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飛雨洋洋灑灑,好像永遠都等不到它休止的一天,這雨期期艾艾的,也下到了她的心裡。
何勁生站在三層窗戶旁往外看,靜默的俊眸凝著不遠處一抹任性的紅色,青灰色的天,濃白的霧,也抹不去她那鮮艷的存在。那一天在咖啡廳,那種怪異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莫朝華,你到底在等誰?」他喃喃自問,回應他的是淅瀝的雨聲,還有那嬌小的紅色身影。
眼角的餘光瞥到桌上的那把傘,是爵生臨走前留給他的,心頭突然冒出一個疑問,這個世界會有人關心莫朝華嗎?
也許莫朝華不是在等一個特定的誰,她只是在等,可以是爵生,可以是研究室裡的任何一個人,也……也可以是他……
拿起桌上的傘,他遲疑著,要不要,該不該?爸爸的話在耳邊冷冷地響起。
他蹙眉,放下傘,傘骨碰到桌面時發出的悶哼就像淤塞他心底的那口氣。
他的決定太輕易,輕易到他發覺自己馬上就後悔了。待再回頭去看樓底時,那抹紅色早就一頭鑽進茫茫雨色中。
她沒有人來救贖,而他放棄了那個機會。
「燒38度半。」揚譽甩了甩體溫計,幾不可聞地歎息,「這麼大了,還不懂照顧自己嗎?」他替她攏了攏被子,確定她睡得很溫暖。
「揚譽,要記得喂呆呆。」她昏昏沉沉地說著。
揚譽捏了捏她熱乎乎的手掌心,給她溫柔的保證,「我知道,你乖乖休息吧。」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不禁又心疼地歎息了一聲,他擰了條毛巾鋪在她的額上。
「揚譽,揚譽……」她迷迷糊糊地叫著。
「我在。」他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我一直都在。」
他溫柔呢喃的安撫起到了作用,她漸漸入睡,小臉紅撲撲的,是因為高燒,卻很可愛,完全沒有平素裡的妖媚。靜靜凝著她的嬌容一會,揚譽才站起來給呆呆去準備吃的。
他跟莫朝華是在丁雋毅研究室裡工作的時候認識的。那個時候,所有人都鄙夷他。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躲著他,只有莫朝華笑著向他伸出手。
只有她一個人是笑的……他也絕望過,卻因為那笑容而苟延殘喘了下來。他曾經以為自己不能離開莫朝華,像隻狗一樣忠心著主人,形影不離。
可是曾幾何時,莫朝華開始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她從來都沒有離去,一直都是他在離去。留下她一個人。她什麼都沒有改變,是他終於堅強起來,有了自己的生活,所以把她拋棄了。
在呆呆的碗裡倒了些牛奶,呆呆卻也病懨懨著,望了他一眼,又蜷縮了起來。物似主人,動物都是有靈性的,呆呆一定是知道朝華生病了,所以才悶悶不樂。
莫朝華身邊留不住人,就像詛咒一樣。她一邊玩著呆呆,一邊笑著對他說。
他卻自以為是地對她說:「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做朋友,也可以天長地久。」
他跟那些覬覦著朝華身體的男人不一樣。他喜愛她,是單純的情分,不是露水鴛鴦,點水而過。
「呆呆,不要讓朝華擔心,過來吃點東西好不好?」他勸誘著,將它最愛的食物擺在呆呆的嘴邊。
呆呆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咬了幾口,又不動了,蜷成一團米黃色。他無奈地歎息,摸了摸它的頭,不再勉強它。
急促而短暫的門鈴滴滴響了兩聲,他詫異地站了起來,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英俊的男子,只是長得過分白皙,顯得有些病態,在看到揚譽的時候,微微吃了一驚,「請問,莫朝華是住這裡嗎?」他很快地鎮定了神色。
「對不起,你找錯地方了。」揚譽輕柔地一笑。
俊容一閃而過疑惑,「不好意思,這是她爸爸以前的房子……我以為她會住在這裡。」
揚譽合上門,輕聲走進臥室,俯在床側,貪看她不安分的睡顏,「剛才魏星來找你了。」他拂去凌亂地貼在毛巾上的劉海,柔聲道,「不過我已經把他騙走了,因為你一定不想讓他看見你現在這麼憔悴的模樣,對不對?就算他不要你,你也容不下有人傷害他,你為什麼對他這麼好?你對他比對我好,為什麼呢?」
平時他什麼都不說,不代表他不在意。他是人,會看會聽會思考,被漠視了會心痛。
口袋裡手機在震動,他沒有按掉,也沒有接起來,只是任它震了一會,就停止了,「朝華,我要走了,公司的事情很多,多到我根本沒辦法好好陪你。也許你根本就不需要我陪在你身邊……」
揚譽換了條冷毛巾,小心翼翼地貼在她額頭上,俯身親了親她的柔頰,輕聲說道:「我該走了。」
聲音裡帶著殘忍的味道。
直到鐵門聲幾不可聞地傳進她耳裡,一滴溫熱的淚才從她的眼眶裡滑落。
她一直知道,總有一天揚譽會恨她。她那麼在乎魏星,是因為他也曾與她一樣沉淪過,一樣有很不堪的過往,她自己的生活亂七八糟,可是看著魏星快樂,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也許會有那麼一個人,會在不遠的地方生活著,在茫茫人海中千辛萬苦地尋到她,然後帶她逃離這麼悲傷的寂寞。
可是揚譽……她怎麼能帶著揚譽一起沉淪呢?揚譽不夠堅強,很容易地被她帶壞的,她怎麼捨得呢?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天早就黑了,房間內黑乎乎的,伸手連五指都看不清。
她覺得渴了,掙扎起來。打開床頭燈,床頭櫃上放著一個保溫杯,裡面的開水還溫熱著。她愣愣地看了一會,一股暖流自心間流過。
揚譽總是這麼細心。
仰起頭喝了口水,她才四下張望,「呆呆……」
呆呆總是喜歡繞在她身邊蹦蹦跳跳的,它不會像揚譽那樣有自己的意識,自己的想法,它只能一直依附著自己的主人生存。她愛呆呆比愛揚譽多很多。
「笨呆呆,快出來啦。」她搖搖晃晃地掙扎起來,朝客廳走去。
高燒燒得眼睛都糊掉了,她瞇起月牙一樣彎彎的眸子努力想將一片模糊不清的視線看清,「笨呆呆,你躲哪裡去了,姐姐看不見你。」頭一沉,眼前只剩下黑暗,她眩暈地扶靠在牆上,擰了擰抽痛的眉心,「臭呆呆……我、我找到你……一定要紅燒了你……」忍住胸口想嘔吐的慾望,她緩慢地在地上摸索著。
「嗶——」呆呆無精打采的聲音終於倦倦地應了她一聲。
莫朝華在沙發底下抓出呆呆,兔子紅紅的眼睛裡有鮮艷的血絲,憔悴地耷拉著長耳朵。她心底大驚,「呆呆,你怎麼了?」
呆呆沒有應她。不是懶得應,而是找不出力氣跟活力去應她。
莫朝華又急又怕,慌慌張張地抱著呆呆想要衝出門找醫生。起勢太猛,她腦袋又燒得迷迷糊糊,頭輕腳重就往前倒,直挺挺地就栽在地上了。更糟糕的是,呆呆就在她懷裡,她為了護著呆呆,硬是以背著地,摔得她全身彷彿散架。
這下是真的摔死她了。她「撲哧撲哧」地喘著氣,將死氣沉沉的呆呆緊緊地摟在懷裡,嘴裡嘟嘟囔囔地胡言亂語著,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也不在乎。
不知過了多久,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突然驚醒,「我睡著了?」她咕噥了一聲,搖了搖懷裡的呆呆,可是呆呆一動不動的,她怕極了。
怕呆呆死在她懷裡。眼淚撲簌著往下掉,她艱難地摸索到沙發上,蒼白的小手打滑了好幾次,才好不容易地抓住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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