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閒的午後,雷家祖宅靜悄悄的,沉浸在恬靜的安寧中。客廳中,只有王媽輕手輕腳地在整理、打掃。
原先在雷家工作的林媽,為了照顧生產坐月干的女兒,請了兩個月的假,於是雷家臨時聘雇她來接替林媽的工作。
突然一陣電話急響,為免驚破午後好夢的雷家成員,王媽慌慌張張地跑去接起來。
「斷了?」
王媽在客廳對著電話筒尖聲問了一句,滿臉的不可置信。
電話那頭似乎是給了她極明確的答案,讓王媽的臉色頓時僵化,睜大眼靜丁幾秒,接著,她深呼吸一口氣,朝著樓梯口大叫——
「不好了、不好了!大家快來啊!斷了、斷了啦——」王媽急吼吼的嗓音驚人地衝上雷家祖宅的屋頂,敲破了假日午後的休閒好時光。
回音一停,整棟雷家祖宅尢是岑寂了兩秒鐘,接著迅速驚天動地地騷動起來,所有正在午寐的雷家成員全被叫醒。
「什麼事、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了?」雷烈華慌慌忙忙從床上跳起來,首先打開房門衝下樓。天啊,最好是很重要的事,她剛剛夢到帥哥就要抱住她了呀!嗚嗚……她的美夢就這麼斷了!
隔幾秒後,雷家長孫雷烈日隨便被著一件襯衫,打開房門F樓來,語氣很是懊惱。「王媽,什麼東西斷了?」搞什麼東西?什麼鬼東西斷了他不知道,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剛剛想抱老婆的「性致」千真萬確地被打斷了。
「哆唷!王媽,你在嚷些什麼呀?我老了,可驚不起嚇呀!」雷老太太皺著眉,在二媳婦林秀貞的攙扶下,緩緩從房中走出來。呼,她脆弱的腦血管差點被王媽這聲媲美平地-聲雷的叫喊給嚇斷了。
「老太太,斷了!斷了啦!」王媽見大家似乎一點兒也沒感染到她憂急如焚的情緒,忍不住跺腳用力強調。
「是什麼斷了?王媽你說清楚呀!這麼沒頭沒腦的,誰知道發生什麼事呀?」雷老太太的二媳婦,也就是烈雲、烈月和烈華的母親,忍不住皺眉開口。
她是沒被嚇到啦,但是好好的午覺被擾斷,還是令人感到不怎麼舒服。
「怎……怎麼了?」韓曉琥比眾人慢了兩分鐘後才出現在樓梯口。
她酡紅著臉蛋,悄悄地從新婚丈夫雷烈日背後探出頭來。以烈日的身軀為屏障,飛快地將來不及紮好的T恤上衣偷偷拉好。
剛剛烈日把她衣服剝光的瞬間,就猛地聽見王媽的叫聲,害地還以為被人撞見她跟烈日大白天在……嗯嗯……讓她的呼吸幾乎因極度羞赧而當場停窒。
雷烈日對她聳聳肩,見到她又恢復了一身端整的衣著,馬上變得一臉鬱悶。
韓曉琥懂得他的眼神,雙頓忍不住燙紅起來。
還好小倆口之間的眉眼交流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王媽身上。
「王媽,到底什麼事情?你說清楚啊!」烈華耐著性子催促。
「是……是烈雲少爺,他被路上的車子給撞斷腿,送進醫院了啦!」
「又斷了?」這一回,雷家人整齊劃一的皺眉、張大嘴巴,異口同聲地發出同樣的疑問。
這樣的反應才對嗎!王媽在心底滿意地咕噥。
「是呀!剛剛醫院的院長親自打電話來說的。」王媽歎-口氣,滿臉同情地回答。之前聽過司機老林告訴她,烈書少爺年初才被車撞斷過腿,怎麼會這麼倒霉又被車撞了?
是不是流年不利?還是犯太歲,忘了去拜拜求平安?
雷家人木然地沉默了幾秒鐘,接著,同時轉身解散。
「這孩子的腿將來肯定可以當氣象台了,搞不好比我的關節還靈敏哩!」雷老奶奶搖搖頭後,緩緩踱回房。
雷烈日劉空翻翻白眼,抓住妻子韓曉琥的手,二話不說將她拉上樓去,「砰」的一聲關上門,繼續為傳遞雷家香火的神聖使命奮戰。
「唉育,我的美夢啊……」雷烈華一臉的怨歎,閉上眼轉身上樓,打算上床再努力和周公溝通,看看能不能請老先生送回三分鐘前出現在她夢裡的那名帥哥。
「啊……你們……烈雲孫少爺被車掩了耶……」王媽張大嘴,不敢相信雷家人竟然都這麼的冷血無情,對雷烈雲的傷勢完全無動於衷。
「知道了。」大夥兒在門後無力地悶聲回應。
「那……那你們……」怎麼這麼狠心的不聞不問?烈雲少爺的腿斷了耶!王媽在心中吶喊。
「王媽。」旁邊一聲輕柔的語調,讓王媽激動地迅速轉頭。
嗚嗚——她就知道,雷家還是有人的心是肉做的,太太果然還是捨不得自己的骨肉,親情天性是怎樣也抹滅不了的啊!
「請你跑一趟醫院,把烈雲房裡的枴杖帶去給他,順便告訴我那個斷腿的笨兒子,他的輪椅還沒收,前兩天才剛讓人擦乾淨、上好油而已,簡直像新的一樣,回來後隨時可以使用。」林秀貞輕輕地打了個阿欠後,也走回房間,闔上房門繼續睡午覺去。
「啊……啊……那個……」王媽傻眼地站在客廳坐。
烈雲少爺的腿……
斷了耶……
臨時來雷家打工的王媽張口結舌,嘴唇不停蠕動,不敢相信雷家人真的這麼冷血無情。
這個雷家排行第二的孫少爺——定很不得寵。
嗚嗚——好可憐的孩子哦……
王媽忍不住拿出手帕壓了壓眼角。
果然是豪門無情啊!
***
其實,不是雷家人沒良心.而是他們縱使有再多的良心,也早在霄烈雲第五次被車撞斷腿後,全都透支光了。
看著冷清清的病房,高掛著一條「石膏腿」的雷烈雲,忍不住在病床上低頭嗚咽出聲。
「嗚嗚——沒有人……竟然沒有人來看我。我好可憐哦!嗚嗚嗚——」
「雷……雷先生……」小護士抱著厚厚的病歷,手足無措地立在病床邊,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既斯文又可憐的大男人。
「請叫我烈雲。」他將臉埋在掌心中,一邊嗚咽,一邊出聲糾正。
「烈雲先生,請你節哀順便……啊!不是,我是說,請你呃……那個……別哭了啦!大男人哭成這樣不好看呀。」小護士小小聲地提醒,並指指在門外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
「是嗎?」雷烈雲抬起臉,深邃的雙眼專注地凝望她,電得小護土燒紅了臉蛋。
「是呀,也許你的家人很忙,等明天有空就會來看你了。」不然……人家也會天天來看你的!
將病歷抱在胸前的小護士咬著唇,在心裡暈陶陶地承諾,整個人羞答答的,因此沒發現一分鐘前還哭得咿咿嗚嗚的大男人,斯文俊秀的臉從手掌中抬起來的時候其實是乾的。
「你真是又可愛、又體貼的女孩兒,喜歡你的男生一定很多。」,雷烈雲似乎被純純小護土給逗樂,雙手交握抵在下巴,對地露出溫柔的真誠笑意。
「才沒有呢!我……我去忙了,你如果有事就按一下叫人鈐。」雖然被捧得心飄飄然的,但盡職的小護十還沒昏頭到忘了工作和其他病人。
「我知道,謝謝你。」雷烈雲咧嘴點頭,快樂地揮揮手,用熱情的目光送走惋惜著自己不能久留的小護士。
當小護土走出病房後,雷烈雲的表情瞬間改變,唇邊的微笑消失,雙眼的光彩也晦暗下來。
伸手撫著腿上的石膏,他想起下午站在街頭發呆時,為了貪看前方路口一抹眼熱的女子背影,忘神地追隨而上時,卻被一輛急轉彎的車子撞到。
直到他倒地失去意識之前,不管是汽車駭人的煞車聲、周圍路人的驚呼聲,還是他下意識高呼她名字的聲音,都沒能令那名背影很眼熟的女子佇足回首,沒讓他有機會看清她的臉,確認她到底是不是「她」。
「是你嗎?是你嗎?你是不是回來了?」他熱切地低喃。
低頭看著空空的手心,捏了又放,放了又忍不住再握起,像是遺憾著沒能抓住記憶中的某件重要東西。
日漸深刻的悔恨讓他明白,他雷烈雲聰明一世,卻慘敗在唯一一次愚蠢而不可饒恕的懦弱行為裡。
「我遵守了約定,沒有派人找你。但你若是自己出現在我眼前,那可就不在我們當初約定的範圍裡了。」
雷烈雲在內心裡再次暗自發誓。
承諾一個不准尋找對方約定的愚蠢行為,一次就夠了。要他這麼聰明的人繼續不知變通地傻下去,他雷烈雲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不管她願不願意再見到他,他必須找到她來治療他多年來的愛情冷感症,否則,他一輩子就要打光棍到底了。
害他經常丟心失魂地徘徊街頭,被車撞斷好幾次腿的禍首,就是那個曾經拋棄他的往日女友,一個屬於紅色的女子
李紅漾。
***
誰在叫她?
一名身材纖細、五官嬌美的紅衣女子突然回頭,怔怔地看著空曠無人的安靜巷道。
稍早在馬路上時,她似乎也曾聽見有人在喚她。
那聲似遠又近、令人心悸的模糊呼喚,讓她的心臟疼得差點冒出淚。她當時還恍神了一下下,隨即暗罵自己神經過敏。怎麼可能會有人在街頭不顧形象地這樣叫她?
因此她沒有資事回顧,逕白直直地向前走去。
只是,令她心驚的是,她已經很久不哭了,為什麼在那一刻,竟會莫名其妙的像個瘋子般,好想蹲在路口擁臂痛哭?
是因為知道他也在這個城市中與她共同呼吸著,於是忍不住想起他?
想起那個曾在她生命裡狠狠劃下一刀的男人——
雷烈雲。
「唯嗚——」一聲貓叫,喚回李紅漾紛亂不已的思緒。
她眨眨眼,甩去腦子裡的胡思亂想。
回到有他在的城市後,她似乎就開始心神不寧、緊張過度,而且還有嚴重的幻聽。她搖搖頭,對自己嘲弄一笑。
「乖!『紅樂』,不要叫,等一下我們要去看婆婆,你要給人家好印象峨!」低下頭,心不在焉地輕拍貓籃裡的小傢伙。
走到一扇暗色木門前,她猶豫了一下後,深吸一口氣撫平急促的心跳,然後舉起手迅速按下電鈐。
「誰呀?」蒼老略帶不耐的婦人噪音從屋內傳出。
李紅漾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手腳冰冷地等著屋內的人來開門。
「到底是誰呀?不出聲搞什麼鬼!」紗門聲砰然一響,接著一陣拖鞋級地的聲音叭嗟叭嗟地從屋內傳來,慢慢靠近大門。
暗色木門「呀」地一聲被人開啟,一顆灰白的頭顱探了出來。
咦?沒人?!
兩隻圖似探照燈的老眼,瞪著空無一人的門口。
滿頭稀疏灰髮綰在後腦的老婦人,一手持扇,一手攀著門走出來,移動著嬌小佝樓的身軀,右看看、左看看,滿臉皺紋的老臉頓時變得更皺。
「搞什麼?哪只小兔崽子亂按人家電鈐?合著沒事幹,欺負我老人家是不是?去他的傢伙!」老婦人學著扇子對著空氣大吼,罵聲響徹整條巷子,還微微帶著回音。
或許大家都在午睡,也可能大家都習慣了老太太當街吼人的行為,沒人開門窗回吼抗議,整條巷喬靜得一點聲息也沒有,只有不知何方傳來的「喵喵」兩聲微弱貓叫回應她。
大概自覺沒趣,老婦人重重一跺腳後,搖著扇子,蹣跚地踱回木門內,「砰磅」一聲鎖上了門。
巷道前方不遠的轉角處,躲著一名提著貓籃的紅衣女子,她正驚惶不定地撫胸喘息,整個身軀貼在牆壁上,一動也不敢動。
剛剛,就在最後一秒,她的腳竟然自己有了意識,在她還來不及回神的時候,就已經自動落跑,衝到轉角躲起來。
「都這麼多年了,我怎麼還是這麼沒用啊?這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跟婆婆相認啊?」李紅漾將貓籃抱緊在胸前,對自己的膽怯懊惱不已。
這次回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跑到婆婆家門口按下電鈴,想見見世上唯一的親人,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嗚嗚——她的雙腳幹麼這麼有靈性啊?
如果斷掉了,是不是就不會給她跑這麼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