沒有義務用湯府的銀兩養席家的女兒,你不是我湯府的人憑什麼花湯府的銀子?」
若她能安分守己不生是非,她不介意養她一輩子。偏偏她們母女倆的個性一模一樣,嫌貧愛富,愛慕虛榮,想要榮華富貴又不肯腳踏實地,一天到晚算計如何把別人的財產挪到自己的荷包裡。
若非她睜一眼、閉一眼由著爹取走銀兩,這兩人能穿金戴玉、一身的綾羅綢緞嗎?
「明明當初是爹喝醉了強佔了娘,讓爹跟我娘珠胎暗結卻不給名分,讓我娘頂著大肚子受人恥笑,你們真狠,連個孕婦也要讓人家沒活路可走。」幸好她福大命大,沒給湯府的老毒婦害死。
湯負心瞇了瞇眸,搖扇的手一緊。「陳年往事提來無趣,我只想知道,你下毒害了我有什麼好處?」
「都說不是我,你還要問幾遍?別以為站在湯府的廳堂你就能拿我問罪,沒做過的事我死也不會認。」以為沒人瞧見她偷偷摸摸做了什麼,打死不鬆口。
「看來不讓你心服口服,你還賴我冤枉人,讓王婆子進來回話。」湯負心輕咳了幾聲,一杯熱茶忽地送到面前,她抬眸一瞟,笑眸清湛的夫婿溫柔地看她。
祿至雖在下棋,但仍留意著妻子,一件她因生怒而不適,便送上一杯熱茶,讓妻子潤潤喉,鎮鎮郁氣。
「王婆子,你說你當天看到什麼?」
王婆子是約五旬的婦人,花白髮,管廚房的。「我那天本來在灶上燉著湯,這二小姐來了,說想喝碗銀耳燉豬肚,可廚房沒豬肚,她便逼著我去買。」
「哼!本小姐喝碗湯還不成嗎?叫你這老女人跑跑腿還委屈了。」席玉奴端起小姐架子,衝著沒拿她當回事的下人大罵。
「可我走到一半想起灶上的湯沒端下來,於是又走回廚房,正好看到二小姐把一張紙丟進灶裡燒,神色慌張的左顧右盼,我覺得怪正想喊她,她已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怎麼,連張紙也少不得?這是哪一府的規矩呀。」沒料到有人瞧見她異樣舉動,席玉奴臉色微變。
王婆子又接著說下去,「那張白紙沒燒完飛了出去,我一時好奇拾起來一看,發現是藥鋪用來包藥粉的,上面還黏了一些粉末,我沒在意隨手將它仍在一旁。」
「可沒多久就聽見小姐出事了,那時候還沒想到兩件事有何關聯,直到前兒個傍晚,我找不到養來捉老鼠的老貓,在外頭忽然聞到一陣屍臭味,就看見那隻老貓的屍身,貓嘴巴還咬著那半張紙,我趕忙就把紙交給姑爺……」
雖然姑爺一再申明他不是大夫,可是府裡的人一有病痛去找他,他還是二話不說的診脈送藥,醫術比外頭坐堂的大夫還要高明。
在這些受惠的下人眼中,他就是大夫,不問貴賤,救世濟民的活神仙,人人讚揚不已。
「若是你認為我的證詞有所偏頗,那不妨再找一些大夫,由他們檢查是否有毒。」祿至取出折得四四方方的油紙,油紙一掀開赫然是燒掉一角的包藥紙,焦黑的痕跡還留在上頭。
「你……你們怎麼證明那張紙就一定是我的?說不定是為了栽贓我才掉包!湯負心,你好陰毒,居然想藉機陷害我,真是心如蛇蠍。」席玉奴抵死不認,還反咬別人一口。
「我也有看到,小姐中毒的那幾天,你一直在屋子外走來走去,看到服侍小姐的丫鬟走出房門就捉著人家的手臂直問:「死了沒,死了沒,她到底死成了沒?」一臉很著急的樣子。」狐小小站了出來,右手臂似乎有傷,以白布包了一大包。
「你胡說!我才沒去過湯負心的院落,你少造謠。」她氣急敗壞,臉也漲成紫紅色。
他仰起下巴,以鼻孔睨人。「不信去問問紅兒姊、杜鵑姊、紫雀和魏嬤嬤,她們都可以作證。」
「你……你……」
狐小小起了個頭,馬上又不少人主動跳出來指證席玉奴這幾天特別奇怪,還有人宣稱看到她和席艷娘在後門外交頭接耳,就連席玉奴的丫鬟環兒也怯生生的說她曾在整理床鋪時,看到席玉奴枕頭下面壓了一包藥,她看了一眼沒動它,過了兩天就不見了。
今天看到姑爺手中的藥紙,和那天所見幾乎一樣,其中沒燒著的一角沾了墨,是她不小心碰到未干的硯台沾上的。
環兒和席玉奴一向很親,可說是她的左右手,此話一出可信度極高,一些靠得近的下人伸長了脖子,欲看姑爺手裡捏的藥紙是否真有指印墨漬。
湯負心厲聲問:「席玉奴,你還要狡辯嗎?」認證物證俱在,由不得她狡賴。
「你……你們污蔑我!」她面色發白,修得尖尖的指甲因握成拳頭而刺入肉裡。
湯負心再度嬌懶神態搖著小扇,面上笑容可掬。「那麼就把席艷娘送入衙門,請向來清廉公正的丁捕頭來帶人,聽說他手下無懸案,再難辦的無頭公案一經他的手,自會水落石出……」
「等一下,我說,不許動我娘,毒是我下的,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你們有什麼事儘管衝著我來。」娘親是她的罩門,她自認為湯負心對她頂多口頭教訓,可她娘卻不一定,有可能成為替死鬼。
「為什麼要害我?」她想把她教好才讓她住進湯府,可惜恨鐵不成鋼,還是想了席艷娘不甘屈於人下的性子。
「哼!你好意思問我為什麼?我和你都是爹的女兒,你什麼都有,有財有權有好姻緣,但是你給了我什麼?我連爹的本姓都不能冠,在湯府是尷尬的存在,雖是二小姐卻名不正、言不順,沒人當我是一回事。」下人瞧不起她,背地裡都對她愛理不理。
「就為了這個你要我死?」她怎麼不問問她這十七年來過的是什麼日子?表面上是大權在握的湯府大小姐,實際上是等死的藥罐子,每日活在恐懼中。
其實她很羨慕席玉奴,有健康的身體,還有疼她、照顧她的娘親在身邊,即使席艷娘的為人不值得讚揚,但終究為女兒著想,一心護著她。
「你死了湯府便無人做主,爹是個沒主見的人,湯知秋想當家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撐不起整個湯府,我和娘這時候進入正好掌控湯府。」湯府只能有一位小姐,那就是她席玉嬌。
是被捧在掌心上的嬌兒,不是奴才,那就是她席玉嬌。
一聽完她不滿憤慨,湯負心抿了抿唇,心中說不出是怒還是痛,頭一偏看向玉石屏風後。「爹,你聽仔細了,不是女兒挖個坑讓她跳,而是她要我死,我仁至義盡了。」
一聲低低的啜泣聲傳出,老淚縱橫的郭敬文從屏風後頭走出來,臉上滿是羞愧和對小女兒的失望,一邊抹淚一邊哽咽,十分痛心管教不當,養出個豬狗不如、喪心病狂的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