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際,小棗將一瓶毒藥交給昔心妍,要她將毒藥放進陽玡的飲食之中。
而就在小棗離開的第二天,屠龍寨裡就有一件大事發生了。
寨裡放置他們搶奪來的財物的儲藏室裡,有某一樣東西不翼而飛。
丟掉的東西不是錢財。也不是值錢的珠寶、綢緞,更不是米糧,而是……
「貢品中的那些攝心丸不見了!」陽玡氣急敗壞地衝進房間告訴昔心妍。
「怎麼會……」聞言,昔心妍隱約覺得有一絲不安,陽玡不會平白無故地告訴她這件事。
果然,他接著道:「你很驚訝嗎?我信任你,所以才任由你的丫嬛在寨裡四處走動。可是,很顯然地,她並不值得信任。」
「你是什麼意思?」昔心妍臉色一下子刷白。「聽你的語氣,好像那毒藥是小棗偷走似的。」
「我很確定是她偷走的。」陽玡十分肯定。
「不可能,我知道小棗是個怎樣的人,她不可能瞞著我做那種事。」昔心妍不想聽陽玡說她所信任的小棗的壞話。
「就像你瞭解周文泰是個大好人,是嗎?」陽玡的語氣裡充滿惡意的嘲諷。
昔心妍立刻回道:「與其相信你這個山賊,我寧可相信小棗和泰哥哥。你口口聲聲說小棗是小偷,可是我覺得也有可能是你那些手下偷的。」
「不可能。」陽玡馬上否決她的懷疑。「我已命人搜過了,在寨裡全找不到東西;而這一、兩天只有你的那個丫嬛離開屠龍寨。」
聞言,昔心妍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話來。這一次和小棗相逢,她的確感到小棗怪怪的,難道真如陽玡所說,東西是小棗偷的嗎?
陽玡又接著道:「妍妍,你應該知道攝心丸的厲害,若讓野心份子拿到了,天下就要大亂了!」
「可是,小棗偷那個做什麼呢?」昔心妍已不再堅持說東西不是小棗偷的了。
「也許是有人叫她偷的。」陽玡意有所指地道,「妍妍,這件事最好和你沒有關係。」
「我……」昔心妍不敢說,小棗此行還交給她一個可怕的任務。
「這幾天我要下山追查攝心丸的下落,寨裡的事我會交代給魏虎,你若有什麼問題可以去找他。」
「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塊兒去?」昔心妍問。她已經在這個土匪窩裡待得夠煩了,而且她也怕陽玡此趟下山會對小棗和周文泰不利。
「你?」陽玡很訝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因此半是歡喜、半是調侃地開口:「你那麼想要和我形影不離嗎?」
「不……」昔心妍急著想否認,陽玡卻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
「即使這是個相當誘人的提議,我還是不能答應。因為帶著你不方便,而且你留在寨裡比較安全,不過我會早點回來的。」
「那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昔心妍道。
「可以呀!對了,你的衣裳都是向鳳借的,我這趟出門可要幫你買幾套回來,還有首飾也要,你想要什麼樣式的,儘管告訴我……」
陽玡滔滔不絕地說著,只見昔心妍猛搖頭道:「我不需要那些東西,只是想拜託你,若是你遇見泰哥哥,能不能手下留情?」
聞言,陽玡滿腔柔情霎時被凍成了冰,說來說去,在她的心裡,周文泰還是重於一切。
「如果他不來惹我的話,我也懶得理他。」這已經算是陽玡能給她的最大保證了,說完他就轉身離去。
一個山賊的保證能相信嗎?可是說也奇怪,昔心妍竟相信他了。***
陽玡離開屠龍寨,昔心妍的日子並沒有什麼改變,只是,不知為何,她歎息的次數增多了。
就在陽玡離開的第二天,魏虎找上了昔心妍。
「有事嗎?」昔心妍問,她知道魏虎一向都像防賊似地防著她,不過,她也不怎麼喜歡這個彪形大漢。
魏虎嘲弄地道:「放心,不會是來殺你的。」
「我知道,只要是陽玡反對的事,你絕對不會去做。」魏虎對陽玡可是絕對的忠心,這一點昔心妍非常清楚。
魏虎走到她的面前拱手道:「我是來請求你,別做出背叛寨主的事。」
「你……」昔心妍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難道魏虎知道了什麼?
「如果你是為了令尊的死而怪罪寨主,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殺了你爹的人是我。」魏虎一副悍然無情的樣子。
「什麼?!」昔心妍瞪著魏虎,難以相信他怎麼可以若無其事的承認?
「當時的情況不容我有所選擇,而我也只能將傷害減至最低。」他這麼說是在向她懺悔嗎?可是,教她怎麼能原諒他?
魏虎說著,便遞了一把匕首給昔心妍。
「一命抵一命,你殺了我吧!然後,請你試著去接受寨主。」望著那把鋒利的匕首,昔心妍卻是心亂如麻。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你可以不告訴我的。」
「因為你對寨主的恨意可能會毀了屠龍寨,所以我覺得有這個必要,應該讓你知道真相。」
「哼!你可真是忠心為主!不,我不會殺你的,但是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昔心妍發狠道。
「昔姑娘!」昔心妍的反應並非魏虎所樂見的,他覺得自己似乎將事情給搞砸了。「你跟我來。」
話才說完,魏虎就強硬地將她帶至一個偏僻的房間裡,昔心妍不安地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放心,你可是寨主的寶貝,我不會對你亂來的,進去!」魏虎將她推進了房裡。
「這是……」昔心妍望著室內,她只能詫異地張大嘴巴。
「你看到的是那些死者牌位。你知道打一次仗會有多少人死去嗎?可是寨主卻下令,除非必要不准殺人!而且不論是敵、是友,他都一一為死去的人立了牌位。」魏虎道。
「他……」昔心妍實在不敢相信,陽玡看起來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他不是個殘忍無情的人,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屠龍寨要不是有他也不會有今日的聲勢,他是我們不可或缺的寨主。你若是對他不利一定會後悔的。」魏虎在談到陽玡時,語氣、神色中滿是崇敬。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昔心妍問道。
此刻她的心好亂,愈是認識屠龍寨中的這些人,她的心裡就愈矛盾。
山賊不都是壞人嗎?為何以前十分肯定的事,現在卻覺得是錯誤的呢?
***
五日後,陽玡回到屠龍寨,他這一趟出門並沒有追查到小棗的下落;不過,倒是帶回許多要送給昔心妍的東西,包括衣裳、首飾……而陽玡的歸來,使得昔心妍重新想起小棗交代她的事──殺了陽玡。
然而,昔心研卻一拖再拖,遲遲沒有下手;她不是沒有機會下手,而是她根本不願下手。
因為……在她還搞不清楚陽玡到底是怎樣的人之前,她無法下手殺他。
在他歸來的第二天清晨,昔心妍醒來時,她的床邊一如往常的放有一束香花;之前她總是要巧兒將花丟掉,可是這一次她卻有不同的想法。
她心血來潮,將那一朵朵的小花裝進她的香囊裡,此時陽玡恰巧走了進來。
「你在幹什麼?」她的舉動陽玡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他卻明知故問。
「沒什麼。」昔心妍一陣心虛,急忙將香囊藏了起來。
陽玡走到她的面前道:「想知道這些花在哪兒采的嗎?我帶你去看。」
說完,暢玡也不等她答應,就帶著她往後山奔去,可是她怎麼可能跟得上他的腳步,沒多久她就放棄了。
「我走不動了。」她什麼也不管地蹲了下來。
「我忘記了,你可是個千金小姐,是要人小心呵護的。」陽玡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
「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昔心妍叫道。
「你不是走不動嗎?所以找只好抱著你囉!」陽玡抱著她依然健步如飛,好像她沒有重量似的。
「我很重吧?」她小小聲地問。
陽玡看著她那不安的模樣道:「不會,我還抱過更重的。」
「是誰?」真奇怪,為什麼她會在意他以前抱過誰?
「是隻豬。」陽玡露出促狹地笑。
「你……可惡,竟然開我玩笑。」昔心妍的粉拳落在他的胸膛上。
陽玡單手抱住她,空出一隻手捉住她的手,並且親吻她的手指道:「以後我只會抱著你。」
聽他這麼說,昔心妍頓時覺得雙頰發燙,心裡突然湧上一股陌名的情愫。
「可以先閉上你的眼睛嗎?」陽玡道。
昔心妍不明白他做什麼,不過還是依言閉上了眼睛。
之後,她只感到他抱著她往前走,微風從她的耳際吹過,她聞到風中還有一股香氣,不知是過了多久,陽玡輕輕地放下她。
「你可以睜開眼睛了。」昔心妍睜開眼睛,然後,她看到滿山滿谷都是那一種充滿香氣的小花。
她不自覺地紅了眼眶,隨即落下淚來。
「怎麼哭了?」
「我想起我家,在我家的後院也種著這種花,還有……我也好想我娘。」昔心妍哽咽地道。
「別哭了,我保證過幾天就帶你回去見你娘。」陽玡柔聲哄道。
「真的?」昔心妍抬頭看著他。
「我保證了不是嗎?」
陽玡低下頭吻去了她的淚水,然後在她的唇上深深地印上一吻。
昔心妍接受了那一吻,而且,她連一點想要拒絕的意思都沒有。
「回去吧!」陽玡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他答應過昔心妍,在她沒答應前不碰她的,而他今天所做的已經算是逾矩了。
「嗯。」昔心妍低下了頭。他以前也不是沒吻過她,但即使她一再說服自己,這次的吻和以前沒什麼兩樣,然而她心裡明白,有些不一樣了。
她的心裡不自覺地升起一股罪惡感。
***
昔心妍和陽玡回去後,陽玡就去忙寨裡的事,而她也打算回房,可是她在半路上就被人擋住了去路。
「昔姑娘,請留步。」她的背後響起了聲音,昔心妍一回過頭,就見到一個她不認識的人正鬼鬼祟祟地盯著她。
「你……」
「昔姑娘,別忘了你的任務。」那男人低聲道。
「什麼?」昔心妍納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男人又壓低聲音道:「小棗應該有拿毒藥給你,你為什麼遲遲不肯下手?」
「關於這件事我……」
昔心妍想告訴他,她從來沒有親口答應小棗要暗殺陽玡,更何況她一點也不贊成用這種不光明的手段達到目的,然而那男人卻搶先開了口:「你不顧令堂的性命了嗎?」
「什麼?你把我娘怎麼了?」昔心妍一聽得此事關乎母親的性命,不禁心急如焚,如果娘有什麼不測,那她……
男人冷哼道:「別緊張,我們主人只是請她去作客,如果你聽話,我們絕對會好好待她。」
「你們到底是誰?」昔心妍只知道,這男人是在屠龍寨臥底的,至於他背後的主人到底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是一群想看屠龍寨滅亡的人,你最好在明天之前讓陽玡喪命,否則令堂……」
「我不許你們對付我娘。」昔心妍無措地喊。
「只要你完成任務,我們絕對不會為難令堂。」男人保證道。
「……」昔心妍根本別無選擇。
「你們在談些什麼?」魏虎遠遠地走過來,他的眼中有著懷疑。
那男人一見到魏虎馬上道:「沒什麼,昔姑娘掉了東西,要屬下幫忙找。」他諒昔心妍也不敢說實話。
「找到了嗎?」魏虎的眼光飄到昔心妍身上,打量一眼接著問道。
「找……找到了。」昔心妍確實不敢說實話,因為這畢竟關係著她母親的生命。
魏虎面無表情地道:「找到就好。」
他不再繼續問下去,但昔心妍卻希望他能繼續問,這樣也許她能藉機給他一點暗示。
可是,魏虎卻離開了,也帶走她的希望。
***
昔心妍在屠龍寨的廚房裡做了幾道小菜,她瞪了那些菜好一會兒,心中卻拿不定主意。
為了救她的母親,她必須殺死陽玡,這沒什麼好內疚的,畢竟他原本就是個山賊,就算他死了,相信也沒有人會為他掉半滴眼淚。
想著、想著,昔心妍將小棗給她的那瓶毒藥拿出來,慢慢地打開瓶蓋。
只要將這毒藥倒一點點在菜裡。然後拿去給陽玡吃,他就必死無疑!
很簡單的,只要輕輕地將毒藥倒進菜裡就好了,神不知鬼不覺……
昔心妍慢慢地倒出了毒藥……別做出背叛寨主的事。昔心妍驀地想起魏虎曾經說過的話。
不、不行!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昔心妍停住了手的動作。雖然陽玡是個令朝廷大傷腦筋的盜匪頭子,但嚴格地說起來,他並非是一個大奸大惡之徒,她實在是下不了手。
而且,昔心妍住手的最主要原因,是她心裡那份不知由何處而來、難以言喻的酸楚,阻止了她的行動。
可是,她若不做的話……昔心妍的腦海中浮起了她母親那慈愛的臉龐,如果她再遲疑不決的話,那些人不曉得會對她的母親做出什麼事來?
她能冒這個險嗎?
昔心妍根本沒有其他選擇,為了母親,她心一橫,將毒藥倒進了菜裡。
對不起,陽玡,我只能這麼做了。
昔心妍難過得掉下淚來。在下毒的那一刻,昔心妍決定了,她也會隨著陽玡而去,這是她欠他的;而且,陽玡死了,她也不想獨活在人世。
不想獨活在人世……條地,昔心妍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吃驚。
此時,巧兒自外面走了進來,她看到昔心妍面前的佳餚,吃驚地問道:「咦?姑娘,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嗯,因為我在寨裡的這段期間,寨主對我很照顧,所以我想燒幾樣菜,藉此表達我的感謝。你可以幫忙我,將菜拿到寨主的房裡去嗎?」昔心妍急忙擦掉臉上的淚水,含笑對巧兒說道。
「好啊!」昔心妍變得很友善,所以巧兒也覺得很高興。「姑娘,你是在哭嗎?為什麼呢?」
「我……我是被煙熏到了,沒事的。」昔心妍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巧兒也沒有懷疑,熱心地幫著昔心妍將菜端進陽玡的房裡,然後很識趣地退下去,將空間留給小倆口。
***
陽玡看到昔心妍特地為他所燒的一道道佳餚後,真是有點兒受寵若驚。
「妍妍,這些都是你燒的嗎?」
「嗯,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昔心妍點點頭,她看見陽玡那喜悅的模樣,心裡不禁湧起內疚。
「好香。」陽玡聞了聞道,「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我可要好好的嘗一嘗你的手藝。」其實,只要是昔心妍所做的,對陽玡來說都是人間美味。
眼看著陽玡坐了下來,就要拿起筷子準備夾菜,昔心妍忍不住出聲制止:「慢著!今日我難得下廚,在吃菜之前,我先敬你一杯吧!」
陽玡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多想,就立刻爽快地答應道:「好啊!」
難得昔心妍今日對他特別友善,他不想在此刻破壞這美好的氣氛。
陽玡命人送來一壺陳年好酒,並拿了兩個杯子。他將酒注滿杯子後,一杯自個兒拿著,另外一杯則遞給昔心妍。
「我敬你。」昔心妍舉起酒杯,這是他們最初、也是最後一起喝酒了。
不明白昔心妍心裡的天人交戰,陽玡感慨萬千地喝下酒:「若你每天都能為我燒些好菜,那我恐怕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咳!咳!咳!」從沒喝過那麼烈的酒,昔心妍被嗆得話咳嗽,眼淚也再度掉了下來。
「你呀!別喝得那麼急!」陽玡心疼地道。
他覺得今天的昔心妍很不一樣,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
「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昔心妍語帶酸楚,陽玡對她那麼好,只會讓她的罪惡感加重,更加捨不得對他下手。
陽玡輕輕拭去她的淚珠,心中滿是不捨。
「你是我的押寨夫人呀!我不對你好的話,要對誰好呢?」
「你不該對我那麼好的,以後,你一定會恨我。」昔心妍幽幽地說。
陽玡不明白,為何昔心妍會口出此言?
「為什麼如此說,妍妍,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困擾著你?」
「我……」昔心妍怎能告訴他,她的目的是要殺了他?「如果我們不是在這種情形相遇的話,不知該有多好!」
陽玡以為她又想起傷心往事,於是轉移話題道:「別說了,你瞧,你費心所做的菜都涼了,快來吃吧!」說著,陽玡又開始動起筷子。
「等一下!」昔心妍再一次緊張地阻止他。「菜既然涼了,我就再去回鍋熱一下吧!」話才說完,昔心妍就要動手去收拾碗盤,但她的手卻被他給握住。
「不用了。」
昔心妍眼見陽玡夾起了菜送入嘴裡,她的心頓時痛得差點受不了,然後,她一咬牙,也夾起了菜送入自己的嘴裡。
「怎麼了?你的表情像是吃毒藥似的。」陽玡開玩笑地道。
見他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異狀,罪惡感更加啃噬著昔心妍的心。
「對不起,其實我是惡毒的女人。」昔心妍感覺到頭開始暈眩,她知道藥效已經發作,而現在,說什麼也都來不及了!
「妍妍,你怎麼了?我……」陽玡也開始覺得不對勁。
「如果……有來生的話,願我倆不再是這樣的關係,而是……」
「妍妍……」
昔心妍話還沒說完,就覺眼前一黑地倒在陽玡的懷裡。
她的表情就像是睡著似的,毫無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