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新奇?」他討好地問。
「不覺得。」
「為什麼?」
「因為我見過人生小娃兒。」那比生小豬仔更新奇。
「你見過!」他什麼也沒想地脫口問。
「嗯!」雲姜點頭,回憶起當年的往事。「認真說起來,咱們人生小娃娃跟這母豬生小豬仔也沒什麼不同,只不過這母豬生得多。我見的那婦道人家就只生個小男娃,還差點掉了命;她要真像這母豬一樣,一胎生個七隻八隻的,我看那婦道人家這會兒只怕要過不過那口氣了。」雲姜說著。
傅相橫這才想到她口裡的那位婦道人家說的是他的親姊姊。
當年他那小侄子,也就是當今太子,就是雲姜接生的。瞧!她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他還當人家是小家碧玉,沒見過世面,連母豬生小豬仔的事也慌慌張張地拉著她來看。
傅相橫將失望全寫在臉上,雲姜看見了不忍心,只好強打起精神,同在豬圈裡看那群剛出生,全身還粉著的小豬仔子。
「它們真可愛。」她讚歎著小生命。
他一聽到她稱讚,歡喜又跟著爬上臉來。「你喜歡?」他側著臉看她,突然覺得雲姜的臉好香、好甜,他好想呷一口。
但他不敢冒犯,只好乾瞪著眼,看著她的嬌顏。
「嗯!」她拗不過他的好意,硬著頭皮點頭。
「那送你一隻吧!」他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好像那小豬仔子當真是他家的一樣。
「送我?」雲姜心裡頭一驚。不知道自己抱頭小豬仔回家成何體統,她想拒絕,但拒絕的話才到嘴邊,使瞧見他一心討好她的容顏。
雲姜不知到嘴的「不要」到最後怎麼會變成「好」。她只知道下一刻鐘,傅相橫便將一頭洗乾淨的小豬送到她懷裡來。
「送你。」他歡喜著一張臉,把小豬送到她跟前。
那小豬還瞇著眼,看起來還真是討人喜歡。她將小豬仔抱過來,看著它憨睡的表情,心中烘著一股暖暖的感動。
她喜歡上這頭小豬了。只是,「它還沒斷奶吧?」
「當然,它才剛生呢!」傅相橫挨在雲姜身邊看小豬,心裡甜笑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雲姜不知道。她還傻傻地以為他真是愛這頭小豬仔,所以才靠她這麼近呢!
她將小豬仔抱靠近他那邊,問:「那我怎麼餵它?」
傅相橫這才想到,是喲!這小豬都還沒斷奶,怎麼送給雲姜養?
「要不,我把母豬也送你。有了母豬,你就不怕這小豬仔沒奶可以喝了。」瞧!這不是一舉兩得的事!傅相橫不禁欽佩起自己的足智多謀來。
「你要把母豬也送我?」雲姜眉頭一皺,轉臉看向那頭龐大的母豬。那母豬又醜又胖,一點也不可愛。「我才不要。」
「那小豬仔沒奶喝怎麼辦?」傅相橫丟出問題。
雲姜也煩惱著。「要不——我把小豬仔寄放在這,我有空就來這看它。」她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你一有空就來?」他驚喜地問,沒想到自己隨手討了個禮送她,卻意外地得到這麼個結果。
要是雲姜天天都來胡二爺這裡,那他豈不是天天都能見到雲姜了嗎?
「你哪時有空?」
「我……」雲姜還在想著。
「明天吧!」
雲姜還沒回答,傅相橫便急著替她應了。他眼裡一片焦急的等待,雲姜不忍心撫了他的好意,於是點頭。「或許吧!」
「那我明兒個也來這等你。」
「你也要來這?」
「對啊!」他笑著點頭。
雲姜還不明白他的情意,只當他也想來看小豬仔。她抱著小豬仔心頭一陣慌亂,心想,她跟他這樣天天見面好嗎?
他是他們家未來的二姑爺,而她即將嫁給梁家當媳婦,這事若是讓有心人傳了出去,這閒話想必會傳得難聽,怎麼他就不懂得避避嫌呢?
其實……她也不該!她……她怎麼就為了他一個眼神,就收下這頭小豬了呢?
雲姜手裡頭抱著剛出生的小生命,心裡惶然得不知所措,待她回神,傅相橫已拿著掃地的帚子來,一副大刀闊斧的樣子。
「你這是幹嘛?」
「我把這豬圈給清乾淨。」
「你清豬圈?」他會嗎?
「對呀!給你的小豬仔住,省得你來看它對,它髒著身子、臭著你,你心一橫,便不要它了。」傅相橫話還沒說完,底下就有一群人趕忙著跑來,一來就跪著,嘴裡不停地喊著:小祖宗,您這是做什麼呢?
他們一個搶帚子,一個拉豬圈的門趕豬群。
雲姜還愣著,底下的一干人已把整個豬圈打掃乾淨。他們這麼張羅著,就只是為了一頭小豬仔!
雲姜看著她懷裡抱的小豬,這才明白她懷裡的豬仔子有多嬌貴。這豬仔是國舅爺看上的,難怪這底下人要慌成一團了。
只是,他做啥如此恩待一頭豬仔呢?
雲姜心猿意馬,隱隱約約明白了一些事,但……不可能的呀,他喜歡的、看上的,不是雲雁嗎?那他幹嘛這麼待她呢?
「雲姜。」他叫她。
「嗯?」她聽見他叫,抬起臉來看著他。
她的臉讓紅雲給染了粉頰,紅撲撲的像朵花,又像市集裡在賣的棉花糖。傅相橫忍不住呷了一口——
他親她臉了!
雲姜撫著臉走在大街上,整個人還在渾渾噩噩著,腦中思緒糊成一片。怎麼他就那樣吻了她呢?
雖只是臉頰,但她的心到現在還鼓噪著,撲通撲通地跳個沒完。那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怎麼他就毫無預警地吻了她呢!
雲姜摸著臉,想起他吻她的那一幕,到現在耳根子還會熱呢!
他那是什麼意思?
真像他嘴裡呢喃的那樣,是喜歡上她了嗎?雲姜不敢確定,因為他說那話時,近似耳語,而她的心早讓他那突如其來的一吻給攪亂了,那時哪有心思仔細聽他說了什麼活。
她只隱隱約約地知道,他額抵著她的頭,以近似於耳鬢廝磨的舉止撩撥她的感情。他好像說了對不起,又說了他不對……
好像……他好像又曾問她,她待他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問她,她原不原諒他的唐突?
她忘了她是怎麼回答他的,只曉得他的額抵著她的頭,她的心好熱、好熱,臉好紅、好紅……
他怎麼能這麼待她呢?
雲姜不停地問,整個人像幽魂似的晃回家。
一回去,明珠就急急地找來了。「小姐、小姐你去哪了?」
雲姜人還昏沉著,魂還沒收回來。明珠急著拿手去搖晃主子,要她清醒。「小姐,你別犯糊塗了,傅公子家來了人。」
「來了人!」雲姜心裡一驚,魂兒回歸本體,眼睛一亮,問明珠,「做什麼來著?」
「當然是說媒來的呀!」明珠甜著一張臉回答。
她稍早親眼瞧見傅公子是怎麼對待她家小姐的,所以這會兒傅家差媒人來,說的當然是她家大小姐跟傅公子的好事。
雲姜心裡也如是想,她一顆心樂和著,是拉著明珠就往外屋跑。
「小姐,咱們去哪?」
「去偷聽爹是怎麼跟媒人說的。」雲姜滿心期待地趕去,只是她們兩主僕全忘了雲姜她是個有婚約在身的人,她爹早將她許給梁家,這會兒怎麼可能再將她許給傅相橫?
沉老爺的確沒將雲姜連給傅相橫,因為,傅家請媒說親的人根本不是雲姜,而是雲雁。
而這婚事正是沉老爺滿心期待的,他當然忙不迭的點頭,只是,在簾子後躲著偷聽的雲姜聽了之後差點掉了魂。
「小姐,這是怎麼回事?」明珠還以為傅公子喜歡的、喜愛的是她的主子。怎麼這會兒卻給二姑娘提親來著?
雲姜哪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她只知道稍早她讓他給吻了,這會兒他卻上她家門給雲雁求親;這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傅相橫是存心讓她難堪。
他輕薄她在先,戲弄她的感情在後,這人合該打下十八層地獄……不!該下十八層地獄的人是她。
是她態度曖昧,給了他可趁之機;他原先就認為她是個放浪的姑娘家,舉止輕浮、言行輕佻。
他都能把她想成那副德行,這會兒怎能不來輕薄她、羞辱她呢?
可恨的人是她自己,不先惦惦自己的斤兩,便以為受他青睞,還不知恥地滿心歡喜,以為他要說親的人是她!
傅相橫這一招來得狠,至少他讓她看清了自己的斤兩,不再做癡心妄想的美夢。
「小姐……」明珠見雲姜臉色不大好看,拉丁拉主子的衣袖,臉上一片擔憂的神色。
雲姜振了振精神,搖頭說了句,「沒事,咱們回房。」
傅相橫給她上了一課,從今以後,她會更有自知之明,不去貪圖不屬於她的非分之想。
「你讓人上沉家說親去了!」傅相橫回到家中,一聽到他娘幹的好事之後,臉上一片鐵青,他就怕他娘壞事。「娘,你說,你倒是給誰說親去了?」他氣急敗壞地問。
「當然是你呀!」
「我!」
「要不,我還能給誰說親去?」傅老太太不明白她兒子氣急敗壞的到底是在發什麼火?
「我瞧你這些天心神不寧的,就暗中派人跟著你,我派出去的人說了,你三天兩頭地往沉家跑。」所以她才想幫個小忙。
「所以?」
「所以娘想你大抵是看上人家閨女,可又不好意思明說,娘見你老這麼折騰自己也不是辦法,就自作主張地替你說了媒。」怎樣?她是不是很厲害?
老太太驕傲著,等著兒子誇她,但傅相橫卻沒有歡天喜地地感激他娘,她只隱約地覺得大事不妙。
「你差人上沉家提親了?」
「是啊!」別再問了,問再多遍,她的答案還是一樣啊!
「說的姑娘是?」
「當然是沉家閨女呀!」她兒子是犯糊塗了嗎?她不都說老半天了嗎?怎麼他還沒聽清楚呀!
「我問的是沉家哪個閨女?」傅相橫咬牙切齒地問,一副窮兇惡極的模樣。
老太太是不知道兒子在氣什麼,但他板著臉,咬牙說話的樣子真的很可怕,這讓老太太不敢把話說得太理直氣壯。於是她囁嚅地回答說:「當然是沉二姑娘。」
沉家二姑娘!「沉雲雁!」傅相橫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傅老太太再怎麼老眼昏花,也瞧見兒子的臉色不對。
兒子那表情分明就是要殺人模樣!但怎麼會這樣呢?「那個……那個……」老太太也急了,這會兒連說話都變得結巴。「可是那個……外邊的人不都在傳,傳你跟沉雲雁……」
「那是他們傳的,又不是我的真心意。」傅相橫氣極敗壞地嚷嚷著。
「不是你的真心意!」哎呀!那她請人說媒,豈不是壞事了?這會兒老太太可是真的著急了。「那……那……怎麼辦?」老太太慌得直兜頭亂轉。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你要是不喜歡沉家姑娘,做啥一天到晚往人家家裡跑?你這樣做,娘當然會以為你對沉家姑娘有意思。」
「我是對沉家姑娘有意思,問題是我愛的不是沉雲雁,而是沉雲姜,沉家大姑娘。」
「可我聽說沉大姑娘姿色普通耶!」老太太趕快提醒道。
「姿色普通那又怎麼樣?你兒子我就是中意她,在我眼中,雲姜就是西施,就是仙女下凡。」傅相橫粗聲粗氣地回答。
怎麼?他就那麼膚淺嗎?就光找臉蛋漂亮的來當老婆,不能找情投意合的姑娘家牽手過一輩子嗎?
傅相橫的臉色壞到不能再壞,看得傅老太太好害怕。
「唔……那個……這個……那……那你趕緊上她家澄清去呀!」傅老太太慫恿兒子立刻上沉家告罪去。
對啊!有錯不要怕改,兒子他該怕的是要是待會去晚了,那位姑娘誤會更深,那豈不是要壞事嗎?
而傅相橫……他也想去呀!但問題是雲姜那脾氣他是清楚的。「只怕現在她是怎麼也不肯見我一面了。」
「你是國舅耶!」連她這個當娘的有時都得懼他三分,那小姑娘好大的膽子,敢不見她兒的面。
「你讓你姊拿她問罪。」老太太一副官威,以為仗勢就能欺人。
傅相橫則是像洩了氣的皮球,根本就不認為他娘的主意能使得上勁,因為,「問了罪又怎樣?我能斬了她嗎?」
「你別真斬她呀!讓她怕怕就好。」老太太安慰道。
「要她不怕呢?」
「不怕!」老太太眉頭一皺,似乎不怎麼相信這世上還有人不怕死的。「這天下哪有人不怕死的?」傅老太太原是鄉下人,一副老天真的表情,想法也單純。
她不知道一種米可以養百樣人,有人貪圖榮華富貴,卻也有人視富貴如浮雲。她只當全天下人都該怕他們這種可以作威作福的皇親國戚,可就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沉雲姜就不買她兒子的賬。
傅相橫是真的害怕雲姜寧可賭上一條命,卻再也不肯見他一面。
最後,傅相橫還是硬著頭皮去了一越沉家。
「您要見雲姜?」沉老爺讓傅相橫給攪糊塗了。「國舅爺,您是不是弄錯了?」
「我沒弄錯。」
「那您怎麼會是想見雲姜?您該見的不是雲雁嗎?」
「錯的人是你。」他氣得口不遮攔。
「我!」沉老爺心裡一驚,有些不明白他錯在哪裡?「還望國舅爺指點。」
「我壓根想娶的就是你家的大閨女。」
「大閨女!雲姜!」沉老爺驚呼著,而沉府上下則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傳這事好離奇。怎麼媒人說的是二姑娘,可這會兒正角上場,卻說要娶的人是大小姐?
更何況大小姐的行情何時如此看漲來著?怎麼連國舅爺都爭著要娶她進門了呢?
沉府一下子變得鬧哄哄的,這事讓底下人繪聲繪影地傳著,一路就這麼傳呀傳地傳進雲雁的房,也傳進雲姜的耳裡。
雲雁一聽這事,當下惱羞成怒。她從來沒這麼窩囊過,讓人退婚也就罷了,輸的人竟還是她從小就欺負慣了的雲姜。
雲薑是個什麼東西呀?也敢跟她搶男人!
不行!這口氣無論如何她都吞忍不下去,她得去雲姜那裡一趟,看她是怎麼使的狐媚手段,甚或是在傅公子面前說過她什麼壞話,要不,怎麼會有人不愛她,反倒去愛雲姜那個個性陰沉的人。
雲雁氣呼呼地跑去跟雲姜理論。
她在雲姜的門外叫門著,而明珠根本不敢去應門。
這些天,主子的心情夠亂的,二小姐要是一進來,鐵定又惹得大姑娘心情不愉快。
明珠不開門,雲雁氣得去差底下人把門撞開。
「撞……撞開。」被點名叫喚的長工呆愣著。他們怎麼敢擔主子閨房的門呀?
「我讓你們撞就撞,怎麼?這會兒我說的話,你們全不聽了是嗎?」雲雁一時氣極,竟忘了要維持她平時的仕女風範。她現在只想撕了雲姜那騷蹄子的臉,但見長工遲遲不動手,她心一橫,便要身邊的貼身丫頭小銀去撞門。
小銀不肯,她怕。
「你怕什麼怕?」雲雁怒紅了眼間。
小銀不敢說,她怕這個與從前不太相像的主子;主子現在這樣,活像冷不防就要將人撕了來吃似的。
「我讓你撞,你不撞是不是?」雲雁氣極了,正想要發飆,雲姜已差明珠來開門了。
門開了,雲雁將氣一古腦地掃在明珠頭上。她先給明珠一巴掌,再送上一陣漫罵,「你這小蹄子當的是什麼差?我都叫了好半天的門,你這會兒才來應門?」她一腳踩進雲姜的屋裡,就急著我雲姜使潑。
雲姜就坐在堂裡,她凜著一張臉冷冷地看著雲雁。
雲雁從來沒見過雲姜這麼凶過。她以前欺負雲姜時,也沒見過雲姜擺上這麼冷的面容,像是……拿她當作是她的殺父仇人在看待!
雲姜的臭臉不是衝著雲雁擺的,而是衝著雲雁後頭的傅相橫。
傅相橫在雲雁進屋時,恰好也轉進雲姜的園子;他見她屋裡的門開著,外頭還圍著一群看好戲的下人。
他跟著進來,卻意外地看見雲雁使潑。他看見她打人、看見她漫天叫罵著,完全沒有大戶人家閨女的表現。
而他定神再往雲姜的方向一瞧。她的臉很冷,但眼裡卻藏著興災樂禍的得意,就在這一瞬間,傅相橫完全看懂了雲姜的心思。
她早就知道她妹妹是什麼脾性,可卻眼睜睜地看他一頭栽在雲雁偽善的外表下,看著他為雲雁神魂顛倒。
「你很得意?」他上前一步。
雲雁聽到他的聲音,慌張地回頭,瞧見他來,她差點暈倒。她剛剛那副潑辣模樣,他瞧見多少了?
雲雁迎了上去,急著要替自己的行為辯駁;但傅相橫卻一手將她揮開,他大步往雲姜的方向走去,兩個眼睛直直地瞪著她看。
他是要將她給燒出一個窟窿來,瞧瞧她的心是什麼做的?但她眼裡的冷意將他心裡的火給燒得只剩下酸楚。
她就這麼討厭他!「在你心裡,我傅相橫配得上的就只是這樣的角兒?」他的手往後一比,對上的是還愣著的雲雁。
配她有什麼不好?她很美耶!
雲雁想要說話,但整個堂裡沒人理她。大伙的視線全瞅著沉大姑娘跟國舅爺兩人。那兩個人針鋒相對著,可是,相恨的視線卻有不一樣的火花。
是雲姜先輸給了他。
他終究是個爺,而且還是個皇親國戚,她縱使有十條命也招惹不起這樣的人物。
「你何必胡思亂想呢?雲雁是個美人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你看上她,是雲雁的福氣,是沉家的榮幸。」
「我不要聽這冠冕堂皇的話。」他揮手打斷她言不由衷的體面話。
「那國舅想聽什麼?」雲姜端著一張冷臉,說著負氣的話。她要自己心如止水,不為他動怒。
像他這樣以玩弄別人感情為樂的人,不值得她為他動怒。
傅相橫原有很多話要找她清算的,因為,當初她竟將他看得如此低,以為他只能配得上雲雁這種空有華麗表相,卻是一肚子壞水的姑娘家。
他想問她存的是什麼心?他想問她,她到底把他想成什麼人了?
但這些話才到喉嚨口,他便見到她冷著一張臉,像是急欲撇清他們兩人的關係,他的心頓時慌了。
他怕她不肯理他,怕她不肯多聽他多說一句解釋的話,所以,他什麼怒氣也沒了,他就只要她一句話。
「剛剛你說我看上你妹子是你妹子的福氣,是你們沉家的榮幸,那麼我今兒個倒要問問你,我看上的若是你呢?你怎麼說?」傅相橫問她。
雲姜都還沒回答,雲雁就急著呼天搶地地哭起來,傅相橫是她的人哪!他怎麼可以問雲姜那種問題?
他想讓她臉面往何處擺去?雲雁哭喊著,沉老爺卻叫她閉嘴。
「爹!」雲雁叫屈地兩眼含著兩行淚。
沉老爺叫人把她先拖出去,省得她在這裡礙著他攀龍附鳳的機會。
「爹,你別這麼待我呀……」雲雁讓人拉走時,還不敢相信她在這個家中的地位竟會一落千丈。
「你怎麼回答?」傅相橫眼裡沒旁人,就只有一個沉雲姜。
雲姜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讓明珠將梁景元送她的匕首拿來。
「這是什麼意思?」傅相橫兩眼直瞪著那把匕首。他心想,雲薑是個姑娘家,怎麼會有那利器?必定是旁人給她的。
至於那匕首是誰給的,他不想問,因為他心知肚明。
「雲姜早許了人,國舅爺不曉得嗎?」
「那不算數!」他不准。
「我爹收了梁家的聘禮,全城的人都知道我要嫁予梁景元了,這怎能說是不算數?」她冷眼望著他,說著負氣的話。
是的,她對梁景元的確只有手足情誼,除此之外別無他念。但此時她只想狠狠地擊倒傅相橫,不讓他再有機會左右她的情緒,為此,她拿出她惟一的護身符——梁景元。
就在他表明心跡之後,就在他把心赤裸裸地攤在她面前之後,她竟提出梁景元,「你說謊!」她明明不愛梁景元的。
稍早,他吻她的臉時,他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她與他是兩心相許、互相傾心,而這會兒,她怎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你說這話是存心激我的是不是?」傅相橫赤紅著眼間她。他不滿意她竟將她與梁景元的定情之物拿出來激怒他,想逼他打退堂鼓。
「沉雲姜,你究竟當我是什麼?」他以一片赤誠待她,而她卻拿他當驢肝肺。
好!她要跟他一刀兩斷是嗎?
可他偏不肯。
為了得到雲姜的人,傅相橫這會兒也顧不得她的閣譽了。「你以為你讓我握了你的手、摸了你的腳、吻了你的臉之後,你還能一身清白地嫁給梁景元嗎?」
他明擺著是要毀了她的名譽。
明珠氣極、惱極了。這人怎麼這樣?小姐讓他佔了便宜就算了,他這會兒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她家小姐讓他摸了小手、小腳,還吻了臉……他這麼說,這下子大小姐還嫁得出去嗎?
「你……你別胡說。」明珠展開雙手,像是要阻止流言傷害她家主子。
雲姜的臉是一陣青、一陣白。原來他吻她的臉時,打的竟是這等骯髒主意。
「爹。」雲姜突然出聲喚她的爹。
「唉!」沉老爺應聲。
自從他知道國舅爺看上的是他打小就不疼的閨女之後,沉老爺對雲姜的態度竟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
「你將梁家的聘給退回去。」雲姜說。
「退……退回去!」這麼好的一個姻緣、這麼好的一樁親事……沉老爺原是不肯的,但傅相橫一個窮兇惡極的目光瞪過去,他連忙直點頭說:「好,好!我這就差人退回去。但……接下來呢?」他閨女之後做什麼打算?
「當然是嫁給我。」傅相橫替雲姜答了。
「我家小姐才不嫁給你這個惡人呢!」明珠搶著替雲姜回話。
「你這死丫頭,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沉老爺見明珠多嘴,一個耳刮子就要賞過去。
是傅相橫眼明手快地擋下那一記巴掌。
「國舅爺,這小蹄子不懂事。」沉老爺連忙收住手,臉上涎著笑,跟傅相橫解釋他沒別的惡意,只是想替他教訓這個惡僕。
傅相橫知道沉老爺的用意,但他心裡更清楚這丫頭怎麼不懂事也是一心為主,他要是眼睜睜地看這丫頭為了他被打,雲姜又會怎麼想他?
一個欺善怕惡的主!
一個專欺良民的爺!
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經夠不堪的了,他還能給自己再添亂子嗎?
傅相橫要沉老爺別動氣,他轉而問明珠,「你以為你主子除了我之外,還能嫁別人嗎?」
他剛剛說得夠清楚了,他不僅摸了她的小手、小腳,他還吻了她的臉;這樣的姑娘除了毀她清譽的主,沒人會要的。
「除非,你家姑娘願意給人當填房。」
明珠倒抽了口氣,她萬萬沒想到主子會落到那般田地。「小姐……」她回過頭,要雲姜說句話,讓她這個當奴才的知道她主子是怎麼想的。
雲姜想過她的處境,她的確是沒法嫁人了,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嫁菩薩。」雲姜負氣地開口。
嫁菩薩?那……不就是要出家念佛了嗎?
沉老爺一聽,「咚」的一聲人便暈了過去。天哪!要是雲姜真的出家,那他的飛黃騰達、他的平步青雲可都得隨著雲姜那句「嫁菩薩」給吹到大海裡去了。
傅相橫沒理沉老爺,他瞪著兩怒眼,惡狠狠地盯住雲姜。
他倆像是互相較勁似的,誰也不讓。
雲姜這會兒是冷絕了心,怎麼也不肯低頭。傅相橫火了,口氣變得很不友善。「我能從梁景元身邊搶走你,也就能從菩薩那裡把你給奪回來。你要是想讓城裡的廟一間間的讓我給毀了,你大可以嫁菩薩去。」
「傅相橫,你!」雲姜咬了咬牙,恨恨地道:「你不怕天譴嗎?」他竟敢如此大不敬,口出狂言,污辱神明。
傅相橫回她。「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不是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她不理他,對他而言就是天譴,這會兒就算是要他與天爭,他也要爭回她。「總之,我在你心裡早已沒個好形象,我還有什麼壞事不能幹?」他搶也要搶走她。就算是只能與她做一日夫妻,他死也甘心。
傅相橫是與她拗上了,但雲姜對他的所作所為卻沒有絲毫的感動,只認為這是他的另一種伎倆,是想再騙她。而她要是再受騙,那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你若真娶了我,就別後悔。」她自有打算。
「我不後悔。」傅相橫如此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