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輕搶著一塊菊花糕送進嘴裡,享受著那香甜幽香的菊花底韻,好不自在。
從沒想過自己今生還會回到這裡,驀地,她的目光落向牆上的一幅山水墨畫。
放下了手中的菊花糕,她起身來到那幅畫前,伸手掀開了畫布,便見背後印著一個小手印。
原來……還在……
望著那個小手印,她的眸子瞬間漫起一陣霧氣,只怕這是唯一可以證明她真的曾經在這宅子裡生活過的東西了吧!
「清兒!」
沉沉的一聲喚,解慕真緩緩的回過頭,便見何夫人正扶持著她那早已年邁病弱的爹爹進門。
「何老爺既然病了,怎麼不在屋裡多躺躺呢?」
那稱呼生分得很,一入了耳,便見何青山的身形驀地一僵。
「怎麼這麼稱呼你爹呢?」何夫人皺了皺細細畫上的翠柳眉,有些不悅地數落道。
「何夫人!」她在心裡冷哼了一聲,卻沒理會她的話,只是淡漠的瞥了一眼。
「咱們一家人莫名分離了這麼些年,你好不容易回來,倒卻生分了。」
冷眸微掃,凍去了何夫人臉上的笑意,但到底也是一家主母,隨即回過神來,輕巧地扶著何老爺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青青,來讓爹瞧瞧。」那年他一時大怒,在衝動之下鑄下了大錯,不但讓心愛的女人病死在破落的柴房,還任人將親生女兒給趕了出去。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街頭遇著了那日幾乎讓何夫人打個半死的長工,在他苦苦追問之下,那人才將事實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可就算知道了清兒的娘是無辜的,但大錯已鑄,只能日日夜夜懷著悔恨度日,也因此拖垮了身子。
本以為今生相見無望,沒想到前兩日妻子竟然喜孜孜地告訴他,已經幫他找著了女兒。
原本,他還以為這不過是妻子因為想要逼他拿出何家祖宅地契所編造的謊言,所以不大相信。
沒想到在硬被妻子攙出來之後,才入了廳,便見女兒翻起了畫軸,瞧著那小小的掌印。
他這才敢確定,眼前這個帶著富貴氣息的少婦,真的是自己失蹤多年的女兒。
「清兒,不喊一聲爹嗎?」
何老爺啞著聲對著只是安靜覷著他,卻不發一語的女兒輕聲誘哄著,對於這樣的溫情喊話,解慕真哪裡能夠領情。
她對父親的血緣親情,早在那時他狠心地眼睜睜看著無辜的娘親病逝時,便已經煙消雲散了。
想到娘臨死前的悲苦,她的臉色愈發冷了,淡淡的說道:「何老爺認錯人了,我姓解,不姓何。」
「我不會認錯人的,如果你不是清兒,又怎會知道那裡有著小掌印。」
那幅畫掛在那兒已經十年了,從來都不曾有人發現後頭有個小掌印。
「不過是湊巧罷了。」
「芸娘姓解,你只怕恨我恨得不願姓何了吧!」何老爺悲痛地喃喃自語著,一雙染著滄桑的眸子,隱隱浮出一層水霧。
「何老爺多想了,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清兒,我是解慕真。」聽著何老爺自責過深的口吻,她原本冷然的心漸漸地有些軟了。
可當她一轉頭,瞧見何夫人那張寫滿了算計的臉龐,她牙一咬,索性不認到底。
「老爺,你先別想那麼多,我讓人先扶你進房去歇歇,清兒這邊我來勸勸,她打小性子便聰慧靈巧,只要好好說,必定會原諒我們當年誤會她娘的過失。」
過失?好一個雲淡風輕呵!
逼死了她娘,又狠心地將年紀小小的她扔出家門,這種殘忍,又豈是過失兩字可以帶過的。
「可是……」
好不容易見著了女兒,何老爺哪裡捨得就這麼離去,可是他話都還沒說出口,何夫人已經冷冷地說道:「聽話,老爺!要不然我可不幫你勸清兒留下來認祖歸宗了。」
聽到何夫人毫無遮掩的威脅,解慕真心中大怒,但臉上卻沒有顯出半絲波瀾,只是靜靜的瞧著。
她瞧著何老爺一聽到何夫人的話,便低下了頭,默默不語地起身,再無當年的意氣風發。
終究,她的心裡竄過了一絲側隱,往前移動了數步,扶了動作不甚利落的何老爺一把,帶著他跨過了門坎,細聲交代道:「何老爺,您先進去休息吧!」
伸手,撫上了女兒的手,只不過這一扶,多少寬慰了老人家的心思。
何老爺癡癡地望著女兒那張貌似亡妻的臉龐,熱淚又再次盈眶。
還好女兒像她,雖然心底怨著他,卻仍願意扶他這一把。
一老一少四目相對,還來不及說什麼,身後便傳來何風月不耐的輕咳聲,聲音一響起,何老爺便像驚著似的,再也不敢多所逗留,連忙離去。
「清兒我還是喊你一聲炎夫人吧!」未等何老爺走遠,何夫人已經耐不住性子開了口。
「我不是清兒,你自然該喊我一聲炎夫人。」
「炎夫人!」何夫人從善如流地喊了一聲,只是聲音聽起來似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咬牙切齒得很。
「我今天來,只有一件事,我要知道飄香樓的事兒是你們做的嗎?」
這幾日,不論她怎麼追問,日日早出晚歸的炎妙槐卻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地要她安心。
隨著時間流逝,她再也沉不住氣,思前想後,總覺得如果這事是衝著她來的,那麼必定和何家脫不了關係,所以今日她便不請自來。
她倒要親眼瞧瞧何夫人這麼傲,究竟在盤算著什麼。
「飄香樓?那可是個窯子呢,我怎麼不知道那地方和少夫人有什麼關聯。」
瞧她那雙鳳眸,眼神閃爍,解慕真便知自己猜的真的沒錯,這件事當真是她們主使的。
可為了什麼?
「廢話少說,你只要告訴我,你們綁走了雲斂裳和江遠仙,到底想要做什麼?」
柳眉兒一挑,何夫人到底也不是省油的燈,裝傻的功夫一流。
「少夫人,這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隨便亂說,殺人劫掠可是死罪,你萬萬不能含血噴人啊!」
「廢話少說!」凝聲冷喝,解慕真不想浪費時開聽這一長串的廢話,她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說吧,你到底要什麼?」
「你這是認定了他們兩人的生死捏在我的手上?」何夫人只是問,但也沒承認人是在她的手上,當真精明得連半點把柄都不落下。
只不過那十拿九穩的神情,卻已經清楚明白的告訴解慕真,她的臆測並沒有錯,這事真的是何夫人做的。
「除了你們,我還真想不出還有誰會做出這樣膽大妄為的事情。」
何夫人怕是吃定了她瞥扭的性子,料定她不會將這事告訴炎妙槐,所以才會這樣大膽的威脅恫嚇。
否則她一心想將何風月嫁進炎家,不就是將她推入了火坑之中嗎?
「你這麼做,不怕來日何風月嫁進炎家,我會如數將一切奉還嗎?」解慕真語氣冷凝的問道。
「你以為我這麼做是要讓風月入府做妾,屈居於你之下嗎?」
原本她是這樣打算的沒錯,可是一想到女兒得看解慕真的臉色生活,她便不甘心,所以她索性心一橫,把事做絕了。
「那你想怎樣?」
「我要你想辦法讓炎妙槐休了你,我要讓我的女兒做炎府的大少奶奶。」何夫人傲然的說道。
「你以為老夫人會答應?」以老夫人的睿智,只怕萬萬不會容許何風月這樣攻於心計的女人入府。
「這可不是我的問題。」冷冷揚笑,何夫人淡淡的說道:「打小你就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可以辦到的,大不了你一死了之,炎家大少奶奶的位置不就讓出來了嗎?」
何夫人既不承認自己的罪行,又指著解慕真的弱點不放。
至於解慕真要如何辦到她的要求,又與她何關?
「你認定了我會這麼做?」儘管努力佯裝出氣勢,可是解慕真卻心知自己此番不得不屈服。
一個是從小待她情真意摯的江遠仙,一個是與她情如姊妹的雲斂裳。
無論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她都不能失去。
銀牙緊咬,饒是心底再恨,她也只能開口說道:「好,我答應你。」
「十日,我只給你十日的時間,若是做不到,那麼……」
她相信這個後果解慕真自然是知道的,也虧得羅管事為她謀得此一方法,一見今日解慕其自動送上門來,便知道這個法子適用。
這一回,她不但要讓女兒嫁入炎家,還要一舉剷除解慕真這個障礙,以免到時妨礙到她想要挖空炎家的計劃。
也不能怪她狠心,誰教解慕真竟然敬酒不吃,想吃罰酒。
既然她不肯乖乖地幫助風月嫁入炎家,她只好自己想辦法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道如此,怪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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