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曖昧的話語跟時不時的挑逗,若是因為她而說出,至少她的心裡會好過一點。被一個男人喜歡,多少都會有些虛榮心,但最後發現他的曖昧言語不過是演戲,那便是將女人的自尊踩在地上踐踏戲弄。
憶及淑青說的那些話,她的眼神轉為銳利。「你們要我做什麼,幫你們找東西嗎?」
現在他可以確定她是完全無礙了,游幸芳在她身上施加的影響力已經完全消失了,否則她不會用這麼冷淡凌厲的口氣跟他說話。
「淑青跟阿芳也是一夥的嗎?」她再次逼問。
他先是一怔,又是笑又是無奈。「淑青跟你說了什麼,讓你有這種懷疑?」
難道她的猜測錯誤了?鍾怡仁擰緊眉心,但世界上真會有這麼巧的事嗎?她的國小同學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小學同學她記得的不多,發生了那件事後,她就轉學了,她完全記不清一年三班同學的臉,遑論姓名。會記得國小一年級的人本就不多,何況她下意識地刻意遺忘。
到了新學校後,她聽母親的話,再也不在同學面前展現能力,但被誤會、被栽贓的創傷已經埋藏在她心裡,讓她疑神疑鬼。
「我跟淑青之前並不認識。」他說道。
不認識?他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她垂下眼,卻不曉得能不能信任他的話。
察覺她的躊躇與疑問,他歎口氣。「我也不怪你懷疑,易地而處,我也會疑心,但是有一點我很不高興。」
她抬起頭。「什麼?」
「你懷疑我對你的感情。」他顯得很不高興,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把他想成沒品又惡劣的混蛋,可惡,事情都讓游幸芳攪得一團混亂了!
依她防衛的個性,不難猜測她除了懷疑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一定也會疑心自己對她放電到底是真心還是刻意設計。
他壓著怒火說道:「你以為我是什麼?說露骨點,我們又不是敵對國的間諜,有必要出賣感情跟肉體獲得情報嗎?」
他的話讓她哭笑不得。
「再說,我如果要讓你完全不起疑心,就不會僱用小薛,你有異能就夠稀奇了,同公司竟然還有一個,誰都會懷疑。」
他果然曉得能找回寵物的是她而不是阿寶,但他的話還是讓她不解。「你希望我起疑心?」
他頷首。「把你放在一個都是異人、怪人的環境,就是希望你起疑心,第二是讓你適應。人的調適能力其實很強,當你身邊都是這樣的人時,你會慢慢地習以為常,即使意識上不曉得,但你的潛意識會覺察,到時再告訴你我們是誰,希望你做什麼,你產生的排斥會比較少。」他坦白道。
她越聽越火大,原來是想潛移默化她。「為什麼?你到底是誰?想要做什麼?」她面露不悅。
「想要你找一個人。」他直接道出目的。「我們想過直接找你談,但你的防心太重,我們如果直接找你,你大概會二話不說就走人。我要的是合作關係,而不是把你嚇得屁滾尿流——」
「我不會屁滾尿流。」她插嘴。
「但你會逃跑,我們當然可以找到你,但我說了,我們要的是彼此信任的合作,而不是威脅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所以阿芳先接近你,鬆懈你的戒心……你不需要露出這種表情。」他抬起她受傷的臉。
她推開他的手,不發一語。阿芳果然知情,她身邊還真是狼虎為患。
「我知道你不高興,有目的地接近一個人當然很傷人,但我說了如果我們直接找你談,只會把你逼得逃更遠。」他扳過她轉開的側臉。「你看你,就是這樣。」
「你還想我怎樣?」她也火了。「我不能生氣嗎,把我當聖人了?要不要給你幾根釘子,把我釘在十字架上算了!」
他爽朗而笑,她氣憤地瞪著他猖狂的笑臉。
見她起身要走,他拉住她的手。「我道歉,為了達到目的,我們的手段並不光明磊落,我也沒引以為傲,更沒想過要操縱你。你不如這樣想,為了要接近隨時會逃跑的兔子,我們不能大刺刺地過去,只能一步步往前挪,給她暗示跟心理準備,讓她覺得我們沒有惡意,是好人——」
「我不覺得你們這樣算好人。」她反駁。
「好吧,反正好人不長命。我只是希望你把事情分開看,一個是我們要你幫忙的事,另一個是我對你的感情,別把它們混淆了。」他以最誠懇的表情說道。
他一開始擔心的就是這個。一段感情摻了謊言、設計與欺騙,他如何要求她的信任?
他一邊設陷阱讓她產生懷疑,希望她慢慢接受他們的存在,進而與他們合作,可他一方面又要求她在「感情」上不要懷疑他,希望她相信自己的真心,這根本就是前後矛盾、雙重標準、得了便宜還賣乖。他知道,他都曉得,所以當初才想著將她「收編團隊」的任務結束後再跟她表白。
沒想到一盤好好的棋卻讓游幸芳的「神來之手」弄得一團亂,他不怪怡仁生氣,她生氣情有可原、理所當然,換了他也會生氣,只是他不想她懷疑自己對她的感情。
他真誠的話語撞擊著鍾怡仁的胸口,含著情意的黑眸凝視她的雙瞳,裡頭是赤裸裸的感情與慾望,她察覺臉頰不受控制地染上一抹紅,更加羞惱。
她討厭自己如此受他影響,想抽回手,他卻不放,緊緊抓著。
雖然他的話讓她動搖,但她的氣還未消,不知該怎麼處理這矛盾的情感,一方面想原諒他,另一方面又覺得他不值得信任,不能原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是錯的。
她只能逼自己冷靜下來。「你們要找什麼人?」
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他歎門氣。「外星人,你有辦法嗎?」
她錯愕地望著他,見他戲譫的眼神才曉得自己又被耍了,她大怒,真想一巴掌甩過去,偏偏手被抓著,她怒吼道:「放開我!」
「是我欠揍,我又弄巧成拙。」他哪敢鬆開她的手,就見她脹紅著臉與他角力。「我的幽默感太低級。」
她抬腳踢他,他實在沒辦法,只得一把將她壓在沙發上。「怡仁,冷靜點。」
「你給我滾開。」她掙扎著,全身扭動。
「冷靜點。」他把她的手壓在頭頂上,低頭凝視她憤怒的表情。
鍾怡仁正考慮要不要吐他口水時,他已看穿了她的意圖,警告道:「別這麼做,你吐我口水我沒辦法打你,只好吻你。」
她嚇得瞠大眼,趕快把口水嚥下去,靈機一動大喊;「阿寶、阿寶!」
狗鳴聲離她很近,她側過臉,發現阿寶跟嘟嘟就站在沙發旁,眼神困惑地望著他們兩個。
「咬死他!」她嚴厲道。
但因為她從沒教過這句話,所以阿寶只是無措地待在原地,頭微微歪著,張著無辜的大眼睛。
「你這只笨狗!」她氣嚷。
方羲和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痛苦。「你聽我說幾句行不行?」
他可以使用能力讓她冷靜下來,但他不想這麼做,至少現在不要,她的怒氣需要宣洩,即使現在強制讓她冷靜下來,之後她一樣會生氣,不如讓她發洩一會兒。
「不要壓著我!」她不知是怒還是羞,整張臉通紅一片,連耳朵都紅了。她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可他結實壓在身上的重量無法忽視,還有他的氣息變得更加明顯,這種屬於情人間的親暱讓她萬分不自在,臉越來越紅。
「我不壓著你,你就要打我。」再說這樣貼著感覺很好,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又軟綿綿的,身上有股清香,擾得他心猿意馬,開始遐想……
「走開!」
鍾怡仁的怒斥將他神遊的意識拉回,差點想不起來自己要說什麼。他整理好思緒後,才道:「我本來想過一陣子再告訴你,誰曉得阿芳會插手,好心辦壞事就是她這種。」
「她對我做了什麼?」她蹙眉。
「她只是把你的心打開一點,讓你的自制力降低,就像喝醉酒後會暴露出隱藏的一面,講深一點就是她強制拉開潛意識的門,你隱藏的情緒跟記憶會從裡面跑出來,你想壓也壓不下去。」
他簡單地解釋了下阿芳對她做的事。
聽著聽著,她又惱起來。難怪她會變成林黛玉,若是平時,淑青的事固然讓她難過,但絕不可能暈倒,她只會冷著臉走人,更別說他的挑逗……
「你給我滾開!」她惱羞成怒。「你們沒有權利對我做這種事。」
「你——」
「我不想聽了!」她大叫。
他歎口氣,鬆開她的手,她氣憤地槌打他。「走開!」
他翻下身,側躺在她身邊,將她困在自己的身體與沙發之間。「我做蘋果派給你吃好不好?你消消氣。」
「我不吃!」她抬起腳要把他頂下去,雙手又是打又是推。
阿寶朝兩人叫了幾聲,忽然跳到兩人身上,嘟嘟也有樣學樣。
鍾怡仁的腰被踩了幾下,她火大道:「下去!」現在連狗都來欺負她!
阿寶嗚叫兩聲,躺在他們身上,方羲和笑了起來,拍拍它的頭。「真乖。」
她掙扎著要起身,方羲和握住她一隻手。
「我要回去!」她叫道。「我不想再跟你說了。」
她倔強的眼神跟表情讓他歎一口氣,再這樣下去怕是談不出結果。「好,我送你回去。」
她雙眸圓瞠,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他點頭苦笑。「不然呢?我還能把你綁在這裡?別把我想得這麼壞行不行,我額頭上有刻壞人兩個字嗎?」他把阿寶跟嘟嘟推下去後,翻身坐起。
她咕噥一聲。「就是沒有才可怕……」
瞅著她凌亂的頭髮,他抬手想幫她攏一攏,又怕她反應過度,張牙舞爪起來,只好作罷。
「你冷靜幾天,好好休息。」他凝視著她的臉。「我過兩天再去找你。」
她沒說話,低垂視線不看他,心裡亂糟糟的。她想相信他沒有惡意,但又害怕自己作錯決定——相信一個騙子需要多大的信心?
他無奈地歎口氣,抬手碰了下她的頭頂才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有太多事,她需要想一想。
她連辭職都懶得說,反正方羲和應該知道她的意思。怒氣持續了幾天,但人不可能永遠在生氣,在沒有外力的刺激下,怒氣也開始消退,直到三天後,她收到一箱水果。
蘋果上畫了一個可愛小臉,貼著一張便條紙——
我想你,親愛的。
她立刻把紙條撕得粉碎。
手機突然傳來一通簡訊,她打開一看——
收到愛心水果了嗎?我忘了在紙條上署名,怕你不知道我是誰,我是方羲和,想你。
最後還附了一個愛心。
她差點把手機甩出去,幸好理智實時回籠。
她暴躁地在客廳走來走去。這個人就是能把她逼瘋,她扛著箱子打算把水果退回去,但走到警衛室的途中,她改變心意,把水果分送給管理員跟剛好在警衛室裡聊天的住戶。
她若把水果退回去,還得花錢,而她已經快沒錢了,在生活面前沒有人能不低頭。分送完水果,她私底下囑咐管理員,以後不要幫她收水果箱。直接讓快遞人員退回去。
「為什麼?」管理員納悶。
「送水果的人是希望我幫他接一個工作的案子,但是我不想接,所以他就用水果來賄賂。」
管理員不由分說點頭答應。
沒想到隔天又來一箱,她簡直快崩潰,因為管理員一職由三人輪替,而今天與昨天是不一樣的人,她只得把話又交代一遍,當場開箱分送水果。
沒想到除了水果外,多了一個玻璃瓶跟巨大的卡片——
玻璃瓶裡是我精心曬制的陳皮,可以泡茶當零食吃,有行氣健脾、降逆止嘔、調中開胃的作用。最近我為你茶不思飯不想,所以常吃陳皮開胃,我想你與我有同樣症狀,故以陳皮贈佳人,情意抵萬金——思念你的羲和。
鍾怡仁惱羞地正想撕毀這張紙,背後偷看的住戶笑了起來。
「唉喲,是男朋友寄來的,他說思念你。」
「為你茶不思飯不想。」另一個大嬸竊笑。
「年輕人花樣真多。」
她簡直無地自容,力持鎮定對大家說道:「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來騷擾我的——」
「怡仁,你怎麼在這兒?」
游幸芳站在警衛室門口,好奇地往裡看。
她望向態度自然的游幸芳,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從方羲和那裡回來後,她一直以為游幸芳會來找她,和她說明、解釋,甚至是道歉,但沒有,她什麼也沒做。
張淑青來了,卻是來接嘟嘟。她的表情煩躁,或許是企劃案沒通過,也或者是沒找到隨身碟,鍾怡仁不曉得,因為她接了嘟嘟就走。
她有些失望,但後來反而鬆了口氣。
不只對方羲和,對她們兩個,她一樣有著複雜的心情,畢竟自己不是做錯的一方,她不可能主動去修復她們的關係,甚至認為若三人從此形同陌路,那也無所謂,說起來她與她們也才認識一個多月,雖然相處得還不錯,但還不至於到傷心欲絕、惋惜的地步。
撇除她們,她在高中、大學甚至後來的廣告公司也結交了幾個很好的朋友,只是她們不曉得她的特殊能力,而這件事太過複雜,她擔心與好友討論時不小心洩漏自己的異能,因此只能緘默不談。
在她神遊間,大嬸們一一按照自己的想像把事情說了一遍,游幸芳一看整箱的水果就知道出自誰的手筆,她笑道:「果然俗氣。」
鍾怡仁合上卡片,對大嬸跟管理員說:「水果你們分吧。」
她邁步要走,大嬸卻把玻璃瓶塞到她手上。「人家辛苦做的,心意難得。」
她根本不想收,但大嬸無敵,跟大嬸爭論是落不到好處的,所以她拿了玻璃瓶跟卡片就走。
游幸芳也沒講話,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當鍾怡仁走進大樓按下電梯鍵時,游幸芳還在她旁邊,她蹙起眉頭,忍不住說道:「你家在隔壁棟。」
游幸芳回道:「我知道,我來找你。」
鍾怡仁沒吭聲,上了樓,她讓游幸芳進屋,聽聽她有什麼話想說。
「上次我貿然在你身上動了些手腳,應該要跟你道歉,對不起。」彷彿知道她沒寒暄的心情,游幸芳一坐下就進入正題,阿寶過來聞她的腳,她笑著摸摸它的頭。
「但是我也必須讓你曉得,有需要的話,我以後可能還是會這麼做,你先別給我臭臉,我們都是一樣的,某部分可能痛恨自己的異能,但另一部分又會受不了誘惑,總是會忍不住使用它。」
鍾怡仁蹙了下眉頭,但沒有出聲與她辯駁,很想叫阿寶過來,但又不好顯得太過小家子氣。
她頓了下繼續說道:「假設你一出生,老天就給你一個聚寶盆或是一雙翅膀,我想沒有人能抵擋不去用它,即使那會帶來麻煩。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放棄去想為什麼我有這種能力,或者把能力收回去這種幻想。我的力量很邪惡,我想我也有一點邪惡,但我努力往天使的道路走。」游幸芳給她一個笑容。
「我不停地實驗,鍛煉我的能力,希望能用得精準,但人心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覺得鑽五公分的洞應該沒關係,結果最後變成十公分或其實只鑽了三公分。前幾天你的狀況有點類似這樣,我只打算開五公分,但最後變成了八公分或十公分,這點我很抱歉,我畢竟不是神,沒辦法預測那天會發生什麼事,不只你怪我,方羲和也怨我多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