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嚴鑼拎起早早準備好的行李袋。「既然你已經沒事,我要去日本……」他還沒說完,伊悔不顧點滴的針頭,猛地坐起,捉住他的衣袖。
「喂!」嚴鑼瞧見伊悔腕脈上汩汩流出的血,顧不得形象,開口就喊:「護士!」
算他運氣好吧!護士正派藥到病房門口,聽聞吼聲,瞬間怒氣沸騰的出現。「先生,這裡是醫院,請你小聲點,別吵到其他病人休息。」
「他……他他他……」嚴鑼指著伊悔血流不停的傷口,話都說不全了。
「唉呀!」護士一見病人的妄為,臉都白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她跑過來,先為伊悔止血,正準備幫他將點滴針頭再插回去,他卻……「先生,麻煩你先躺下來,你這樣我很難做事。」
伊悔似無所覺,身體半靠著病床,兩隻眼睛直直鎖著嚴鑼,生怕一個眨眼,他人就跑了。
「先生?」護士皺起眉頭。
伊悔始終不發一語。
嚴鑼不得不對他的執著投降。「好好好,我保證不丟下你一個人去日本,這樣總行了吧?」
伊悔只是看著嚴鑼,嘴唇蠕動半晌,似欲開口,卻沒發出半絲聲響。
「你到底想怎樣嘛!」嚴鑼的耐性正在急速流失中。
他又努力地震動喉頭片刻,一個模糊難辨的嘶啞聲音被磨出了口。「她……薰……」
「小師妹?」提到齊珞薰,嚴鑼的神色迅速黯淡。「還沒找到人,根據同車的乘客表示,車子翻覆山谷時,很多人受了重傷、動彈不得,小師妹的情況算是好的了。她曾幫忙將多位傷者拉出被擠扁的車子,為他們做急救,後來其中一個傷者因為受不了壓力,發狂跑走,小師妹去追他,就此一去沒回頭,他們猜測她八成是迷失在深山裡了。」
伊悔的臉變得比雪還白。
嚴鑼勉強扯出一朵艱難的笑,安慰他。「別這樣嘛!起碼在找到屍體前都還有一線生機。」而怕只怕,再繼續沒有消息,搜索隊就要解散,屆時,就算齊珞薰還活著,但缺少救援,她也……
不不不,他用力搖頭,齊珞薰福大命大,哪這麼容易死?她不會有事的,或許再過幾天又能看到她活蹦亂跳的身影在一旁煩死人了。
伊悔無力地垂下腦袋,嚴鑼乘機將他壓倒在床,讓護士幫他打點滴。
打完點滴,伊悔神色慘淡地躺在床上,兩眼無神直望著天花板。
嚴鑼本來想走的,但瞧他這模樣,心頭一陣不忍,離去的腳步越邁越沈重。
「你別擔心啦!既然沒找到屍體,就代表小師妹還活著啊!你這樣子,一旦她回來會很傷心的。」最終,他停在病房門口說。
伊悔沒說話,呆滯的模樣兒活脫脫已是尊人偶。
「伊悔,我……」他一定要去日本看看情況啊!但伊悔這樣,叫他如何走得安心?「了不起我到日本後,每天給你電話報告搜索進度,可以了吧?」
他還是沈默不語。
嚴鑼實在拿他沒轍,只得硬下心腸。「總之,你乖乖休養,肺炎可不是小病,弄不好會死人的。我先走一步,到日本後會給你消息的。」語音才落,他閃身出病房。再瞧一眼伊悔失魂落魄的模樣,他一定會捨不得走。
「嗚!」大掌捧住心口,其實他現在就覺得好愧疚,明明答應過伊侮不丟下他的,但……聽說師公、師父、師弟們都受傷了,小師妹又失蹤,他不過去,誰來處理那一堆麻煩事兒呢?只好對不起伊悔了。
「等我回來,一定會好好跟你道歉的。」他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離去。
***
事實證明,伊悔從來不是個聽話的小孩,嚴鑼前腳一走,他後腳就出院回家了。
因此,他也沒收到嚴鑼任何電話訊息。
他每天都坐在家裡癡癡地等著,等待那抹彩蝶也似的纖細身影突然踢開他家大門,撲進他懷裡。
但他一直沒等到,然後,不知過了多久,他在電視上看見嚴鑼與日方搜救小組爭執的畫面。
日方說明,找這麼久沒消沒息,八成凶多吉少了,他們要停止搜救行動。
嚴鑼卻堅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是在日本,基本的搜救行動過後,要繼續搜尋,除非花錢僱用,否則他們不可能無止無盡地幫忙找人下去。
追根究底就是要錢。
但齊家一家十口全在這場翻車意外中傷的傷、失蹤的失蹤,醫療費已是筆大開銷,又怎有錢僱請搜救隊繼續搜救行動?
新聞畫面最後定在嚴鑼哀聲疾呼的場景上。
伊侮呆呆地看著它,良久、良久,他捉了車鑰匙,出門去也。
車子沒有開很遠,出了社區,轉入下一條巷子,他來到一家鐵工廠前。
他下車走進工廠。
工廠老闆瞧見他,揚聲打了個招呼。「伊先生,又有新人偶要放啊?」
伊悔沒說話,只對他點點頭,就走進了工廠內部的倉庫。
這個地方是齊珞薰幫他找的,他也不知道她是怎樣找到這裡,地方夠大、沒無聊人士問東問西、離家又近,足夠他寄放歷年來所製造的每一尊人偶。
他轉動鑰匙,打開倉庫的門,迎面,一陣舒適的暖風襲來。
這間倉庫早被他改裝得美輪美奐,不僅有中央空調、濕度調節,連燈光、佈置都是一流的。
本來嘛!這是他「家人」居住的地方,怎能不妥善安排?
可是今天,他的造訪卻是一種背叛;他發過誓,不管面對如何困境,他都不會背棄「家人」、出售它們的,但……
想到齊珞薰下落不明,她可能正倒在某個山洞裡等待救援,而搜救行動卻將停止,他無法忍受。
摸著最近完成的一尊人偶,細滑的觸感是軟緞包著木棉製作所營造出的效果。只要緊緊抱住,他的體溫便會傳給它,漸漸地,它也會變得跟他一樣溫暖。
這是半年前他最得意的作品,一尊擁有人類體溫的人偶。
曾經,他抱著它睡了半月餘,想像這是仍在世的母親對孩子最真誠的撫慰,睡眠也變得香甜。
但它終是被送進了倉庫,因為不管他跟它說多少話、為它做多少事,它都不會有所回應。
長久以來,會回應他的心、他的情的只有一個人——齊珞薰。
莫名地,環視著人偶的雙眼變得模糊。
不知幾時開始,他的眼被層層水霧所蒙蔽,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他只能掩住唇,無奈地蹲下身去,向天吶喊滿心的淒涼。
他跟父親一樣是個背叛者,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出賣最親密的家人,他……為什麼?這是伊家人的宿命嗎?沒有貫徹心意的勇氣,最終唯有落得失意一生的下場。
但他沒有辦法,沒有其他的解決之道了。
抖著手,他掏出手機,撥打最常騷擾他家的藝廊主事者電話。
講定了價碼,他把所有的家人一起出賣;對方出了不錯的價碼,八百七十萬元。
應該滿意了,他的手藝得到那麼好的評價。
但他一點也不高興,茫茫然走進倉庫深處,他撫觸著每一尊人偶,父親、母親、爺爺、奶奶、大哥、二哥、小妹……
他的家人,從明天開始,它們再不屬於他了。
他又將變成孑然一身,孤獨無依。
是上天的注定嗎?這一生,他永遠不會有家人、永遠不會——
***
嚴鑼作夢也想不到,在他最徬徨無助的時候,向他伸出援手的竟然是他——伊悔。
他帶了大筆現金到日本,重新僱用搜索隊,搜查齊珞薰的行蹤,只是……
「伊悔,你這些錢是打哪兒來的?」他怕這小子發了失心瘋,去借高利貸就麻煩了。
伊悔一聲不吭,唯有蒼白的面容顯示出他焦躁、憂慮的情緒。
「伊悔。」嚴鑼又問了句。
他低下頭,好久,嗄啞的嗓音磨出喉。「……人偶……」
嚴鑼大吃一驚,他知道伊悔做的人偶在藝術界頗有好評,但他同樣清楚,那些人偶對伊悔而言,擁有無限崇高的地位。
他拿它們當家人看,豈止不賣,甚至連瞧都不隨便讓人瞧上一眼。然而現在為了齊珞薰,他,賣了它們!
如果伊侮心裡有座天秤,這是否表示,他看齊珞薰比任何人、任何東西、包括他自己都更為重要?
嚴鑼頓覺心酸,在這關鍵時刻才察覺自己的心意,該是種悲哀吧?萬一齊珞薰已經身故,伊悔的後半生要如何過?
「我也要去。」突然,伊悔對著直升機駕駛說。
「伊悔!」嚴鑼原本想阻止他,但瞧見他眼底的執著,心軟了。「你小心點。」
他回頭,深深地望了嚴鑼一眼,頷首。「知道了。」
嚴鑼的眼眶紅了,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若非他多管閒事,跟師父多嘴伊悔和齊珞薰糾纏不清的情況,師父也不會為了讓齊珞薰釐清心情,接受日方邀請來參加這場武術觀摩會,之後一切的事情也都不會發生了。
「對不起,全是我的錯。」嗄啞的聲音,他無助地嘶吼。
再有一回,他絕對不會這樣干了。
天哪,請給他一個補償的機會吧!
伊悔拍拍他的肩。「我去了。」他走上直升機,迎向藍天。
不曉得齊珞薰在這片山林裡的何處?之前日方搜救隊已做過地毯式搜索,沒找到人,大家都說沒希望了,但他不信,堅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不在乎要花多少錢,反正,他已經把所有的「家人」都出賣了,他……像他這樣卑鄙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跟人談未來幸福?
但齊珞薰有啊!她還如此年輕,有大把歲月可以拋擲,她不該死的。
他一定要找到她,只是……她在哪裡?他又該往何處去尋人?
***
陽光透過綠葉的縫隙灑在齊珞薰的臉上,幾許灰影在上頭跳動,交織編結出一張陰霾的巨網,緊罩住年輕的生命,徒剩沮喪點綴人生。
她拖著一隻腫脹、烏黑的腳,手持枯木,在泥地上拚命地挖著。
汗水沿著她蒼白的臉龐灑落地面,轉瞬間,為濕黏的土地所吸收,再不復見。
從來她就不喜歡園藝,從埋下種子,到發芽、成長、開花,得費多少時間,不是她這樣飛揚跳脫的人所能忍受。
練武打拳,騎車幹架,這般令人熱血沸騰的事,才合乎她的興趣。
她從不玩土,從來也不——
直到今天,第一次玩,想不到就是……為人挖墳。
地上那具冰冷的屍體一直到昨天還會不停地喊渴、喊熱、求她別丟下他、求她一定要帶他回家。
她一一答應了,但他卻等不及她履行諾言。
她拚命地想救他,在這漫無邊際的森林裡,他是她唯一的同伴,儘管他也是害她淪落如此慘境的罪魁禍首,她還是真心希望他能活下來。
但他依然在半夜裡死去了。
臨死前,他一直在喊冷,不管她給他加多少衣物,他都暖不起來。
其實早兩天前他的情況就很不對了,他吃壞了肚子,不停地水瀉,原本一個強壯的大男人迅速地衰弱下去,只剩下一把骨頭。
她知道他的情況很危急,拚命地在心裡祈求救援隊能及時趕到,但……還是來不及了,他在十一點五十二分的時候嚥下最後一口氣,就在她懷裡。
「啊——」忍不住,她仰天長嘯。「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明明只是一場很普通的出遊。
日方武術觀摩會的主辦者邀請與會人士春遊,包了三輛遊覽車,行經一處山坳,第一輛、第二輛車都順利通過,獨第三輛,在轉彎處莫名打滑,毫無預警地就這麼翻下山谷。
車子在山坡處翻了兩圈,最後掉落流經山谷的溪流邊。
她很幸運地被父兄護在懷裡,只受了點輕傷。
隨後,大量溪水灌入車廂,她爬出車子,看見車子的油箱破裂,溪面上浮著一層黑色的油。
她嚇一跳,趕緊再爬入車廂,向大家宣告此一消息,並與幾個傷勢較輕的人一同將重傷者一一拖出。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她相信安然離去的那些人會為他們叫救護車,只要他們熬到救援隊來臨,又是光明燦爛的一天。
直到身邊這具屍體……好吧!這個男人在夕陽西下、夜幕低垂時,突然發瘋,說他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緊張的氣氛,奔入森林。
她放心不下,起身追逐,企圖拉他回來,卻不巧同陷入黑暗的森林裡;如今,他們的好運用光了。
接下來幾天,他們在森林裡茫然摸索,渴飲朝露、餓食野菜,披荊斬棘,目的只有一個,想辦法找出一條生路。
其間,他們曾有兩次瞧見搜救直升機飛過頭頂,於是拚命地叫喊,希望有人發現,施予援手。
但事與願違,直升機沒發現他們,而他們在森林裡迷了路。
甚且,連日來的奔波操勞讓他們身上因車禍受的傷日益嚴重,漸漸,他們連前進都成了問題,只得隨便找處山洞棲身。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兩天,男人終於支撐不住去世,而她……半條腿都黑了,失去知覺。
「可惡。」用力一捶傷腿,她努力站穩身子。「撐著點。」她還必須埋葬男人的屍體、讓他入土為安,不能在此時倒下。
可是……「啊!」腳下一個踉艙,她滾進土坑裡。好像……這座墳她是為自己挖的,而非——他。
她會死在這裡嗎?
淚水奪眶而出,模模糊糊地,她眸底浮現一抹身影,他有著雪白的肌膚、黃金、色的頭髮、湛藍眼眸,曾經美麗奪目的五官如今益加英挺,變成每個人都會回頭一望的帥哥。
但他從來沒喜歡過自己的長相,她知道,他厭惡自己。
他最喜歡做的事是待在家裡做人偶、伴著他的人偶,從天黑到天光,日復一日,怎麼也不倦;即便那些人偶永遠也不會回應他,他還是可以跟它們說一整天的話,不感到累。
有時候,她會很難過,她就陪在他身邊,十年有餘,他從未回過頭注意她一下。
曾經,她作夢自己變成他的人偶,他會把所有的心事告訴她,然後,她終於可以走入他的人生,成為他的朋友、他的……愛人。
從前,她不承認愛他,也許是遲鈍、也許是逃避,她告訴自己,他們只是普通的朋友,非關愛情。
可此刻,面臨生死關頭,她想的卻不是那回事,她……她想擁抱他,她是愛他的。只是她還有機會嗎?還有嗎?
***
伊悔坐在直升機上,讓直升機載著他滿山遍野的飛行。
他已經來日本三天了,每天的搜救費用約三十萬新台幣,短短三天,他花了將近一百萬,但他一點都不心疼,只要能找到齊珞薰,什麼都值得。
可是三天了,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真的找得到她嗎?他開始懷疑。
他帶了八百多萬來,大約可以僱用搜救隊一個月,萬一時間到了,他還是找不到她,該怎麼辦?
心懸在半空中,他食不知味、睡不安寢。
事實上,自從齊珞薰失蹤的消息傳來後,他就一直沒睡好過,每天、每天,像抹遊魂似地想著她、尋著她、念著她,他……好想告訴她,他不能沒有她。
可是她在哪裡?就算死了,也該有具屍體,她卻像水蒸氣,消散於空氣中,半絲痕跡也不留,讓他連想哭都不知該去向誰哀訴?
他的腦袋疼得發脹,懷疑自己快瘋了,如果有人能告訴他這一切不過是場幻夢,該有多好?
「伊先生,起風了,接下來恐怕要下雨,今天就別找了,先回去好不好?」日方的翻譯人員詢問他的意見。
「不行。」伊悔尖叫,好像已經歇斯底里、神智不清。
「伊先生。」翻譯員畏懼地縮了下肩膀。憂心成疾的落難者家屬他也不是沒見過,但伊悔顯然已走火入魔了,這並不是個好現象。
「對不起。」伊悔無力地低下頭。「再轉一圈,這回我們從西邊過去,只要一圈,再沒有消息,我們就回去。」
翻譯員將他的話告訴駕駛,兩人交談片刻,翻譯員點點頭。「駕駛同意了,我們就再轉一圈。」
「謝謝。」伊悔仰頭吐出一口長氣,有一種快要被絕望壓垮的感覺。
風越來越強,烏雲跑得飛快,不過眨眼時間,豆大的雨滴打在直升機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
翻譯員的臉色開始轉白,在風雨交加的時刻飛行實在不是個明智之舉,但伊悔似乎很執著;他正思考有什麼方法可以說服伊悔放棄繞最後一圈的念頭,突然——
「慢著,回去、回去。」伊悔大叫。
「什麼?」翻譯員納悶。
「剛才那塊凸起的地方,我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在那塊凸起處飄蕩。」
「咦?」翻譯員告訴駕駛。
直升機緩緩轉了向。
伊悔又瞧見了那抹白色的影子。「看到了嗎?就在那裡,可不可以飛低一點?」
「真的有!」翻譯員趕緊向駕駛反映。
直升機下降了幾分。
「是衣服。」伊悔興奮大喊。「瞧,一件白色襯衫。快,讓我下去看看。」說著,他就想往下跳。
「別衝動啊!伊先生。」翻譯員匆忙拉住他,並詢問駕駛意見。
駕駛搖搖頭,濃密的森林裡並無可供直升機降落的地方。
但伊悔很堅持,他有預感,他的寶貝回來了。「不能降落也沒關係,你再下降一點,放下繩梯,讓我下去。」
「可是……風雨這麼大……」這不是在演電影,很危險的。
「快點。」他不能讓寶貝再度從指縫間溜走;這回,伊悔發誓會好好珍惜齊珞薰。
拿他沒轍,翻譯員只得與駕駛商量,片刻,他們終於同意讓伊悔冒險。
直升機慢慢下降,到一定高度後,繩梯放下,狂風吹得它在空中瘋狂搖擺,瞧得翻譯和駕駛一陣心頭翻攪。
「伊先生……」翻譯員還想勸伊悔打消念頭,他已一溜煙爬下繩梯。
場面比好萊塢的動作片或災難片更驚險萬分,人類難以與大自然抗爭的定理在此時表現無遺。
但經過約半小時,伊悔打破了那項定理,他半翻半滾地跌落森林地面,等不及站穩,他急衝過去捉住那件在風雨中飄搖的白色襯衫。
「齊珞薰——」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衣服,但他下意識就是這麼喊。
「伊悔!」突然,左手邊不遠處傳來一個詫異萬分的聲音。
他緩緩轉過身,她就站在那裡,拖著腳,搖搖欲墜的樣子。
她不敢相信會在這裡看到他,原以為……今生他們再也見不到了。而她相信這是上天的懲罰,罰她意志不堅——逃避真心、來到日本。
可是他出現了,就在她眼前。
她剛剛才埋完那個夥伴,並把衣服綁在一根枯木上,以期日後有一天她若逃出生天,可以有記號依循,帶領那位仁兄的家人來找出屍體。
此時伊悔卻憑空出現在這座充滿絕望的悲劇森林中。
這是夢嗎?如果是,請不要讓她醒來。
纖弱的身體晃了兩下,她整個人往前一倒,神智快速抽離。
「珞薰——」伊悔拚命往前跑,趕在最後一秒將她昏迷的身體擁入懷中,緊緊地抱住,像要把她揉入體內,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