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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夢(下) 第十章 作者:衛風無月
    誰知道這條出巡的路什麼時候走到頭?飛天昏昏沉沉,但馬顛一下,他就痛得皺一下眉頭。

    天啊,地啊,腰要斷了,屁股要顛成四瓣了……大腿根一定是破皮了……被那個馬鞍子磨的!回想看過楊行雲騎馬,那叫一個隨意瀟灑翩然若仙,怎麼自己爬上馬背不是這麼回事呢?

    好不容易到今天休息的地方,他飯只吃了兩口,還硬擠著笑跟輝月說想早點睡。

    到晚上,當他把衣服脫下來一看……真是慘不忍睹、狼藉一片。

    飛天咬牙忍著疼,用沾濕的手巾一點一點把血擦了,齜牙咧嘴,到底還算是忍住沒叫出聲來。也不知道哪有藥……這些跟來的人都是輝月那邊的,怕丟人丟大了,不敢開門跟他們找點藥。反正磨破皮而已,死不了人。了不起……痛個半死而已。

    飛天把身上的汗擦了擦,抖開被子睡覺。腰彷彿要斷了似的,腿上破的那裡也一跳一跳地疼。

    雖然疼,可是飛天也很快就睡著了─真的很累。迷迷糊糊中飛天還想,誰他媽發明了說,看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說這話的人,肯定沒吃過這種被馬折騰的苦。

    雖然路上風光正好……可是光顧著害怕難受,也沒能看什麼山啊水啊樹啊花啊。

    ***

    身上雖然痛,但飛天還能咬牙忍住。可是,第二天當看到那天馬精神抖擻往面前一站,飛天真是哭都哭不出來。

    他的腿還是好疼……要是今天再磨,不知道會不會磨下兩片肉來啊。昨天一直疼著還不覺得什麼,現在歇了一夜緩過勁來,再想著要重新開始痛……

    飛天腿直髮軟……一半是痛的,一半是嚇的。

    「飛天?」輝月已經上了車。「怎麼了?」

    「沒事……」飛天還是死要面子,張了張嘴,硬是把話又嚥下去。疼就疼吧,丟人實在是……他開始自我安慰,一開始難免吃苦,等磨出硬皮啦繭子啦,肯定就不痛了。

    輝月淡淡一笑,「我一個人坐車也悶,你陪我一起坐坐,好歹有人說話好些。」

    嗯?飛天眨眨眼,又眨眨眼!輝月這說的簡直是……天籟之音啊!

    忙不迭點頭,飛天拖著下半截不怎麼聽使喚的身子往他車上爬,「那我們就聊聊天……」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爬上去再說!這會再矯情推托,他可不成了十足笨蛋麼?

    輝月的車裡是淡銀灰色的,紗簾錦氈,又漂亮又舒服,還挺寬敞。輝月坐在右邊靠窗,飛天窩在左半邊。舒舒服服往那裡一躺,飛天簡直想咪嗚咪嗚叫兩聲!舒服死了!

    「飛天?」輝月聲音不高不低,聽著人舒服無比。他身上車裡都有股好聞的氣息,說是什麼異香倒也說不上,很清新的氣息,淡淡的雅道的,特別好聞。

    「啥?」飛天口水都快流到錦氈上了,連忙吸一吸。在這樣的美人面前流口水……不是一般難看。

    「你手邊有書,今天不妨多翻了看看,後日……你也要為紫族祭神祈福,必要的儀式總得學會。」

    啊?飛天下巴差點掉下來。原來不是請他來坐車陪說話,是要他看書用功來著。

    飛天硬撐著爬起來,打開手邊的書,一個一個字都很面生,組成的句子更加艱澀難懂。自己勸自己,看書總比受罪強……

    飛天硬氣了半天,後來還是拉下面子來跟輝月說:「這個合手……我不大明白。」

    輝月手裡也在翻一本什麼書,聞言頭也不抬,一手抬起來,比了個極美麗的手勢又放下,還是繼續看他的。

    輝月這麼自得其樂,根本也不用人陪他說話解什麼悶啊。

    鬱悶,飛天低頭繼續看書。

    一天沒說幾句話,第二天依然如是,不過有一點值得欣慰,腿是不怎麼痛了。風景麼……也還是沒能觀賞。這麼厚的一本冊子,眼睛都不夠使了,哪還顧得上看風景?

    好在和輝月相處並不難……幾天都沒怎麼交談過,有什麼不好相處的?

    也不知道平舟現在在做什麼,漢青有沒有好好學他的醫理?才出門兩天,他就開始想念飛天殿。習慣……真是一樣可怕的東西。

    第三天終於到了那個剛聽說過的紫族。一下車,飛天就知道這裡為什麼叫紫族了……所有人都長著一雙紫色的雙瞳,乍一看真把人嚇了一跳。

    輝月後來說,他們這一族人都吃一種紫草,體質漸漸改變,小孩子出生便是紫眸。

    飛天一邊琢磨著書上說的儀式,一邊點頭。心裡不免瞎想:吃紫草就長紫色眼珠子?那咱從小到大吃了二十一年的青菜,沒長出綠眼珠子,倒是一件幸事。

    到了祈神的時候,飛天只是換套衣服,走走過場,重頭戲在輝月身上。

    雖然經過一整天的祈神儀式,由於時間還早,不到睡覺的時候,遠遠地就可以聽到前面紫族人在喧鬧。紫族人高興得像是大過年,人人穿得都極艷麗,笑容滿面,在外面的大廣場上載歌載舞,酒席流水從早吃到晚,好像不要錢。

    飛天還不太困,把星華寫的劍譜拿出來看,一隻手在空中慢慢模擬劍招。看到有一頁寫的心法很有趣,默默念了幾遍,很想試一試。

    他抬眼看到桌上有茶壺、茶杯,慢慢伸出手來,虛擬著一個握杯的姿勢。那杯顫了顫,慢慢凌空浮升起來像是有線牽引,朝這邊緩緩移了過來。

    好像變魔術,真有趣!

    飛天一分心,沒掌握好力度,空中的杯子像是突然斷線,一下子墜下掉在地上。好在地上有氈毯,並沒有摔碎。

    飛天起身去撿杯子。

    這個上界,倒也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一個魔幻的時空,一切皆有可能。

    離開紫族起程的時候,飛天猶豫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怕輝月,最後還是選擇騎馬。

    這一天飛天有點精神恍惚,到了下半天,為克制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他慢慢回想那本劍譜上的內容。可是想著想著又出神了。

    楊行雲為什麼會對飛天原來的劍法一一知曉,然後抄錄下來呢?不光劍法招式,連心法也有。現在他怎麼也懂一些,就算劍招是平時可以看到記下的,可是心法呢?心法不是可以用眼看到的東西啊!飛天整個心更是亂紛紛。

    前往楓城的路途上,飛天一有空閒時間,就發了狠學騎馬,虛心跟人請教怎麼跨坐、怎麼用腿、怎麼控韁。

    上路約莫大半個月後,飛天終於輕鬆爬到了馬背上。這一回不再覺得是苦差!

    大風吹在臉上,衣裳、頭髮都被挾裹得盡向後去,獵獵作響,頗有幾分御風而行的飄飄之感。

    路上都很順利,看到許多在城裡不可能見到的風物,知道上界的天人也是要吃要喝,不能超凡入聖,知道上界也有農夫種植作物,但是那些農夫是天奴和凡人,天人是不做勞役的。

    莫名其妙地,飛天有些不舒服。

    他認為誰也不比誰高貴,為什麼天人就可以這樣高高在上呢?除了能活得久一些,樣子漂亮一些,也沒看到天人有什麼特別高貴出塵之處。

    但這時輝月就會掃來一眼,那種眼神至為溫和,卻讓你一下子有被看穿擊透的錯覺,好像一切的念頭在這種眼光下面都無所遁形。所以,飛天很少再敢腹誹。

    雖然飛天對天人這一身份抱了偏見,還是不得不承認,輝月是不折不扣的天人,高貴,沉穩,似乎無所不能。

    除了享受旅程外,飛天也掛心著飛天殿。

    不知道平舟和漢青怎麼樣了。天城當然有信來,但都是給輝月的,應該全是公事。平舟定時差人問候。至於漢青……他就算哭掉鼻子也是無計可施,他身份不夠,連傳信都不能。很現實也很殘酷。

    雖然飛天一直在打聽,怎麼樣能讓天奴不是天奴,可是消息讓人越來越絕望灰心。

    而楊行雲……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麼呢?

    如今騎馬反而成了飛天難得的快樂時光。有時候他也會避開人練一會兒劍,現在已經可以隨自己的心意把雙盈劍從掌心召出來,練完劍之後,再讓它隱進去。

    這是不是心隨念轉了?

    飛天雖然一直懵懂,但是那座楓城,還是走到了。

    ***

    入城的時候,飛天一眼看到那迎出來的女子,愣了一愣。那是……楚姿?

    不是楚姿。這個女人嫵媚的面容卻有肅然的氣質,但五官真的很像。

    「輝月殿下,飛天殿下。」那個女子施禮,儀態萬方,「楚情有禮。」

    輝月含笑輕扶,「楚城主不必多禮。」

    與楚姿是親戚麼?

    「二位一路勞頓,還請梳洗修整。」她周到卻不顯得熱情過分,符合一城之主的身份。「簡慢之處,還請兩位殿下勿怪。」

    安排的房間很舒適,當然無論是從大小和豪華跟飛天殿是不能比,但是比一路上走過來的小城都要好上許多。聽說這是一座剛剛新建的城,新城建得這樣細緻精美,已經很不容易。

    窗戶外面有小橋流水,飛天換了衣服,順便在園子裡轉轉。

    有腳步聲,像是小孩子,跑得很快。

    回過頭的時候,果然有個小孩子飛快地跑進了園門,他頭髮散著,手裡抓著一把銀鉤。飛天只看他一眼就愣住了。

    年紀不對,相貌偏稚,可是看上去十成十,簡直就是小一號縮小版的星華!

    「你是客人?」他睜著一雙大眼,連這個小動作也像星華。

    飛天心裡湧起濃濃的好奇,俯下身說:「是啊。你是誰?」

    那小孩子眨眨眼,睫毛又濃又長,「我是楚空。他們不讓我出來,可我聽他們說,這回來的客人裡,有我的父親。是不是你?」

    這是……心裡模模糊糊有點譜,飛天微笑起來,「你看我是不是?」

    肯定是星華這傢伙留的風流債吧!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這小子簡直就是和他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那小男孩把飛天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飛天笑咪咪任他看。嗯,小傢伙骨骼清奇,相貌清秀,看得出比星華脾氣好。那個傢伙向來是爆炭脾氣,時不時就炸鍋!

    嘻嘻,小臉紅撲撲跟蘋果似的!飛天沒敢使勁,就輕輕捏了一把!

    小傢伙被嚇了一跳,往後跳了一大步,扁嘴看著他。

    想著他肯定要嚇哭了,誰知道他小嘴扁了又扁,呶了又呶,居然一下子撲上來抱住飛天,脆生生地喊:「爹——」

    晴天霹靂!

    飛天差點沒讓他震暈過去!啊,想他這麼風華正茂、一表人才、翩翩少年郎,雖然是一千多歲的少年郎,可也是少年郎啊……哪裡能生出這麼大一個兒子來……

    暈雖然是沒暈……但是他撲的勁太猛,飛天又是半彎著腿站著的,這下子沒站穩,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

    屁股生疼不要緊,這個小傢伙居然熱情起來,沒頭沒腦親得他一臉口水。

    「哎……那啥……」飛天拚命閃躲!這玩笑可開不得,回來星華知道被他佔了便宜,哄得他兒子喊自己老子,小命兒還要不要了!

    小傢伙怎麼這麼嚇人,跟小狗似的!《九品芝麻官》裡,包龍星的那話實在有道理——這麼小一個孩子,哪來這麼多口水啊!

    「爹……」他終於住嘴不親了,可是眼圈一紅,小鼻子一抽,開始哭了!

    「我好想你……你以前怎麼不來看我啊!嗚嗚,其它人都有爹,就我沒有……我問娘,她還要罵我,她說你不是好人!還說我根本沒有爹,我是她撿來的……

    「嗚嗚……他們都不讓我出門,也不讓人跟我在一起……嗚嗚……爹你是壞人,為什麼都不來找我……」

    哭得飛天小心肝跟著一顫一顫地生疼,要說小孩子沒爹……是夠可憐的。

    飛天抱著他瞎一通安慰,「不哭不哭,你看今天天氣多好啊,天多藍啊,雲多白啊……花多香啊……別哭……男孩子應該頂天立地,豪氣干雲,一哭就成女孩子了,誰還喜歡你啊……別哭啦,等會有人笑話你……

    「我說,你哭就哭了,別拿我的袖子擤鼻涕啊……好好好,怕你了,你擤吧擤吧……夠不夠用?頭巾也借你擤擤?哎哎我就說說,你還真擤啊……不哭了啊,男孩不該哭……」

    他抽抽噎噎,飛天想起來問他問題:「你娘是城主嗎?」

    他紅著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小手死死抓著飛天胳臂。飛天疼得齜牙,「我說小少爺,我這是人肉不是柴火棒,會疼啊,別這麼使勁抓好不好?」

    「不好!」他伸直脖子,「我不抓緊你會跑掉!」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飛天苦口婆心,「小空啊,我不是你爹哦,你爹他明天才會到,我是你爹他的好兄弟……」飛天自己說著都覺得對不住自個兒,好他個大頭的兄弟,成天的整我打我……

    「你騙人!」小傢伙口齒伶俐著呢,「你明明就是!」

    「啊?」哪裡是了?不過飛天再一想,人家父子沒見過面,見了一定知道自己是認錯了人!

    「我娘說我爹是壞人,總欺負人!」小孩兒又扁嘴,「你剛才也欺負我了!你一定是我爹!」

    飛天目瞪口呆,這是什麼邏輯?再說剛才哪有欺負他,只是輕輕捏了他一把好不好!那也叫欺負?

    「嗚嗚……你就是不負責任……我娘說你就不負責任,嗚嗚……」天哪,這小鬼又哭。

    這事鬧的,大早上一小孩要死要活非要人當爹啊……那就……飛天奸笑一下,勉為其難當幾天便宜老子好了,等他正經的爹明天來再還他得了。

    「不哭不哭,是爹不好……」飛天惡寒,頭一次這種詞從自己嘴裡冒出來:「小空乖,小空不哭,爹以後都不欺負你啦……小空乖……小空最乖……小空一哭就不是乖寶寶了……」飛天冷汗一陣接一陣冒。

    不過肉麻話還真有效,小傢伙眼圈兒不紅了,臉蛋變得紅了。「爹……你真好。」

    「嘿嘿嘿……」飛天摸摸頭笑,「小空也很可愛啊。」

    「爹,」他大少爺總算是想起現在姿勢不對。飛天躺在地上,他騎在飛天腰上,「你摔疼了沒有?」

    看吧,還是冒充人家老子有好處,要是剛才直接說穿他認錯人,這會他還會問長問短不?白癡也知道肯定不會。

    楚空七手八腳爬起來,兩個人頭髮亂成一團都纏在一起了。他一亂扯,疼得飛天差點眼淚狂飆。「疼疼疼……」兩個人手都笨,於是也不急著爬起來,兩個人坐在地下拆頭髮,費了半天工夫算是拆開了。

    這小孩其實挺可愛的。飛天摸下巴奸笑,不知道星華那臭小子小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可愛。

    飛天摸出梳子來給他梳頭髮,雖然小孩子也不束髮,不過可以扎一個低低繩結,兩邊散幾綹下來表示是散發的就可以,看到漢青他們這麼梳過。

    楚空一直緊緊扯著飛天的衣角不放。束好頭髮,特地伸頭在池子水裡照了照,笑得一雙眼彎彎如新月。

    真可愛!其實給人家當一天義務爸爸也不錯,不過如果這城裡其它人來了,一定就會揭穿他是冒充的了。飛天突然不想被揭穿。

    「小空想不想去城裡玩?」飛天開始誘拐楚空,「爹沒來過楓城,你帶爹去外面逛逛好不好?」

    楚空睜大眼,「好啊,當然好……可是,我也沒去外面玩過。他們不讓我出去。」

    切!小孩子怎麼能圈在家裡,對身心發育都不好。

    「那換爹帶你去逛。」飛天笑咪咪。

    飛天牽著楚空盡量躲著人走,好在莊院裡人不算多,大約都在前面忙正事。

    「這裡是離街最近的牆了。」楚空指指高牆,「我以前想爬出去,可是牆太高。」

    飛天看看牆,不算太高。

    「小空抱緊我哦。」飛天跟他笑笑,把他抱了起來。小傢伙還挺沉的。

    楚空小臉兒紅紅的,因為太興奮眼睛亮晶晶的,兩手摟住飛天的脖子。

    腳跟輕輕用力,飛天縱身而起,輕飄飄縱過了那道牆。小傢伙一點都不怕,嘴巴圓張,眉開眼笑,在空中的時候還左望右看,往腳下往遠處看。

    「爹!你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都落到了地上,楚空還興奮依舊,「你能跳這麼高啊!」

    小意思,再高一倍也沒問題。不過在小孩面前還是要謙虛,省得對他有不良影響。

    「一般一般啦。」飛天得意洋洋,最後還是說了一個不怎麼謙虛的答案。

    沒人分享的成功並不覺得甜,沒人認可的成績也並沒什麼意義。難得讓人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豈能不好好享受。

    無論古今中外帶小孩子逛街,不花錢是不可能的!

    這個楚空小朋友,大概是從來沒上過街,看著什麼都新鮮好玩,看到賣酸梅子糕的也要,看到賣木刀、竹劍的也要。

    好在飛天身上帶了錢。剛才換衣服順手在袖子裡裝一小串錢,要不然現在真難看。

    楚空小朋友買了幾樣東西後,終於發現飛天在付錢,一瞬間那種崇敬的、可愛的表情露出,怪不得人家常說「有子萬事足」。

    飛天以前常覺得有些父母真窩囊,孩子要什麼給什麼,完全不管用得著用不著,現在才知道,能給孩子買他想要的東西,那種滿足感真是不可言喻。

    飛天看著他一手提著木劍,一手抓著酸糕,在前面人叢中擠來擠去像條靈活的泥鰍,心裡覺得真的開心。等他跑累了就乖乖站住腳,當一天的義務爸爸,感覺還不壞。尤其是小孩子可愛又聽話的時候。

    他們本來走在大街上,人來人往,陽光明媚。後來楚空看到街口有吹糖人,他們就拐了彎。來來往往的人衣著不如剛才的潔淨整齊,身上佩著刀劍,有些眼睛裡還凶光閃閃。

    飛天拉著楚空小朋友想轉身,不留神楚空一腳踩滑,手裡沒吃完的半塊酸糕一下子呈拋物線丟出去,「啪」一聲,糊在了前面走的一個人的後腦勺上。

    那個被無辜攻擊的受害者大吼著回過頭來,一摸到後腦勺上黏的是什麼東西之後,本來就滿是橫肉的臉上黑得像鍋底。「XXX的……」

    飛天皺眉頭,看這傢伙的長相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麼好聽的來,可是在小孩子面前這麼罵,是不是太過分了!

    楚空倒是很有膽色,一點也沒退的意思,「我不是有意砸你,可你罵人也不對!」

    嗯,有條有理,不愧是他飛天的兒子……嗯嗯,說順嘴了,更正一下,不愧是星華的兒子。

    結果那大個子太沒品了,蒲扇似的大巴掌就招呼下來。

    打人家孩子也得看看人家老子是誰!飛天的腿比腦子動得還快,一個旋身側踢,就見肥腫媲美胖豬的龐大身軀直直跌了出去。周圍人群「轟」的一聲,紛紛走避。

    什麼地方都是拳頭說話的聲音最大。

    「爹爹,你好厲害!」楚空小朋友興奮得手舞足蹈,「教我教我!」

    果然跟他爹一個樣!看到打架就高興成這樣,跟上足發條似的!

    話雖這麼說,飛天還是得意地把剛才那個動作又做了一遍,楚空倒真聰明,馬上有樣學樣,旋身側踢腿,動作分毫不差。

    「小空真聰明!」飛天一把抱起楚空,憋足勁在他胖嘟嘟的腮上使勁啵了兩口。

    「爹爹最厲害了!」楚空也不吝嗇,馬上回誇。

    一大一小兩個自大狂,在街上互相以口水洗臉,完全不理會那個被踢飛的胖子在地上哼哼。打完一架,飛天發現個大問題……這個,迷路了。

    七彎八繞問了一路,等找著路,快回到城主大人府第時,飛天才想起來問一個早該問的問題:「小空,你娘是誰?你今年多大啦?」

    楚空小朋友清清嗓子,「爹你怎麼問這個呢?我娘是城主的妹妹楚姿啊,我今年已經一百一十歲了!」

    飛天腳下一個趔趄,這刺激大了點。

    還順理成章以為這是楚情那女強人的私生子呢!想不到,居然……居然是那個漂亮的、跳舞的楚姿的孩子!況且……這個孩子是不是也……大了點?

    「爹爹……」楚空兩手抱住飛天脖子,「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我天天想著你來。好不容易這次他們說你要來。」

    咳咳……飛天差點讓口水嗆著。這哪兒跟哪兒啊,明明是沒良心的星華的風流帳,怎麼替他解釋啊?不過那個楚姿也很厲害啊。在天城那裡天天都能碰到星華,她居然都沒跟星華說過她生過他的小孩嗎?

    等飛天再翻牆跳進城主那幢大宅,才想起一個問題很不妙……把人家孩子拐出去玩了大半天,人家還不找翻了!

    這個念頭才在心裡轉一轉,四周呼啦啦上滿了人,動作敏捷得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手裡都拿著刀槍劍戟,裡三層外三層把他們圍上了!

    看這些人虎視眈眈的樣子,估計要不是他手裡還抱著楚空,這些尖的、鈍的早就招呼在他身上了了吧。雖然怕是不怎麼怕,可看著還是有點怪嚇人的!

    飛天還沒開口說這是個誤會,楚空居然很清脆地吆喝起來,「你們大膽!居然敢對我父親……唔……」

    下面的話被飛天一把摀住了。開玩笑,騙騙小孩子玩就罷了,讓這些人知道他亂拐人家小孩喊爹,當人便宜老子……可不是個大笑話了。

    「這?」外面人叢中有人女人的聲音,「這是不是飛天殿下?」

    「是啊是啊!」飛天連忙地承認身份。

    「快退下,休得對殿下無禮。」

    人叢中分,那個長得滿像楚姿的楚情走了過來,一面板著臉喝叱楚空:「真不像話,怎麼纏著飛天殿下亂跑呢!還不快下來!」

    飛天一下沒捂嚴,楚空脆生生的小嗓子扯開了喊:「我要跟爹爹在一起!你們都是壞人!」

    滿頭……大汗……

    飛天再看四週一圈的人,武器都放下去,不過,那臉色也都跟抹了墨似的黑。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飛天?」

    嗚嗚,飛天簡直要淚流滿面,輝月啊,親人啊……

    飛天抱著楚空就衝他那方向奔,周圍的人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他們僵著的工夫,飛天早越過去了。

    「輝月、輝月……」飛天激動得要死,「那個,你看,這個楚空,是星華的小孩耶!長得和他一模一樣!」

    輝月一襲白衣站在人叢中,看看飛天又看看楚空。然後他說:「飛天,放下他。」

    哦。飛天彎腰把楚空放在地上。

    「爹爹……」楚空兩字喊出來,輝月的臉色也有些陰沉了。

    「飛天?」輝月看著飛天的眼睛裡微光晶瑩,明明白白是要個解釋。

    這……這……「這……其實。呵呵,今天天氣多好啊,是不是……」

    園裡鴉雀無聲。

    飛天抹抹汗繼續瞎掰,「那個,楚空小少爺一時誤會……我呢,愛心發作……所以……嗯,稱呼上就不用太講究的是不是……」

    輝月不吭聲,繼續看他冒汗。

    「爹——」楚空還在拉飛天的衣角。

    園中那些眼睛還在死死盯著他們。

    飛天覺得他就像被蛇看住的青蛙,特肉的那一型,說不定是牛蛙……而且這蛇……還不是一條……是一群。看得他冷汗、熱汗一起冒,擦都擦不及。

    「飛天殿下今天勞累了。」居然還是楚情過來解圍,手一揮,上來把楚空抱了起來,「兩位殿下早些休息。」

    楚空手腳亂踢亂蹬,扯開了嗓子叫:「爹爹!爹爹——放開!放開,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飛天滿頭是汗,聽他叫得撕心裂肺的好不難受,追出一步想張口說句話,可是卻沒詞。人家的孩子……外人沒立場啊。

    輝月輕輕咳了一聲,飛天打個哆嗦,邁出去的那條腿又收回來。

    「跟我來。」

    他轉身走,飛天拖著步子跟在後面。

    嗚嗚……怎麼辦,怎麼解釋能解釋得清……他不是有意當人家便宜老子的。可是又的確是把人家孩子抱出去玩了這麼久,都沒跟主人家打個招呼。

    正胡思亂想,輝月輕輕叩了一下案子,飛天嚇得打了個激靈,趕緊站直。

    「出去了?」輝月聲音很輕。

    「嗯……」

    「那個孩子喊你什麼?」

    飛天背上全是冷汗,「那個,他不知從哪裡聽說他父親也會來,所以就喊我……」

    「你就答應了?」

    飛天咬牙再咬牙,「嗯……我覺得小孩子哭得挺揪心的……再說,星華不是就要來了嘛,再跟他說清楚就行了……」

    輝月慢慢轉過頭來,「星華是要來,但不是一個人。」

    飛天愣愣地眨眼,不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星華這次去巡邊,也一併帶他的未婚妻回天城,明天來的是兩個人。」

    飛天嘴巴大張得能塞下鴨蛋!

    「楚姿這個孩子,我早也知道。但她是天奴,星華不能承認這個孩子。」輝月揉揉額角,「更何況當年……算了。總之楚家人也明白這件事,星華那裡你也不要去說。」

    飛天心裡不舒服的感覺一點一點地往外冒,「為什麼?那個孩子多盼望有父親!」

    「飛天!」輝月聲音不高,但是極沉穩,一如既往的悅耳。

    「這個孩子以楚情之子的身份長大才能活得更好。如果他是楚姿的孩子,勢必也要打上天奴的印記!無論是為了他還是為了星華,這個關係都不能承認。」

    飛天低下頭飛快地思考,有個地方不大對勁,「那這個孩子怎會知道他母親是楚姿?當年星華又為什麼和楚姿生下孩子?還有為什麼楚情是城主,她妹妹卻是天奴?」

    輝月聲音高了一些,「那孩子自己知道?」

    「是,我問他,他說了。」

    輝月靜了片刻,「楚情與楚姿是堂姐妹,這個孩子還是我交給楚情的……卻不知道原來她們不睦。」

    飛天住了口。這裡面顯然有太多不為人知的往事。可是無論如何,一個男人總不能對自已的孩子不負責任啊!

    輝月顯然連看也不看就瞭解他在想什麼,「飛天……這世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事情,畢竟還是少的。」

    飛天啞口無言。

    「星華並不愛楚姿,也沒辦法承認楚空的身份。況且,他現在馬上要成親,你想讓他為此心煩擔憂?」

    「不是……」飛天覺得言語實在很無力。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言語多麼蒼白無力。

    「那麼,明天就一個字也不要提。」輝月緩緩說:「明天典禮完了,我們就啟程。你把這件事……忘掉。」

    飛天覺得心裡堵得難受,喘不過氣來。

    飛天站了一會兒,輝月也不理他。

    「那個……」飛天摸摸頭,「我出來這麼久,都不知道飛天殿怎麼樣了。」

    輝月看他一眼,「諸事平順,沒什麼不好。」

    飛天不知該繼續說些什麼,於是慢慢地從他房裡退了出來。摸摸鼻子,灰溜溜地往自己的房子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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