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咖啡,動作快點。」慕絃歌轉身走回自己靠近落地窗的辦公桌,不讓她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朱弄月看著他好像又開始生氣的背影,喃喃地說了句:「莫名其妙。」接著就走向辦公室那扇厚重的大木門。
正巧齊放雲來到辦公室,看見她手中捧著茶杯,便笑嘻嘻地問:「你要去泡茶嗎?可以順道幫我泡一杯嗎?」
「我只會泡咖啡喲!」朱弄月事先聲明。唉,難道只有她一個人喜歡喝咖啡嗎?真是寂寞。
「哦,咖啡也可以。」齊放雲停頓了一下,「等一下,你說你只會泡咖啡?」
「怎麼了嗎?」因為她喜歡喝,所以她會去研究泡咖啡的方法,因此她到目前為止只會泡咖啡。
齊放雲張開口還想問些什麼,但是眼角餘光越過她的肩頭,發現慕絃歌的神色有異,便拍拍她的肩膀道:「沒事,你快點去吧!」
搞不懂為什麼這兩個男人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但她也無意去搞懂,乖乖地捧著兩個茶杯泡咖啡去了。
齊放雲則是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慕絃歌的身旁,擔憂地問:「臉色好白,你早上沒吃藥嗎?還是又發作了?我打電話叫直升機待命……」
慕絃歌抬手制止他的動作,「我沒事,不用這麼大驚小怪。」
「絃歌,你……」
「我說過我沒事,別把我小心翼翼地捧著。」慕絃歌有些煩躁地低吼。
齊放雲見他這麼堅持,擔心會因此引起他太大的情緒反應,於是不再和他爭執,轉了個話題:「至今我還是不懂那個女孩兒有什麼特別的,為什麼你會放下身段親自去請她?」
慕絃歌的身體僵了一下。「你不是常常嚷著工作太重?我只是找個人來幫你。」他避重就輕的回答。
「是這樣嗎?」齊放雲雖然不認為事情會這麼單純,不過還是接受了他的說法。「我知道了,訓練她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可不希望你因為太累而有什麼突發狀況。」
「不要把我當小孩。」慕絃歌推開他,走回自己的座位。
始終無法忘記,那個記憶中愛爬樹又愛笑的女孩兒,總是佔據著他家的龍眼樹,以為是她自己的。
因為少年時期的他身體孱弱的緣故,所以被帶到鄉下養病。
鄉下的家種著各式各樣的花和樹木,和後山連成一大片;雖然整片山頭都是他家的,可是卻也從來沒有築起籬笆禁止他人進入過。
所以,他家的龍眼樹就這樣被人佔據了。
一樣是夏天的午後,他牽著大狼犬到後山去;這是他唯一可以自由活動的時間,因為大家都在午休,沒有人知道他擅自出門而大驚小怪。
其實他一直不喜歡始終被人捧在手心裡,像是稍微一碰他就會碎掉似的。人生自古誰無死?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他不懂他們為什麼總是限制他這個限制他那個,讓他覺得活著比死了還痛苦。
雖然知道那是出於關心和愛,可是這樣的關心讓他窒息,過多的保護只會令他更加軟弱,而他不願意變成那樣。
獨自晃到那棵龍眼樹下的時候,他看見一個穿著紅色背心和短褲的國中女生睡在他家的龍眼樹上,而且手中還有一串沒吃完的龍眼!樹根附近掉了一地的龍眼殼和子,囂張得像是她才是這棵樹的主人。
陽光透過樹縫中照射在她白裡透紅的臉上,微風吹過的時候光影也左右移動,讓這幅景象活像一張圖。
等到他回過神來,才猛然驚覺自己竟這樣看呆了,心中不禁有些惱怒。
第一次看到這麼大剌剌行竊的小偷,這應該算是人贓俱獲吧!
他想叫醒她,並好好地教訓她一頓,可是看到她熟睡的臉,不曉得為什麼居然沒有這麼做,不但沒有叫醒她,也沒有找人來逮這個龍眼賊——事實上一直到現在,那個龍眼賊還不曉得那棵樹是私人財產,就這樣悄悄地回去了。
隔天同一時間來到一看,喝!她果然又出現了,而且穿著同一套衣服,正拚命地往樹上爬。
汪汪!狗兒盡忠職守地叫著,把那個女孩兒嚇了一跳,腳一滑掉了下來。
「呀——」那個女孩尖叫著,而他居然想也沒想的就上前想接住她,結果則是和她一起摔在草地上。
「喔痛!」女孩眨了眨眼,想回身向那個救了她的人道謝,卻看到他依然橫躺在草地上雙手捧著胸口,看起來十分痛苦。
「喂,你還好吧?」她擔憂地推推他,「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不行……」他費力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去找人。
只要他一被送到醫院,難保不會被家人發現他偷偷外出的事,這樣他以後就會被看得更緊,那他就真的連一點點可以呼吸的空間也沒有了。
「可是你痛苦成這樣……」女孩停頓了下,「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說完她就跑走了。
唉,他逞什麼英雄呢?做啥去接住她、怕她摔傷啊?這個女孩可是偷龍眼的賊耶!就算是摔死了也是活該!看看現在到底是誰活該了?
他翻過身,躺平在草地上,看著夏天的天空,還有耀眼的太陽,以及朵朵飄過的白雲,覺得自己真像個笨蛋。
言可是,他從來沒發現到,原來躺著看天空,天空會是這麼的遼闊,微風吹過的時候,雲也有千萬種變化。
情親眼見到和課本上說的是兩回事,課本上的東西永遠都只是知識,可是親眼見到的,是人生。
小此時,一塊小方巾放在他的額頭,女孩輕柔的嗓音飄進耳中,「如果真的很難過不要忍耐喔,我力氣很大的,可以背你去看醫生。」
說「我不需要你背!」他坐起身來抗議著。開玩笑!他是男生耶!要一個女孩背他去醫院像什麼話?
獨「咦?你好了嗎?」她偏過頭直視著他,似乎有些納悶,「剛剛還一副虛弱的樣子,現在卻有力氣罵人了,真是了不起。」
家「你!」他一下子為之語塞,可是卻發現到,他的確是已經不像剛才那樣難過了。
「好吧!為了答謝你的救命之恩,我摘龍眼給你吃,你等著喔!」她俏皮地眨眨眼,又動作快速地爬上樹去了。
「喂!」有沒有搞錯?她居然要拿「他家的」龍眼答謝「他的」救命之恩?他都還沒有和她算她偷摘他家龍眼的帳耶!
但是,她真的是女生嗎?從來沒看過女生會爬樹的。
不一會兒,她又手腳俐落地下了樹,把手中的龍眼遞給他,對他露出甜美的笑容,「不要客氣,盡量吃,吃完了我再去摘。」
那抹笑容像是東昇的旭日,令人心頭如同朝陽般暖和。
發現自己居然有種心動的感覺,他不禁更生氣了,雖然不曉得自己氣的到底是她還是他。
「客氣?」他當然不會客氣,這可是他家的龍眼啊!
愈想愈生氣,愈想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他突然把龍眼丟回她手上,就牽著狗回去了。
「喂!」女孩在他身後叫他,但是他卻沒有回頭。
他不知道她的表情,也管不了自己的舉動會不會太孩子氣。
但是他仍時常會到那個地方去看那個女孩,雖然不再靠近,卻忍不住要偷偷地看著她;有時候她會用他家的龍眼去宴請她的朋友,有時候則是一個人獨自吃著、睡著。
不論是哪一種,他都無法令自己移開視線。
長久下來,他便自然而然的空出位置等待她的出現,而不願意和其他的女性過度靠近。
直到她撞入他懷裡的那一瞬間,他才發現,這個位置好像是再自然也不過的是保留給她的,就像她理直氣壯地霸住了他家的龍眼樹一樣。
可是,也許是他太一廂情願了吧!她似乎已經不記得他了……連之前他們所共同擁有的一切也……
慕絃歌黯然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艷陽高照的天空。不知不覺地,夏天又來臨了……
「哈、哈啾!」
早上騎著與她相依為命的摩托車來上班的時候,被雨給濺得全身濕答答的,一進到冷氣房裡就只有打噴嚏的份了。
「髒死了!」慕絃歌聽見她的噴嚏聲,抬起頭來,就看見她抓著鼻水甩手,雙眉不由得擰成一直線。
「我去找衛生紙。」朱弄月也覺得不好意思,在一個異性面前竟然表現出這麼邋遢的一面,匆匆站起來就要去洗手間。
「等一下。」慕絃歌叫住她,「這個你拿去用。」他從上衣口袋拿出一樣東西丟給她。
「什麼?」她直覺地接住一看,喝!這年頭居然還有男人帶手帕?這種男人應該要列入保護級了吧!
見她看著他的手帕發愣,慕絃歌又勾起譏嘲的唇,「怎麼,開始自慚形穢了?」
朱弄月莫名其妙地抬頭看他,「我為什麼要?」
「一個女孩子連最基本的衛生紙都不帶,我怕你會感到不好意思。」慕絃歌整個人靠進真皮的辦公椅中,雙手交握在腹部,狀似優閒地看著她。
「奇怪了,你是沒見過不帶衛生紙和手帕的女人嗎?眼前就有一個,就讓你看個夠吧!不過我要收參觀費。」早習慣他的刻薄,朱弄月沒好氣地回嘴,不過既然人家連手帕都丟過來了,她也只得說:「改天買一條還你。」
這種擦過穢物的用品,還是買一條新的還人家好了,雖然並不是她主動向他借的。
慕絃歌不置可否,朝她像趕蒼蠅一般地揮著手,「快去清理一下,你真的不像個女人。」
「果然是條狗。」所以嘴裡吐不出象牙!朱弄月喃喃地批評道。
「你說什麼?」慕絃歌挑高眉。這小妮子果然需要好好的再教育!
「我說了什麼嗎?」朱弄月故意裝傻,「你老人家耳朵不好,準是聽錯了,總裁閣下。」
「我只比你大了兩歲,何以說老?」說他狗嘴吐不出象牙,她自己又好到哪兒去?
「兩歲就是一道鴻溝了。」奇怪,她還以為他很「臭老」,不然怎麼會當上總裁呢?可是沒想到他只比她大了兩歲……呃,雖然他看起來的確也不老啦!
「是啊,的確有代溝,」慕絃歌狀似隨意地翻動著桌上的文件,「我常以為我是在跟一個幼稚園的小鬼頭講話,而不是只小我兩歲的女人。」
「呵呵呵!那您可真是大材小用了,居然要一個堂堂總裁來當保母,真是委屈您了。」朱弄月笑吟吟地奉還。
「我是在做美少女養成計劃,只是不曉得我會養出什麼東西來。」慕絃歌懶洋洋地說著,「雖然已經不可能是美少女了,不過將就點養吧!希望我養到的不會是個不可雕的朽木。」
「養成?呵呵!原來總裁閣下還有戀女童癖啊!」朱弄月呵呵笑,「不過,我想被總裁閣下養到的恐怕也很難變成什麼好東西吧!正所謂上梁歪下梁正不了。」
「歹竹也能出好筍,這是自身修為的問題。」慕絃歌淡淡地回應,一點也沒有發火的跡象。
又來了!這兩個人有完沒完啊?齊放雲無奈的挑眉,搞不懂這兩個人為什麼這麼能吵?每次他們一吵,他就很想離開,因為他總覺得自己在他們中間非常的多餘。
這兩個人一鬥起嘴來,好似全世界只剩他們兩人,旁人插不進去也就算了,問題是——實在很吵!
這樣他要怎麼做事嘛!唉,可不可以讓他自己一個人單獨一間辦公室,他願意把這麼大又相當寬敞、舒適的辦公天地讓給這兩個愛吵嘴的傢伙。
「我出去抽根煙。」齊放雲從上衣口袋掏出煙來,決定要離開這兩個傢伙,「有事情再找我。」他多此一舉地向兩人報備。
但是,好像沒有人聽到,他果然被忽視得很徹底啊!齊放雲歎了口氣。
不過,自從這枚月亮來了之後,慕絃歌的精神看來比以往好了許多,雖然他常常欺負人家,不過他知道他其實心情很好,也比較常笑了;認識他這麼久,他倒是很難看到他這麼開心的模樣。
這樣應該也算好吧!
齊放雲聳聳肩,正準備離開辦公室,就聽見一個重物倒下的聲音,他迅速轉身,就見慕絃歌單手按住胸口,眉間緊緊地蹙起。
「你怎麼了?」朱弄月疑惑和不解地出聲。剛剛不是還吵得很「愉快」嗎?怎麼突然……
齊放雲拍拍她,「你去替我買包煙回來吧!快去,不然扣你薪水。」
「你不要以為你能扣我薪水,我就會怕你。」接著,她皺著眉問:「這傢伙怎麼了?」怎麼臉色突然這麼蒼白?
看他那麼痛苦,她的心頭突地竄過一陣詭異的疼;嗯,果然是「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啊!朱弄月替自己的心疼找到了藉口。
「有我在,你就別擔心了。」齊放雲笑著往門口方向指著,意思很明顯。他知道慕絃歌不想在她面前倒下。
朱弄月也一眼看穿這兩個人又要支開她,聳聳肩膀就出去了。
她對探人隱私這種事情實在沒什麼興趣,不過,為什麼要刻意支開她呢?走到電梯前她突地停了下來,她半回過身,看著辦公室的門。
以前她就覺得慕絃歌長得實在是秀色可餐,不要說女人會為他著迷了,如果她是男人恐怕也會為之傾倒。難道這兩個人真的……
以前就覺得這兩個人看起來怪曖昧的,難不成他們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