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她告訴自己,待會就可以笑了,若怕笑得不夠,她還可以到電台買時段,用力笑,大聲笑,指名給某人,聲明是她要送他的女兒節禮。
她幾乎已經可以看到父親頂指讚好的欣慰表情。
也幾乎已經可以看到某人自歎弗如的驚訝臉色。
甚至,她還想像到父親在所有部屬面前,宣佈她,二十二歲的松鳩奈奈子為「山本組」接班大姊頭的畫面,因為她既勇敢又獨立,一個隨從都沒帶就直闖龍潭虎穴奪寶而歸。
一定可以的!
捺下胡思亂想,她利落地解除了玻璃櫥上的奈米感應器,掏出一隻僅有拇指大小的電筒照著眼前的玻璃盅,很快地,那硬度可抵三堵石牆的鈦纖玻璃皿盅,被紫色冷光劃出了個圓圈,玻璃安靜地落在她的掌心,盅上出現了個可容她小手進出的洞口。
厲害吧!她得意的笑。
那並不是普通電筒,而是個精巧的玻璃熔割器,雖不願意,但她真的不能不承認,這只由某人發明的氤氦熔割器,真是偷兒的最佳幫手。
她屏息地將小手探進盅裡,輕手輕腳地掀開那覆蓋著的紅色絨布,接著,她瞪大眼睛看見一顆……石頭?!
怎麼會這樣?
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她的手起了顫抖。
那款價值上億美金的「無聲人魚之淚」呢?
冷靜下來!奈奈子!她命令自己。
做了個深呼吸後,她將視線重新移回石頭上,並在那兒發現了一根金色長毛。
冷瞇著瞳,即使光線不足,她依舊看得出,那是一根該死的虎毛!
惱恨失控,奈奈子將那根虎毛及石頭由玻璃盅中捉出,往牆上砸過去。
光顧著發火,她壓根忘了這問屋子裡四面八方都有著紅外線感應器,也忘了剛剛她是多麼謹慎小心才能夠站在這裡的。
虎毛讓她失控,才出手她就後悔了,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果不其然,警鈴聲大作。
奈奈子惱恨地咬牙,連續幾個空中後翻來到窗邊,由窗口往下覷了眼,她見著一群荷槍實彈的保鏢已將整幢別墅包圍住,一陣墨西哥話嘰哩呱啦,她就算聽不懂也看得懂意思,簡單,不就抗拒者格殺勿論嘛!還能有什麼別的意思呢?
這幢別墅是墨西哥毒梟頭子卡洛基的老宅「薔薇城堡」,在他們的世界裡,捉到賊不用報警,不用上法院,他們頭子的命令就是法律!逮到了偷兒,又是個女的,看是先姦後殺或是先殺後奸都可以,而如果發現了她的背景,也或許,可以藉此要挾她老爸。
就在此時,林外冒出一片火光,並響起爆炸聲--
該死!是她的火鳥!
那些傢伙竟敢燒了她的車?
她既是心疼又是驚慌,Shit!她被狠狠擺了一道,東西沒到手,逃離的工具又被毀,無論是被殺還是被逮,若傳了出去說她松鳩奈奈子--日本黑道第二大幫「山本組」社長獨生愛女--竟是栽在一顆石頭上面?那可真是丟臉丟到北海道去了!
雜沓足音遙遙可聞,這兒是最高的一層,上頭只有頂樓平台,沒有遮蔽物,也沒有繩索,上逃無路、下逃被堵,就在她咬緊唇瓣不知該怎麼辦之際,一聲邪笑,讓她全身如弓繃緊。
「誰?」她直覺反應用日文發問。
直至此時她才知道屋裡,除她之外尚且有人。
但這個發現只是讓她更惱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那傢伙坐在遠離窗台,壁爐旁的牛皮沙發裡,沉穩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若非這會兒他笑出聲,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想到竟有人將她剛剛由得意到惱羞成怒、還扔了石頭的幼稚行徑全看見了,既使明知此刻危機重重,她還是起了殺人滅口的衝動。
「親愛的,別告訴我……」那人邪笑著起身,牆上立刻出現一道矯健黑影。「妳已經忘了我了。」
「你……」
對方說的是中文,那熟悉的嗓音讓奈奈子在瞬間變容,狀似厲鬼。
因為那傢伙,正是「某人」。
「你要的東西既已到手,幹嘛還不滾?」
想起那根讓她失控的虎毛她更惱,若非那玩意,她也不會傻到去扔石頭還誤觸警鈴的。
「妳是說『無聲人魚之淚』?」他搖搖頭,「不,親愛的,那並不是我要的東西。」
「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既然不是,他幹嘛拿?不但拿還放了顆石頭惹她發火?
「看妳出糗。」黑暗中,那一口令人眩目的潔白亮齒,說明著他的得意。
「你……」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樣,奈奈子再度被他激到想殺人。
「省著點吧,小可愛!」他伸出大掌從容地扣緊她的手腕。
「省什麼?」還有,別那麼噁心地亂叫一通好嗎?
「當然是省省怒火呀,走吧。」他笑著說,拉起她開始跑,「緊急時刻忍著點,反正妳將來有的是時間可以用在我身上……」
「我才不跟你走呢!」
奈奈子用力掙扎卻掙脫不開,她知道他的,狀似斯文,卻是頭笑面虎。
「幹嘛不走?」
他邊跑邊笑,「莫非妳除了『無聲人魚之淚』,還看上了卡洛基?想當他的三十幾個情婦之一?」
「你管我!還有,笨蛋!你跑錯了,出口在那邊,這邊只有個小廚房,壓根就沒路的……」
「聽過我們中國的一句俗諺嗎?」他氣定神閒的吟起,「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誰管你什麼山水路、什麼花柳村的……」奈奈子也改說中文,只是語氣卻有些急,因為她已經聽見不遠處那一聲強過一聲的撞門了。「你放開我,我們各自憑本事逃!」
「沒有花柳村,只有花柳病!」他搖頭遺憾,「小可愛,既然早晚要當中國媳婦,不要只會說中文而已,中文造詣有空多加強一下。各自逃?我可不想還得再來一趟救人。」
說話間,他已將她帶到小廚房裡,接著在牆上拉敞了個狹窄的鐵匣口,鐵匣一開,惡臭沖天。
「這是什麼?」她捏緊鼻子,強忍作嘔皺緊眉頭。
「垃圾處理道!」他好心地解釋,「別擔心,裡頭原有的殘渣處理器早讓我買通這裡的人給拆掉了,從這下去,可以直達下水道。」
「你不會是想要我……」她瞪大眼睛,眼裡明白寫著--你想都別想。
「沒錯!」他揚唇一笑,「親愛的,下水道那邊我備了迷你潛艇,就等著妳了。」
「我不要!打死也不要……」
她一邊尖叫,一邊被他笑嘻嘻地硬塞進鐵匣口。
「繫好安全帶準備啟航,我隨後就到……噢!對不起,親愛的,我忘了……」他笑得略有遺憾,「這個東西沒安全帶的,妳要好自為之。」
「我不要!不要!不要……」奈奈子用了中文、日文,英文,以及所有她會的語言。
他卻是笑嘻嘻沒加理會,還在玩他的最後登機通知。
「旅客請緊閉口鼻,祝一路順風!更盼下一回,還能再度見您搭乘!」
他捺下按鈕,壓力啟動--
奈奈子感到下方起了股漩渦吸力硬生生將她往下扯,滑速如風,她的尖叫聲瞬間隱沒,她不敢張口更不敢張眼睛,在她被迫和一堆垃圾及污水,一塊往下滑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