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仁。」
她側身,瞧見張淑青朝她跑來,臉上是大大的笑容。「我看著好像是你。」
見她好奇地望著方羲和,鍾怡仁介紹。「這是我老闆。」
方羲和親切地報上姓名,還不忘遞上名片,張淑青笑著。「原來是大老闆。」
她一邊報上姓名,一邊朝鍾怡仁曖昧地眨眼睛:不錯喔,才剛上班就勞駕老闆送你回來。
鍾怡仁一看就曉得她誤會了,忙又補上一句。「他是幸芳的乾哥,有事來找她。」
「原來是這樣。」張淑青恍然。「難道說你的新工作是幸芳介紹的?」
「對。」鍾怡仁牽著阿寶往前走。「淑青跟幸芳住同一棟。」她對方羲和說道。
「我看她回來了沒?」他拿起手機撥號。
張淑青對鍾怡仁說道:「戒指的事我還沒當面跟你道謝。」
「你不是打電話說了?」她說道。當天淑青就打了電話過來道謝。
「那不算,我不是說了要請你吃飯,只是這一個禮拜我家裡有點事,工作又忙,所以一直抽不出時間……」
「又不是什麼大事,要不然你買杯西瓜汁請我就行了。」鍾怡仁隨口說道。
「原來你喜歡西瓜。」方羲和正好結束通話。「怎麼不早說?」
她心中警鈴大作。媽呀,他該不會準備把西瓜田買下來?
「沒有,我對西瓜還好,其實不怎麼喜歡。」
「你不是很喜歡吃西瓜嗎?」張淑青一臉疑惑。
鍾怡仁的臉一下子脹紅,她盡可能鎮定地說:「現在不行,中……中醫說我不能吃太寒涼的東西,對身體不好。」
「中醫都是這麼說。」張淑青聳聳肩。「天氣這麼熱怎麼可能不吃涼的?」
「還是買桃子跟荔枝好了。」方羲和眼睛一亮。「它們好像是熱的。」
她假裝沒聽見,急道:「淑青,你帶方先生去找幸芳,拜拜!」
她拉著阿寶往另一邊走。
見她走得像在逃命,方羲和忍俊不禁,張淑青則是疑惑道:「怡仁怎麼了?」
剛剛的對話很正常啊,為什麼怡仁跑走了?
他聳聳肩,沒搭話。
張淑青換了個話題。「方先生的公司是做什麼的?」她晃了下他給的名片。
方羲和把公司的服務項目簡單說了一遍,張淑青若有所思地點頭,進電梯後,她忽然問:「怎麼收費,很貴嗎?」
「看案子的難易度,找寵物的話三千起跳,如果是救活名貴的蘭花,收費會高好幾倍。」他瞥她一眼。「怎麼,你有想委託的案子嗎?」
「沒有,只是好奇。」她笑一笑。「哪天如果有需要一定找你……啊,到了,再見。」她跨出電梯。
伸手進包包拿鑰匙時,她一直盯著名片思考。若是以前,她大概隨手就把名片丟了,根本沒有委託的需要,可現在不一樣,想到前陣子鬧得不歡而散、有暴力傾向的前男友,她最後決定還是把名片放在皮包內,說不走哪一天真的會用到……
電梯在另一層樓停下,方羲和走出電梯時已看見游幸芳站在大門前朝他揮手。
他一進門,她就問道:「怎麼突然來了?」
「來看你。」
游幸芳笑道:「我才不信你會這麼好心,還不快點從實招來。」
「沒什麼可招的。」他大刺刺地在沙發上坐下,美波搖著尾巴在他腳邊嗅聞。
游幸芳眼一轉,試探道:「該不會看我是假,送怡仁回來是真吧?」
方羲和挑眉。認識游幸芳多年,她的犀利總是讓他驚訝。
他不需言語,表情已經告訴她一切,她得意地揚起下巴。「喲呵,賓果!」
他朝她搖頭。「我還沒決定。」
「為什麼?怡仁挺好的。」
「跟那沒關係,我不喜歡對人有所圖時,又生出不必要的感情,太麻煩了。」
講白一點,他不喜歡執行「任務」的時候摻雜進私人情感,太麻煩了。
他記得有人說過為什麼戰亂中容易出現刻骨銘心的愛情,因為彼此都覺得可能沒有明天,所以飛蛾撲火、燃燒自己,但這種愛情也最脆弱,畢竟那只是在壓力及特殊情境下滋生的賀爾蒙,回到現實中,才發現對方不是想像中的人。
當然他們現在不是在戰亂時,但道理是一樣的。他有「任務」在身,其中有太多東西摻雜其中,謊言、算計、欺騙等等,已經不單純了。
游幸芳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真沒辦法……那你就忍耐吧,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說。」
他沒說話,算是認同她的話語。
「別想那麼多,我最近釀了一瓶好酒,要不要喝?」
「你的酒我可不敢喝,水果就好。」他抱起美波,順了順它的毛。
「你們一個個都沒實驗精神,不識貨,我的酒可是千金難買。」她悻悻地走進廚房。
屋內牆上橫掛著幾幅迷宮圖跟麥田圈圖案,方羲和搖搖頭,移開視線。阿芳最大的興趣是研究迷宮跟外星人,而他一點興趣也沒有,畢竟人類都研究不完了,還惦記著外星人?
游幸芳拿了水蜜桃出來,他不動聲色地接過,不知她是察覺他的想法才拿出水蜜桃還是碰巧,但見她一臉平常,他猜想應該只是巧合。
「其實你也不用想得這麼複雜,畢竟怡仁又不是敵人。」如果怡仁是立場敵對的一方,方羲和又喜歡上她才麻煩。
他咬了一口水蜜桃,沒出聲。
「怡仁雖然戒心很強,但其實心很軟,個性也好相處,你們兩個在一起倒是不錯。」游幸芳真誠道。
「感情的事我自己會弄清楚。」他不想讓阿芳左右自己的想法,再說才剛認識怡仁,沒必要這麼快作決定,兩人相處過後若真的覺得合適,到時再考慮不遲。
拗不過父親的要求,週末時,鍾怡仁帶著方羲和送的櫻桃禮盒與水果拼盤回家,一進門就見到父親大大的笑臉,她心裡一暖,說道:「我帶水果回來。」
鍾偉光責備道:「幹麼浪費錢……」
「沒花錢,是我們老闆送的,他很愛吃水果,人很大方,這些是他送的。」她走進客廳,對著衝過來的弟妹們微笑。
「大姐。」兩人齊聲喊了一句。
看著與自己差了快二十歲的弟弟妹妹,她露出笑容。「來,給你們,國外進口的水果,很好吃。」
六歲的鍾怡菲高興地叫道:「是櫻桃!」
比她大兩歲的鍾以誠也叫:「還有蘋果、香蕉!」
「別吵了,洗洗手該吃飯了。」潘秀瑞站在餐桌前擺放碗筷。
「阿姨。」鍾怡仁拘謹地喊了一聲。
「回來了。」潘秀瑞也有些不自在。
雖然已四十幾歲,但潘秀瑞保養得還不錯,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身材略顯福態,面貌清秀。
「來,吃飯了。」鍾偉光說道。
一家人上了桌吃飯,鍾偉光問了她的新工作,聽到寵物偵探四個字,兩個小孩睜大眼。
「好炫喔!」鍾以誠兩眼發光。「大姐你怎麼不帶阿寶回來,它真的有這麼厲害?」
「大姐你下次帶阿寶回來。」鍾怡菲也是興致勃勃。「媽咪都不讓我們養狗。」
潘秀瑞蹙眉說道:「你有氣喘,不能養狗。」
「看一下不會怎麼樣。」鍾怡菲聳肩。
「對啊,大姐你明天就帶阿寶回來。」鍾以誠等不及想看神犬。
「對了明天要去外婆家?」潘秀瑞不得不出聲提醒。
「大姐也一起去嘛……」鍾怡菲說道。
三個大人頓時面露尷尬,鍾怡仁趕緊打圓場。「大姐明天跟朋友約好了,下次吧,下禮拜再帶來。」
「還要等那麼久。」鍾以誠歎氣。
「快吃飯,話那麼多。」鍾偉光瞪了兒子一眼。
鍾以誠縮了下脖子,努力扒飯,鍾怡仁想說句話緩和氣氛,潘秀瑞卻道:「吃飯的時候不要凶小孩,會消化不良。」
「我講他幾句都不能?」鍾偉光不高興地說。「都要把他寵壞了你。」
「我什麼時候寵壞他?」潘秀瑞防備地說。「你要訓他也等到吃完飯嘛。」
「你——」
「爸。」鍾怡仁打斷父親的話語,挾了塊雞肉到他碗裡。「吃飯,這好吃,很入味。」
鍾偉光還想再說什麼,但女兒乞求的眼神讓他嚥下話語,他端起碗,說道:「吃吧,都別說了。」
她鬆口氣,幫父親挾了幾道萊。
「我自己會挾,你吃你吃。」鍾偉光也挾了大雞腿給她。
鍾以誠想說那是他要吃的雞腿,但顧及父親生氣的可能,只得成了悶葫蘆。
鍾怡仁曉得弟弟喜歡吃雞腿,但她也沒辦法把雞腿給他,以前的經驗已讓她學得教訓,她若說要給弟弟,父親想她那麼久沒回來,吃個雞腿又怎麼樣,雞腿有規定一定要給誰吃嗎?
然後阿姨出來打圓場,又是一陣吵吵鬧鬧……
她歎口氣.把雞腿吃了,抬頭時瞥見阿姨不高興地撇了下嘴角。
她已學會不在意阿姨,可這樣坐在一起吃飯,維持表面和平還是讓人難受,每次回去都得吞幾顆胃藥。父親的雙鬢漸漸白了,她想多陪陪他卻做不到,住在這裡,只會與阿姨起紛爭,弄得大家都難過。
「多吃點,都瘦了。」鍾偉光叮嚀。
她揚起笑。「哪有瘦,我都胖了。」每次都沒瘦,明明就胖了。
「我瞧怎麼不覺得?」他打量女兒。
「你要配老花眼鏡了。」她打趣道。
鍾偉光哈哈笑。「好,改天去配,把你看清楚點。」
潘秀瑞又抿了下嘴,不是說吃飯不要講話嗎?
「你們也多吃點。」潘秀瑞也給一雙兒女挾菜。
一張餐桌成了兩國,鍾怡仁也習慣了,只是難免忍不住多注意時間,希望這個晚上快點過去。
每次在家中如坐針氈時,她就會想起母親,想到她若還活著,一切都會不同,她不會感受到如此失望又落寞的情緒,不會在自己家中卻像在陌生人家裡,不需要小心翼翼,擔心自己哪裡又惹得潘姨不高興。
或者……父親沒再娶就好了,但她不能這麼想,雖然潘姨對自己疏離又冷淡,但她對父親好,弟弟妹妹對她也不錯,她已經很幸福了。她總是這樣告訴自己,才不至於過分在意潘姨,甚至想與她爭論,問她當初對自己的好是否沒有半點真心,只是想贏得她的信任然後嫁給父親?
但是問了又怎麼樣呢?答案不會讓人好過的,所以她選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