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乃曲雲山莊的莊主之女,曲琉衣十八歲的生辰,山莊內湧入大批的賀客,提籃備禮以示賀意,廳內也已經準備大宴三天,每天更換不同的菜色美酒以迎新客,這一切的奢華豪宴,全是曲莊主為了慶祝最寵愛的女兒十八歲生辰。
一把把的火炬像條火龍將整個陵金廳照耀得宛如白晝,金碧輝煌的廳內,絲竹繞耳,僕奴忙碌地端出剛出爐的佳餚珍品,廳內的客人笑飲著席間的甘醇美酒,金壺銀杯碰撞的清脆聲不時響起。
寬敞明亮的大廳內,數十顆碩大的夜明珠烘托出滿室的晶亮,雕樑畫棟上懸掛的水晶更增添整室的珠光寶氣,其華麗的擺設令在座的人皆咋舌不已。
花枝招展的舞妓此刻正佔據了大片的廳堂,曼妙的身軀,柔放的腰肢配合著款款動人的動作,舉手投足間,迷惑了廳內的每一雙眼。
重男輕女一向是世俗人的看法,誰會為了區區瓦片般的女兒舉行如此隆重的慶宴,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女人的地位完全攀附在男人身上,端看她所仰賴之人的鼻息生存,可曲豐山不然,他將女兒拱上了天,像個小祖宗似,誰也拂逆不得。
曲琉衣豐厚的家產及傳聞中的美貌,原是各方男子極欲迎娶的佳偶,可他們被山莊內不時傳出的聽聞給嚇阻了腳步,男人心中渴望的是溫柔似水的妻子,而非驕蠻任性的悍婦。
傳聞曲琉衣曾失手打傷了一名奴婢,至於打罰責罵更是層出不窮,沒有人可以忍受她刁蠻當有趣的性子,唯有生她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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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豐山撫過花白的鬍鬚,慈藹的雙眼笑盈盈地望向坐在幕簾後的女兒,即使是隔著一層薄細的紗簾仍遮掩不住琉衣的絕色,曲莊主滿佈笑紋的臉上有著人父的驕傲。
對於這個老來才盼到的女兒,曲豐山從不捨得讓她受到半點委屈。自從十年前妻子因病去世後,他更將她捧在手心裡呵護,而琉衣也未曾令他失望,粉嫩的小臉出落得水靈絕艷,曲莊主愈看女兒,臉上的笑紋便益加深刻。
可是琉衣就像一朵帶刺的薔薇,絕美的臉龐下藏著扎人的刺,驕矜的性子如鋒刃般,隨隨便便即割傷人心,曲豐山的臉色倏地轉喜為憂。
「莊主,您怎麼了?」曲雲山莊的總管李延放下銀杯,恭敬地問著他。
曲豐山搖搖頭,笑說:「沒什麼,看見琉衣愈來愈大,驚覺自己真是老了。」他拿著夜光杯朝李延示意。
李延會意,立即端起桌上的銀杯。「莊主,您不老,咱們山莊還需您的領導,請莊主不要說這些令屬下惶恐的話。」
「這個山莊要不是靠你和君崴這孩子撐著,在我的手上,怕早已家財散盡了。」曲豐山輕啜了一口酒,縹緲的眼神像是未曾擁有無數的財富,倒和一個甘於平淡的老人無異。
「莊主請恕罪,屬下越權了。」李延放下酒杯,慌張地垂下頭,此舉引來了眾人的注意,大家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
「我並沒怪你,你和君崴分擔了我所有的辛勞,我怎會責怪你。」曲豐山輕拂衣袖,要李延抬起頭來。
「這些年,若不是君崴少爺在外奔波,屬下們又何能在這兒安逸地舉杯互賀。」李延話中儘是對應君崴的讚賞之意。
「君崴少爺雄才大略,英挺不凡,莊主的眼光確是卓絕。」李延頻頻點頭。
「可惜這孩子自尊心強,寧願自己在外闖蕩,也不願接收曲雲山莊,曲雲山莊被他擴充了,壯大了,可他也離開了,唉!」曲豐山歎了口氣,雖然早知這是必然的結果,仍不免感傷。
自他將君崴收留在曲雲山莊,這孩子一如他外表呈現的優秀,雖到了十五歲他才進了私塾唸書,但其聰穎獨特的見解,卻每每讓私塾裡的師生讚歎。
三年後,君崴的識智已遠超過當地的師資,俊秀的外表及豐富的涵養使得當地許多未出閣的少女趨之若鶩,他原是私心地想要君崴迎娶琉衣,那時琉衣雖才十歲,卻已看得出將來必然出落得亭亭玉立。
「我要出莊。」就在君崴說完這句話後,曲豐山知道自己的幻想破滅了,龍豈能困淺灘,鷹怎能屈籬下,該是放他展翅離開的時候了。
他離開了,帶著少許的金錢去闖蕩,剛開始的幾年,他音信全無,可慢慢地,年復一年,一箱又一箱的金銀珠寶在專人的護送下,抵達了曲雲山莊,這累積下來的財富甚至可買下一座曲雲山莊,他的名號已在商場上赫赫有名,無人不知曉。
回憶漸漸停歇,主僕兩人皆互視一笑,只因為當年收留了一個少年,竟使山莊飛黃騰達了一倍,雖早已看出君崴的資質,可這驚人的成就,仍讓他們咋舌,大歎後生可畏。
「敬曲雲山莊內的每一個人。」曲莊主揚起酒杯,對著遙遠的天際朗聲說道。
☆☆☆
簾後,曲琉衣意興闌珊地瞄著大廳,柔細嫩白的指挑起侍兒手上的酒杯,掩起袖,微仰起頸項,優雅的仕女風態,無可挑剔。
曲豐山的侍妾,碧夫人坐在曲琉衣的身側,她正輕啜了一口酒,待清冽的薄酒入腹後,她才討好地說道:「琉衣,瞧你累得,別再騎那麼久的馬了,你的嬌軀可受不了一點損傷。」
曲琉衣合上的眸子倏地大睜,手中的酒杯用力地灑落於地,嚇得服侍的奴婢心顫了下,而碧夫人則緊扯著自己的衣襟,惶恐俱加。
她不悅地睨向碧夫人,粉嫩的唇瓣微微掀起。「你還不夠資格管我。」她輕蔑地冷哼。
與這些下人共處,還不如騎上她的愛馬「石頭」,尤其放開韁繩任它疾奔時,只要閉上眼,曲琉衣真以為自己是騰雲駕霧於空中,想到下午所體驗的飛馳滋味,她全身的血液就如滾燙的熔岩沸騰不已。
「琉衣,對不住,我只是關心你,怕你受傷……」碧夫人怯懦的歉聲,拉回曲琉衣早已游離的心思。
「不必,你只要在我爹身上下點工夫就行了,但別奢望我會給你好臉色看。」曲琉衣不著情面地吐出刺人的凍骨話語。
她不認為自己寡情,她只是還施彼身,童稚時被折磨的印象太過深刻,深刻到她一反撲便毫不留情。弱者,是將自己赤裸地曝於空中,任每隻飛過的鷹雀啄咽,她要像顆石頭,有著堅硬的防備,可傷人卻不自傷。
「都別再說了,我的耳朵都麻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可不想聽到任何心煩的事。」曲琉衣煩躁地揮開衣袖,示意眾人安靜。
碧夫人只得隱忍,斂眉地望著地面,她無法怨恨曲流衣,因為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呀!
八年前,琉衣的母親去世半年,曲豐山帶回了她,為的是讓她像個娘地照顧琉衣,可她看準了琉衣柔順的性子,乘豐山外出時,不斷地欺凌謾罵,要琉衣識相地承認自己的地位,沒想到終日被欺壓的琉衣,反如被逼急的小獸,齜牙咧嘴地將隱在柔順性子下的爪子伸出,登時,她的莊主夫人夢便狠狠地被撕毀。
這一切該怪誰?原來的柔順轉為刁蠻的任性,加上這些年的明嘲暗諷,曲琉衣宛如擁有利爪尖牙的貓兒,戲弄她這只驚惶的鼠,不讓她的吸息過於順暢、安定。
碧夫人的眼掃向侍立在她們身旁的奴婢,蒼白的臉上個個低垂斂目。
這些年,她們侍奉著琉衣就像傍著君王般,絲毫不敢大意,君王還有大臣可以輔佐諫言,可琉衣的刁蠻卻是任何人也制止不來的。
她抑鬱地想起那個渾身是傷的奴婢,受傷的身軀不比琉衣高大,可身上的每一處血痕,都是琉衣所鞭笞……
「小姐,莊主請您移駕大廳。」由前廳來的奴婢打斷了碧夫人的回憶。
曲琉衣頷首,招來兩名婢女,再次為她整斂衣容。
「大廳準備好了?」她問道。
「是的,小姐。」奴婢恭順地點頭。
她覆上面紗,在奴婢的引領下,緩緩步入金碧輝煌的大廳。
薄軟的紗簾被拂了開,紅雀羽扇率先燃亮了眾人的眼,待紅扇如孔雀開屏般地分開,罩著紅紗的曲琉衣宛如最耀眼的火炬灼熱了所有人的眼。
把把燃焰的火炬倒映在她黑亮的雙眼中,像是點點跳動的火焰,將她的眸子染上一層燦麗的紅,炫得眾人如癡如醉掙不開那紅艷的漩渦。
她雍容地登上大廳前的華座,站在爹爹的身畔,碧夫人緊跟上前。
曲琉衣眼底盛滿笑意,傲然地望著底下神魂顛倒的眾人,這戲碼從她十五歲生辰開始,便一年一年地重演,對於眾人癡迷的目光,她早已習慣自如。
曲豐山笑呵呵地挽過曲琉衣,眾人的目瞪口呆,更加深了他臉上的笑紋。
「諸位驚艷的目光,可說是給小女的最大賀禮。」他調侃地說道。
眾人訕訕地低下頭,癡迷的眼仍為適才的驚艷而圓睜著,雖早已素聞曲琉衣的絕色,可今日親見那絕艷的紅,六旬老翁竟像小伙子一般,心神蕩漾。
嗤,曲琉衣輕笑一聲,芙蓉般的臉蛋上那抹輕蔑的笑意綻放得益加艷麗。
眾人的老臉皮在聽到曲琉衣鄙夷的笑聲後,難堪的燒紅,都已是垂垂老翁了,竟還參不透表相,無地自容的尷尬瀰漫在眾人間。
「諸位請回座。」
待眾人落座後,曲豐山挽著女兒也相偕坐下。
「琉衣,別笑了,他們經不起你小姑娘的取笑。」曲豐山好言輕勸,捨不得輕斥女兒。
曲琉衣輕抿著嘴,悶不吭聲,可倔強的眉早已揚起,訴說著她的反抗。
「好,你不喜歡聽爹就不說了,快吃飯。」曲豐山見不得女兒受到半絲委屈,趕緊和顏悅色以對。
碧夫人望了曲豐山一眼,無可奈何地暗歎口氣。
「琉衣,快動筷,爹知道你騎了一下午的馬,肚子早餓了吧!」曲豐山體恤地繼續安撫女兒。
琉衣這才拿起桌上的銀筷,水樣的黑眸有一絲得意。
觥籌交錯,笑聲不絕於耳,大廳內一片和樂,倏地,一抹高大的身影由金碧輝煌的正門視若無人地走進。
男人的身影後,左右各站兩人,兩人的眸子在廳內環視一周後,戒備地跟在男人身後。
黑亮的眼底掠過眾人的驚愕,男子的唇邊放開一抹冷笑。
男子倨傲地穿過大廳,不知是因為眾人過於震懾男子所散發出的森冷氣息,抑或被男人尊貴俊美的臉龐給下了符咒,竟沒有人上前攔阻。
直到男子站在主位台下,與台上的曲豐山視線相交。
好狂傲的眼,曲豐山的老眼幾乎快被男子眼中的狂狷給逼得移開視線。
「大膽,誰准你無禮地盯著我爹!」曲琉衣見到爹爹眼中的狼狽,沒多想,嬌斥聲便率先響在靜寂的大廳。
男子黝黑的眼緩緩移向曲琉衣,冰冷的黑眸有一絲玩味。
兩人四目相交,男子的眼,像狂烈的潑墨,恣意地朝她張牙舞爪;高傲的鼻樑底下是兩片薄削的唇,無言地訴說他的冷酷無情,而掛在耳邊的銀環則閃耀著詭譎的光芒。
曲琉衣雙頰莫名地燒紅,有一瞬間,她幾乎想別過頭去,可倔強的性格又不許她畏縮。
男子眼中的興味因為曲琉衣的大膽直視而益加深濃了。
「想必這位便是刁蠻任性的曲琉衣姑娘。」無禮的黑眼邪魅地直視曲琉衣。
男子的嘲諷聲直刺入曲琉衣耳中,她怒眼圓睜地瞪向他,從沒有人敢用挑釁的眼神望著她,這男人不羈的態度著實比她還要狂妄不已。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像兩朵火焰?」男子近於調戲的語氣讓在座的人倒抽了口氣。
「你!」砰一聲,曲琉衣素手往桌上一拍,整個人由椅上站起,粉嫩的雙頰不自覺地蕩起一陣嬌艷無比的紅暈。
「我的讚美竟可使曲琉衣姑娘起身相迎,真令人驚喜萬分!」男子乾脆環胸而立,好整以暇地與曲琉衣對望。
怒火燒化了曲琉衣的理智,她抄起桌上的小酒杯,不由分說便往男子的方向疾射。
「多謝姑娘賜酒一杯。」男子氣定神閒地接住,高大的身軀沒有半絲晃動。
「咦,這杯口怎會有紅印,莫非……」男子目光邪肆地瞟向琉衣,故意一口含下杯沿的紅印。
「你——」曲琉衣從沒像這般受辱過,她握緊拳頭,欲上前打掉男子臉上可惡的笑意。
「琉衣!」曲豐山看出女兒臉龐上的怒意,趕緊牢牢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輕舉妄動。
「報上你的名號,年輕人。」曲豐山強拉著琉衣坐下來,威嚴地問道。
「你是想知道我的名號,還是想知道我今日來的目的?」男子眉宇間的尊貴霸氣如烈日般令人不敢逼視。
「目的?你有什麼目的?」曲豐山不解地皺起眉頭。
「我要曲雲山莊。」男子一字一字緩緩說道。
這話要是換人來說,鐵定笑掉眾人的大牙,可這話經由眼前威勢逼人的男子口中吐出,眾人的背脊莫不竄出一股涼意。
「大膽惡徒,竟敢口出狂言!」曲琉衣掙脫父親的手臂,霍地一聲又從席上站起。
男子蔑笑出聲,狂倨地轉過身面對眾人。「就請諸位端看我砌九霄是否有這份能耐!」砌九霄話一落下,陵金殿外頓時火光大現,十條人影飛快地躍入大廳,穩穩地跪在砌九霄身前。
砌九霄大手一揮,十人立刻分作兩邊,快速地退至他身後。
「砌……九霄,你是砌風山莊的主人?」賓客其中一人問道。
眾人聽聞砌九霄的名號,莫不瞠目結舌。傳說中的砌風王英明神武,曾在一場爭鬥中,兀立於奔騰的大江上,當場把敵人驚得俯首稱臣,不敢再犯。
可傳說並沒有提到砌九霄朗目如星,面如冠玉的俊美,眾人皆暗自讚歎不已。
今日一見,砌九霄雖無錦衣加身,週遭也無翻滾奔騰的浪花來映襯他奪人的氣勢,但只消被他凌厲的黑眸一凝,來人便再無招架之力。
傲慢的擊掌響起,砌九霄戲謔地勾起嘴角。「好眼力。」
「什麼?你是砌九霄?來人哪!貴客遠臨,快備酒席,別怠慢了。」曲豐山完全忘了適才砌九霄的威脅,興高采烈地要下人備席。
「爹!」曲琉衣驚愕地扯著他的衣袖,不明白爹為何要賜座給那個狂妄男人。
砌九霄似笑非笑地看了擺設完畢的酒席,昂然的身形動也不動。
「坐啊,方才真是怠慢你了。」笑容可掬的曲豐山看著神采俊逸的砌九霄想起了應君崴,這兩人皆非池中物!
「坐?可以,但我要坐你身下的那把椅子。」砌九霄目光如炬地燃向曲豐山。
「我身下的椅子?」曲豐山不解地重複他的話。
「放肆,來人將他拿下!」曲琉衣素手往桌案上一拍,窈窕的紅影如疾風般,迅捷地躍向砌九霄。
「琉衣!」等到曲豐山驚覺已來不及了,伸出的手掌只有冷風撲過。
「琉衣,快回來!」曲豐山著急地喝著女兒,琉衣這孩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眼前的男人似敵非友,萬一有個閃失,天,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爹,這人太狂妄了,竟想染指曲雲山莊,這口氣我吞不下!」曲琉衣好勝心升起,以往與她交手練習的皆是莊內的侍衛,每人都小心翼翼怕傷了她,實在沒味,今日終於有機會同外人一較高下,她怎會輕易放過這個大顯身手的好機會。
「護衛何在?護衛何在?」曲豐山終於發覺情況不對,趕緊召喚著護衛,擔心的眼睛不敢稍離女兒半分。
砌九霄冷笑一聲,嘴角微微牽動。「不用喊了,有武功的人全成了我的階下囚了。」
他揚起手,身後的十人迅捷地將一干被繩索綁住的護衛押進大廳,瞬間,整廳內的人神色凝重,宛如化石。
「反了!真反了!」曲豐山暴喝一聲,整個人頹然地倒入椅中。
「莊主,請保重身子。」碧夫人撐起他,憂心地撫著他的後背。
曲琉衣驚見此景,氣急攻心,一個箭步,便往砌九霄攻去。
砌九霄雙手反握在身後,衣袂飄飄地閃過曲琉衣凌厲的攻勢,黑眼閃著嘲弄。
「手腳無眼,姑娘你得小心自個兒的花容月貌。」砌九霄依然只是閃躲,並未還擊。
曲琉衣怒斥一聲,怒火狂燒的雙眼對上輕蔑的黑眸,她來勢洶洶地發了一掌直攻向砌九霄,孰知砌九霄閃也不閃,左手掌硬生生地接下她一掌,右手倏地攫住曲琉衣的腰際,猛地一扯,佳人便直挺挺地倒入他的鐵臂內。
曲琉衣還不及驚呼,身上的穴道便被砌九霄制住,整個人在他懷裡動彈不得。
「姑娘主動投懷送抱,真令在下萬分榮幸。」砌九霄輕佻地笑道。
「放開我,否則——」曲琉衣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眉開眼笑的男人。
「否則如何?麻煩姑娘再大聲點。」砌九霄的臉龐俯向她,薄削的唇幾乎要貼合在她的臉頰上。
「你——」可惡!若不是週身穴道被制,她早就一刀砍了砌九霄,哪能讓他如此輕慢。
「我如何?」邪魅的眼鎖住她,修長的指尖撫過她的眉心。
「別碰我!」她惱恨地喊道,卻又無計可施,砌九霄指端的冰冷引來她身上一陣戰慄,略微粗糙的指腹提醒著她這男人所蘊涵的力量。
砌九霄摟抱著她,足尖輕點,躍上主位,瀟灑地落座在金座上。
而曲豐山及碧夫人早被砌九霄的左右手給請到台下了。
「既然姑娘不准我碰,那看看總可以吧!」砌九霄無辜地朝她眨眨眼,唇邊揚起一抹迷惑眾生的笑靨,修長的指尖端放在曲琉衣的面紗上。
「你敢!」坐在砌九霄腿上的曲琉衣,其威脅的語氣在如此曖昧的情勢下根本產生不了任何功效。
砌九霄的手變本加厲地拂上她的臉龐,嘴角的邪笑漸漸擴大。
「為了慶賀曲雲山莊易主,本人有一份大禮相送。」砌九霄俊美的臉龐閃過一絲惡意。
一夕之間,曲雲山莊由曲豐山的手上易位,前來祝賀的客人諷刺地成了這場儀式的加冕人。
「諸位,睜大你們的眼睛吧!」砌九霄大手一拂,曲琉衣臉龐上的紅紗緩緩落地,絕美的容貌赤裸裸地呈現在眾人的眼前。
曲豐山不忍見女兒所受的委屈悄悄地別開頭去。
一時之間,此起彼落的驚歎聲充斥於廳內,砌九霄挑起曲琉衣的下巴,將她的臉龐轉向自己。
長年被陽光照拂的臉龐呈現誘人的蜜色,高傲的長睫好似在對他挑釁般高傲地翻翹,而他投影在漾火怒眸下的身影幾乎快被焚灼得灰飛煙滅,砌九霄輕笑一聲,墨黑的眼往下來到了她未著胭脂的唇,粉嫩的光澤透著無邪的邀請。
「嗯,生氣了?」砌九霄無視於她眼中的灼烈控訴,輕佻的指尖撫過她唇瓣。
莫名的戰慄激撞著曲琉衣的心湖,湖水四濺,澆滅了她眼中的熊熊怒焰,怒意燎原的眼瞳瞬間開滿奼紫嫣紅的花團,他魔魅的低喃召喚起了她兩頰柔軟的紅暈。
砌九霄冰涼的掌心承托住她燙紅的臉頰。「沒想到驕傲的曲琉衣姑娘,竟會有如此的羞澀表情。」砌九霄刻劃在嘴角的笑痕,教人分辨不出是讚美抑或嘲弄,但在異常幽深的眼瞳裡所閃現的光熾卻是未曾有過的溫柔。
嘲諷的聲音吹散混沌的雲霧,曲琉衣臉上的紅暈迅速隱失,她俏臉一整,眼中的怒火再次點燃。
曲琉衣不認為砌九霄的話是在稱讚自己,他每句讚美的言詞下都設有扎人的陷阱,就如同一片艷麗的荷花池,那隱在花瓣下的污泥般,人們很容易便被那浮動的魅麗所惑,而忘了陷足的泥濘。
「砌公子,我等先在此表示恭賀之意。」廳內幾位見風轉舵的客人互相示意後,有志一同地說道。
砌九霄傲視一笑,手袖一拂,黑衣人奉上一杯薄酒。
古書曾云「板蕩識忠臣」、「時窮節乃現」,曲豐山蒼白的臉色驗證了這兩句話,曲雲山莊遭逢不幸,他的客人竟然立刻選擇叛友棄節這條路,他被蒙住的眼,直至今天才揭開,清楚地看見那些道義無存的惡友!
「你們這些小人!」曲琉衣望著爹驚痛的臉龐,恨不得一刀刺死那一群卑劣的叛徒。
底下露出本性的惡人,變節的目光在曲琉衣的臉龐流連忘返,朋友的節義便蕩然無存。
俯睨的長睫在砌九霄的眼瞼灑上一層陰沉,原就墨漬的黑瞳更顯得無法捉摸窺測,在眾人的驚歎聲中,他拾起落在地上的紅紗覆住曲琉衣的臉龐。
曲琉衣愕然地轉回頭,被紅紗覆住的臉龐上只剩一對寫滿懷疑的眸子與他對望,她無法瞭解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到底有何居心。既然當眾扯下了面紗,徹底地羞辱她一番,又何必虛情假意地又將面紗覆上。
反正她的尊嚴已隨著面紗飄落於地,被他狠狠地踐踏過,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為什麼——曲雲山莊與砌風山莊不曾交惡,為何你偏要佔我曲雲山莊!」曲豐山聲嘶力竭地大吼,錦冠上的白髮凌亂地散開,原本雍容華貴的臉孔瞬間衰老枯萎。
「這一切都要怪你自己。」砌九霄毫不留情地回道。
「怪我?」彷彿聽到最荒誕的事,曲豐山惶然地攏起眉頭。
砌九霄長袖一揮,幾張薄紙飄飄地墜地。
「這是……借據!」曲豐山從地上撿起,快速覽過。
「沒錯,看清楚,畫押的人是誰?」
「是……我。」曲豐山頹然放下手中的紙張,痛苦地閉上雙眼。
「正是,你向砌利錢莊借了十萬兩,如今債主上門,你說該如何償還?」砌九霄譏誚地冷笑一聲。
「請你寬限三天,我立即要君崴回來,償還這一筆債。」曲豐山想到了在外闖蕩的應君崴,只要他回來,別說十萬兩,就是百萬兩,君崴也拿得出。
「呵,你可以死心了,應君崴三天前在渡海時,遇上大風翻船了。」
「人呢?」曲豐山不覺一震,急壞地問道。
「死了。」砌九霄淡淡地說道。
「爹,你別信他,這一切都只是他為了奪取曲雲山莊才編的借口,君崴哥絕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曲琉衣拚命地搖頭,這一切一定是砌九霄為了侵吞曲雲山莊的借口。
「你的下場本不至於如此淒慘,但連年來,為了曲琉衣的生辰,你奢華鋪張,耗盡應君崴給你的一切財物,不管你們信不信,他人已死,你欠的十萬兩就拿曲雲山莊來抵。」砌九霄冷漠地說道。
「曲雲山莊的土地很多,你等我們賣掉去籌錢。」曲琉衣靈機一動,想到了莊外那連綿的土地。
「你恁地自私,土地賣掉,最苦的人不是你們,而是那些農民,你教他們如何謀生,真該讓你體會一下民間疾苦!」砌九霄輕蔑的眼光雖只對著曲琉衣一人,但他冷諷的語氣,讓在座的眾人無不頭皮發麻,凍寒入心。
「難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曲豐山自言自語地問道,呆滯的神情讓曲琉衣和碧夫人揪心不已。
「借債還錢,天經地義。」砌九霄淡漠地輕吟。
「左衛,帶曲琉衣姑娘下去歇息。」
砌九霄左後方的灰袍男子接過他懷中的曲琉衣,在婢女的帶領下走向曲琉衣的寢房。
「右衛,挪個位置請曲豐山坐下,可別怠慢了。」砌九霄閒適地靠向椅背,彷彿他早該是曲雲山莊的主人般。
一些適才恭賀過砌九霄的人,得意洋洋地便要坐下。
「我何時要你們坐下?」砌九霄托起腮,唇邊淡出一抹笑。
眾人聞言,趕緊從席上站起,不敢稍動。
「怎麼才一句玩笑話就讓你們如此驚嚇,實在令我失望。」砌九霄頗為遺憾地搖搖頭。
曲豐山痛快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激動得差點當面謝謝砌九霄。
「好了,請坐。」
砌九霄揮退眾人後,由右衛的手上接過一杯水酒,昂藏的身軀從金座椅上站了起來。
「諸位,我敬各位薄酒一杯。」砌九霄一飲而盡杯中物,倒扣酒杯於空中。
「謝莊主。」眾人立即將杯中的酒喝完,生怕惹怒了這難以捉摸的新莊主。
「跳舞吧!」砌九霄倒臥回華椅,墨黑的長髮垂落胸肩,落拓的俊美惹得再次上場的舞妓失了心神。
多麼俊美的砌風王!舞妓們遲疑的舞步,紅嫣的臉龐只因他不經意地一瞥。
在屢屢飄來的魅惑眼波中,砌九霄指尖挑起一壺酒,就著壺口啜飲,肆然的眼含著笑,腦中不由得想起那一雙如火焰般的眸子,眼中的笑意染上了唇角。
曲琉衣,你真是我此行的最大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