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偷閒不知羨煞多少同事,可是事實上短短的五天卻累慘了她。
她是報社的廣告AE,名稱好聽,說穿了,也不過就是業務員,為報紙拉廣告的。
不過可千萬別因為她是業務員就對她輕忽怠慢,芸芸眾生有一份十五元、十元甚或五元的便宜報紙可看,他們這些廣告業務絕對是功不可沒。
她的工作和其他多數人一樣,有固定上下班時間,不過那只是表面上,業務員根本沒有私人時間,真的是賣命,不只是賣勞力。隨時機動準備,電話一通,她就得隨傳隨到。哪一天手機不通,還會被罵得狗血淋頭。天知道,手機不通怪電訊業者、怪手機業者,再怎麼樣,也怪不到她這個廣告業務頭上來呀;可是客戶才不管,總之找不到她,她就該被千刀萬剮,即使是她放年假的私人時間。
所以這次她狠了心向公司請了一星期年假,出國去也;才不會讓那些有錢的豬頭自以為是大爺,三天兩頭破壞她的清靜。只是她也許是和豬頭相處久了,自己也變呆了,一向「見光死」的她,竟然安排了以熱情陽光著稱的侖裡島度假。一到那兒她就後悔了,每天戴副太陽眼鏡躲在傘下看人,看其他人開開心心的高興模樣。
看了四天之後,她終於決定自己受夠了,於是將原本為七天的假期硬是縮短為五天,打道回府。回國了,還有兩天清閒時間,反正大家都以為她們在國外度假。
站在機場外,地想著自己或許該到黃盛陽那走一趟,告訴他她回來了。
黃盛陽是她的未婚夫,熱情上進的好青年,她的大學同學,兩人交往至今也已有四年的光景。沒有太多的感覺,淡淡的;不過那樣才好,細水才能長流。她想著,決定到黃盛陽的住處。她沒有先打電話知會他,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坐上計程車,她將黃盛陽住處的地址告訴了司機。
到了目的地,司機細心地為她取下行李。付了車費,她將行李留在管理室,反正一會兒就離開,沒必要搬來搬去。
跨進電梯,她有些好笑地看著手中給他的禮物。他總自認浪漫,看到她送的禮物大概會昏倒。
按了電鈴,她隨即聽見屋內傳來聲響,那表示他在。她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將手中禮物舉得高高的,在門大開的那一刻,她喊道:「Surprise……」口中的話語與臉上的笑容全都在看見他背後的女子時凝住。
黃盛陽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那名女子則是穿著他的浴袍──她送給他的浴袍。
兩個人髮梢都滴著水珠。
他臉上有著錯愕與狼狽,她卻突然覺得有些滑稽,結果那個surprise是他給她的。
「小雪……」黃盛陽吶吶地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又看了他身後的女子一眼,她再舉起手讓他看見自己子中的東西。「這是蝦餅,岑裡島的名產,我不知道該送你什麼,聽人家說這很好吃,就買了。」
他接下,好半晌說不出話。
「你不是……不是要在那兒待七天的嗎?」他總算得以說出完整句子,卻仍是悶著聲,好像不敢放聲與她說話。
回來捉姦啊。她發現自己心中竟然只覺得有趣,不過她沒笑出來,也沒將心中的話說出口,那太不給他面子。所以她只搖搖頭回答:「提早回來。」
「哦。」他再次辭窮。
「我走了,拜。」她擺擺手,朝電梯走去。
「小雪。」他也不管自己是露兩點的上空,腰間浴巾隨時有滑落的可能,硬是跨出大門一把抓住她的手。「別走,進來,我們談一談。」
她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門內幽怨地看著自己的女子一眼,道:「不,我不進去了,不打擾你們。」
「我……我和她……」他也回頭瞧了一眼。「我只是一時糊塗。」他壓低了聲音,像是怕被屋裡的人聽見。
她想了一下,對他道:「去穿衣服,我在巷口那家咖啡屋等你。」也沒等他回答,她伸手按了電梯的鈕,搭著電梯下樓去。
他的動作很快,她還沒點好東西他就到了。
「薄荷茶。」她瞥了他一眼,對侍者道。她一向喜歡薄荷的感覺,涼涼的。
撐起下巴看著他,她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他為何無法觸動自己,他太過陽光了。她早就說過,自己是「見光死」。雪怕太陽,他卻是陽光,而且還是「盛陽」,與他太過接近,自己會融化的。
坐了許久始終不見她開口,他原本就不安的心,更慌了。
又等了會兒,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她不慍不火、毫不在意的態度終於惹火了他,他衝動地脫口而出:「你不能怪我,我會和她在一起,是因為你不給我,四年了,我是男人,我有我的慾望……」話出口他才明白自己的愚蠢。他是來挽回她,不是來指責她的,而且他也沒那個立場,所以立刻地,他又吶吶地補了幾句:「我愛你,如果你早些給我,就不會發生這件事,其實……其實我要的,是你。」
凌雪不覺歎了口氣。交往了四年,說她完全不在意,那是騙人的。可是說實話,當大門打開,看到門內光景的那一刻,她並沒有太多的意外,也之所以事後的現在,她沒有太大的反彈。
他有她父親的影子,這樣的男人有外遇,一點也不令人驚訝。
「你說話呀!」他心急地催促道。
「給你,你會更愛我嗎?你房裡的女孩給你了吧?那麼,你愛她嗎?你愛她多,還是愛我多?」她淡淡地問著,一點地不後悔自己沒早些用性來綁住他。她早就知道性不可能綁住任何人,你能給,別人不能給嗎?對於那些以為獻身就能留住男人心的女人,她只能奉送一倔「蠢」字。
有則新聞說,研究發現,花心有外遇的人是因為其基因的問題。她覺得可笑,此時卻不禁相信了幾分。面前的男人就是好例子。如果他真知自己所說的那般愛著她,怎麼能夠與那名女孩發生關係?如果他愛那個女孩勝於自己,又怎麼能望而裡之地來找她要性?她想,或許連他自己他不明白吧?因為他的基因有問題……哼哼,很好笑。
她說得他啞口無言,可是隨即他又心火頓生。
「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在乎!你也不懂愛人,對任何人任何事你都是這樣的毫不在意,就連發現我和人上床你都可以這樣的雲淡風輕!」
「我的雲淡風輕,不正是最初吸引你的地方嗎?」她仍是帶著淺淺的笑。
「我……」他頓時又接不上話來。
她點的薄荷茶送上未了,她沒有為自己斟茶,而是從皮夾中抽出了紙鈔置於桌「你並不若自己所說的那樣愛我,或者該說,你愛的自始至終就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編織出的假象。我們就到此為止了,好好對待那個女孩,畢竟,她給了你你要的不是?」她不甚在意地說著,將手上的戒指取了下來,置於他面前的桌上。看到自己面前的茶她又補了一句:「我走了,那壺薄荷茶就算是請你的。」
她站起身向外走去,心中明白他不會喝那壺茶。他一向不愛薄荷,不是不愛薄荷的氣味,而是他曾看過報導──薄荷有損男性雄風。
步出室外,她為自己戴上了太陽眼鏡,發現自己的唇嘲諷地揚了起來。
甩了甩剛剪的俏麗短髮,凌雪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她竟蓄了六年的長髮,想來有些不可思議。那個髮型就如同黃盛陽對她的意義──一種習慣。現在想來,因為習慣而與一個人廝守、因為習慣而蓄了六年的長髮,都是一樣的可笑。所以與黃盛陽解除婚約的同一天,她也將陪了自己六年的長髮剪去。
看了看表,她決定去參加公司今晚的餐會。
那是幾個關係企業廣告部的聯合餐會,她也不明白怎麼會有這樣的名堂。大約每幾個月就會有一次這樣的聚餐,幾個廣告部的人聚在一起,說是交換心得,其實還不就是吃吃喝喝,順道聊八掛。她本來沒打算參加,畢竟今天仍是她的休假時間,不過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而止她可以去現一現自己的新髮型,她有趣地想。
來到會場,她的新髮型果然引起不少話題,大家問的幾乎都一樣,問她是不是失戀了。
一開始她還覺得有趣,問多了,她開始不耐煩。還有,幾乎每個人說的也都一樣,說溫和纖細的她,還是適合飄逸的長髮。她感到好笑,他們到底瞭解她多少?
始終帶著淺淺的笑容,她不停地喝著香檳與紅酒,用無害的笑容來竊自己打發掉一切問題與關心。直到大家找到新的話題,她才得以清靜,端了杯紅酒,躲到角落去看人。
「少喝點,你喝這麼多,會醉的。」
凌雪抬起頭看向說話的男人」沈淙沂,她的老闆。她總覺得他的名字很有趣,這麼多的水,想來大概是合過八字,說他命裡缺水,家裡才會為他取了這樣一個名字。想到這兒,她有個更好笑的念頭」倘若真是命裡缺水,何不叫沈淼淼?不過當然,她沒有將心中的建議化為言語。他可是大老闆呢。
她之前沒有看到他,有些意外會在這兒見到他。這種小聚會他一向不曾參與的。
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兒,她也不想弄明白,依然是一貫恬淡的笑,她說:「還好,我只是一直拿著杯子,喝得並不多。」其實她確實喝了不少,只是這麼說是最簡單的回答,她也沒有細想他為什麼會注意到自己喝了不少。
「你剪了頭髮。」
她愣了一下。他的話令她有些意外,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不過隨即她又想起今晚整場的人幾乎都問過她同樣的問題,或許是他先前聽別人與她的對話吧?底下這麼多員工,她只是許多里的一個。在公司待了三年多,他與自己從來不曾有交集,她甚至懷疑他是否記得自己的名字,所以對於他的話,也無須在意。
她維持著笑容,輕輕點頭。
「嗯,今天剛剪。」
「很漂亮。」他說。
直覺地認為他只是單純禮貌性的應酬話,她也禮貌地應酬了回去:「謝謝。」
看到他取來一杯紅酒遞到自己面前,她才發現,自己的酒杯已經生了。與他交換手中的杯子,她輕輟一口後才說:「你方才才要我少喝點的。」
他笑著,沒有回答。
不知不覺間她又解決了杯中酒液,失態地打了個隔,她連忙伸手掩口對他道歉:「對不起。」她真的喝多了。她的酒量不錯,可是她很少喝這麼多酒,記憶中好像從來不曾。今天也不知怎的,一杯按著一杯,像個酒鬼,她皺眉想著。
對於她的道歉他沒有回應,輕扯著笑看了她許久,他問:「待會兒結束之後有空嗎?我請你喝咖啡。」
她一怔,轉過頭看他,她明白他的邀約不僅止於咖啡。
「所以你讓我喝酒,打算灌醉我?」很單純的問句,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他的笑意加深了。
「不,我不喜歡醉得不省人事的床伴。」
他可真直接。她好像該賞他一個巴掌走人,可是她環視了會場一圈之後卻聽見自己回答:「那麼走吧,我不想等到餐會結束,滿無聊的。」
※※※
「你失戀了嗎?為什麼剪髮?」結束之後的許久,在他的房裡,他撫著她柔細的發問道。
「我以為你是不同的。」她淡淡她笑,垂眼掩住其中譏誚的光芒。
「什麼意思?」他的手依然在她的發間穿梭,發現自己喜歡上那種滑順的觸感。
「今晚會場上的人幾乎都問過相同的問題,你沒有,我以為你是特別的,結果你還是問了。」
他笑。「你對我失望嗎?」
「沒有希望何來失望?」
他的自尊並未受到太大的打擊,又回到先前的問題」「所以,你失戀了嗎?」
她沒有回答,將被單抓在胸口,坐起身,左右張望了下,可放眼所及,只見她的貼身衣物,外衫則是完全不見蹤影。她又同過頭對仍躺著的他追:「找件衣服給我。」
「是的,夫人。」他好笑地說,起身伸手從自己床側的地上撈起自己的襯衫給他。「你很習慣使喚人呀。」
接下衣服,她還是沒有回答,穿衣之前看了他一眼,決定轉個身背對著他。
她的動作再次令他笑了出來,等她下了床,他瞥到床單,笑意漸漸隱去。
「為什麼是我?」他問。
沒頭沒腦的問題令她回過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視線觸及床單上的紅色污漬,她明白了他的問題。她還是沒有回答,將他櫃子裡的酒和杯子取了出來。
披上床邊的浴袍,他也下了床,將她手中的酒瓶取走。她看著他,若他將那瓶酒放了回去,又走到客廳去取了另一瓶回來,為她斟入酒杯。
「喝這個。冰酒,很甜,比較適合女性的口味。」他說。
「你不但當報社老闆,還兼賣酒?」她笑著,輟了一口,發現金黃色的酒液真的很香甜,於是她又斟了一悴,又再斟了一杯……直到他伸手阻止了她。
「別再喝了。」他將酒瓶放入櫃中。
她也沒有反對。
「你一向這麼喝酒的?」他蹙眉問道。
她搖頭,不斷搖著頭。
他伸手捧著她的頰格她是個不停的腦袋走了下來。
「別再搖了,再搖你會頭暈的。」
她看了他兩秒鐘,聲音混濁地說:「我的頭,本來就會暈。」
他不覺笑了出來。「你喝醉了。」
「大概吧。」她說。
發現她的身子有些攤軟,他連忙扶住她的臂。看著靠在自己懷中的頭顱,他突然很想很想知道她先前沒有回答自己的那個問題──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是我?」他頂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問道。
她雖然略有醉意,雙眼卻晶亮得異常,眨也不眨地查看著他。
心跳陡地漏了一拍,他仍是堅持地問道:「為什麼是我?一定有很多男人想要你,為什麼選擇我?」
「我不知道。」她說,顯得有些疑惑。「很多男人想要我嗎?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未婚夫想要我。」
她有未婚夫?他條地一僵!
他的表情令她笑了。抬手輕觸他的頰,說:「別緊張,他是我前任未婚夫,沒有人會因為戴了綠帽子來追殺你……至少不會是因為我。」她輕笑出聲。「我們分手了,因為他的床上……有別的女人。」
「你呢?你為什麼找上我?」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拿他的問題來問他。
老闆的花邊從來就不是新聞,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他喜歡波霸,喜歡冶艷的女人,她這種小家碧玉,向來不對他的味。
他靜靜看著她,估量著她酒醉的程度,猜想著她是不是容易接受敷衍的個性,一邊在心中為自己找個合適的藉口,或者是想辦法轉移話題。
不過他根本不用花那些心思,她看了他兩秒鐘,轉過身朝洗手間走去,還一邊說著:「我要上廁所。」
他沒好氣地瞪著掩上的門,心中卻又同時鬆了口氣。
待她從洗手間走出來,她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口齒清浙地說:「我要睡了。」
他看著她說完、爬到床上鑽進了被窩,下一秒便進入了昏睡狀態。
※※※
在太陽尚未升起的清晨中醒來,她感覺到腰間沉重的壓力,然後是背後抵著自己的軀體以及耳邊傳來均勻平緩的呼吸聲……已然習慣黑夜的雙眼讓她在幽暗之中仍可分辨出追不是她的臥室。
她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雖然醉了,可是她並未醉到不省人事,她記得一切,包括與他的每一句對話。
她輕輕移開腰問的手,坐起身來看他。
許是感覺到她的視線,他竟也轉醒。兩人的目光在昏暗中交曾,他問:「怎麼了?」
她沒有回答。
他生起身,捻亮了床頭燈,又問了一次:「怎麼了?」
「我餓了。」她說。
他笑,下了床對她伸手道:「來吧,我們去找吃的。」
她搖頭,隨即因為一陣暈眩而蹙起眉來。待那不舒服的感覺稍退之後,才說:「不要,我不想動。」
他的表情霎時變得滑稽。她的意思是要自己侍候她?自己從來只有被侍候的份。
他昨晚沒說錯,她可真是擅於使喚人。算了,他想,步出房間去為她覓食。
在冰箱中找出微波食品為她加熱,順便竊自己弄了一份,他又回到了房間。可是面對他揮汗辛勤準備的食物,她非但不心懷感激,反倒是緊鎖眉頭,甚至有些嫌惡的表情。
「怎麼,你嫌棄啊?」他怪聲怪調地嚷了出來。
她白了他一眼,隨即懊惱地發現眼部肌肉與大腦是相連的,連這麼小的動作都會牽引她的頭痛。「我頭痛。」她悶聲說。
他頓了一下才道:「你昨晚喝了那麼多,不痛才怪。」
他的話讓她不顧頭痛,再次賞他一個白眼。瞪著面前的食物,她勉強地吃了兩口。
反倒是怕對食物失了興趣,放下了手中的餐具,靜靜地審視著她。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半晌之後他問。
她抬起眼來看他。這是她的新發現,她只要不移動頭部就不會頭暈頭痛,至少不那麼嚴重,所以她只抬起眼皮瞄他。
「你在人前總是溫順可人,可是現在的你……」地想著合適的措辭,最後兩手一攤聳了聳肩。「不一樣。哪一個你才是真實的你?」
她笑了。
「什麼叫在人前?你不是人嗎?」
發現自己的語病,他也覺得好笑,不過他仍不忘追問:「告訴我。」
「你覺得呢?」她不答反問。
看了她一會兒,他語氣肯定地說:「現在的你才是真實的你,其它時候只是一種偽裝。」
她又露出了笑容。
「為什麼要偽裝自己?」
「你該問,為什麼在你面前不偽裝自己。」她糾正他的問題。
「好吧,為什麼在我面前你不偽裝自己?」他從善如流。
她還是笑著,依然不答。
「你耍我,不管什麼問題,你根本一開始就不打算回答。」撇著嘴,他沉默了會兒,又搬出昨晚沒得到答案的問題:「為什麼是我?」
笑容淡去,她沒有笑意地址著嘴角,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食物。
他的第一個問題,她就算回答了,他大概也不會相信,因為她並不覺得自己曾經偽裝些什麼,她是很隨性的。在他面前表現得不同,不代表其它時候的她就不真實。
至於第二個問題為什麼是他?說真的,她也不知道。
與他發生關係可以說「酒後亂性」的結果,她並不後悔,可是心頭總覺得陰鬱…她不知道,也不想現在去追究──她頭痛得很,任何問題都比不上她的頭疼。
即使要哀悼她失去的「貞操」,也得待她頭不疼了再說。
她的安靜與複雜的神色讓他真的對食物完全失了興趣,拋下手中的餐具,不再追問,他跳下床道:「我要洗澡,你要不要一起來?」
她搖頭,上列皺起眉來,頭痛令她口氣不佳地答道:「不要。」
他挑了挑眉,一把將她抱起,朝浴室走去。
不顧她的抗議與尖叫不休,他獨力完成了為他們倆沐浴淨身的動作。
她原本穿著的他的襯衫被水潑濕了,他也沒再另外找件衣服,連浴巾都不給她,就這樣將赤條條的她又拋回床上。她立刻拉起被單覆住自己,憤怒地瞪著裡著另一件乾淨浴袍在房裡走來走去又進入浴室裡的他。不過她的怒氣隨之消褪了些,因為沐浴之後,她頭痛的症狀減輕了許多。
他沒有將門掩上,看著背對著自己的他,她猜想怕在刮鬍子。
目光在房間四周繞了一圈,她將被單夾在腋下,伸長了手勾來自己的皮包,從裡面掏出香菸與打火機。為自己點了菸,面向窗外,她徐緩地抽著。
餘光中她注意到他出來了,她沒有理他。
爬上床坐在她的身後,他在她的肩上印了個輕吻,同時伸子取下她指間的菸,抽了一口。
她突地笑了。
「笑什麼?」他問。
「那是薄荷涼菸。」她答。
「那又如何?」
她回過頭,滿眼的笑意。
「你沒聽說嗎?薄荷有損男性雄風。」
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又抽了口才道:「無所謂,我本錢雄厚。」
他的說法令她撲她笑了出來。「自大。」她說,又從他手中取回香菸。
他沒有回嘴,而是吻了她的頰。
「壞女人,又抽菸,又喝酒。」
她不以為然地瞥視他。
「你不抽菸、不喝酒?憑什麼男人做來天經地義的事,女人來做就被冠上壞女人的名號?」
他笑著,並不爭辯。那原本就只是隨口說說,他並不真的那麼認為,而且現在他感興趣的是另一個話題。細細審視她的眉眼,他問:「昨天為什麼喝這麼多酒?哀悼與那無緣未婚夫的戀情?」
她沒有什麼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抽了一口菸,突然覺得菸變了味,變得又苦又澀。張望著,地想找個菸灰缸什麼的將於捻熄,卻什麼也找不著。
明白她的舉動,他將她手中的菸取下,以指頭捻熄了菸頭,看也不看地往床下一拋。他的視線始終鎖著她。
看了他許久,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落寞:不想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她垂下頭將額抵著他的胸口。
好一會兒,他幾乎以為她睡著了,卻聽見她開口說:「我的確在哀悼,只是我哀悼的是我四年的青春。」數了一聲她又說:「你知通我難過什麼嗎?我在難過發現他有外遇,我竟然一點都不難過。我根本不愛他,我不知道自己這四年來在做什麼,平白浪費了自己的和他的青春。」
搭在她肩上的手放開,改以臂圈她在懷中。
停了許久之後她突地又開口,聲言有些飄渺空洞:「我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好像自己被隔絕開來一般,像個透明人,沒有人需要我。」數了一聲她才又說:「最近每個人都幸福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該為他們開心的,可是我高興不起來。凌雲又懷孕了,我爸梅開五度,就連我媽牧場上都添了好多只小牛……只有我……」發現自己糊里糊塗中說了些什麼,她一怔,條地退出他的懷抱,將他的手拍開。「沒事,我亂說的,我更年期提早來,你別理我。」
依然緊抓著胸口的被單,她左右張望著不肯看他,一邊嘀咕著:「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為什麼不見了?」
她的衣服在客廳,他們昨晚是從客廳移到房間的,不過他沒打算提醒她,而是下了床,取件乾淨的浴袍給他。
「到外頭去,我弄點像樣的東西給你吃。」他說。
她盯著他,又看向他手中的浴袍。「你哪來這麼多浴袍?」這已是她今晚見到的第三件浴袍。
「買的。」他說著,動手要剝除她身上的被單。
「你走開,我自己來。」她閃過身輕嚷,適時響起的電話讓他沒再堅持,將浴袍塞進她手中,轉身接起床頭的電話。可按起電話,對方聽見他的聲音,卻只嘿笑兩聲便將電話掛上了,他檸眉咒了聲,也將聽筒掛回去。
凌雪則趁他接聽電話時,以最快速度卸除身上的被單又將浴袍穿好。
她穿他的浴袍的模樣令他發笑。她身形纖細但不嬌小,算高姚的了,可是他的浴袍穿在她身上仍是太大。很可愛,他想。
他們一同走出房間,穿過客廳:還沒走到廚房,門鈴便響了起來。他腳下一頓,立刻這身走向大門的方向。
她看著他的背影,考慮著是否該迴避,可她還來不及做決定,門外的人已經進門了,且大聲嚷嚷,顯然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好傢伙!你到手了對不對?」高瘦男子以拳擊著沈淙沂的肩。
「我早說他沒問題的,願賭服輸。」另一個壯碩的男人拍著一個個頭較矮的男人「等一下:他親口說了才算。」個子較矮的男子說著看向沈淙沂。「你自己說,昨晚那個小姐你到底弄上手了沒有?」
另一個男人連忙又補了一句:「別騙人,我們賭的最高原則就是誠實。」
沈淙沂緊握拳頭,巴不得把他們幾個打得滿地找牙。可是他們卻完全沒發現他鐵青的臉色,繼續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沒完,直到有人先發現沙發附近有凌亂的女性衣物,然後有人發現了身著浴袍站在廚房門口的凌雪,一個個才明白自己闖了禍,紛紛住了嘴。
沈淙沂瞪了他們一眼,轉身望向凌雪,而這一眼今他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她檸著浴袍的繫帶,垂著頭,一臉無助羞慚的模樣。
她是裝出來的,他知道。不過回過頭,他又瞪向那群成事不是敗事有餘的傢伙。
「對不起,我們不是……因為前天晚上在Pub看到的你和昨晚在餐會上看到的你不太一樣,所以我們才打個小賭,賭……噢!」高瘦男子的解釋頓時化成一聲慘叫,他身旁的人或踩或踢或擰,全都選在同一個時間攻擊他。
「對不起,打擾了,我們馬上離開!」壯碩男子向凌雪道著歉,將其他夥伴都推了出去。回過頭,還對沈淙沂補了句:「抱歉,因為你從來不讓女人在這兒過夜,我們不知道」
他沒能將話說完,因為其他人將方纔對待高瘦男子的招數全改用在他身上,也因為沈淙沂「碰」地將門關了起來。
屋內霎時回復清靜。
他猶豫了幾秒鐘才回過頭去看她,果不其然,方纔那一副羞怯不安的模樣不見了,可他也沒瞧見預料中怒意勃發的表情,相反地,她正扯著唇,興味十足地看著自己。
「你們賭多少?」她問。
他忍住咒罵的衝動,在心中歎了一聲才通:「他們只是開玩笑,沒有──」
「我前天確實是去了Pub,八百年沒去,一去就被你們看見,很巧。你們賭多少?」
「凌雪……」
她突然發現這竟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滿諷刺的。不過這個大老闆知道他「臨幸」的小職員的名字,她該覺得榮幸了是不?
「我相信你絕對是押自己可以……嗯……」她停了一下,思考方纔那些男人的用詞。「將我弄到手。現在你贏了,賭金該分我一半吧?」
他走到她面前,謹慎地審視她的神情,問她:「你真的不生氣嗎?」
她聳聳肩,不經意看到自己的衣物竟散落在沙發附近,在心中斥著自己,卻面不改色地走向沙發,一一拾起衣服,簡潔地答道:「不。」
「為什麼不?」他跟著她的腳步。
「為什麼要?」她回眸眸巧笑倩兮地看他一眼,朝房間走去。「你的花名在外,我早已久仰。我說過了,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一個在公司餐會上引誘職員上床的老闆,我本就不期望你能有什麼高尚的──啊!」
一把將她抱起丟在床上,他壓低了身子將雙臂撐在她身旁兩側,瞇起眼沉聲道:「你還記得我是老闆,說話就該有分寸。」
震驚過後,她微傾坐起身,伸手抓住他浴袍的衣襟,兩張臉近得幾乎要貼在一起,她的氣息撲在他臉上,低聲喃語:「真是抱歉,現在不在公司,是在你的床上。在床上,只有男人與女人之分,沒有老闆與職員之別。」
她的唇輕輕擦過他的。
他的眼神閃了一下,握住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他以自己的重量將她定在床上,俯首狠狠地吻住了她。
唇舌糾纏,不再有任何的威脅與挑釁,隨著衣物的逐漸褪去,兩具軀體赤裸一如新生兒。滿室寂靜,只剩下男人與女人的低吟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