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竹屋出來,二人便被塞進了一輛馬車,一路顛簸而行。簫瑾讓雲若坐在馬車中央,自己則縮在馬車近門的一角。見雲若開口,他一笑,示意不用。
上官雲若感激地望著簫瑾,瞧了一眼,便覺飛霞撲面,她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心中卻猶如小鹿亂跳,努力去迴避心中想再看一眼的念頭,但腦中那一張俊顏卻又浮上前來。
說真的,第一眼瞧他,還真覺得他是個女子。皮膚白皙,青絲如瀑,頭髮中間用玉飾的髮帶綰著,周圍的髮絲隨意地散在肩上,頗有羽扇綸巾的儒雅之氣,眸如星,瞳似潭,而最最吸引人的,莫過於他菱唇上那一抹淺淺的微笑,讓人覺得異常溫暖。
雲若暗罵自己:什麼時候這個男子的影子已如此清晰地映人了心底?她手心有些濕,不自然地抬頭,卻又沉入了那一泊溫柔的湖中。
簫瑾其實也是心中忐忑,好不容易地,他想起了用談話來緩解馬車中的微妙氣氛。他問道:「姑娘可認識簫璇?」
聽到他的聲音,雲若才從剛剛的恍惚中回過神來。這是他第一次說話,為怕人聽見,聲音壓得極低,溫柔的語調中卻隱隱含著讓人不可抗拒的力量。他剛才說什麼?簫璇?啊,難怪見他眼熟,原來眉宇之間,他跟簫璇真的好像啊!雲若驚異於自己的這一發現。
簫瑾解釋道:「我是簫璇的兄長。舍妹一時賭氣,離家出走,我的家人打聽到她借宿於姑娘處,在下這才貿然前來。」
「難怪公子和簫璇有些像。」
「不然,怎麼會有人把我當成她呢。」簫瑾自嘲,此言一出,二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其實,公子和簫璇容貌雖相似,氣質卻全然迥異,簫璇清麗脫俗,公子雖也人品超凡,可比令妹多了幾分沉穩與寬厚。但二位都有一種讓我覺得熟悉的氣質,我也說不好……」雲若忽然驚覺自己竟說了這許多話,於是急急打住。自己有多少年,沒有開口暢談了呢?就連對簫璇,也沒說過這許多吧?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看簫瑾,他的眼神依然溫和,一副還等著她繼續說下去的表情。這種眼神,這樣的表情,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了?她心中一酸,一滴清淚從眶中滑出。
她的淚讓簫瑾著慌,他手足無措地連聲賠禮:「對不起,姑娘,是在下有什麼冒犯的地方嗎?」他向前挪了幾步,從懷中掏出一塊潔淨的絹帕,剛想為她擦淚,他忽然想起面前是一個女子,男女授受不親,伸出去的手於是懸在半空。
雲若看出他的尷尬,她低頭接過他的手帕,卻並不用以擦淚,只在兩手間輕輕絞著:「對不起,我……太愛哭了,讓公子擔心了。」她低語。
簫瑾強忍住欲安慰她的衝動,岔開話題:「姑娘和簫璇是如何認識的?」
雲若微微一笑:「令妹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呢,那天……」
回想起那天的事情,雲若便覺得好笑,那天她剛從集市上回來,在竹林邊遇見了嘔吐得快背過氣的簫璇。一問之下,原采是她剛在集市上遇到幾個面目醜惡的地痞,幾下拳腳解決掉一個之後,她逃到了這裡,「過敏症」卻讓她嘔吐連連,幾欲虛脫。雲若好心地將她帶回家中悉心照顧,一來二去之間,二人便相交為友。一個是深宮明珠,一個是空谷幽蘭,心靈上有著不自覺的默契,這十多天采,兩個人已成親密知己。
敘述了經過,雲若道:「公子,真不巧,令妹在幾天前已離開了。」
「她去哪兒了?」簫瑾急切地問。
雲若搖搖頭,隨即又安慰道:「令妹好像曾提起她在江南一帶有一位親戚,她是不是去投奔了?而且……而且還有一名男子和她在一起。」
「在金陵,有我們的舅舅,我也估計她會去那裡。」簫瑾道。但心下一忖——男子?難道皇妹不過敏了?
「那我們去金陵找找吧。」話一出口,「我們」二字已讓雲若臉頰微紅。
心懸愛妹的簫瑾並未察覺,只報以一笑:「那得先脫身才行。」
雲若這才想起二人的處境,心中內疚,低頭不語。簫瑾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說:「放心,我會有辦法的。」
他堅定的眼神讓她心湖微瀾漸平,她安心地坐在車裡。手指輕輕摩挲著掌中的那塊手帕。
小小的馬車行於茫茫人海,不知不覺間已是晨去昏來。幾個匪人停車駐馬,在城郊的一家小小的客棧裡落下腳來。
「今晚就在這裡歇了,兩位就擠一擠吧。」高個兒推開一間客房的大門。
「這……」雲若杏腮微紅。簫瑾不便作聲,俊臉上卻也寫滿了不自在。
「山野小店,就委屈一下吧。」高個兒說道。說罷,他吩咐兩個手下:「你們就守在門外,一步也不許離開。」
「是。」兩個手下答應著。高個兒滿意地點點頭,逕自去了。
雲若含羞地看了簫瑾一眼,低頭走進房間。簫瑾猶豫了一下,也跨進門來。兩個留守的匪人將門關上,人則立於門外。
這裡的空間雖比馬車中大許多,兩人卻覺得更加地不自在。雲若坐在床沿,低眉不語。簫瑾則走到窗邊,倚著窗欞,向遠方眺望。
夜幕漸漸低垂。天邊的銀河星輝燦燦,有如銀瓶瀉漿,地上疏寥散落的幾間房屋在星光中隱約勾勒出幾筆粗粗的輪廓,朦朦朧朧之中呈現淡遠意境。見此情此景,簫瑾不禁感歎:「好一幅天上人間夜景圖!」
聽得他的讚歎,雲若站起身來,走向窗戶,見她趨近,簫瑾向後稍退,為她留出整扇窗戶、整片星海。
簫瑾這細微的動作讓雲若暗生好感,她舉目遠望,說道:「公子,你真是豁達,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此興致。」
簫瑾微微一笑:「以前總是在忙碌,連星星也顧不上看。如今雖自由受制,卻得了一個觀星望月的空閒。」
銀河波閃,星漢燦爛。雲若不禁憶起兒時事:「小時候,奶娘就常帶我看星星。記得她總愛說牛郎織女的故事。」
「他們在那邊。」簫瑾遙指天際,「銀河相隔。」
「只有七夕才得一相見。」雲若語中有著淡淡的傷感,「真讓人遺憾。」
「這倒讓我想起了秦學士的《鵲橋仙》,姑娘可知?」簫瑾問。
「文辭秀麗,涵義雋永,真是好詞。」雲若點點頭,念著,「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河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簫瑾也隨之吟道:「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不經意地,四日交會,眼波都有一絲異動。雲若忙別過臉去,簫瑾則又向星空凝眸。
斷斷續續的談話讓簫瑾心瀾隱動:自己竟和一個平民女子如此敞開心扉地談詩論詞,而且還是在這種身陷囹圄的情況下。
也許是平時居高臨下地說話久了,他還不太習慣這種對常人來說最平凡不過的交談方式。從一生下采,榮華富貴便注定與他相伴,孤獨寂寞也隨之繞其左右。從皇子到皇帝,二十年的宮廷生活讓他知道帝王稱孤道寡原來並不是妄言,而是種真正的辛酸:一國之君是沒有知己的。
目光漂移在夜空,很容易地,他找到了紫微星;垣——以北極星為中心,兩邊各以七星形成兩道屏障,似乎是用來防禦外來的威脅。看著這帝王的象徵星垣,簫瑾心道:難怪人們將皇宮稱為紫宮,這紫微星垣的形神都似極自己身處的深宮大內——孤獨冷清、無朋,無友。有的只是各種各樣有形無形的條條框框在限制著自己,就像這帝王之星一樣,夜夜有欽天監的星官們注意著,即使有一點點微小的移位都會引起朝野上下的一番爭論。那麼,不知這次自己的出宮之舉又會在宮中掀起怎樣的波瀾。
想到這裡,簫瑾又仔細地看了看天上的紫微——它依舊穩穩地居於天穹,沒有絲毫異狀。看來自己這次的貿然出宮並沒有給朝廷帶來太大的影響,簫瑾放心了一些。
遠處忽然飄來隱約的幾聲短笛,似乎也在讚歎星光夜闌。
雲若唇角微揚:「公子,有人和你一樣的好興致呢。」
她淡淡的笑猶如一朵荷花在夏夜裡悄悄地綻放——悄放邀月、暗綻憐星、自吐幽香、自賞孤芳。簫瑾忍不住道:「姑娘為何不多笑一笑呢?」
「公子?」不知其意,雲若臉色微變。
「對不起,在下失言了。我並沒有別的意思。」簫瑾慌忙解釋,「我只是覺得姑娘愁思太重了,連琴聲中都帶著悵然之音……人生難免有不如意,還請姑娘釋懷憂鬱,保重身體。」
他真摯懇切的話語又勾起了她的心事,顆顆珍珠在眼中打轉,自己又何嘗不想拋卻煩惱呢?只是,欠下的債,自己除了淚,還能拿什麼來償呢?雲若悠悠地歎了口氣,淚眼中映出簫瑾不知所措的表情,她忙擦乾眼淚:「公子,對不起,我又失態了……你聽過我彈琴?」
聽她出言岔開話題,簫瑾忙道:「是的,就是昨晚,在下在姑娘的竹屋前有幸聽到了姑娘的琴聲,琴聲美妙,動人心魄。」
「不過是些傷春悲秋的世俗之調罷了。」
「不,姑娘的琴聲雖愁絲綿綿,卻不像是為了春花秋月之類的俗事。恕我直言,倒像是感懷身世、有感而發。」
「公子說笑了。」雲若口中否認,心中卻道得遇知音。
簫瑾又將自己怎樣在門外駐足、如何流連琴聲的事說與雲若。聽完他的敘述,雲若歎道:「若是你當時就敲了門,你就不會被攪進這是非裡來了。」
「一切都是注定的吧。」簫瑾脫口而出,心裡疑惑為何自己會說出如此宿命的話。
「注定?」雲若低聲重複,似又觸動心事。
「你累了,先睡吧。」怕她又觸景傷情,簫瑾說道。
「那……」雲若輕輕地問,「你呢?」
「我……」一向口齒伶俐的簫瑾變得有些結結巴巴,「我……就在那邊椅子上……歇一歇就行了。」
雲若心中過意不去,卻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得紅著臉和衣躺下。
簫瑾背對著雲若,在椅中坐下,一手支頤。
屋內一盞油燈,屋外滿天星斗。燈火迎風微顫,星光閃爍無定,似乎都在歎息著某個注定的前緣之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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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不停、人不歇地走了數天。簫瑾一直在腦中盤算著逃跑的計策。這一路上,每住一地,都會有人來接應,供應糧草、換馬換車,幾個人都對兩個「姑娘」禮遇有加,除了限制行動之外,並無其他非分之舉。由於怕洩露男兒身,除對雲若偶爾聊上兩句之外,簫瑾一直沉默著。他越來越覺得這幾個人不簡單,他們決不是一般的匪人,看他們上下界限分明、戒律森嚴,顯然是受過嚴格的訓練,那高個兒的看似粗魯,卻是有些智謀:白天趕路,用幔帳將馬車遮個嚴實;夜晚,也挑近郊的客棧打尖,從不讓簫瑾和雲若接觸外人。這麼嚴密地看守,逃脫確是一件不易的事。
雲若一直注視著簫瑾,幾天來的患難與共,使她與他熟悉了很多,直視他的時候,她已不再那麼緊張了,反而是若看不見他溫和的雙眸,她便會覺得不習慣,他溫潤如玉的面龐給了她太多的安全感。她已全心地依賴他,對於未來,也似乎並不太擔心了。
見他又在沉思,她忍不住說道:「也不知我們到了哪兒?」
「大概蘇州一帶。」簫瑾回答。
「你怎麼知道?」她奇道。
「我一直注意著外面行人的口音,聽那口音一直在變軟,我就知道是向南邊走。你聽,」他停了停,「這麼軟的語調,也只有蘇州人了。」
「你真行。」她佩服道。
被佳人稱讚,簫瑾興奮起來,他低聲地打開了話匣子:「其實,除了京城,我從前是哪兒都沒去過,這次出來,倒有幸來到『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蘇州了。」
雲若點點頭:「小時候,我也是只能見到家的上面屋頂圍住的四方天空。後來,遭遇了家變,我和奶娘流離了好幾年,三年前,我們才在那片竹林住了下來。」「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身世。」簫瑾關切地說。
勾起了心弦,往事便湧上心頭。點點滴滴,是血是淚,雲若已分不清楚。她彷彿又見到了那一晚的情形:一團熊熊的烈火吞噬了爹娘的身影。那火真大啊,映紅了半邊天空,連蒼穹裡的那輪皓月似乎也是紅的。紅的天,紅的火,紅的月,還有紅的血……
奶娘抱著自己逃出來的時候,掛在自己臉上的是什麼?鮮紅鮮紅的,究竟是淚,還是血……
淚珠又從她白璧般的臉上劃過,這次已不再是珍珠滾動,而是溪流泉湧,記不清這是自己多少次流淚了:血真的要用淚來償還嗎?
她又哭了,對於她的哭,簫瑾已絲毫不覺詫異。她就如同水做的一般,眼眸就是一眼永不乾涸的泉,永遠是濕漉漉的。莫名的,她便會傷感,眼淚便會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墜下來。她並不是傷春悲秋或嬌氣弱質,她的淚是從內心最深處湧出來的。一直在尋找她心中傷心的泉眼,到今天,他才有點明白:她一定有一段悲慘的身世,正是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給了她太大太大的傷害。
他無意去探究她身世的隱私,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讓她從此不再流淚。
他伸手握住她纖長的柔荑。她沒有掙扎,青蔥般的十指緊扣著他溫暖的大掌,忘情地任淚水渲洩。命運的紅線就這樣悄悄地繫在了二人緊扣的手指之間。
許久,雲若才止住了淚。
馬車不知何時悄悄地停了。車外一個人說道:「二位請下車吧。」
簫瑾撩開簾子,雲若正欲下車,卻發現自己一隻手竟還和簫瑾緊緊握著,她俏臉一紅,縮回手。簫瑾也是俊頰微赤,搶先一步,跳下車去。
在馬車裡不見天日,此時才發現天色已暗。西邊的天空,纖雲繞擁著一抹殘陽,如血的夕陽正緩緩西墜。當光輪漸漸隱去,暮輪也慢慢爬升上來。四周是一片灌木,地上一條泥路通向前方的一個小山崗,崗上松林濃密,隱約可見得一間破敗的寺廟。
「委屈二位步行幾步了,我們今晚就在那個破廟裡過夜吧。」高個兒說道。幾人將馬車留在原地,牽著馬匹走上山崗。高個兒吩咐幾個手下將馬匹拴在廟門口,另外幾個則去生火。
月亮終於升了上來,松林之中卻依然黑暗,幾個人都簇擁在火堆旁邊。
藉著火光,簫瑾看了看四周的環境。這顯然是一個荒廢已久的破廟,幾尊孤零零的佛像已年久失修,佛像前的供桌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桌上的兩個燭台上也佈滿了蜘蛛網。
看到燭台,簫瑾靈機一動。他悄悄拉拉雲若的衣襟,向雲若暗中使了個眼色,雲若雖不甚明瞭其意,但仍依他的眼色和他一起站起來。
「你們幹什麼?」高個兒問道。
簫瑾示意那個佛像。
雲若說道:「『天女』信佛,見佛必拜。」
高個兒滿眼疑色地看了看那佛像,似乎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兩個弱女子,能搞什麼鬼?他眼看著簫瑾和雲若在供桌前跪下,口中唸唸有詞,似乎在誠心禱告,他心中暗罵兩個「女人」迂腐,便不在意。
簫瑾邊「禱告」邊悄悄地對雲若說:「你把那個高個兒引過來。」
雲若會意,向那高個兒道:「『天女』已接受佛祖的教誨,決定將寶藏的秘密告訴你們的頭領,不知你們哪一位是首腦啊?」她盈盈淺笑,一干人早被她迷得七葷八素,個個昏頭轉向。
簫瑾趁機將一個燭台拿在手裡藏在身後,心中讚歎雲若的聰明:連寶藏也能掰得出來。看見眾人神魂顛倒的模樣,他心中酸溜溜的,他將雲若拉到身後,自己向那個高個兒玉臂輕搖,臉上粲然地笑著。那高個兒哪按捺得住,急忙走上前來。簫瑾故作羞澀地看看周圍其他羨慕不已的人,高個兒立即「聰明」地會意:「你們四下涼快去。」一群色迷迷的手下無奈地作鳥獸散,三個五個地窩在角落裡。
簫瑾讓那高個兒再靠近了些,自己忽然出手,一手用尖尖的燭台抓住那高個兒的咽喉,一手緊緊扼住他的手臂。
高個兒大驚,原本憑他的武功不至於這麼容易就受制,可他色慾熏心,又對兩個「女子」毫無防備,被簫瑾來了個一擊即中,他奮力掙扎,卻覺得制住自己的力道很重,終於,他省悟過來,驚道:「你是男人?!」
不會武功的簫瑾已使出了全力,額上滲出涔涔汗珠,卻仍笑道:「朕(正)是。」高個兒大怒,運起內力欲擺脫簫瑾。
雲若見狀,急中生智地抽出高個兒的佩劍,直指其咽喉。劍可不比燭台,何況自己這把削鐵如泥的寶劍。高個兒不再掙扎,乖乖地被二人挾制著向廟門走去。
他的同夥剛剛都已被他支走,現在乍見此狀,卻也趕不及來救援了。簫瑾架著高個兒走到廟外。他吩咐雲若砍斷所有拴馬的繩子,然後他拉著雲若縱身躍上馬背,雙腿一夾,那馬便飛馳起來。
雲若從未騎過馬,她緊閉著雙眼,把頭埋在簫瑾的懷裡。不知是由於驚慌,還是羞澀,一顆芳心撲撲亂跳。
簫瑾無暇享受懷中的軟玉溫香,他縱馬奔下山崗,然後勒住馬兒,和雲若一起跳下馬來。他狠狠打了馬一下,馬兒吃痛,狂奔而去,他自己則拉著雲若鑽進周圍茂密的灌木叢中。
月光如水,將那條泥濘小路照得極為明亮。路上的點點馬蹄印記清晰可見。灌木叢中卻是黑漆漆的。
雲若不解,正欲發問。遠處傳來急促的人聲——高個兒帶著那群手下施展輕功追了上來。其中一個手下說道:「瞧這蹄印是上那邊去了。」高個兒看了看地面,帶領手下向馬跑的方向追去,一群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雲若佩服簫瑾的細心,站起身,欲往外走,卻被簫瑾一把拉下:「啊!」她低聲輕呼,一隻修長的手覆上了她的唇。她驚慌失措,雙頰暈紅。
「頭兒,看來他們是真向那邊去了,這兒沒有啊。」一群人竟殺了個回馬槍。
「嗯。」高個兒點點頭,吩咐其中兩個手下,「你們兩個留下再搜一搜,其餘的人,跟我向那邊追。」
幾個人漸漸遠去,留下的兩個人向灌木叢走來。
月亮漸漸鑽人云層,光線暗淡下來。近一人高的灌木投下黑黑的猶如鬼魅的影子。四周分外寂靜,留下搜查的兩個人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兩人走到灌木前,卻誰也不敢往裡鑽。
兩人對看了一眼,很默契地揮舞起手裡的刀劍,灌木枝葉「刷刷」落下,刀光劍影就在距簫瑾和雲若不過寸許的地方閃動。雲若緊張得滲出了冷汗,簫瑾緊緊抓住她的手。雲若的心漸趨安定,也握了握他的手。
所幸,兩個人胡砍一陣之後,便失去了耐心。他們認定其中無人,便去追趕大部隊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簫瑾才帶著雲若從灌木叢中走了出來。兩個人的兩隻手緊緊地握著,他沒有鬆手,她也不再退縮。
「公子,現在去哪兒?」雲若問。
「你還叫我公子?」
「人家連你姓什麼都不知道。」雲若小聲說。
簫瑾暗罵自己糊塗,真當「天下誰人不識君」嗎?都忘了介紹一下。他趕忙介紹道:「對不起,我疏忽了,我姓……龍,叫簫瑾。」
「龍公子。」
「還是叫簫瑾吧。」
「簫瑾。」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已讓簫瑾聽得心花怒放。
「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我們不如回破廟過夜,明早再出發吧。」簫瑾建議道。
雲若點點頭,對簫瑾投以信賴的微笑。簫瑾心波一漾,兩人並肩向破廟走去。
破廟中火堆未熄,明亮的火光溫暖著兩顆心。二人坐到火邊,藉著火光,雲若忽然發現簫瑾的臉色有些慘白。「你怎麼了?」她問。
「沒事。」簫瑾避開她的目光。她不信任的目光在他身上搜索,終於——
「你的手!」她叫道。簫瑾慌忙用右手摀住左臂,血卻從指縫中汩汩滲出。「你受傷了!疼不疼?唉,怎麼會不疼呢!」她語無倫次地,「怎麼止血呢?」
「不要緊,只被刀鋒劃了一下,用根帶子纏住就行了。」
她急忙從裙上撕下一條布,小心翼翼地為他包紮。看到他的傷口,她的心都快碎了,眼淚又開始在眼眶打轉,但又怕滴在他的傷口上,她只得強忍著。
簫瑾依然微笑著,柔聲安撫她:「我沒事。還好,我這隻手當時捂著你的嘴,不然……」溫柔的眼神掠過她超絕塵寰的容顏,「你豈不是破相了?」
聽到這一句,雲若眼眶中迴旋了千萬圈的淚終於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