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覺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悲聲大叫:「二哥,不要啊!」一口血噴出,向後便倒。
一把抱住我,扯下沾血的面紗,急喚:「然兒!」
「慕然!」二哥急衝過來,楚氏兄弟和莫可問一起出手攔住,幾人戰在一處。
我緊緊抓住大哥,喘息道:「不要和二哥動手,求——你。」又一口血湧出。
唐繁急道:「不要講話。」點了我幾處穴道,拿出一粒藥放在我口中。
大哥緊抱著我,道:「放心。」
突然一個聲音喝道:「還不快住手,你們想要慕然的命嗎?」那四人立刻各自退開。
一人飛身落在我面前,歎道:「我還是來晚了。」
卻是沈東籬。剛才一片混亂,竟沒發現他是何時來的。
「慕然,」二哥看到我的樣子,長劍砰然落地,顫聲道:「你怎麼樣?」
我緩緩說道:「二哥放心,慕然不會有事?」
二哥跪倒在地,嘶聲大叫:「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保護不了我的寶貝。」
我心中難過,險些又一口血噴出,強自嚥下,輕喚:「東籬。」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
東籬點頭,朝大哥伸出手,大哥看我一眼,默默將我放到東籬臂彎。
東籬抱著我,走到二哥身前,我緩緩伸出手,二哥緊緊抓住,站起身來:「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寶貝兒,是二哥逼你太甚了。」
我輕道:「慕然求二哥,再不要有求死的念頭,慕然最喜歡二哥了,二哥若死,要慕然怎麼活?還有——」
我笑,用力喘口氣,又道:「二哥哭的樣子好醜,慕然喜歡帥帥的二哥。」
二哥伸手輕輕擦去我嘴角的血跡,笑了:「慕然不怪二哥騙你麼?」
我也笑:「二哥不怪慕然騙你麼?」
二哥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道:「母親想見你是真的,她怕你不肯見她,寫了一封信給你。說你看了會明白一切。」
我搖頭:「慕然只要知道二哥不會害我就夠了,其他人、其它事慕然不想知道。」
二哥歎道:「我怎會害我唯一的寶貝兒呢?你我之間,原也不用靠這信來解釋。」
說著將信撕毀,抬手一撒,雪白的碎片剎時飄滿了天空。
我急喘幾下,知道撐不了多久,不想二哥看我暈倒,於是閉上眼,道:「東籬,請帶我離開。」
東籬轉身沖那邊幾人道:「慕然是安平王爺義弟,王爺愛之甚於性命,沈某奉安平王爺之命帶慕然回王府,不能拜見諸位武林前輩,請諸位前輩見諒。」
那幾人都道:「沈先生太客氣了,請先生代我等向王爺和郡主道賀。」
東籬一笑,抱著我便走。
二哥突然道:「等一下。」
楚風良上前,怒道:「你還要如何?」
二哥不理他,卻拿出天蠶軟甲和那兩顆雪蓮子,遞給東籬,傲然道:「這是你們的東西,還你。」
東籬看了一眼莫可問,莫可問上前接過。
二哥又向東籬深施一禮,道:「請你,好好照顧他。」
然後戀戀不捨地看著我,當初給二哥雪蓮子的時候,我也是這般看著他的,那日一別,竟生出這許多變故。
我開口待要說話,東籬柔聲道:「慕然莫要再開口。」
二哥退後一步,沖大哥道:「我不會放棄,你我來一場真正的較量吧,不是黑堡堡主對武林盟主,而是你和我。」說罷轉身疾馳而去。
「慕然,嘗嘗這茶。」
我懶洋洋的靠在床上,笑道:「東籬總有花樣,可惜碰到我這對茶道一竅不通的俗人。」
伸手接過,一飲而盡,又道:「這是不是叫牛飲。」
東籬大笑:「泡茶、喝茶都是要怡情養性,只要我泡得高興,慕然喝著好喝就好,管他什麼茶道。」又為我倒上一杯。
我接過來在手上把玩,卻黯然道:「東籬因為我,王府的事都不管了,王爺會怪罪慕然吧?」
東籬笑了:「慕然想說什麼?」
我嗔道:「東籬就不能假裝一下嗎?什麼心思都被你看透,讓慕然沒了說話的樂趣。」
「是沒了戲弄人的樂趣吧。」
「就算是吧,我想說,以東籬的本事,安平王爺還不手到擒來,為什麼東籬遲遲不下手?」
「那慕然也要告訴我,你怎樣把你那個彆扭的大哥手到擒來的?」
我臉上一紅,罵道:「楚風良這個大嘴巴。」
東籬又是一陣大笑。
我歎:「和東籬在一起的感覺真好。為什麼我喜歡的不是東籬?」
東籬掩面:「慕然不喜歡我嗎?我可要傷心死了。」
我撲過去抱住他:「慕然好喜歡東籬呢。他們誰都不理我的時候,我最想東籬了。」
東籬也反手抱住我,輕撫我的發,柔聲道:「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會好受些。」
我流淚:「他們雖然不說,可心裡都在怪我,怪我水性楊花,怪我沒有節操,怪我放不下那個卻又招惹這個,怪我——」
東籬打斷我,說:「慕然是水,水有百態,或湖或江或海或小溪,或雨或雪或冰或霜露,在哪裡都能隨遇而安,都能呈現出極致的美。慕然不管過的多麼艱難,都會笑著面對,從不記恨,也從不自尋煩惱。沒有人會忍心怪你,只會心折。」
我又哭又笑:「東籬,東籬,我怕要愛上你了。」
東籬卻突然退後一步,從窗口飛身而出,悅耳的笑聲傳來:「慕然的話東籬牢記於心。」
我一驚抬頭,大哥站在門口,臉罩寒霜,不禁心中叫苦,方才得意忘形,這下怕要吃苦頭了。也罷,先下手為強。
我淡淡瞥他一眼,卻視而不見,起身坐在窗前,欣賞園中有名的洛陽牡丹。
大哥果然不能忍受我的冷淡,過來抱起我,放到床上,歎道:「我還沒氣,你又在氣什麼?又想耍心眼哄我了吧。」
我笑:「大哥明明知道慕然的心思,卻還上當,不能怪慕然。」
大哥攬我入懷,苦笑道:「你是吃定我了。」
我也伸臂抱他:「大哥怪我嗎?我對二哥——」
大哥歎道:「我怪,我只怪為什麼留在山莊不是我,為什麼照顧你十年的不是我。」
然後,看著我,咬牙道:「我還怪,為什麼你能輕易對別人說喜歡,說愛,卻吝於對我說一句。」
我笑,離開他的懷抱,伸了個懶腰,悠然道:「大哥不知麼?那慕然豈不白白痛苦了?大哥真以為一個承諾就能留住慕然嗎?何況是一個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許的承諾。黑堡之主,一諾千金,但你的然兒卻不理這一套,大哥是不是很失望啊?」
「還有——」,見他臉上驚喜交加,伸手便要抱,我忙抬手制止,佯怒道:「還有,大哥答應慕然再不會不理我,可是我們到安平王府好幾天了,所有人都來看過我,只有大哥一直沒來。哼,原來什麼『黑堡之主,一諾千金』的話,也是在放——,咳,也是胡說啊。」
大哥笑了,眼中的柔情似要溢出來:「想我了嗎?我是怕然兒看到我會想起——不高興的事,影響你養病。」
我歎:「大哥寧願不見慕然,也不願慕然想起二哥嗎?大哥,不要恨二哥好嗎?」
「為什麼不恨?每次堡主剛要得到幸福,他就會出來搗亂,若我是堡主,早恨死他了。」卻是楚風良。
其他人也都來了,大概是東籬怕大哥生氣,故意叫他們來的吧。
我站起身,一一看向他們,安平王爺、沈東籬、楚風良、楚風奇、唐繁、莫可問,緩緩道:「你們是大哥的朋友,我知你們不喜歡二哥。」
「我們不喜歡蘇慕華,和是不是堡主的朋友沒關係,只是討厭偽君子。」唐繁倒也不客氣。
我笑:「大哥有你們做朋友真好,但是二哥他沒有朋友,因為我。」
看他們還想說,我忙道:「或許你們會說,二哥有沒有朋友,和我有什麼關係。」
見他們點頭,我又笑,卻很苦澀:「你們個個都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又怎知看著自己愛的人被傷害又無可奈何的痛。父親無視我,大夫人想殺我,二夫人討厭我,三夫人陰晴不定,二哥該多擔心,卻還要盡力瞞著我。多少次我醒來,二哥就守在床邊,不敢睡;多少次我掙扎在生死邊緣,二哥抱著我痛哭;那『嫁衣神功』我只練了不到一年,就痛苦得差點死去,為練到六七成再廢掉重練,二哥卻足足痛苦了八年,僅僅是為他毫不看重的虛名嗎?」
我哽住,大哥過來,擦去我的淚,其他人都凝神傾聽。
我繼續道:「世家子弟十幾歲就要去闖蕩江湖,結交朋友,增長見識,二哥卻不能走,他沒有朋友,只有我。他總說,有一天能保護我了,就帶我離開,過我們想過的生活,但那一天還沒有來,大哥就來了。大哥,二哥可以恨你,但你絕不能恨他,因為你搶走了他唯一的寶貝兒,他怎能不以命相搏?」
「可是他利用了你。」安平王皺眉。
我正色道:「也許二哥的確騙了我,利用了我,但他絕不會害我,我為自己曾懷疑過他的感情感到羞愧。我的傷痛有大哥,有東籬,大哥的傷痛有我,有他的朋友,但二哥呢,他一個人要在哪裡舔傷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