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忻正,二十七歲,旁的男人這把年紀,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他卻孤家寡人尚未成親。
算命的說他克妻,這話兒不是隨便講講,是有證據阢
曾經他有位打娘胎便訂下的娃娃親,兩家交好,約定好女娃兒及笄便迎進閔家大門,誰知女方十歲時竟死於非命。之後閔老夫人想方設法,三番兩次替閔忻正訂下親事,女方卻都熬不過他的重八字,最庹害的只撐到成親前三日便香消玉殞。
從此他克妻的名頭不脛而走,許多看在他萬首家財分上,想靠賣女兒發橫財的人家,到最後也敵不過與論壓力而作罷。
無妻無女無子,孑然一身,從此他更加奮力朝賺錢路上走,彌補他另一方面的不足,幸好他還有三個不怎麼爭氣卻以多產聞名的弟弟,讓閔家不至於後繼無人。「尹姑娘,大爺在裡頭等你。」楊管事推開門,側身讓尹霏進屋。
她點點頭,沒有猶豫停跨進屋中。
書房相當明亮寬敞,右邊有一整排的書架,上頭擺滿各種書籍,左邊臨窗處擺了張橫榻和一個茶几,茶几上有個汝窯瓷瓶,瓶裡供著幾根青竹,門的正對面有組楠木嵌銀絲圓桌椅,桌上的薄瓷壺杯,精緻華美。牆上有四幅水墨畫,分別是梅蘭竹菊,靠牆處有一組桌案,毛筆架、墨硯…筆洗、箋紙、書冊擺得整整齊齊,就像坐在書案後頭那個人,一絲不苟。
閔忻正低著頭寫字,尹霏並沒有完全看清他的五官,就是直覺他一絲不苟,整整齊齊、端端正正,一如這間書房給人的感覺。
她保特安靜,站在圓桌旁,兩年垂在身側,細細打量牆上畫作,她並不懂畫,只是想替自己的視線找到落腳處,她的態度平和自然、不窘不迫,臉上還帶著淡然笑意,儼然一派大家閨秀氣度,直到他把手邊的文件處理完畢、抬起頭,她才轉過目光,正式對上他的臉。
他的眉毛很濃、眉尾微微上翹,給人幾分霸氣感,他的歡眸深遼,不易從裡頭窺見他的情緒,他的鼻樑很挺,下巴有些剛硬,便是看清了整張臉,尹霏依舊覺得他一絲不苟。
他看起來不像斯文有禮的讀書人,不像圓融狡滑的商人,比較像個武夫,是那種建功立業、身上帶著不容人質疑滅勢的大將軍。
這樣的人能替閔家賺進大筆財富,靠的肯定不是交際手腕,而是運籌帷幄、嗅覺敏銳,能夠看準商機。因此……她在所有人眼中的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眼裡卻是可以一談的商機?
「尹姑娘,請坐。」閔忻正的聲音低醇揮厚,沒有放人半分氣勢,便能教人不由自主乖乖照他的話做,這樣的人不當將軍當商人,實在有點浪費。
「問閔大爺安。」目光是一貫的恬淡,不驚不懼,有的只是坦然,尹霏笑望他,略略點頭。
她不怕他?!
這是閔忻正對她的第一個感覺,有人說他霸氣、有人說他滅嚴,但不管怎麼說他,第一次見面時,從沒人敢這樣直視他的眼睛,其它事暫且不談,他欣賞她的勇氣。
她的眼睛很黑很亮、很透澈,像泡在糖水裡頭的黑珍珠似地,鼻子小巧、嘴眉很紅,臉頻上有一塊淡淡的胎記,她整個人小小的、嬌嬌軟軟的,看起來有幾分柔弱,但直挺的肩背又讓人看出不屈不撓。
整張臉給人的感覺,就是一臉的聰明相,而他喜歡聰明人,更喜歡同聰明人打交這,於是閔忻正掀了掀嘴角,露出罕見的微笑。
「尹姑娘剛搬到綠園不久?」
「是,一個多月了。」
「住得還習慣嗎?」
「還好。」
她以為他會開門見山直接問她為什麼要買茶葉,或者增加茶葉產量的法子,沒想到他居然客套起來,這讓她有幾分意外。
發現她微擰的雙眉,他眉相揚起,沒錯,他的確喜歡開門見山勝於迂迴,但不明所以地,他就是想多和她聊幾句,至於是因為她的聲音軟綿細嫩,令人聞之心悅,還是因為她那臉聰明相,讓他想測測深淺?他並未深究。
「尹姑娘可認識綠園的前主人,曹大人?」
她點頭說道:「有耳聞,綠園是雙親買下的,我並沒有真正見過曹大人。」
「曹大人恰是閔某的忘年之交,曹夫人喜歡香花,曹大人便為她種下滿園桂花、玉蘭,我記得當時他賣綠園的條件之一,是不能把滿園香花給砍除,請問尹姑娘,那些花樹還留著嗎?」有這個附帶條件?她不知道,前尹霏大概也不清楚,看來那個陳管事並非她想像中那般漫不經心。
「是的,那些花還在。」
「綠園裡沒有其它收成,山腳下那片裡園也沒有多少利潤姑娘要維特這樣一座莊園,有困難吧?」
尹霏恍然大悟,他彎彎繞繞講一堆,原來還是想向她買地、買莊園?商人裡然是商人,她咬唇輕笑這:「確實是,但不勞煩閔爺掛心,我會找到法子解決的。」
第2章(2)
「法子?光靠著那些沒人要的茶渣子?」
他眼中透露出一絲輕鄱,尹霏看見了,卻不動聲色道:「是。」
「尹姑娘打算怎麼做?」
「這是機密。」她還沒笨到開誠佈公,把賺錢機密往外送。
「我曾讓楊管事找過姑娘,若姑娘肯出讓那片山地及綠_,我開出的價錢絕對會讓姑娘很滿意。」他再引讀她一回。「是嗎?就算是吧,可尹霏雖見識淺薄,卻也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多謝閔大爺的好意。」
「尹姑娘不再考慮考慮?」
「我以為今日閔爺想談的是茶葉交易,沒想到閔爺心心唸唸的依然是尹霏的田產,既然如此就不打擾了。」斂衽一拜,她轉身欲離。
「姑娘果真要買那批劣茶?」他出聲問。
她一個旋身,迎上他的目光。「是的,若閔大爺決定將茶賣給我,尹霏會心存感激,如果不……買賣不成仁義在,日後經過綠園,還請進來坐坐,讓尹霏奉上一盞新茶。」她的自信自若看進他眼底,臉龐悄悄地浮上一抹興味盎然,她到底要拿那些茶葉做什麼?
賣?那些茶葉絕對賣不到好價錢,況且她沒有自己的鋪子,要在哪邊轉手?
送?她為夫家所棄,娘家又不願多看顧,身邊嫁妝不多,她這樣大手筆送東西……除非她是個沒腦袋的,可她那張臉明明就是狐狸哪裡像兔子?
知道尹霏向楊管事的提議後,閔忻正花了點時間探聽她,她的事不難探聽,只不過眼前她的表現和探聽到的完全不像,她像個謎似地,令他的心蠢g欲動。
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
他朗聲問:「姑娘預備用怎樣的價錢,買下我那些茶葉?」
他這一問,她的心一扭,完蛋,事情來得太快,她尚未弄清楚這裡的民生經濟啊,她連一斤肉賣多少都不知道,要怎麼同人講價?
深吸口氣後,她這:「那批茶葉本是閔大爺不要的,就是十文錢一斤賣給尹霏也不為過,只不過,這當中還有制茶的成本,種茶、做茶、肥料、雇工……雖說閔大爺心胸寬闊,不會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裡,可終究不能讓閔大爺吃虧太多,所以這價錢嘛,還是由您來開。」
這話分明是推拖、是客氣,但聽進心機重的人耳裡,卻成了另一回事。
她提及「十文錢」又誇他「心胸寬闊」,既而言不能讓他「吃虧太多」,最後又把開價權交到他手上,試問,他該怎麼回應?
開多了,是他心胸狹笮;開少了,豈不是把茶葉成本全給及應出來,她有機密,難不成他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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