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記不得當時自己是怎麼開車回家的,只確定自己回神過來後要周垂意別亂開玩笑;直至就寢前,她一直都感覺被他冷冷嘴唇碰觸到的耳朵燙得像火燒。
太過分了!那小子,居然用這種方法耍人。
整個晚上,她縮在被窩裡,摀著發燙的耳朵,在心裡把周垂意罵得體無完膚。
「雅玟,散會了,妳還坐在這裡幹嘛?」
聽到同事的詢問,方雅玟抬起臉,這才發現主管已經宣佈晨報結束,大家正紛紛起身走出會議室。
二十分鐘的小組會議,她居然完全在發呆!
「嗯……哦。」趕忙拿起自己的文件夾,跟著站起離開。剛剛開會在講什麼都沒聽到,她在心裡盤算著要如何向同事詢問。
「妳覺得這個怎麼樣?」隔座同組的湊過來商量公事。
「什麼……怎麼樣?」方雅玟瞪著對方手裡的資料。
「哎喲!就是剛才講的那個啊。客戶要求的變更,妳覺得這個部分可以嗎?」同事用筆畫出重點。
「那個……等我詳細看過再說。」她乾脆把同事的資料搶奪過來。
「妳好像怪怪的耶。」同事觀察道。
「哪有。」方雅玟立刻否認。
同事只好搔搔頭,告訴她看完要記得歸還,然後就繼續工作。
方雅玟把同事剛才開會所抄寫的重點全部記錄到自己空白的文件裡面,搖動著筆桿,她忿忿地想到周垂意。都是因為他!若不是他,自己就不會浪費生命似地發傻,更不會由於睡眠不足而一大早起來灌咖啡。
自己是精明幹練的上班族女性,卻被那小子兩句笑死人的話影響。她愈想愈不甘心,愈想愈是生氣,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她抓起包包就直衝公司對面的周垂意家。
「小意--」才踏進玄關就大聲點名,脫掉高跟鞋,她才想到周垂意今天不曉得有沒有去學校。望見他房門半掩,她直接走過去推開。
床鋪上有人。她轉眸望著放在書桌上的書包,還有擱在椅背的制服外套,將視線移回微微隆起的棉被。
「小意!」雖然疑惑他不曾一回家就睡覺,但她還是不客氣地開口喊道。
沒有動靜。她皺眉走到床沿,打著絕對要把他吵醒、不讓他安眠的主意,準備掀開他的被單,卻意外睇見書包旁擺著一隻水杯。
以及,一個藥包。
「……咦!一她停頓住,隨即立刻抓起那個藥包,上面寫明就診日期是今天。
床上的人醒了,發現到她的存在,遂撐坐起身。
周垂意穿著襯衫,衣領敞開露出鎖骨,柔軟的劉海掉落在額間,大概因為發燒的關係,雙頰明顯泛紅。
不曉得為什麼居然心跳了一下,方雅玟倉卒開口道:
「你……你生病啊?」
「……妳出去。」他啟唇,嗓音沙啞。
沒想到他一開口就趕人,方雅玟覺得好惱火,瞪著他生氣道:
「幹嘛?你生病很了不起嗎?」
周垂意輕蹙眉頭,抬手扶住額間。
這個動作讓方雅玟感覺自己好像不應該那麼大聲說話,所以她充滿罪惡感地稍微放輕道:「那個……你是考生,這種時候還生病。」先責備一番,然後才補充:「身體要不要緊?」
「我看過醫生了。」他道。
「廢話,我也知道。」她拿起他的藥包給他看,再丟回桌上。
他掩嘴咳了下,再次重複:「妳出去。」
她火起來。「你幹嘛一直趕我啊?」奇怪!
他還是皺眉,抬起因體溫上升而微濕的美眸,道:「……會傳染。」
「啊……喔。」沒想到他是因為不要她也遭殃,自己還亂發脾氣。她尷尬地左右瞧瞧,只好道:「哼,看你這樣我也沒力。我走了。」腳步一轉,她離開房間。
經過飯廳的時候,不意瞥見桌上擺著一包開過的土司,於是頓住。她瞪著那個不適合病人的食物半晌,還是甩開頭不想理,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來。
「……哎呀!真煩人。」像是再也忍耐不住,她用力地把包包丟在沙發上,然後走進廚房。
打開冰箱察看,東西不多,但勉強算夠用。她拿出雞蛋、青蔥還有白飯,站在流理台前,捲起袖子。
雖然她並不常做家事,但長到二十幾歲了,基本的烹飪常識她還有,只是在家有媽媽,所以不用動手,懶惰任性慣了,但餓不死自己的簡單料理她是會做的。
把東西洗洗切切放進加好水的鍋子裡,再打個蛋灑點薄鹽,她細心地用調羹嘗著味道。雖然她很想多加一點調味料,但想到這不是自己要吃的,她只好接受自己煮出這鍋淡得不合口味的雞蛋粥。
明明是要來找小意算帳的,為什麼變成要服侍他?好像現在才想到這個重點,她瞪著冒泡的小鐵鍋,瞇起眼。
「……絕對要他感謝我一輩子。」穿著不合適的圍裙,站在不合適的廚房裡,她低哼自語著。
煮好關掉瓦斯,轉身準備拿防熱手套,卻發現周垂意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飯廳,她嚇了一大跳。
「你……你在那裡多久了?」怎麼無聲無息的。
「妳在做什麼?」他瞅著她慌張的臉問道。
「我在煮可以吃的東西。」把鍋子端上桌,她多此一舉的解釋道:「我自己肚子也餓了啊。」將湯匙遞到他面前,意思是要他趁熱快點吃。
周垂意先是靜靜地看著她,最後才接下湯匙落座。
「很燙,小心。」方雅玟提醒到,待他吃下去之後,又忍不住問:「好吃嗎?我很認真煮的,所以你一定要吃完。」
「真難得。」他瞅住她。
「什麼啊!你是病人,難道我會要你作飯給我吃?」把她想得太惡劣了吧。她脫口道:「因為是你,我才煮給你吃的,別人我才不管。」
他頓了下。
「謝謝。」他沙啞道。
聽見他的道謝,她怪異地臉紅了。幸好他低首默默吃著,所以才沒被發現。
她坐在他對面,單手撐著下巴,也不知道為什麼,看他吃下自己煮的東西就覺得很滿足很愉快。這種從未體會過的特別心情讓她微愣,一回神就不小心地和他四目相對。
「做……做什麼?」她不自在地問。
他望住她,說出她剛才辯解的借口。「妳不是肚子餓?」
「啊……」她一愣,隨即探手抓過他的湯匙,往鍋裡舀了一大口送進自己嘴裡。「哪,吃過了。」把湯匙還他。
他沒有接過,僅是凝睇著她。
那實在太過直接的注視,讓她覺得異常坐立不安。她不懂他為何一直看著自己。
「什麼啦?」她受不了地問。
良久,他歎息低聲道:
「妳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哪種事?」方雅玟莫名地緊張,只能轉變話題,匆忙道:「你怕我被你傳染嗎?放心吧,我從來沒有被人傳染而生病的紀錄。你吃完了再吃藥,我會陪你的,你今天就好好養病吧。」難得用一副照顧人的口吻,站起身,發現自己還穿著圍裙,想要拉開腰後的繩結,卻因為綁得太緊而不大順利。
她忙著和打結的繩子對抗,他忽然離開位子來到她身旁。
「妳要住下來?」他低沉問。
「怎樣?」因為生病的時候會感覺特別孤單啊,電視劇都這樣演的。但她當然不會這樣告訴他。只是站在身邊而已,他尚未完全退燒的體溫好熱,輕微的呼吸也教她心慌意亂;自己好像怪怪的,都是因為他之前作弄她的緣故。想起來又惱了,她索性昂起下巴道:「就算你是病人,我也要你把讓房間給我。」她當然不會真的那麼過分,只是嘴上逞威風而已。
他直視她許久,沉聲回答道:
「妳要睡我的床,就要跟我一起睡。」
聞言,方雅玟簡直呆住!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對自己講出這樣的話!不對,應該說,他為什麼要這麼講?
「你……你夠了沒有?!你不想要我留在這裡就直說好了,這種玩笑真的很難笑耶!」她使勁扯掉圍裙,氣惱自己還熬粥想要照顧他,結果他卻這麼愚弄自己。「我不管你了啦!」
她憤怒地離開飯廳,在越過周垂意身邊之時,他低語道:
「我不是在開玩笑。」
她假裝什麼也沒聽到,頭也不回地甩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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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她好像沒有和小意真正吵過架。
多半是她單方面的吵鬧,然後他在旁邊沉默領受,但是事情只要過去了,就算是一天或一個小時,她都不會再去計較。
會弄成這麼僵的情況,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決定要冷戰到底的方雅玟,就連在家時媽媽只是言詞間稍微談及周垂意,她就立刻大叫不想聽,然後跑回房間。
完全斷絕往來的第三個星期,只要一發現自己想到任何關於周垂意的人事物,她就甩頭告訴自己馬上忘記。不過,每天出門上班前,她卻還是會不小心注意到月曆上大學考試的日子。
不管怎麼樣,這次全是他的錯,除非他向她道歉,否則她不會輕易原諒他。
因為這般下定決心了,所以她拿著周垂意家的鑰匙,站在門口前。
之前寄居的那段日子,她把不少個人物品都放在他家,這陣子發現好多東西都找不到,造成生活上的小小困擾,雖然可以重新再買,但是來拿回才比較有宣告絕交的意味。
想到自己也曾經因為工作消失將近兩個月,周垂意可能以為她只是很忙,根本不打算反省。無論今天他在不在家,總之她東西拿了就走。
在腦海中演練完畢之後,她深吸口氣,很氣魄地打開門。
屋子裡寂靜無聲。
「不在啊……」心裡泛出一股失望,她隨即抹去那種怪異的心情。「不用看到他最好了。」他的病到底好了沒,是死是活是胖是瘦,都不干自己的事。
直接走到她放東西的客房,先把衣服從衣櫃裡拿出來放進背袋,然後轉進浴室,整理放在架子上那些瓶瓶罐罐的洗面乳和保養品。
在看到旁邊放著的洗髮乳之後,她停住動作。那瓶洗髮乳是水蜜桃香味,她逛日系商店時發現的,因為感覺很有趣,所以買回來要他洗,但是因為香味實在太可愛了,他一次也沒動過,反而都是她在用。
「……都是你。」她把洗髮乳塞進袋子,責怪說道。她也不想吵架,誰教他這麼過分,又不趕快來找她和好,倘若他回到家,看見她的東西都不見了,至少該會有些警覺吧?
拿起飽滿的提袋,她環顧室內,視線最後停在周垂意的房門前。發現自己內心居然滿是思念和留戀的感觸,她很快地撇開臉。
「什麼嘛。」反正、反正等聽到他說對不起,她就可以再來了。
正打算離開,開鎖的聲音卻忽然響起,門把轉動了。她一愣,周垂意就出現在大門口。
雖然想過這種狀況,但是一時之間她還是反應不過來,直到他反手關上門,她才醒神般地說:
「我只是來把我的東西拿走而已。」語畢,就要走人。
可惜去路已被擋住,她抬起頭,瞪住他。
只見他靜靜地看著她,問道:
「為什麼?」
她提高語調,飛快道:
「你還問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你那個差勁的玩笑啊,還不快點道歉!」只要他道歉,只要他承認那是惡作劇,那他們就可以和好了。
一切都會回到和以前一樣,自己也不會怪怪的了。來這裡之前,她是這麼想的。
然而,他卻道:
「我說過那不是開玩笑,當然也不準備道歉。」
她啞口,腦袋開始變鈍了。
「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我才沒那麼容易上當,你別以為我那麼好騙,我--」嘴上倔強,他專注的凝視卻教她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他拉住她的臂彎,制止她的退縮。
「我不是在騙人。」他望著她,說道。
他的眼神沒有絲毫閃躲,宛如可以看到她心底深處。雖然之前她都可以認為那是說笑,但是現在--她不禁放掉握著的提袋,心慌意亂地抬起手來阻擋他的視線。
「你再這樣,我、我真的要生氣了!」她慌亂地說道。
「我怎麼講妳都不相信?」他平靜問。
她不是沒有被別人告白過,只是,會這麼嚴重地不知所措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她面紅耳赤道:
「什麼相……信不相信的,我根本沒想過這種事!」他們之間存在愛情的可能性……像是這樣的事……
「那麼,就從現在開始想。」他低沉道。
為什麼自己如此混亂,他卻這麼鎮定?
「那我問你!」她不甘心地企圖反擊道:「你有想過嗎?和我……和我……」頭頂快冒煙了,她結巴說不下去。
「在發現事情好像無法挽回的時候,有稍微想一下。」他點頭道。
什麼無法挽回?聽不懂!一點都不誠懇。她終於受不了地喊道:
「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只是一個小學生啊!」怎麼可能會去考慮如何跟他談戀愛!
「我已經十八歲了。」他要她正視這個事實。
那又怎樣?連公民投票權都沒有啊!被逼到慌張地在心裡回應的程度,她用力閉上眼睛再張開,狼狽又匆忙地道:
「好嘛!那你說……你說,你為什麼……為什麼、想要和我在一起?」
小意喜歡上自己,是什麼時候的事?她的整個思緒全結成了泥巴塊狀,將理解的功能完全阻塞住。從來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居然會有這麼一天,會聽見小意開口對她說愛。
光是等待他即將說出的理由就令她喪失思考能力,她沒發現自己問的問題太過危險,也無法去想像得到答案之後應該要怎麼回應。
「因為,妳是個很麻煩的人。」周垂意清澄乾淨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用那一貫冷靜平淡的語調緩慢說道:「我認為,除了我之外,不會有人能忍受和妳在一起。就算剛開始可以交往,最後也一定會因為認清妳的真面目而導致分手。所以,只有跟我在一起,妳才不會再失戀。」
她的一雙美目,像是要裂開來似,瞪得好大、好大,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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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能相信嗎?那個小子竟然、竟然這麼對我說!」只要一想起周垂意說的話,她就覺得自己的內臟血管神經全都氣得炸開。「我很麻煩、我令人無法忍受!我不跟他在一起就會一直失戀!」在他的充分理由之下,她的難為情、她的慌張失措,像極一連串的笑話。方雅玟每喊一句,就重槌一次懷中的枕頭,到最後完全呈現足以把枕頭撕毀的恐怖氣勢。
「妳冷靜一點……」坐在她對面的呂欣欣連忙溫聲安撫。
方雅玟不停地吸氣吐氣,深深勻息後,瞠目瞪住她。
「我警告妳,這件事妳不可以告訴歲見。」因為一定會被笑。
「啊。」總是給人文靜乖巧印象的呂欣欣,就連微笑都那麼溫柔。「我不會說的。其實,妳突然來找我,我還嚇了一跳呢。」她有些生疏不好意思地道。
會吃驚是正常的,因為就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為何會到這裡來。方雅玟盤腿坐在呂欣欣的床上,身上穿的是睡覺時的輕便衣服。
聽完周垂意那番氣死人的話之後,她差點失去理智,氣憤地衝出他家大門,一心只想著他們由小到大的牽扯就在今天徹底結束,從此以後永遠永遠不理他!一股擠滿胸腔的怒怨無處發洩,平常會聽她說話的就只有小意,去掉小意之後她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說知心話的朋友;公司裡沒有,大學時代沒有,高中……還有聯絡的高中同學就只有那幾個。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兀地想起上次一起吃飯的呂欣欣;因為歲見從她這裡問過地址,所以她還有印象,於是就跑來了。
她殺氣騰騰地按門鈴,殺氣騰騰地看著呂欣欣呆愣的表情,然後殺氣騰騰地提出不容拒絕的借住要求。
「老實說,以前我們同班的時候並不熟,沒想到妳還願意把床讓給我睡。我只是想找人當我的垃圾桶而已。」方雅玟道。與其笨拙可笑地裝熟,還不如乾脆說開來。
「嗯,沒關係,打地鋪很平常啊。而且,妳讓我想到,我以前也常跟我姊姊談心事。」呂欣欣十分善體人意,露出溫婉的笑容,道:「不過,我以為妳會去找歲見才對,妳認識他,比認識我深啊。」
她從以前就很受不了呂欣欣的遲鈍、動作慢,加上容易被欺負的個性,所以高中時代,他們幾乎沒什麼交集。就是因為有這種又笨又呆的人,才會襯托出自己的邪惡。瞅住對方毫無心機的面容,方雅玟冷哼,陰險道:
「妳也知道我跟他高中畢業後有繼續聯絡?所以啊,我告訴妳,妳要是敢跟他講我的事情,我就破壞你們,再把他搶過來!」
呂欣欣望著她,好半晌沒說話。就在方雅玟以為自己成功嚇唬到她的時候,呂欣欣笑了出來。
「對不起。」呂欣欣連忙解釋:「其實,歲見曾經告訴我,妳和他有某些部分很像,我現在意外地能夠感覺到呢。如果我說錯的話,很抱歉,不過,妳是因為多少顧慮到我,所以才沒去找歲見吧?我跟妳說,我也曾以為妳是他的女朋友,但是……呃,該怎麼講呢,我覺得,如果妳現在真的介意歲見的話,是不會對我說要把他搶過來這種話的。」
方雅玟愣住,好半晌才能從對方帶笑的注視之中反應過來。她滿臉尷尬,不客氣地斥道:
「妳……妳全說錯了啦!」什麼顧慮!自己才不會顧慮別人。她只是找不到人發洩,因為認定這個又乖又笨的女人不會有膽子笑她,是最好最方便的人選。
至於她不在意歲見,那是當然的啊!笨女人和蠢男人談的傻瓜戀愛,又跟她無關!加上小意還說什麼要在一起,她所有的心思都被小意搞亂了
總算發現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所在思考的全都是周垂意,方雅玟脹紅了頰。
是……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難道、難道她喜歡上小意了?
那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又是怎麼變成這樣的?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她覺得頭疼得好像快要爆炸了,只能無力地扶住額間。
「我搞不懂啦!」拉開棉被蓋住臉,逃避現實。
她突兀冒出的低叫令呂欣欣嚇了跳。
「妳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關心問。
「……我要睡了。」方雅玟縮在被窩裡。
「喔,好。」呂欣欣起身關燈,躺回自己位置時,忽地開口道:「我想問妳喔,妳說的小意,就是那天妳帶來和我們一起吃飯,那個和妳一樣漂亮的男孩子吧?」
雖然對「和妳一樣漂亮」的形容非常不滿,但方雅玟還是悶道:
「那又怎樣?」
「果然是他啊。」呂欣欣邊回憶邊說:「我那個時候就在想,你們兩個感情一定很好呢。」
方雅玟聞言,即刻翻開被子反駁道:
「才不好呢。」這女人到底有沒有聽進自己之前的抱怨?
「咦!」呂欣欣眨眨眼,微笑道:「可是,你們好像住在一起吧?像生理期這種私密的事,他都會幫妳注意呢。」
要說住在一起也沒錯,但這樣就算感情好?為什麼?方雅玟停頓住。但是,一般而言,只是單純的異性普通朋友關係的話,的確是不會連對方的生理期都知道……她和小意,又是什麼關係?
他們非常熟悉彼此,友誼不足以形容,卻也沒有血緣關係,既不是單純朋友也非親人,那麼,她和小意究竟是什麼?
從未思考過的問題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冒出來,讓她更加困擾。
呂欣欣卻又笑說:「妳不覺得很有趣嗎?『只要和我在一起就不會失戀』,其實,是表示會永遠喜歡對方的意思吧。」
方雅玟瞪住床墊,好像被發現心事似地,臉皮慢慢熱紅起來。她當然悄悄想過這句話也可以那樣解釋,但是,有比「我這輩子只愛妳一個」好聽易懂嗎?既然沒有,要告白的話幹嘛不直接說愛她就好?
不知為何,想了就氣,最後,她抓起棉被再次往頭上蓋。
「才不是那樣。我跟他感情也一點都不好!」
結果,這個晚上,方雅玟再度失眠了。
原因是睡的床不對。
隔天頂著黑眼圈到公司,連續開會又趕工,她覺得自己好像桌上那枯萎的仙人掌小盆栽,已經要死不活了。
考慮到回家有機會碰到周垂意,如果他想要向她懺悔說過那些話,她也不打算讓他這麼輕易找到人。所以,她打電話告訴媽媽,報備要住在朋友家一陣子,那天帶出來的衣服用品剛好派上用場,幾天不回去也沒問題。呂欣欣和她好客友善的家人當然也只會歡迎她,在他們面前裝一下好朋友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在通話的時候,媽媽好像想要告訴她關於周垂意的什麼事,但她還是鐵了心的不願意聽,對媽媽說以後再也不想管他,結果還被罵是個無情的人。
抱持著這次絕對要讓周垂意主動找她,以及向她認錯的兩個意念,總之她在呂欣欣家裡住了好幾天。同樣是別人的房間和別人的床,她卻完全感受不到那種安穩又舒服的心情。
直到發現或許由於她所依賴、所想要的,根本是周垂意留在他那張柔軟床上的味道,她的心情就更加惡劣了。
因為睡不習慣,她撐到不能再撐了,才終於肯打包回家。
拖著疲憊的身體打開家門。她不知道為什麼對周垂意鬧彆扭,受折磨的卻是自己;新仇再加上舊恨,她一定要他低頭誠心誠意地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我回來了。」把鑰匙掛在玄關處,她看到哥哥的車鑰匙又出現了。每次都把車子放在家裡,下次乾脆跟他拗來佔為己有,要他再去買一輛新的。脫掉鞋子,她直接要進房,卻看見媽媽在陽台洗衣服。那件名牌套裝是媽媽買來準備過年穿的,怎麼提早下水了?她隨口問:「妳去吃喜酒還是幹嘛?」
媽媽提著洗衣籃,走進屋內,道:
「我是去陪妳周叔叔周阿姨吃飯。」
「是喔。」方雅玟應道,隨即醒悟過來,訝異地問:「周叔叔和周阿姨回來了嗎?」
「還說呢,」媽媽滿臉責怪,道:「我就是要妳回家給他們看看的,結果妳說什麼都要賴在朋友那裡。」
原來媽媽要跟她講的是這個?這樣就被念無情哦?
「現在我回來了,再約一次不就好了。」又沒什麼大不了。她轉到廚房,開冰箱倒水喝。
媽媽還是不高興地道:
「妳以為人家很有空嗎?他們這次回來啊,是為了決定移民的事,所以沒打算停留很久。我就是在他們今天回去前,陪他們吃一頓飯的。」
方雅玟聞言愣住,吃驚地轉過頭問道:
「移民?為什麼要移民?」不是說調職三年而已嗎?
「妳周叔叔的公司準備讓他長期派駐啊,所以他們當然要考慮移民。這次回來就是想把小意一起帶去……」
「鏗鏗」一聲,方雅玟手裡的塑膠杯掉落地上,水濺得到處都是。
「妳、妳說什麼?!」她猛然上前一步,極其錯愕地問道:「要把小意……他們已經走了?今天--是今天的飛機?哪班飛機?哪家航空公司的飛機?」
媽媽被她激動的表情嚇到了,疑惑說:
「是今天的飛機啊,我不知道哪班,只曉得是晚上九點的……雅玟!」
沒有理會媽媽的呼喊,方雅玟抓起車鑰匙就衝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