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當──
下課鐘聲響起,在老師說了聲下課後,她立刻一手抓著包包,一手抓著書飛快地往外走去。
「樓郁蘭,妳這麼急要去哪?」被她的急切給嚇到,同學章惠君在她身後緊跟著問道。
「圖書館!」
「妳不先去吃午飯?你不是一向最受不了肚子餓?」
「今天天氣這麼熱,不進圖書館吹冷氣,能睡得了午覺嗎?」她匆匆地往前走,幾乎都快小跑步了。
惠君對天空翻個白眼。「拜託!妳吃完午飯後再去不就行了?」
「平常行,這幾天不行,你看──一堆人都跑向圖書館了,快!衝!」樓郁蘭拔腿就跑。
咦?還真的是這樣,有許多人正朝圖書館走去。惠君也拉起長裙,顧不了淑女形像,緊跟其後。
好不容易──達陣!
兩人氣喘吁吁地跑到地下閱覽室,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空位。
「怪了!為什麼大家突然變得那麼用功,全都擠到圖書館裡?」惠君將包包放下,忙找出面紙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郁蘭拿出礦泉水,咕嚕咕嚕灌了幾口才說話。「你沒看新聞呀?氣象報告說最近氣溫會特別高,而且還會有沙塵暴,你說大家不往這鑽還能往哪?整個校園,除了視聽教室、實驗室、系辦及老師休息室有冷氣吹以外,就屬圖書館最方便,冷氣又強!」
說的也是,通常圖書館的冷氣開到最強時,待在裡面還得穿上長袖才行。
「大家都知道這事嗎?」惠君狐疑地問道,為什麼她就不知道?當然這跟她只看播日本劇的電視台,鮮少看新聞有關。
「當然不是!」
「那?」
「小姐,妳忘啦?再過幾天就要期末考了。」
惠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對厚!真忘了……可是大家怎麼會這樣早就到圖書館閉關苦讀?」
「一個禮拜前就開始抱佛腳,心裡會比較踏實一些。」郁蘭扮個鬼臉自嘲地笑道。
「妳怎麼知道那麼多呀?」惠君忍不住好奇問道。打她認識樓郁蘭,總會為她易搶得先機而感到佩服,選修熱門科目時,儘管一堆人搶破頭,可她就是有辦法搶到名額,而她還只是剛進大學門的大一新鮮人。
「上學期時觀察到的,所以這次期末考快到時就先做了準備。」郁蘭聳聳肩地說道。
「這樣哦──」真該好好學習她的觀察能力,不是每個人都那麼擅於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
當然,這與樓郁蘭個人特質有關,從沒見過哪個女生如她一般,全身有用不完的精力,活力十足。
如果用生物來形容……唔!蚱蜢挺貼切的。
她曾問郁蘭是不是因為熱門、成績好過,所以才搶著修那門科目。當時,郁蘭睜著黑白分明的明眸回答她──「當然不是,我是因為對那門科目超有興趣才想修的,哪知也有那麼多人跟我一樣,既然這樣,我當然不能被『名額有限』這種小事給綁住。」
又有一次,某一門必修科目,全部的人都得在大合堂的教室上課,由於老師極優秀,教室都擠滿了人,而且每個人都爭相擠坐前頭,甚至變相地規定每個人都得填寫座位表。
而這位姑娘則在第一堂課那天,早上六點就爬起來,到教室去佔位置。她的理由是──「我喜歡坐第四排的中間位置,坐這邊會讓我上課情緒佳,對學習幫助大……」
哇咧!這傢伙的某些偏執與想法,常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行動後果,叫人哭笑不得。
「好啦!既然已經佔到位置,那現在可以去吃午餐了吧?」這一折騰,特別感到餓。
「現在去餐廳裡都是人,晚些再去吧!」她邊說,邊從袋中掏出兩個早上買的麵包。「先吃這個填填肚子吧!」
嚇!還真是有備而來,惠君忍不住搖搖頭。「真服了妳,我決定了──未來三年一定要好好跟在妳身邊,保證吃不了虧。」
「拜託!這有什麼?」吃完了麵包再喝了幾口水,胃便撐了,不再有飢餓感。打了個呵欠,郁蘭趴在桌上打算假寐一番。
惠君站起來。「我還不想睡,我先去找幾本書來看。」
「嗯……」
一會兒,原本閉著的眼睛睜了開來,郁蘭看著旁邊的空位。
吃不了虧……
不知怎地,惠君說的這句話,讓她莫名介意了起來。她真的是因為不想吃虧,所以凡事都喜歡爭先、競前嗎?
說來也真氣人,平常圖書館到處都有空位,可唯獨考試前夕擠滿了人,座無虛席,讓她這個習慣以在圖書館為活動場所的人極度不爽,吃過一次虧後,這回才懂得先發制人。
惠君說她厲害?老實說,她只是覺得這樣做很好玩,能夠先行一步,搶佔先機,會讓人很有成就感。
而且,人,不就是要活在當下?用所有的力氣用力地活,去參與這個社會訂下的生存遊戲規則,並從中找尋到樂趣,然後樂在當下。
她只是讓自己可以再多一點快樂,再活得充實一點!
說得多冠冕堂皇呀!如果不讓自己忙到爆、只看著自己,對某人的思念將會氾濫成災,將她淹沒,無法再活下去……
突如其來的水霧模糊了她的眼,她轉過整張臉,埋在用手臂圈出的「肉枕」上,淚水一顆顆落在平滑的桌面上。
不可以想,想了只是徒惹心酸。
她閉上眼,逼自己入睡。只是愈不去想的,就愈會擠進腦袋裡,令她不自覺地在心中呼喊那個名,那個早該忘懷的名……
身旁的椅子被拉開,有人坐了下來,她想是惠君回來了,所以沒有抬起頭,繼續趴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地,一直往上飛,好似被一股神奇力量拉向天空,往下望,所有東西,包括建築物、人,全都愈來愈小、愈來愈看不見……
她該感到害怕的,但她不,因為這種感覺是那樣熟悉……
穿過雲層,聞到雲的氣味,甚至感覺到雲層層地包裹住她,直到她穿越了它們,立在其頂端,然後停住,環視四周,她似乎正置身在雲所築起的房間中,頭頂是藍色天空,那純淨的藍,是她所見過最美麗的顏色,她只能癡癡愣愣地仰頭看著,深深地被吸引住。
忽地,有人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糖心求呀哈密打!」
她深深一震,立即回過頭,帶點驚慌、興奮地搜尋,可什麼都沒有,觸眼所見儘是軟綿綿的白雲……早該知道的,她苦笑。
「妳……成了天使嗎?」她輕輕問道。
一聲近乎歎息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
她握緊拳頭,真想破口罵出──你這該死的傢伙──不能這樣罵,這傢伙在技術層面上而言,根本是不存在的。
「說的也是,你這種人怎當得了天使,當惡魔還差不多!」她自嘲地說道。
沒有任何響應,她的話聽起來像說給自己聽的。
深吸口氣,她問﹕「為什麼帶我來這?」
「糖心求呀哈密打。」
依舊是這一句,她目眶一紅。「求什麼求?聽不懂啦!反正我不會原諒你的。」她恨恨地說道。他竟然說話不算話,讓她一個人承受這記憶之苦,她不原諒!絕不原諒!
一股無形的力量開始牽動她,彷彿正有人拉著她的手往某個方向跑去,她沒法反抗也無力掙脫,身體輕得像棉絮一般,只有任憑對方帶領,穿過那雲層,一陣刺眼的亮光照了過來,她立刻舉手擋住,然後──
她看到遠方有道彩虹,那彩虹不像在地面上所見,只有一半或者四分之一,在這,那彩虹是完整的圓。
這美麗的景色令她看呆了,良久不語……
她閉上眼睛,淚水緩緩滑落。「這就是……你曾跟我說的,全世界最美麗,也是獨一無二的彩虹嗎?」
一股氣流慢慢地、柔和地包裹住她全身,好似有人正擁抱著她。
她眼淚掉得更凶了。「你這樣……叫我怎麼忘了你?」她伸手想要回擁,可只能抱到自己,徒增空虛。
突然感覺到一陣晃動,然後她急速往下掉,再下一秒,她睜開眼睛,回到了現實。
慢慢抬起頭,發現是惠君在搖她。
「你怎麼睡那麼熟?叫都叫不醒,時間到了,該去教室上課嘍……你還好吧?怎麼眼睛紅通通的?」惠君直視她。「你哭了?」
哭?!她伸手觸摸臉上的濕濡,然後她用力打了個呵欠,故作輕快地說道﹕「沒事,可能是沒睡飽的關係。」
「要睡回家再睡啦!下一節課是蔡大刀的課,他最忌諱學生遲到,快走吧!」惠君站起身催促道,絲毫沒懷疑郁蘭的解釋。
「嗯。」郁蘭拿起包包,一張紙條從上面滑落,可兩人都沒注意到。默默走出圖書館,迎面而來的陽光及暖暖的風,令她停下腳步,仰頭望天。
白色雲絮三三兩兩散在藍空四處,卻沒有一朵像方纔所見的柔軟厚實。
是夢?非夢?他到底有沒有來見她?她的靈魂是不是真出了竅?或是……
儘管有許多的可能,卻沒一個可以得到證實,這才是最悲哀的。
「糖心求呀哈密打。」她開口喃喃念出方才聽到的那一句話。
惠君轉頭望向她。「你在念什麼?哈密瓜糖?」
郁蘭微笑搖搖頭。「那是句韓文。」
「韓文?你再念一次。」
「糖心——求呀——哈密打。」
「那什麼意思?」
郁蘭抬頭望向無垠的天空,一會兒才開口翻譯。
知道那句話的意思後,惠君驚喜地睜大眼睛。「哇!好好玩,真要學起來。糖心求呀哈密打、糖心求……」
如咒語般的喃念,撫著掛在胸口那一把奇異的鎖,將她帶回生命中最深刻也最不可思議的時期──
又是一個夏天了……
糖心——求呀——哈密打。
你──聽得到我的呼喚嗎?
公元二○○一年
「什麼?老屋子整個都要拆掉?」正剝著豆芽菜莖的郁蘭抬起頭,驚異地望著母親。「為什麼?」
樓母背對著她切菜。「因為你大表哥要結婚,想要蓋新房子呀!」
「可是外公會答應嗎?」
「他都變那個樣子了,想反對也不行。」樓母輕歎道。
說的也是,前兩年,外公身體開始出狀況,大小便失禁,言語也反覆無常,經醫生診斷是患了老年癡呆症。近來更是嚴重,上回回去探望他老人家時,他已經不記得人了……
想到此,郁蘭突然記起一件事。
「媽!」
「嗯?」
「上次我們回去看阿公時,阿公怎麼突然拉著我叫阿香?我跟他說我是阿蘭,可他聽都沒聽進去,而且情緒好激動哦!那個『阿香』是誰呀?」問完之後,等了半天都沒得到回答,郁蘭望向樓母,只見母親動也不動,連菜也不切了。
她起身走到母親身邊。「媽?」
樓母驚了一下,隨即回神。「這件事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那時你跟二姨在廚房忙,阿公好像嚷著要喝水,所以我就端水進房間給他,哪知道他……媽,你知道那個阿香是誰嗎?」
樓母靜了一會兒。「……那是你外婆。」
外婆?!郁蘭有些驚訝,打她有記憶起,「外婆」這個名詞在她家以及外公家是個禁忌,從沒聽人談過或討論過,她一直以為是外婆很早就去世的關係……
「是『親』外婆嗎?」
「嗯。」
「原來外婆叫阿香……她是不是很早就去世了?」此話一出,立刻招來母親一記白眼。
「誰告訴你她死了?」樓母低頭繼續切菜,菜刀砍在砧板上的聲音大得嚇人。
「她沒死?那我怎麼從來都沒看過她,也從沒聽你們大人提起她?還有,阿公怎麼可以又找了另一個女人?」
「有什麼好提的。」樓母淡淡地說道。「她在我還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不知去向……說她死了也算,在我心中她跟死了差不多。」
郁蘭傻眼,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母親談外婆的事情,可沒想到竟是那樣出人意料之外。
沉默了一會兒,她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心,又開口問道﹕「媽,那個外婆……為什麼會離家出走?」
「不知道!」
「啊?不會吧!」
「有什麼不會?」樓母將切好的菜放進盤子裡,頓了一會兒才說道﹕「她離開時我才五歲,根本就不曉得她為什麼要走,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要我們了……」
母親話語中的苦澀清楚地傳達了出來,她從沒想過母親心中竟有此道傷口,對母親的過去更是完全不瞭解,這令她不覺地感到羞愧。
樓母抬頭看向前方。「那時候有很多種說法,有人說是你外公趕走了她,也有人說──」深吸口氣。「她跟別的男人跑了。」
「那──到底是哪一個?」郁蘭忍不住追問道。
樓母轉頭瞪了她一眼。「就跟你說我不知道了嘛!」
「可是,媽,我長得像外婆嗎?」
樓母瞇眼瞧了她半晌﹒然後搖搖頭。「不知道,記不得了。」
說的也是,外婆離開時,母親才五歲。「有沒有照片呀?」
樓母愣了愣。「……從沒見過,好像全被你外公燒掉了……」
燒?!郁蘭失望地垂下頭,怎麼會這樣?
可當她抬頭看了一眼猶在發愣的母親後,驀地領悟,最感到失望的應該是媽媽吧!因為她不記得母親的模樣了……
「這麼說,外公很恨外婆嘍?」所以才會又找了另一個女人?
「廢話!」說到這,樓母思緒又飄向遠方,被女兒喚起的過往回憶,突然從模糊變得有些清晰起來。「……好奇怪,在提到『她』時,我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她和你外公在吵架的事情,記得他們總是在吵、大聲地說著話……」她皺眉說道。
「難怪……那外公外婆有離婚嘍?」沒想到上一代竟還有這樣的故事。
「沒!那個年代才不像現在,說離就離。」樓母回過神。「好了,別再說這個,你豆芽菜撿好了沒?」
「還沒。」
「那還不趕快,要不然待會兒你就別想吃豆芽炒肉絲。」
「是──」
叮噹──叮噹──
郁蘭用手指撥動風鈴,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之故,空氣悶悶的,打開窗戶,沒有一絲風吹進來。
聽完母親講外婆的事後,已過了好一會兒,但心情仍是沉沉的,無法忘懷。
外公跟外婆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兩人為何會分開呢?她還記得外公將她錯認時,曾用力抓她的手臂,臂上的瘀青過了半個多月後才消失……
門上傳來輕敲,她父親樓廷亞端著水果走進來。「女兒,來吃西瓜。」
「好,謝謝爸!」吃了一口西瓜,帶著冰涼的甜蜜直沁心脾。「好吃!」
樓父寵溺地看著這唯一的女兒,小女孩如今已成長為一個女人了,真真是「樓家有女初長成」,連帶的也快「女大不中留」了,樓父暗暗歎息,然後想起進房的目的。「女兒,我有事問你。」
「什……麼事?」她吃著西瓜,口齒不清地問道。
「你媽怎麼了?從晚餐時就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啊!原本因享用美味的冰鎮西瓜而感到的開心頓時消失無蹤,她猶疑了一下,才道﹕「都怪我,我不該問媽媽關於外婆的事……」
樓父聽完後沉默了一下,然後歎息。「丫頭,你可踩到你媽的痛腳了。」
「我原本以為外婆死了,哪知道是另外一種情形……」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樓父坐在床沿。「丫頭,你有沒有注意到,每當你放學回家總可以看得見你媽,也可以吃得到熱騰騰的飯菜,對不對?」
她點點頭。
「就是因為你媽自小失去母愛,所以對你才會加倍疼愛,不想讓你嘗到她曾受過的……」
是這樣嗎?天呀!她從沒想過。無來由地感到鼻酸,難怪母親從不會讓她找不到,去哪裡都會告知她,讓她安心,沒想到竟是因為這樣。
「那媽真的再也沒有見過外婆?」
樓父輕輕歎息。「沒見過,不過──」
「怎樣?」她忍不住追問。
「當年我跟你媽要結婚時,曾經去找過她。」
她張大眼睛。「真的?那有找到嗎?」
「沒有,我們遲了一步,她已經不住在我們所知的那個地方。」
「地址從哪得來的?」
「是你二姨給的,她之前有你外婆的通訊資料。」
「二姨怎麼會有外婆的聯絡方法?」
「不太清楚,總之那資料因為久未聯絡,所以便失效了。」
有些失望。「那後來就沒有消息了嗎?」
樓父搖搖頭。「那時你媽好不容易才鼓起了勇氣去找她,但這一找沒見到人,讓她死了心,而這一別……二十年也就這麼過去了,是死是活也無人知曉……」
生死未卜呀……
稍晚,郁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坐起來,打開計算機上網漫遊。驀地,靈機一動,想上網找尋關於「外婆」的訊息,但由於不知外婆的全名,因此她還跑出房,找出戶口簿,查看母親的資料。
陳沁香……
外婆的名字倒不俗,甚至連外公劉邦興的名字都挺有意思的。這是她第一次以這種方式瞭解母親的事情,覺得頗有趣,母親好像不是母親,而是另一個人。
回到計算機前,鍵人「陳沁香」三個字,搜尋下去倒有不少資料跑出來,有些是學生的個人網站,有些是什麼理監事的名單等等之類的,點選進去看,卻無太大的收穫,最後她點選到一個筆名叫「夢村」的女詩人的網頁──
夢村,本名陳沁香,民國二十六年生,是台灣現代女詩人,著有「雲飛」、「夢村」等詩集。
她看了一會兒,除了幾篇詩作之外,並沒有其它照片、資料。打了個呵欠,便退出網絡,將計算機關上。
天氣悶熱,做什麼事都不耐煩,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回,終於沉沉進入睡鄉。
你總是送我玫瑰,說這是愛,
一天一朵,一天一朵。
你用那些玫瑰蓋了一幢名為「愛」的房子讓我住。
漸漸地,
我
見不到陽光,只見你的花顏。
吸不到空氣,只聞你的花香。
聽不到音樂,只聽你的愛語。
我
想打開窗戶,卻被刺灼傷。
想走出屋子,卻找不到門。
驀地,在眼前出現了這一篇文字,還來不及回神,這篇文字就突然飛開,而她繼續往前走去,天氣很熱,汗水不停地滴落,她伸手去抹,滿手皆濕,真希望有風呀……
走著走著,足下的感覺愈來愈柔軟,這才發現自己正走在沙灘上,她開始四處張望,尋找海的方向,一確定後,便朝海奔過去,恨不得立刻跳進海浬,消除一身熱氣。
可當她奔到海邊時,卻因為面前站了一個陌生的女人而止了步。
那女人背對著她,穿著碎花的洋裝,戴著帽子,手上還撐了一支傘,風吹動她的裙子,裙擺柔柔地飄動。
畫面就像電影一般,鏡頭拉近,只露出她半邊的臉。
「你是我外婆嗎?」想也不想就脫口問了。
那女人沒有開口﹒可她直覺地認定她就是了。
「你為什麼要拋棄我媽媽?」她單刀直入地問道。
那女人開了口,可她卻沒聽清楚。
「你說什麼?我沒聽到,再大聲一點!」海浪聲突然變得很大,而那個女人也離她遠去,她想追過去,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海將她包圍住了。
她並不感到害怕,但急著想追到那個女人,於是她開始往前狂奔,衝過重重波浪──
直到某個聲音將她喚住,她轉過頭,發現是她外公!外公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手上捧著一個鐵盒子。
「阿公……」
「給你。」他將鐵盒子交給她。
「這裡面是什麼?」好奇怪,這盒子怎麼那樣眼熟?
「你猜。」
「我猜不到啦!可不可以打開?」
一向板著臉的外公突然笑了,而那笑容讓她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感覺太詭異了,讓她心生畏懼。她只能站在那邊,捧著鐵盒子一動也不動。直到她按捺不住,動手想將它打開,可那鐵盒卻不聽話,無論她如何使力,就是文風不動。她一直努力地、拚命地想打開它……直到她睜開眼睛,清醒過來。
這是什麼夢?
心枰枰狂跳,彷彿剛才她出了多大的力氣……
難得一覺醒來,思緒會如此清晰,夢中情境仍歷歷在目。
她坐在床上直視前方一會兒,然後飛快地跳下床,重新打開計算機、上網,來到她睡前曾瀏覽過的網頁──
那個名叫「夢村」的女詩人的網頁,她快速地看過所有摘錄其上的詩作,的確是有一首和玫瑰有關的詩,但跟她夢中看到的那一篇不同,看來是她多心了。
窗外依舊昏暗,而牆上的時鐘顯示還有兩個小時才到起床時間。她將計算機關掉,重新爬回床上。
閉上眼睛,任腦中思緒翻騰,驀地,靈光一閃。
哈!她知道在哪可以找到夢中的那個鐵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