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們許久了。」聶家兄長站在大門前,顯然等候已久。他的目光停在聶泱雍身上,說道:「我原以為上次一別,怕又要有數年不能相見,沒料到你會答應泱陽來北京一趟。」
他的年歲差不多三十出頭,說話沉穩而老成。聶家雖然有十二個兄弟,但因娘親不同,所以年歲極近的不在少數。以聶四泱陽與聶五泱雍來論,只差半歲,甚至聶七與聶八隻差在時辰上。
「我若是教你猜中了心思,只怕你將來在領船圍攻狐狸島上稱便不少。」聶泱雍隨口應道。
聶滄溟只是微笑,將他們引進宅裡。他回過頭說道:「羅傑先生奔波勞苦,我立刻讓人帶你進房休息。」
羅傑報以瞭然的笑容。
「這倒不必,不過聶公子若是能請熟知北京的僕廝領我跟查克繞上北京一圈,我感激不盡。」他興致勃勃地說道,不打算漏掉任何一個時辰逛北京。
「我……」查克怔了怔。他有說他要逛北京城嗎?瞧了眼眾人神色,這才發現,聶滄溟的用意是排開他們,有私事欲談。他有點不甘願,但也懂得見人眼色,只好接受聶滄溟的安排,隨僕廝而去。
「上回去島上,倒沒見到羅傑先生身邊那名男孩,他是……佛郎機人吧?」即使頭髮染黑了,近看之下還是能發覺他膚色及眼色的不同。
「他是隨玉救回來的,楞頭楞腦的,除此外,倒還是個不錯的佛郎機人。」方再武插嘴,跟著大夥走進大廳。
提到隨玉,聶滄溟將目光移向聶泱雍身邊的女孩。
「你就是將平底淺船作改良的隨玉姑娘嗎?」
「是。」她瞇瞇眼笑道,笑得可愛,笑得讓聶滄溟有些吃驚,但他掩飾得很好,他沉穩的說道:
「原本上回我想親自見你一面,可惜陰錯陽差。若是知道那時你在徽州,我必定轉向。」原以為泱雍教育的女孩會在氣質上神似泱雍,倒沒想到是全然的不同,看不出一點海賊的影子。
「大哥是有事找我嗎?」
他的笑不顯輕浮,也無五哥的邪氣,他的笑很沉穩,瞧起來就讓人信賴,讓她不由自主的喊他聲大哥。
他看了聶泱雍一眼,搖頭笑道:「我本想將你騙到北京,為大明朝廷設計船隻,可你五哥不放人,我只好放棄。不過……你在北京這些時日,可有興趣見見我手下的船工們?」
「啊!大哥手下也有船工?」她的雙目流露興趣。
「是有啊,只是海禁關係,轉而改良河運的船隻,好比你上回平底淺船的草圖,他們對那張改良的草圖頗有興趣,也許你可以跟他們切磋切磋。」
「好……」遲疑了下,才想起聶泱雍。她轉頭瞧著逕自坐在椅上的五哥,徵詢他的意見。
「你要去便去,不必問我。」聶泱雍傲慢地瞧著聶滄溟說道:「我們可以瞧瞧你的船工們可以從隨玉身上偷學到多少。」不必點明也知道聶滄溟的用意。
聶滄溟只是含笑,並無尷尬之意。他摒退了廳內家丁,面容稍稍正色起來。
「本來,你們遠來是客,該讓你們休息幾日再談,可現下事態緊迫,不得不談。」
「哦?倒有什麼事可以讓你失去平日的沉穩?」聶泱雍漫不經心的。他的態度十足的高傲且無所謂。
隨玉安靜地走到他身後,跟方再武並站。
「你也坐吧。」聶泱雍說道。
「啊?」是指她嗎?除了在南島外,她都是跟再武兄守候在五哥身邊的。
「我讓你坐,你就做吧。」
「喔。」她瞧了聳肩的方再武一眼,乖乖坐下,也有點不安。
「隨玉的身份已變了嗎?」聶滄溟忽然間,發覺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不如他所想像的。
「變什麼?我是護衛。」隨玉瞇起彎彎的眼笑道:「我是五哥的護衛。」
「哼,斃腳護衛嗎?」聶泱雍嗤鼻道,這讓隨玉紅了臉。
「還只是護衛?」四弟捎來的訊息可不止如此。「那麼,我還有機會挖角了?」
「你的心已經完全傾向了那昏庸皇帝。」他懶洋洋的諷刺道。
「我若完全傾向了,也就不會冒背叛皇上之罪,要你來京了。」他歎了口氣,笑容不復見。
聶泱雍抿了抿唇,面容不變地說道:「你是說,皇上打算派兵圍剿狐狸島嗎?」他此話一出,隨玉立刻震嚇起來,方再武也瞪眼傾聽。
「你知道了?」吃驚之後,是可笑的歎息。「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可笑啊,論人才、論武器,甚至……論主事者,大明朝皆比不上一個狐狸島,泱雍本身就是一個島王了,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島,但偶爾流露出來的氣度卻遠勝那個終年求道的皇帝。
大明皇帝留不住好人才,即使是留下了,也是因為見不得大明江山就此毀在這皇帝手上。但狐狸王本身吸納了不少長才,不只是因狐狸島的威名,而是他本身的魅力,想跟著他試試自己的才能能發揮到何種地步,這樣的「留」才是真正的留住好人才。難以想像如果他有心,要蠶食江山並不是難事。
他的眼從泱雍漫不經心的神色移到隨玉身上。而她,就是一個人才,如果能搶下她……
「海禁之後,律令定下不可建造超過規定的船隻,造成了沿海一帶的弱勢。」聶泱雍隨意的彈彈手指。「要建一艘戰船不是件小事,更何況是數艘戰船,我要真不知道,就不必再當狐狸王了。」他露出詭異的笑,笑得邪極了。「要不要試試,試試看隨玉的戰船與你手下船工設計的戰船之間,究竟有多少差距?紙上談兵只是空談,實際演練才分得出高下。」
「泱雍!」
「五哥!」她造船可不是為了毀掉同胞漢人。她造船,只為興趣,為——為保護狐狸島而已。
「不然你要我如何呢?」聶泱雍瞇起眼,帶有薄怒。「你要開戰,我就迎戰,難不成你要我豎白旗降那皇帝?降了之後呢?依舊海禁,沿岸一帶居民依舊衣食不保,走私依舊,雙嶼依舊,那麼,這一切有什麼改變呢?少掉一個狐狸島,什麼都沒有改變。」
「是的,我知道。」聶滄溟歎了口氣。
「為什麼要打狐狸島呢?咱們雖亦商亦盜,可從不傷害沿海一帶的居民。他們以走私為生,我們便保護他們出海,騷擾百姓的是雙嶼出來的倭寇跟佛郎機人,朝廷為何不派戰船對付他們?」隨玉皺眉,納悶問道。
「這正是問題所在。」聶滄溟斟酌著開口:「我懷疑雙嶼之中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處心積慮的想要毀掉狐狸島以及狐狸王。那人必定認識朝中大臣,所以才有一連串的消息傳出,說咱們聶家出了一名海賊,所以我才要你上北京見七王爺。他與咱們的長輩是世交,自然是站在我們這一邊,可人都是要顧自己的,他得先確保你不會為他帶來麻煩。」他又沉吟了會。「你可還記得四年前,三弟外出之際被人弄斷雙腿?」
話不必點得太明,聶泱雍便已猜到了大半。原本閒散的心思集中起來,他瞇起的眼流露出殘暴。「我以為那是不肖書商所陷害的。」他的聲音沉了下來,隨玉有點惴惴不安地瞧著他。
「咱們都是這樣以為,可憑兄弟們的能力卻始終抓不出這名書商。出事那天,他要見的是名官老爺,事後,那官老爺死了,據說是暴斃。」
「有人是專衝著我來,是嗎?」聶泱雍喃道,隨即狠狠的發笑:「好,就讓他來,我倒要瞧瞧他要如何毀我後路,想動手,我就等他來。」他的眼落在隨玉身上,隨即皺了皺眉,稍稍緩和。
他的個性惡劣到已是無藥可醫,即使對著自己的兄弟,雖有幾分感情,但也不願因此克制自己邪惡的因子作祟。時常,在陽光下能隱約感覺他的血是冷的、是黑的,充滿了野蠻,這是天性所致,兄弟裡沒有像他這麼詭邪的個性,他不克制,因為連他自己都喜歡這樣的個性,但隨玉會畏懼,所以他稍稍收斂了。
她不說,但可以感覺得到她對於他這樣的一面有著不安,她還年輕,正直而純潔,盲目的接受他所有的一切,當她再繼續成長時,也許就會否定他邪惡的個性。他嗤了一聲,會顧及她的情感,是因為他要一個心甘情願的妻子。
他親自教養,卻忘了灌輸感情,拜泱陽之賜,他及時發現了她對他的感情在男人與女人之外。他要她——愛上他,就算不能,也要她懂得對他起非分之想;他要的除了一個他教養出來最適合他的女人之外,也要這個女人不要冷若冰霜,這是他所認定的夫妻間最基本的情感。
他要的也是能夠分享他想法、分享彼此間感情的女子。即使那份感情並非愛情。
聶滄溟將一切盡收眼底,又歎了口氣。看來,想要挖走這個船工不易,得冒著跟狐狸王面對面作戰的危險。
「休息個兩天,我讓你跟七王爺見上一面。他是個好人,但也是個聰明人,如果你能讓他瞧不出你是塊當狐狸王的料,那麼他會在皇帝面前說話,咱們也不必憂心有人密告了。」說是不憂心,他的神色仍然憂心忡忡。
伴君如伴虎,他要煩的事情絕對不止這一件。
繡芙蓉2003年7月12日更新
門吱呀的打開——
想都不必想,隨玉立刻跳上床,翻了被埋頭就睡。
「怎麼?這麼早睡?」懶懶的聲音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我我不認床。」埋在棉被裡的聲音含糊不清。「我好想睡,好想睡……如果沒有事……」床輕輕震動了下。
在棉被裡的眼睛大睜。不——不會吧?她嚥了口口水,眼眶有些淚。
「五……五哥,你若要聊天,明兒咱們再聊,好不好?」
「誰說我要聊天了?」他的聲音近在咫尺,有手臂橫過來放在被褥之下。五哥……躺在她身邊了嗎?嗚,太過分了,孰可忍孰不可忍!
五哥是隨性的,是不在乎他人的目光的,而自小多少耳濡了他的想法,她可以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卻無法不在乎她曾讀過得書。
「五哥,我快十八了。」她小聲抗議,單眼皮的眼瞪著內側的床。
「我知道。」
「我……」可惡!她翻身起來,轉頭瞪著他。「我長大了。」
聶泱雍斜眼睨她,不為所動。「我發現了。」
「既然發現了,就不該再玩小孩子的把戲,以往你愛躺在我床上,可我那時候小啊,將你視作大人、視作……爹一般的長輩,現在我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啊。」
「你以往將我視作長輩,那麼現在你將我視作男人了嗎?」他隨意問道。
她怔了怔,瞇起眼。
「五哥,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太聰明,而我甚至追不上你的千分之一,倘若你不說明白,我是永遠也不清楚你究竟在想什麼。」她惱道,圓圓的臉惱得十分逗人。
「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何我會將你拾回來嗎?」
「啊!」五哥專注的眼神教她有些心慌。他這是什麼意思?他也撿了再武,不是嗎?從小培養再武兄成為他的護衛,她……她算什麼呢?
聶泱雍探出手,略略使勁拉下她。
她不防備,因為他是五哥。當身子壓在五哥身上,才驚覺不妥。她穿著單衣,臉貼在他的肩上,胸口也壓在他的身上,從來沒有這麼敏感過,只覺害怕跟……心跳加速。
「五哥……」
「你嚇壞了嗎?」
「我不懂……」她囁嚅道。他的身體應該是溫暖的,應該能像在破廟中那樣讓她入睡,但此時此刻卻只感覺到他像……像她開始畫船形草圖的時候,充滿刺激緊張……有些未知,但想要……想要去完成它。
這就是所謂的非分之想嗎?他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可是現在已不知該將他定位在何處,她想要鑽進他的腦海裡得知他在想什麼,她想要聽他穩定的心跳,想要……她的臉脹紅了,不能再想下去,再想,就真的是非分之想了。
「我以為你該保護我。島上淨是親信,我可不怕有人動手,可現下是在北京,難以確保我的安全,所以我要你隨時隨地的保護我。」
「那……該找再武兄,我的功夫沒有他來得強……」
「你認為男人的身軀好抱抑或是女人的?」他調笑,當隨玉迷惑的抬起臉來,他的笑斂住了。
圓圓的臉討喜而有些孩子氣,紅唇微微顫著,細長的眼裡流露太多的困惑跟……些許的情慾。也許她並未發現,但他逐漸挖掘這年輕軀體下潛藏的情慾。一直被她的娃娃臉給誤導,以為她年紀尚小,沒想到轉眼間她的模樣已非當年的小娃兒……
「我一直參與你的成長,卻始終未正視你已長大的事實。」他喃道。
「五哥……」不知該答些什麼。在她眼裡,五哥始終沒有改變,或許該說,在她印象中,他一直就是這樣傲慢而野蠻……還來不及將驚訝溢出唇,聶泱雍的嘴就吻住她的。
她的眼圓睜,雙手拉緊他的衣衫。這回五哥的親吻不若上回僅僅是貼住,並沒有進一步的冒犯。他的嘴唇緩慢而殘酷的摩挲她的,充滿刺痛與火熱,她的身軀不由自主地拱向他,迷濛的眼流露難解的迷惘。
「五哥……」她輕輕喘著氣,潮紅一片。
「別折磨自己。」他低喃,將她緊握的拳頭打開,拉向他的背後,讓她環住他。「你可以抱住我。」
「五哥……我不懂……」欲張的檀口忽被闖進,他的舌糾纏吸吮,讓她有點退縮,有點恐慌。這樣的親密好陌生,她的神智混混沌沌的,環住他背的雙手忍不住使勁。
他邪笑,收回這個吻,隨意的舔著她的唇形。「你是個好學習者,隨玉。而我,期待你的學習。」
「我……五哥,我……有點難過。」全身很不舒服的。
「哦?」他讓她依舊環住他,將衣衫敞了半開,讓她的臉貼上他赤裸的胸壑之間。
避不得嫌了,她有些發抖的在聆聽他的心跳之後,身子的不舒適逐漸緩和。五哥的體溫影響了她,她又拱了拱身,完全貼上他的身體。
「五哥……」她的聲如蚊蚋。
「怎麼?好些了嗎?」他隨意問道。
「我……我是怎麼了?」她結結巴巴的。
「你夠聰明,會知道原因的。」
是啊,她知道她開始眷戀起五哥的身體來。天啊,方纔的那一瞬間,五哥竟像裡著蜜糖的毒素,讓她毫無抗拒的能力。
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她的反應就像是四哥運來的言情小說裡的那種……燒透的情慾。天啊,五哥就是五哥,她不該有這種冒犯的想法,可剛剛的顫抖依舊殘留在她體內,讓她好生害怕,怕……她的身體愛上了五哥。不對啊,五哥是五哥,不是她會愛上的男子啊。
她縮了縮肩,更往他身上靠去。
聶泱雍野性十足地笑著,手環過她的身子,而她沒有任何的抗拒行動。他拉過棉被蓋住兩人,邪氣的眼並沒俯視她,而是往屋頂瞧去。
屋頂上有人。
他抿著嘴陰惻惻的笑了笑,閉起眼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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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武兄。」
「啊,嚇人嗎?先去戴張鬼面具再來嚇人,我相信效果會更好。」方再武沒好氣地說。
隨玉抿著唇瞪了他一眼。順著他的目光移向七月亭;亭中,是五哥、大哥跟據說是七王爺的中年男子。待在北京城十來日,她也想起家了,可大哥似乎總有意無意的留下他們,五哥應看出來了,卻不作任何表態,放任她與聶滄溟的船工們互相切磋。
「我以為依王爺跟大哥的身份,應該是五哥上王爺府裡,怎會讓七王爺專程過來呢?」她疑惑。
方再武顯然沒聽進去,目光炯炯地望著亭中。「隨玉,你瞧,那王爺身邊的少女是不是挺像十二爺的?」
隨玉再一細看,輕輕嗤了聲。
「再武兄,你當真是走火入魔了。她不像,一點也不像,她只是一名美麗的少女。」沉吟了會,她又說:「她氣度雍容,衣飾華貴,我倒猜她與七王爺有七成是父女。」
方再武的臉脹紅,粗聲說:「你說誰走火入魔了?我……我只是覺得她的眼晴像極了十二爺。」
「我不愛你這樣,再武兄。明知不可為而為,是愚蠢人的作風。」她點到為止,實在看不下去再武兄心中的迷惑。
「我……」方再武閉了閉眼,氣惱道:「我……既然甘願當爺的終身護衛,便有決心獨身一輩子,既是如此,我不必對不起妻子,那麼……那麼……」
「再武兄。」她叫道。
方再武怔了怔,放聲大笑道:「逗你的,逗你的!就算我想幹什麼,人家十二眼裡也沒有我啊。」他跟隨玉一樣是娃娃臉,心中的道德準則卻是標準的海賊,他可以殺盡倭寇而面不改色、可以在五爺允許的範圍內為所欲為,放浪的個性偏偏對隨玉就是收斂了幾分。
他歎口氣,拍拍她的肩。
「甭說我,我呢,是一輩子光棍到底了。從我當爺的終身護衛起,我便有了認知,在這世上不能再有比爺更重要的人物。倒是你,隨玉,爺的心思,我摸不透,他近來改變甚巨,讓我……覺得不妥。」他是聶泱雍的貼身護衛,不會不知道這幾夜聶泱雍的去處,他無立場說話,但卻不得不對她耳提命面。
「你……就像是我妹子,這點你是知道的。」他略嫌尷尬的搔搔頭,像不習慣說這麼噁心的話。「我應該為你出頭,可爺是我的主子……如果不是爺,我一鞭就將他殺了,要不我就逼他娶你……該死的!爺也疼你,我瞧得出來,真的,在這世上他可以罔顧任何人的感情,可以罔顧我的,但我真的感覺他是疼愛你的,可為什麼要這樣對你?他出身富貴人家,應該明白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我以為他會將你養大……為你找一個好的夫婿,但現在……現在……」可惡!良心在掙扎,多想衝上去狠狠的揪起五爺,質問他為何要這樣待她?這麼一個美好的隨玉,她是狐狸島上最純淨的孩子,五爺這樣做不是存心毀了她嗎?他甚至……甚至連嫁妝都給隨玉準備好了。
「再武兄……」美目含了淚,又笑又惱的:「你想多了。五哥只是同我睡一床,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也知道他就愛逗我啊。」
他遲疑了下。「真的沒有了他沒有對你……對你……」
「沒有啦。」最多只是親親她、抱著她睡而已。她感動地笑一笑,拉住他的手。「我喜歡再武兄,你當我是妹子,我也早當你是兄長,五哥跟你都是我這輩子最親近的人。」
方再武有點尷尬的,胡亂說道:「這種話擱在心底就好,不要說出來了。」忍不住又瞧了她的容貌一眼。
他是個男人,自然看得出隨玉開始有了女人味,尤其在北京這幾天,她變得柔美而像個女人,他一直以為是五爺碰了她。沒有嗎?五爺不是一個會克制自己的男人,他要的,除非長時間計畫,否則會在最短時間內得到他想要的東西。隨玉的眼笑瞇瞇地凝望著他,她不會騙人。就算如此,五爺也不該跟她同睡一床啊,那照樣會毀掉她的清白。難道五爺是要一輩子留隨玉在島上?可惡!他的武功高強,但那並不表示他的腦袋瓜跟武術是同等成長,五爺的心思讓他捉摸不定。
愉快渾厚的笑聲隱隱約約傳來,隨玉循聲瞧去,正巧望兒五哥跟七王爺在笑。她可從來沒有見到五哥放聲大笑過,笑得這麼自然,這麼的隨和。
忽地,五哥從亭中抬起臉,望向這兒看來,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他在笑,眼瞳卻是沒有表情的,他不知向僕廝說了什麼,那僕廝立刻往這兒走來。
「是出了什麼事嗎?」方再武立生警覺,跨前一步。
「五公子請樊小姐過去。」
「啊,叫我嗎?」她有必要出場嗎?她回頭,對著方再武說道:「我過去瞧瞧。」
他點了點頭,放開她的手。放開的剎那,怔忡了下,有點不安,像此一別成永遠。啐,何時他也開始多愁善感起來了?
「方護衛?」查克小聲叫道。
方再武立刻轉身,微微驚訝。「你這小子怎麼突然出現了?」他的警覺性太低了。
查克怯懦的笑了笑。「我剛到……瞧見五爺跟七王爺還在聊,所以有事想請教方護衛。」
「你說。」對查克既無好感也無惡評,但如果能對隨玉效忠,那麼他可不在乎他是不是佛郎機人。
查克遲疑了下,像掙扎許久,終於忍不住問:「你跟玉姑娘是五爺撿回來的嗎?你知道玉姑娘是在什麼地方被撿回去的嗎?」
方再武的濃眉拱了起來,懷疑地睨著他。
「你問這事幹嘛?你玉姑娘從哪兒撿回來,也不干你的事,你只需好好的效忠五爺、效忠玉姑娘就夠,旁的事不必多管。」
「不不,我不是多管!」查克的臉激動起來,他雙拳緊握,低叫道:「我聽見她是打破廟被撿回去的!她今年近十八,往回推,正是當年那一日在山神廟裡……如果我猜測不錯,上回我們避雨的山神破廟便是當年撿回玉姑娘的破廟。」
方再武眼瞇了起來,注意力被吸引了。
「你究竟在說什麼?你打哪兒聽來的?若不說清楚,我就揪你去見五爺。」
查克有點語無倫次的:「在雙嶼……雙嶼有個男人,他也是個船工,十八年前約妻女在那間山神廟中,延了幾天去,什麼也沒了,什麼也不見了,我懷疑玉姑娘就是他的女兒。瞧瞧看,他跟她真有幾分神似呢,在容貌上、在說話的語氣上,還有玉姑娘的造船才能……我想說不定就是她呢。」
「你沒造假?」嘴裡雖仍在懷疑,但眼神已經發亮。隨玉跟他皆是孤兒,如果能找到親人……
「上帝為證,查克不敢造假,可惜那人在我逃出來之前就死了……」
「死了?」欲往亭中奔去的身軀停下,想了想:「死活都算有了消息,起碼她不再是孤兒之身。」主意一定,決定告訴她跟五爺這個好消息。
查克的下一句話卻如晴天霹靂打進了他的腦裡。
「他……那人是個日本人……曾經參與騷擾漢人的活動,方護衛,這消息能說嗎?」
方再武的身體猛然一震!
晴朗的天依舊,隱約的笑聲也斷續從亭中傳來,然而空氣是冷的,身體也是冷的,但願是錯聽,但願是醉夢,方再武瞪著泥地,泥地上的裂縫長出了一朵小白萼,一陣風將它吹彎了,有些搖搖欲墜的,他的眼順著白萼往上望,瞧見了方才握住她的手掌,指間尚有餘溫,尚有她又笑又哭的感激,現在卻映著當年家破人亡的景象……
手,一旦放開了,就再也握不起了。他只覺得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