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行風達到目的後,就再也沒有可昕的消息,他也不曾想要去探聽。
順利得到夜明珠,還報了父母親的大仇,他以為自己從此可以輕鬆自在,再也沒有什麼人或什麼事情可以綁住他,所以在事情結束的隔天,他就離開台灣了。
他去了歐洲、去了美國、還在遊艇上住了一段時間,每天漂流在海上,享受著陽光、海風,覺得有些膩了,就再換一個地方,一個人有些孤單,只要到酒吧裡繞一圈,多的是想要和他上床的女人。
他應該是過得愜意而快樂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吃飯時,總是會想到可昕為他煮的那鍋稀飯,山珍海味一到口中,變得索然無味。
每次在和女人溫存時,他也總是會想起可昕的唇,沒有太多的香味和顏色,卻顯得格外清純甜美,躺在懷裡的絕世美女,竟也變成庸脂俗粉。
做起事來也總是覺得心浮氣躁,像是心頭懸著一件事情沒有完成,他漸漸變得沒有耐性,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這天深夜,回到下榻的飯店,一打開房間,他就敏感的察覺到房裡有人,轉開燈一看,坐在沙發上等他的,竟然是好久不見,他也根本不想見到的人。
「你來這裡做什麼?」語氣明顯不客氣。
「我們兄弟已經好久沒有見面了,所以才來看看你,你不會那麼冷漠吧。」林翹著二郎腿,閒閒的說著。
「哼,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重視手足之情了?省省吧,在我面前少來這一套,我不會相信的。」他把外套隨手一丟,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幾個扣子,斜睨了林一眼後,便逕自走到吧檯倒一杯酒。
「嘖嘖嘖,你好無情啊,真是傷了我的心。」林搖搖頭,一臉受創的表情,就差沒有滴下幾滴眼淚。
「少裝了,如果沒事的話你就走吧,我累了想休息。」易行風還是無動於衷。
聽到易行風的話,林原本難過的臉立刻恢復正常,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指指放在茶几上的一個牛皮紙袋。
「說到這件事情,就要先跟你說聲抱歉了,上次因為時間太趕,來不及查證,所以給你的資料有些不正確,今天我特地把正確的資料送過來給你。」
「不用了,我事情都已經辦妥,夜明珠早就送去給義父了,就算上次的資料不正確也無所謂。」易行風聳聳肩,不當一回事。
「你真的確定事情都已經辦妥,沒有一點遺憾?」
「我會有什麼遺憾?你別說笑了。」易行風冷哼一聲,對林的話嗤之以鼻,他過得很好,吃得好睡得飽,會有什麼遺憾。
「既然沒有那是最好,反正我把資料留在這裡了,要不要看隨你吧,我走了,沒事不要來找我。」林走了以後,易行風看見桌上那個牛皮紙袋,拿起它就想往垃圾桶丟,但手舉到一半,卻又停住了——
你真的沒有一點遺憾?
林剛剛說的話,彷彿又在耳邊響起,他到底想說什麼?還是知道了什麼?要不然現在應該人在紐約的他,怎麼會突然跑來這裡,就為了給自己一袋資料,和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在好奇心驅使下,易行風拿出紙袋裡的資料,但看完後,他漸漸感覺到手腳發冷,溫度像是從自己身上一點一點退去,腦袋也停止運轉,浮現的只有當日他離去時,可昕那張慘白又不可置信的臉孔……
「程姐,這個客人要買一束玫瑰花,他說要包漂亮一點,說是要向女朋友求婚時用的。」阿進拿著花交給可昕,讓她包裝。
女朋友!聽到這三個字,可昕的心中像突然被針刺到似的,感覺到的疼痛雖然細微,卻漸漸擴散開來。
她暗自深呼吸一下,刻意忽略掉心中的感覺,露出一抹親切的笑容。
「這樣啊,那我可得用心包才行。」
在她的巧手之下,一束漂亮浪漫的花束馬上完成,客人看了也滿意極了。
「祝你求婚成功!」
送走客人以後,可昕掛在臉上的笑容也隨即不見,眼睛也變得無神,阿進看到這種情況,忍不住說話。「程姐,你再這樣板著臉,客人都被你嚇跑了,你不想賺錢無所謂,可是別害我失業啊,你也知道現在工作那麼不好找,我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妻女,他們可全都靠我……」他信口胡謅著。
可昕被阿進誇張的話逗得忍不住輕露微笑。
「對嘛對嘛,這樣才對嘛,女孩子就是要常常笑,才能交得到男朋友……對不起,我說錯話了。」知道自己不小心又提到敏感話題,阿進吐吐舌頭,識相的住嘴不再往下說。
「沒關係。」她輕輕搖搖頭。
見可昕沒有怪他的意思,阿進忍了許久的話終於再也忍不住,索性一股腦全部說出來。「程姐,不是我在說你,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那種爛男人你就趕快忘了他吧,何必一直惦記著地,你那麼難過,他也不會知道的。」
可昕沒有回答,只是抓起旁邊的賬本算起賬來。
「程姐啊,你別怪我多嘴,實在是因為我也看不下去了,你也不看看你這一陣子以來是什麼樣子,沒錯啦,你會工作會吃飯,你的人雖然在這裡,但是你的心卻不在這裡,整天心不在焉的,我擔心就算了,我相信伯母也很擔心……」阿進苦口婆心的勸道。
可昕雖然沒有說什麼,但這番話卻在她心中激起漣漪……
那天,她是怎麼回到家的她已經忘記了,隱約記得進家門時,似乎聽見母親大聲斥罵的聲音,不過,從隔天起她就再也沒有聽過了。
仔細想想,母親常用一種擔心的眼神看著她,想要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她不開心的這陣子,也沒有看到母親笑過,看來,母親是在擔心她,只是她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傷痛中,完全忽略了週遭的一切。
她這時才發現自己有多麼不孝,為了自己的私心,先是背叛母親、忤逆母親在先,然後又讓她擔心難過,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我知道了阿進。」她幽幽開口,心中雖然有了體悟,但知道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的心還是好痛好痛,痛得沒有辦法去感覺,甚至去在乎其他的事情。
「好吧,程姐,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我去忙了,你自己看開點,失戀並不是世界末日,還有許多更悲慘的人呢。」話說完,便往外走去。
可昕停下手邊的工作,想著阿進剛剛說的話,正當想得出神,卻聽見前面傳來阿進大喝的聲音。「你還來做什麼,快走快走,我們不想做你的生意。」
「阿進,怎麼回事?」可昕起身上前察看,卻在看到來人時,整個人像是化做石像般呆愣在原地。「可昕,可昕,你聽我解釋……」一見到可昕,易行風連忙推開阿進的阻擋,快步走到可昕面前。自從他看過林帶來的資料後,才知道自己犯下一個多大的錯誤,原來當年殺他父母的另有其人。
至於他看到的那個刺青,和可昕父親身上的刺青雖然吻合,但是那個刺青由於圖案繁複特別,在當年只有一個刺青師父刺得出來,林找到那個刺青師父,向他問明這件事,雖然事隔多年,但因為這個圖案是他發明的,也只肓兩個人曾經刺過,所以師傅還略有印象。
當年殺了他父母的,是程景輝跟的大哥,然而那次行動程景輝並沒有參與,因為剛好他妻子即將臨盆,所以他全程在醫院陪她。
知道自己誤會可昕後,他飛快跑去找林,質問他為什麼給他錯誤的資料,誘導他犯下憾事,沒想到他竟然笑了笑,淡淡的說:「你這個人哪,做事一向順利,好像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你,所以,是時候摔一跤啦!」
這句話聽得易行風是怒火中燒,什麼叫做「是時候摔一跤」?就算要整他,也要光明正大的來,何必用這種手段。
正當他舉起拳頭,想要朝林那張詭計得逞的笑臉揮過去時,他不但沒躲,還涼涼的說:「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把在這裡生氣打人的時間,拿去想想要怎麼挽回彌補,這麼做還比較實際。」
林的話一語驚醒夢中人,易行風想到自己帶給可昕的傷害,就心痛得不知該如伺是好,這才發現原來她已經在他心中生了根,這些日子以來的浮躁不安,都是因為思念和愧疚而來的。
於是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台灣,想要求得她的諒解和回頭。
「可昕,過去是我對不起你,請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
「易總,我們這裡不歡迎你,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難道你傷害程姐傷害得還不夠,虧我那個時候還那麼熱心幫你,害我變成你的幫兇。快走快走。」阿進伸手去推他,就是不肯讓他走到可昕面前。
「可昕,不要這樣,聽我說……」易行風並沒有因為阿進的阻擋,就打了退堂鼓,還是試圖引起可昕的注意。
「阿進,你放開他。」可昕冷冷看著眼前的人,不帶感情的說:「有什麼事情就快說,我還要工作。」
聽到可昕的話,阿進這才不甘不願的放手退到一旁,但還是惡狠狠地瞪著易行風,彷彿他一做出什麼不利可昕的動作,他就會馬上動手。
「可昕,是我不好,是我誤會你了……」易行風用最短的話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
「就因為這樣,你就可以玩弄我的感情嗎?看我受騙上當,你心裡一定很得意吧,一定覺得我怎麼這麼笨,隨便說幾句話就讓我上鉤了?」
「可昕,一切都是我不好,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懇摯的說。
「你話說完了吧?說完你可以走了。阿進,幫我送客。」
雖然乍見易行風的那一剎那,讓可昕的心又興奮起來,但一想到他曾帶給她的傷害,就算對他的感情依然存在,卻沒有辦法那麼快就釋懷。
「易總,你聽到了,走吧。」阿進拚命把易行風往外推,甚至連店門都給拉下來,就是不想讓他再進來。
一連好幾天,可昕每天都可以看到易行風等在門外,有時會送來她喜歡吃的東西,有時候就送來一朵向日葵,有些時候則是一張小卡片。
她還是不想和他說話,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但易行風並沒有因此打退堂鼓,還是天天出現,為的就是等可昕心軟的那天。
「程姐,這實在教我不得不佩服啊。」阿進一面從外頭走進,一面搖頭嘖嘖稱奇。「他可真有耐性,每天都來報到,這幾天天氣那麼冷,還是不肯中斷,我說他也真奇怪,早知道現在會弄成這副德性,當初何必做那種事情。」
可昕望了望外面,今年冬天寒流不斷,而且氣溫屢創新低,他們住室內都覺得冷得受不了,更何況是在外面吹冷風。「阿進,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有沒有、有沒有注意到他穿什麼衣服?」
「嗄?喔……我懂了,有人心疼了。」阿進先是愣了下,然後看見什昕欲言又止,拚命朝外張望的樣子,心裡有了答案。「程姐,你不會這樣就輕易原諒他吧?你會不會太好說話了一點,稍微用一點點苦肉計,就讓你忘記他曾經做過什麼好事啦。」
「別胡說,我只是不想他冷死在我們店門口,多晦氣啊!」被阿進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昕啐了他一聲。「不說了,我上去陪我媽吃午飯,店裡就先交給你了。」
那天被阿進念了一頓以後,可聽覺得自己對母親實在虧欠太多了,所以只要有時間,就陪在母親身邊,店裡不忙的話,就會上樓陪母親吃午餐。
「樓下那個男人,就是他?」吃到一半,程母突然問道。
聞言,可昕拿筷子正準備挾菜的手,就停在半空。「媽,你說什麼?」
「你明知道我在問什麼,這幾天每天都會在樓下的那個男人,是不是就是你之前那個男朋友!」
「事情都過去了。」可昕輕聲說道,然後刻意裝出愉快的語氣。「快吃吧,等一下菜都涼了,媽,你知道嗎,早上我們店裡來了一個客人,他多有趣啊……」
「你不要故意顧左右而言他,你以為這樣我就會被你糊弄過去?」程母打斷地的話,不讓她有迴避的空間。
「我沒有……」她吶吶的說。
「沒有最好,我是你媽,養了你那麼多年,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想什麼?你老實跟媽說,你是不是還沒有忘記他?」
「不是的!媽,我對他已經死心了。」在程母眼神遠視下,可昕越說越心虛,也越說越小聲。
「唉……可昕哪,其實這一陣子媽也想通了。」程母歎一口氣,那天可昕出走所帶給她的衝擊,直到現在都還沒完全平復,也讓她認真思考了一下,女兒已經長大,就算她再怎麼反對,總有一天還是要結婚的,就算阻止了這一次,也難保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再說,如果女兒沒有一個好歸宿,等自己百年、眼睛一閉之後,若沒人照顧她又該怎麼辦?倒不如趁她還看得到的時候,替女兒挑一個可靠的人選,女兒有了依靠,她也才能放心。
「如果你真的還喜歡他,那就給你自己、也給他一次機會吧,人生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錯過的話就不能再重來了,媽不想看你以後後悔。」程母語重心長的說道。
那天發現可昕不見了以後,她一個人坐在容廳裡,想到當初她也是因為父母的反對,所以才和丈夫私奔的,後來她回去時,發現她的家人已經全部搬走了,人海茫茫,她也不知該從何找起,這樣一晃眼就過了十幾年。
難道她也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逼她不得不離開,然後她們母女這輩子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程母搖搖頭,心中恐懼萬分,害怕她永遠見不到女兒,一面祈禱著如果她回來的話,她一定不會像以前那樣反對。
「可是……」可昕對母親的轉變感到有些訝異。
「媽知道自己過去是專制了點,但那都是為你好,怕你年紀太輕,識人不明,但是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倒不如媽幫你看看,好歹媽活了這麼久,見過的人那麼多,看人的眼光還比你好那麼一些。」
「其實,我……」
「那天我看見你回來時的表情,就知道你愛慘那個男人了,不要否認,你以為媽看不出來嗎?好了,有空叫他上來吃飯,還有最近天氣那麼冷,別一直讓人家站往外面,如果你不喜歡他,就趁早跟他說清楚,如果還想繼續,也別擺架子太久,知道嗎?」
程母放下碗筷回房去了,留下可昕一人在飯廳裡舉棋不定,神情猶豫。
可昕走下樓,朝站在對面電線桿的易行風走過去。
「可昕,你願意見我?願意原諒我了?」見到可昕,雖然天氣還是很冷,但他整個人都覺得暖起來了。
「天氣很冷,你還是走吧。」見到他有些憔悴的臉龐,她心中一陣不捨。
「可昕,過去都是我的錯,天氣冷得剛好可以讓我好好冷靜,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證明我對你的感情好嗎?」
可昕瞅著他,不發一語,他帶給她的傷害,難道這麼三言兩語,就能輕描淡寫帶過嗎?
「可昕,你說說話,看你是要打我罵我都可以。」易行風看不出她此刻內心的想法,顯得有些緊張不安。
「我想我們沒什麼可以說的,請你不要站在這裡妨礙我們做生意。」可昕心中的思緒翻湧不定,有憤怒、有狂喜、有擔憂,卻不知該如河表達,只能讓自己看起來無動於衷。
「我想,不管我說什麼你也不會原諒我,這不怪你,畢竟是我把你傷成這樣,怛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會等,等到你氣消、不再恨我的那天,不管是一天、一個星期,甚至一年、十年,我都會等下去的。」易行風垮下肩膀。「我知道你現在不想看到我,我這就離開,如果你氣消的話,你知道怎麼找到我。」易行風深深看了可昕一眼,轉頭準備離去。
「等一下。」
聞言,易行風驚訝的轉回頭看著可昕。
「你現在又準備一走了之了嗎?」可昕抬起頭,看若他那張有些憔悴的面龐,像在控訴她的狠心絕情,她心中的委屈猛然一湧而上。
「可昕——」
「你這個大壞蛋,你知道不知道你有多可惡,你知道不知道我為了你掉了多少眼淚,吃不好睡不著,承受多少壓力,你現在突然跑回來說聲對不起,就要抹煞掉你帶給我的傷害,要我原諒你?」她小手握成拳頭,不停往他胸膛上捶打。
「對不起,對不起——」易行風默默承受她的粉拳,對於她的控訴,他什麼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只能不停重複著道歉的話。
「你太可惡了,憑什麼要我那麼容易就原諒你,憑什麼我那麼簡單就被你吃得死死的。」想起他曾說過的那些無情的話,可昕的眼淚就忍不往往下掉。
好不容易,她累得停下來了,易行風輕柔抬起她的下巴,揩去她臉上的淚痕。
「氣消了嗎?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保證,這次我絕對會好好珍惜你,如果我還這麼不知好歹傷害你的話,你就一輩子離開我,讓我一個人孤單難過到死好了。」
把心裡的怨氣都發洩完了後,可昕突然覺得輕鬆許多,她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穩下來。「你找個時間來我家吃飯,我媽想要見你。」
「這麼說,你是原諒我了?」先前擔心可昕不肯原諒他的緊張心情,立刻被狂喜取代。
「事情沒有那麼容易,我會看你以後的表現,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你。」見到他在聽了她的話之後,表情又迅速轉變為惶恐,她心裡突然一陣得意。
誰說她總是被他吃定,現在她可知道他的弱點了,以後看他還敢不敢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