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兒明顯感覺到趙明月和她的丫鬟,對自己的態度十分冷淡,而這冷淡,只會在楚殷不在時才會表現出來。
在船上沒什麼事可做,有時候無聊極了,她想找人說說話,但不管是趙明月或青兒,對她都不太理睬,她壓根兒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人家了?她自認人緣還不錯,也不會顧人怨,就不曉得趙明月是哪根筋不對勁,老是給她白眼瞧。
也罷,既然人家不想理她,她犯不著非得要跟她們說話嘻笑什麼的。
船隻持續一整日的晃蕩,江水湍急,波浪大,用過晚膳之後,水靈兒開始感到不舒服,因為她暈船了。
到了半夜,她怎麼睡也睡不著,決定到甲板上透口氣,希望藉著涼風,可以舒緩一下反胃的不適感。
她坐在甲板上,背靠在船桿旁的木桶,迎著涼風,感到有些昏昏欲睡,卻因為眼前光影的晃動,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睜開眼睛,赫見船尾出現了幾艘小船,心下禁不住訝異。
藉著微弱的月光,她瞧見小船上的人,有的臉上有疤,有的塊頭壯碩,個個手上都帶有兵器,看起來來意不善,八成是劫船的強盜,而且為數不少。
幸好她所處的位置正好被大木桶擋住,而且十分隱密,所以那些人沒發現她。
在那些人摸上船之前,水靈兒沒有多想的立即抄起一個木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丟去,只聽得底下悶哼一聲。
「被發現了!大家上!」
當她扔出第二個木桶時,這回對方已有防備,木桶霎時被一剖為二,同時有個人影躍上甲板。
那是一個光頭男人,手上拿著亮晃晃的彎刀,長相凶神惡煞,鼻樑上穿著一個鐵環,正惡狠狠的瞪著她,而他的額頭上有一道血痕,顯然是被什麼東西給砸到,不難猜到,那東西就是她剛才丟下的木桶。
水靈兒立刻轉身拔腿就跑,並用吃奶的力氣大喊——
「強盜劫船啊!」
「死丫頭!」光頭男子罵道,立刻撲殺而來,彎刀對準的正是她的項上人頭。
若是以往,她一定輕易躲過,但現在的她卻無法施展輕功,眼看一條小命就要葬送在這光頭男人手上。
這下完了!
她害怕得抱頭緊閉雙眼,不敢想像那又大又可怕的彎刀,砍在身上時會有多痛,想必一定很痛很痛——
「哇!好痛啊!」
咦?
水靈兒睜開眼:心想自己都還沒叫,是誰先電叫?
她呆愕的瞪著躺在地上打滾的光頭男,他的手臂被截斷,血流如注,而斷掉的那隻手還握著彎刀。
尚未搞清楚怎麼回事時,楚殷已經擋在她前頭,和那些人展開激烈對打。
她豁然明白,原來那光頭佬的手臂,是被楚殷給砍下的。
眼看月光下,刀光劍影的,對方人數眾多,而且個個是武功高強的好手,楚殷雖以一敵數十,但對方似乎也佔不到便宜,她正好可以趁混亂逃走。
於是,她沿著甲板邊的欄杆,悄悄往船尾移動。她打算搭乘那些強盜的小船,自己划到岸邊去,反正楚殷現在沒空理她,她一定可以成功逃走的。
「嗚嗚嗚∼∼」
突然聽到女人的哭聲,水靈兒定睛一瞧,原來是趙明月和青兒,兩人正因為眼前的混亂廝殺,嚇得躲在一角顫抖啜泣。
水靈兒心想不能不管她們,於是轉而爬向她們,安慰道:「你們別怕,不會有事的。」
「那、那些人是誰?」趙明月顫聲道。
「我想是專門劫船搶奪財物的強盜。」
「好可怕∼∼」
「放心,他……我相公武功高強,他會對付的。」她安慰道,並回頭望了一眼,心中倒是很慶幸有楚殷在這裡,否則遇上了劫船的強盜,她斗早被抓了。
只是……她覺得有些奇怪,因為那些強盜似乎太厲害了些,以楚殷的武功來看,一般強盜哪是邪王的對手?可那些人個個身手矯健,使出高明的武功路數,用的武器也是厲害詭異得很,應該是江湖中人。
「你們跟著我走,我帶你們一塊逃。」不能放任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在這船上,要是落入那些壞人之手可就慘了。
「可是……楚公子怎麼辦?」
「他武功高強,自會對付他們。」話雖如此,她卻有點擔心他——
咦?她擔心他?奇怪,她擔心什麼?
照道理,她是高興都來不及,因為他想殺她段姊夫,就不是好人,而且他對她也不好,她才不會擔心他呢!
「我們快走吧,遲了就糟糕了。」她先打頭陣,帶領她們從旁邊走,一心想避開那些凶神惡煞的人。
既然是逃命,就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還得三不五時小心不長眼的刀子,雖然她施展不了輕功,但對於逃命,還是比別人有心得多了。
「記住,要像我這樣,和所有東西融為一體,躲在木桶後時,要像個木桶,躲在柱子後,就要像個柱子,只能從敵人的背後溜掉,知道嗎?」
「倘若是從敵人的正面呢?」
「傻瓜,這還用問,當然是死定了!」
「那倒是。」趙明月點點頭,唇角微揚,居然對她笑了。
水靈兒愣了下,不明白適才還嚇得花容失色的女人,為何此刻會彎起唇瓣,笑得如此詭異?
猛地,她被推了出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為推她的人正是趙明月。
「哎呀!」
水靈兒滾了出去,好死不死的,剛好滾到其他人砍來的刀劍下,成了活靶。
她臉色慘白,知道自己若不是被大卸八塊,至少也會斷手斷腳,看樣子這次是真的玩完了!
突然,她感到身子一輕,一股勁風將她從刀口下帶離,待她回神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在楚殷的懷抱裡。
她抬起小臉,剛好迎視那對熊熊怒目,禁不住倒抽了口涼氣。
楚殷正臉色鐵青的瞪著她,嚇得她一臉心虛,心下哀叫著:這下慘了!偷溜不成,還自投羅網。
瞧著他怒白的神色及泛紫的唇,水靈兒心想楚殷一定是氣她來攪局。
「人家不是故意的好不好,而是被——咦?」她呆愕的瞪著他唇邊溢出的血水,驚訝的目光終於瞧見他背後的刀劍。
她總算意識到,原來他為了救她,以肉身為她擋住了武器,所以他的臉色才會這麼難看。
她呆望著他,腦筋一片空白。
眾人見邪王受傷,都掩不住興奮之情。
「楚殷,別怪我們心狠手辣,誰教你不待在你的苗疆,偏要跑到咱們漢人的地方來。」
另一人附和道:「沒錯,你們苗疆人以蠱毒害人,作惡多端,天理不容。」
楚殷冷哼:「我族向來稟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何來作惡多端?若非你們漢人侵佔我族的地盤,視我族為次等族民,我們苗疆人也不會以蠱毒自保。」
水靈兒這才曉得,原來苗疆人和漢人有這種恩怨。
她第一次闖蕩江湖,得多多增廣見聞,吸收新知才行。
「姓楚的,別想狡辯,北蠻人都歸順咱們朝廷了,偏偏你們苗疆人仍然和漢人作對,分明有意造反!」
「今日咱們大伙集結一塊,就是要為民除害!識相的話,快快束手就擒,咱們還可網開一面,留你個全屍。」
「喂!跟他說這麼多廢話幹啥?快解決他,好向朝廷領賞金去!別忘了,他的項上人頭值一萬兩黃金,夠咱們吃喝十輩子哪!」
耶?說了半天,原來是為財啊?
水靈兒蹙起秀眉,心中產生疑惑……
既然這些人口口聲聲的正義凜然,可剛剛為何會不分青紅皂白的砍殺無辜的她呢?而且他們個個看似凶神惡煞,長得一臉橫肉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呀。
「殺了他,那他手上抱的那個怎麼辦?」
咦?說她?
其中一位長髮披散,雙手執鞭的男人,色迷迷的目光在水靈兒臉蛋上不客氣的打量一圈。
「這姑娘長得嬌俏,挺對我胃口,讓給我好了。」
喂喂喂!剛才是誰說要為民除害啊?居然主意打到她頭上來了?!
那男人垂涎的目光,令她不由自主的偎緊楚殷,下意識的認為,只有緊巴著這副寬闊的胸膛,才會有安全感。
原本摟著她的臂膀,收緊了下,她詫異的抬眼,瞄著他一臉的高深莫測。
是錯覺嗎?他……是在安慰她小小的不安嗎?
面對敵人環伺,楚殷雖然受傷,反而超乎平常的冷靜沉著,他陰冷的目光掃向每個人,湛出一抹厲狠的邪魅,語氣冰冷如斯。
「如果想活命,最好現在離開,我可以饒你們不死。」
此話一出,眾人狂笑。
「邪王,你昏頭了嗎?現在血流不止的人,好像是你吧?」
「我們每個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單挑雖打不過你,但聯合起來,事實證明已經讓你屈居下風。」
當眾人以為勝券在握時,唯獨水靈兒感受到,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盯著楚殷異常冷靜的神情,很奇異的,只消他動一個眉頭,或是改變一個眼神,她便曉得他現在的喜怒哀樂。
他,殺氣好濃啊!
楚殷目光邪魅,噙著血的唇角,揚起一絲冷嘲。
「看來,我今天不得不大開殺戒了。」
「哼!大夥兒,別跟他廢話了,咱們一齊上!」
水靈兒不由自主的閉上雙眼,一張小臉埋在楚殷的懷裡,本以為會聽到刀槍劍擊之聲,誰知接下來,竟是一片淒厲慘叫——
「我的媽呀!這是什麼鬼東西?」
「有東西在我身上鑽呀!」
「啊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啊!」
水靈兒納悶的睜開眼,這一瞧,禁不住為眼前的景象倒抽一口涼氣。
楚殷仍抱著她原地不動,但周圍所有人卻一個個在地上翻滾,痛苦的哀號!
他們身上有好多黑蛇,黑蛇鑽入他們的口裡、耳裡,吃掉他們的眼睛,然後從裡頭再鑽出來……景象駭人可怖,慘不忍睹,嚇得她整個人都呆掉了。
她曾聽說,邪王之所以成為苗疆人的統領,是因為他會驅使毒蛇,致人於死。有人說這是傳言,因為從沒人見過,也有人說是因為見過的,都死在毒蛇下了。
到了今天,她總算見識到,為何苗疆人會以楚殷馬首是瞻,尊奉他為族人的首領,而中原人則稱他為邪王了。
「救……救我!」
趙明月和青兒爬上艙頂,她們雖沒被毒蛇咬到,但看見這麼多蛇,早已嚇得半死,趙明月還恐懼的伸出一隻手,顫抖的向楚殷求救。
楚殷只是冷冷掃了她一眼,漠然的神情無動於衷。
水靈兒驚訝問:「你不救她?」那些人要殺他,所以他讓毒蛇攻擊他們,情有可原,但趙明月呢?這女人跟他無仇呀!
楚殷冷哼一聲。「害人之人,自食惡果。」
她心下暗驚,原來他知道趙明月剛才的所作所為?
奇怪了,大敵當前,這人忙著和別人對打時,怎麼還有空注意到趙明月對她做了什麼事?這是不是表示,自己在偷偷摸摸逃跑時,也被他瞧見了?
猛地,船身一陣劇烈搖晃,發出轟然巨響。
「怎、怎麼回事啊?」她驚慌地問,不曉得發生何事。
楚殷沉聲道:「船夫死了,無人掌舵,船身因此而觸礁,怕是要沉了。」
「那可糟了!這裡水又深,離岸邊又遠,周圍還烏漆抹黑的,連月亮都躲起來不見人。」
水靈兒跑向船邊,發現那些壞人坐的小船全不見了,想必是水流湍急,不知被衝到哪兒去了。
她又胞回他身邊,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對他正色道:「好吧,只有冒險一試了!你快坐進木桶裡,我來負責泅水,藉助木桶的浮力,說不定能夠游到岸邊。」
他盯著她,沒有回答,看她的眼神,彷彿她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怎麼了?」她不解地問。
「你泅水?」
她不服氣的反問:「當然,你受傷了,當然是我來游啊,有意見嗎?」難不成他來游啊?不失血過多才怪!還敢嫌她?!
楚殷的黑眸幾不可察的閃過一抹柔和的異芒,接著不由分說的伸臂一勾,將她的蠻腰攬入臂彎裡。
她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帶著縱身一跳,沒入茫茫大江中。
風兒在水靈兒的耳畔呼呼地吹,她這才想到,姓楚的輕功也很厲害,只要一片葉子,便能蜻蜓點水,飛越江面。
她緊緊依偎著他,心裡想著,他之所以救她,一定是因為要靠她找段姊夫,否則他哪這麼好心啊?
想是這麼想,但不知何故,她的心口熱烘烘的,還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呢!
奇怪,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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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鬼地方啊?」
水靈兒望望東,又瞧瞧西,他們離開了船,楚殷以高深的輕功帶著她上了岸,腳才落地,她便好奇的四處張望,但現在是夜晚,方圓百里不見燈火,烏漆抹黑的,根本搞不清他們身在何處。
「依我看,若要找地方落腳過夜,恐怕要走一段路程,我們現在要往哪兒走?」她回頭問,後面卻沒人,不由得一愣。
人呢?
水靈兒瞪大眼,往東,沒人,往西,也沒人,上面,當然不可能,將視線往下移,看到了。
楚殷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她先是怔了下,然後趕忙跑過去,蹲在他身旁。
「喂……你還好吧?」她推著他,手才觸碰到他的背,卻摸到一片濕漉漉,她仔細一看,禁不住低呼。
是血,好多血!原來他傷得如此重,卻還能施展輕功,來到這麼遠的地方,用盡了力氣,最後才不支倒地。
姓楚的昏過去了,那不就表示,如果她現在走人,他也無法阻止?
現在逃走,正是機會!
她站起身,轉頭便走,但才走了幾步,便又停下來,往他的方向瞧了瞧。
那俊朗的身子依然趴著,沒有任何動靜。
她真的自由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太好機會,如果她不走,萬一姓楚的醒來,便會阻止她。
思及此,她繼續往前邁步,但才走了幾步,又停下,心中忐忑不安的回頭望。
倘若她走了,姓楚的怎麼辦?他傷得如此重,會不會死啊?
他死了不正好?從此段姊夫就安全了!他是段姊夫的敵人,也就是她的敵人。
可是……他之所以受傷,也是因為救她呀!她若不管他,豈不忘恩負義?
該走?
還是不該走?
一時之間,她拿不定主意,想走,卻放不下他,留下來,就又錯失了逃走的機會。
這這這——該如何是好啊?
月亮在這時候從雲朵後頭探出頭來,皎潔的月光將那一身血淋淋的傷口照得更為驚心動魄,他的臉色也顯得益加慘白,她的心頭彷彿被石頭給壓著似的。
眼看他背上的血越流越多,她心口上的石頭也越來越沉重,揪得她胸口好難受。
本該離去的兩隻腿兒,不由自主的又走回來。
她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心一軟,終究還是回到他身邊。
「算你運氣好,我身上還有一顆大還丹,二師姊說,這大還丹專治要死不活的人,本來是想留著自己以防萬一用的,但看你這麼可憐,餵你吃好了。」
她一邊咕噥,一邊伸手探進自己的襟口,在胸前搜了搜,拿出一個小錦囊,倒出一顆黑色的丸子,放進他嘴裡。
幸好這大還丹不用吞也行,只要含在口裡就會慢慢融化,便能達到功效。
「好了,吃下這大還丹,起碼可以保你命。」
她站起身,認為自己仁至義盡,對得起良心了,轉身便要離開。但在這時,遠處卻傳來狼嗥之聲,她兩隻腿兒又像生了根,走不了了。
有狼,狼是吃肉的,他身上的血腥味,必然會引來狼群,說不定還會引出虎啊豹的,在這荒山野地,倘若這些猛獸瞧見了他……她的腦袋瓜裡,忍不住浮現分屍爭食的畫面,心口咚地一聲,一顆石頭又重重壓下來。
幾番掙扎,她就是無法放任他不管,一想到他可能會被豺狼虎豹給吃了,她就擔心得不得了。
厘不清這種複雜的心情是什麼,她深深歎了口氣,最後,還是走回去。
扔不下他,只好陪在他身邊照顧他嘍!
真是的,她上輩子是欠了他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