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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烘焙坊 第二章 作者:邵薇
    「他怎麼樣?有沒有生命危險?他醒了嗎?」

    劉芬如瞪著躺在病床上,甫睜開眼睛就忙著關心別人的好友,實在不知該罵還是該笑。

    「何采妍,妳不過才剛剛清醒,還是先管管妳自己吧!」

    「我……我……」采妍溜了溜眼珠子,「我怎麼啦?」

    記憶中,她明明就在大雨中一路駕車衝到醫院來,怎麼現在她居然會躺在病床上?

    「妳這個二百五,明明怕血還不自愛一點,一踏進醫院就昏倒給我們看,害我們一時之間,熊熊不知道該救妳還是救那個男人才好。」

    采妍長時間在醫院做義工,芬如對於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血的「症頭」是清楚得不得了,才會如此取笑她。

    「喔。」她頓時紅了臉,「不好意思,芬如姊,妳也知道的嘛,我怕血是天生的,能撐著把他送過來,我自己都覺得很奇跡了。」

    話才說完,只見她又急著問:「那他呢?妳快告訴我,他還好吧?他……還活著嗎?」

    芬如沒好氣地道:「放心,他還沒到回老家的時候,不過,因為撞擊的力道太大,他現在還在昏迷中,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就沒人能保證了。」

    倒了杯水遞給采妍,她一臉不解。「瞧妳緊張成這副德行,他是妳什麼人?」

    「他?」稍稍鬆口氣的采妍無辜地指指自己,「他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是他自己開車一頭撞進我那花圃的涼亭,我難道能見死不救嗎?」

    「妳不能見死不救,但妳可以報警。「芬如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腦袋,「妳知不知道,妳這樣有多危險啊?!萬一這男人是詐昏,存心騙妳上車,那妳豈不完蛋?」

    「啐,身為一個護士長,居然說出那麼沒愛心的話!」掩住心虛,采妍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然後掀開被子跳下床,「我不跟妳囉唆了,妳趕快帶我去看他吧。」

    說著,她就往門口走,就在手扭開門把的瞬間,芬如拉住她。

    「喂,妳會這麼在意這個陌生男人,該不是因為他跟他……有幾分神似吧?」

    聞言,采妍的背脊一震,好半晌才說出話來,「芬如姊,妳曾看過李威的照片……告訴我,妳也覺得他像嗎?」

    她猶豫了會,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從五官看來,的確有七八分像……不過,那並不代表什麼,不是嗎?」

    「或許實質上並沒有什麼意義,但對我而言,救活他、看著他好起來,或許可以彌補我心靈上的一角缺口。」

    「采妍,李威的離去是一個意外,妳別老是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再說,這個男人只不過是長得像李威而已,妳把他送到醫院來就算仁至義盡了,不需要再做過度聯想了吧?」

    當初會認識采妍,正是因為采妍在李威走後,因為愧疚而產生嚴重的失眠症狀和沮喪感,到醫院來看身心科的門診。

    那時在身心科服務的她,對采妍的狀況非常瞭解,除了安慰她,更進一步鼓勵她到醫院當義工,好讓她明白自己在世上仍屬於幸福的一群,明白自己還能付出,也幫助她慢慢走出悲傷的繭。

    好不容易才看采妍一步步從傷痛中走出,她真的不希望,采妍把對李威的愧疚過度投射到這個男人身上,這樣除了拖延她走出陰霾的時間,她看不出有任何正面的意義。

    采妍促狹地笑笑,「芬如姊,他已經傷成這樣,我不欺負他就算了,妳還怕他會傷害我不成?」

    芬如沒好氣地道:「我是怕他萬一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抓住妳的弱點對妳予取予求,妳到時想甩都甩不掉。」

    「妳想太多了啦。」采妍搖搖頭,露出個堅定的微笑,「不過,芬如姊,錯過李威,我真的不能再錯過他。」

    她皺了皺眉,「采妍……」

    「真的,我只是想待在他身邊照顧他,看著他一天一天地好起來,這樣我就會很開心了。等他身體康復,他會回到他的世界,我們倆就再也不相干,不會有什麼奇怪的後遺症的。」

    「妳確定?」被她這麼一說,芬如還真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確定確定,就當是我做善事,替自己贖點罪,替李威積點德行不行?」

    「真拿妳沒辦法……」她終於鬆口,「唉,只要妳高興,妳就去做吧!」

    「芬如姊,謝謝妳懂我。」

    轉開門把,采妍心意已決地往他所在方向走去。

    而那令她足以追悔一輩子的記憶,在此刻如同潮水般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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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妍,究竟到什麼時候,妳才肯為我留下來?」

    「李威,我說過,你不必這麼死心眼地等我,比我好的女孩多得是,你這樣子……反而是在給我壓力……」

    「壓力?采妍,妳怎麼這麼說呢?難道,妳不愛我、不想嫁給我嗎?我現在工作穩定,我有能力給妳安穩的生活,這對於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的我們,不是最重要的生活目標嗎?除了妳,我誰都不要!」

    「我……可是……世界那麼大,我還想多走走看看呀!要不然,身為一個旅遊書籍的作家,我遲早會寫不出東西來的。」

    「這些年來,妳已經靠寒暑假的自助旅行獨自走過十多個國家,還不夠嗎?如果真的想去,等我們結了婚,我陪妳去--」

    「至少等我這次去印度回來再說吧?」

    「好吧!記得好好考慮我的話,也請記得,我愛妳,到死都愛妳。」

    愛妳,到死都愛妳--

    這就是愛她護她的李威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那一年,她才剛滿二十二歲。

    那時的她太年輕,不懂什麼是愛,總覺得兩人的個性不合,而他對她太過保護的愛,更讓她有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

    話雖如此,兩人一塊度過艱困的童年歲月,一起互相打氣,共同打拚地半工半讀念完大學,那其中的情誼,卻是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也無法替代的。

    當她終於從印度流浪回台,凌晨兩點多,他卻在到機場接她的途中,被高速行駛的大卡車攔腰撞上車子,車禍重傷。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

    她還記得自己趕到醫院後,傻愣在急診室門口,聽護士們說鮮血不斷地從他的口中、傷口湧出,她當時全身發軟,只能感到一股絕望。

    李威的心跳停止,醫生宣告不治,她猝然衝到他身旁,發瘋似地擁著他一動也不動的身軀,搖著他,喚著他的名字……

    不過,一切都來不及了。

    縱然心頭有再多的悔恨,全都來不及了。

    李威走後整整一個月,她才有辦法再度開口說話。

    時間或許能沖淡一切,但她心頭的虧久和愧疚,卻從來沒有淡去。

    眼前的這個男人……

    采妍忍不住伸手撫摸他的五官,從那對濃得像要飛起來的劍眉,和挺直完美的鼻樑、唇形分明的薄唇……和李威真的好像、好像。

    或許,他正是李威派來救贖她的吧!

    瞧他,雖然全身多處被紗布包了起來,雖然仍然在昏迷中,但至少至少,他還有呼吸、還活著不是嗎?既然活著就有希望,她一定要看著他好起來。

    忽地,他的睫毛似乎動了動。

    她欣喜地抹去眼角的淚水,激動地起身彎腰湊在他耳邊。

    「快點,加油,別再睡了,快起來啊!

    「只要你起來,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地當你的守護天使,每天做我最拿手的甜點和家常菜給你吃……我會對你很好很好,讓你絕對不會後侮醒過來的……」

    她心急到語無倫次的地步,「聽見了沒?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天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得趕快醒來告訴我你的名字才行……」

    他的睫毛又動了動,不過,這次不只眼皮顫動,他的嘴巴也動了。

    她鼓舞他,「你想跟我說什麼嗎?快,加油、加油,張開你的嘴,我正在認真聽著。」

    「妳……」

    因為他的清醒,采妍美麗的大眼再度蓄滿淚水,「我怎麼樣?你說得很好,再繼續呀!我在你身旁等著你呢。」

    「妳……好……」

    「好什麼?」

    「好吵……」

    她微愣了下,意會過來他說什麼後,隨即閉上嘴,坐回椅子。

    半晌,她實在忍不住地趴在他的被子上,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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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浩以受不了的眼神瞪視著眼前的女人。

    難道她看不出他現在全身被包得跟木乃伊沒兩樣的模樣有多慘嗎?她非得要一直像白癡似地盯著他笑嗎?

    他克制住脾氣冷冷地道:「能請妳閉嘴嗎?」

    「想不到,你竟然是……是被我吵醒的喔……真是太扯了。」采妍實在抑不住心頭那股滑稽的感覺,再度哈哈笑了起來。

    「冷。」他白了她一眼,不耐煩地轉過頭偏向另一邊。

    對於一向自覺沒有什麼壓力挺不過的他而言,婚禮當天未婚妻的逃婚已經夠叫他顏面掃地了,而因為被甩以致撞車,這更是丟臉丟到家的負面新聞。

    要是被那些八卦雜誌的記者得知這件事,那他苦心建立的形象,鐵定全毀於一旦。

    想到這裡,他心裡煩都煩死了,看到她笑得連眼睛都彎起來了,自然覺得萬分礙眼。

    可他的臭臉並沒有嚇著她。

    他的臉轉向另一邊,采妍則好脾氣地搬來椅子,坐到床的另一頭,「喂,你怎麼了?臉色那麼差,是不是傷口很疼啊?」

    「如果疼的話,我請護士來幫你打一針止痛的藥好不好?」

    面對冷漠無語的他,采妍顯得鍥而不捨,「喂,你可別因為不好意思,什麼都忍住不說喲,這裡的護士長是我的好朋友,她人很好,對病人也很熱心,只要我去跟她說一聲,你一定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千萬不必逞強,知道嗎?」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到什麼,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哎呀!瞧我多糊塗,看你醒來,我高興得什麼都忘了,居然沒按鈴通知醫生。

    「你先躺著,我現在立刻去請醫生過來幫你檢查一下。」

    她朝他微微一笑,續道:「我相信,只要跟醫生配合,你一定很快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她打開房門,在走出去一步後,又再度回頭,「別擔心,在你完全恢復之前,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說完,她才終於離開他的視線,飛也似地衝了出去。

    奇異的,她無害而純真的笑容,似乎像一束燦爛的金光鑽入尹浩的胸口,這束光源來得如此快速而來不及防備,在一瞬間稍稍撫慰了他煩躁的心。

    他不禁想像,若是自己現在這副蠢樣子,被他的父母親看見,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爸爸八成又會把他從小聽到大那一套搬出來教訓他。

    「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還算是尹家的長子嗎?我平常是怎麼教你的?身為京城的繼承人,眼裡只能有集團的利益,至於其它的,根本都不重要,更何況區區一個女人?」

    又或者--

    「你有沒有想過,你今天摔成重傷的事曝光後,可能會讓我們旗下公司的股票連著幾天跌停板?損失會有多大啊,你賠得起嗎?」

    他完全可以想像爸爸氣急敗壞的面孔。

    還有他母親--

    「媽不是跟你說過嗎?你爸爸要挑的繼承人,至少得符合眼光銳利如豹,意志力堅如鋼鐵,頭腦冷靜如冰這幾個基本條件,我好不容易盼到你坐上京城總經理的寶座,你居然給我出這種紕漏,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至於處於弱勢的二媽和小弟,雖然不至於敢對他有什麼批評,但溫情的慰問,則是別妄想了。

    思緒回到那個與他素昧平生的女孩身上。

    圓亮亮的大眼睛,那張看起來似乎總是在笑的菱唇,以及笑起來時,唇邊若隱若現的小梨渦……

    她長得如墜落紅塵的小天使般明亮可愛,又熱心助人,彷彿這是她天生的任務似的……尹浩蹙了蹙眉。他在想什麼啊?!可他實在想不透她為什麼要對他那麼好?

    剛才她說過,他撞進了她的家園,給她帶來那麼大的麻煩,而她,卻居然可以因為他的清醒,打從心底高興成那樣?

    這樣的人,是他的世界裡從來不曾出現過的。

    他不懂,真的不懂。

    不過,他不想想了,心靈和身體上的劇痛都讓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注其它,他只想一個人,不思考,不說話,靜靜療傷。

    望著窗外的天空,尹浩俊美的臉龐浮現一抹嘲諷的冷笑,他在嘲笑自己被背叛的命運,就如窗外的上弦月,孤寂而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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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醫生,采妍又不請自來地坐定在尹浩床頭。

    「喂,你聽見了沒有?!醫生說,你福大命大,除了右手和左腳之外,其餘只是些擦傷而已,不礙事了……咦,你應該高興才對,怎麼還是繃著一張臉?」

    聞言,心情已經夠不好的尹浩,簡直是一肚子的#$%&!

    這女人到底是太智障,還是太樂觀?

    除了右手和左腳?她怎麼不說他右手手腕脫臼,左小腿被凹陷的車門夾到骨頭裂傷?更別提他身上無數處的擦傷及撕裂傷了。

    瞧他現在壓根無法動彈的蠢樣子,這世上還找得出比他更倒霉的人嗎?

    懶得理她,他逕自閉上眼,假裝休息。

    「你該不是天生就不會笑吧?本來醫生還說,不知道你要多久才醒得來呢,結果想不到半天你就脫離昏迷,你不覺得你的運氣很好嗎?」

    她語氣俏皮地對他眨眨眼,「而且,還有我這個免費的看護照顧你,這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到的喔。」

    「喂,你從頭到尾,連句謝謝都還沒跟我說耶,並不能因為你比別人帥,就這麼沒禮貌吧?」

    老天!她話說得都快累死了,眼前的男人居然連一滴滴反應都沒有,害她有種錯覺,差點以為她面對的是堵牆壁,而她是在自言自語。

    沒關係,她自有辦法。

    好一會後--

    假寐中的尹浩耳邊傳來一連串玻璃杯撞擊的聲音,接下來,是鑰匙嘩啦啦的聲響,再接下來,則是塑料袋揉來揉去的吵雜聲,同一時間,還有她湊在他耳邊發出呼呼哈哈的怪聲……

    這些聲音都不大,但絕對騷擾人,絕對刺耳。

    終於,尹浩忍不住睜開眼睛,尋找唯一的嫌疑犯。

    果然一轉頭,便看見采妍左手一串鑰匙,右手一個塑料袋,一張嘴還貼在他耳側不到三公分處。

    「妳現在是怎樣?」他惡狠狠的一吼,活像要把嬌小的她一把扔出窗戶似的。

    「我剛才講了那麼多話,你都沒反應……」她縮了縮脖子,放下兩手的「證物」,不好意思地吐了下粉紅色的小舌頭,坐回椅子,「我只想試試看,你是下是頭部受到撞擊,影響了聽覺。」

    「妳他媽的不知道我最痛恨噪音嗎?」

    她一臉無辜,淨白的臉蛋上卻是毫無懼意,「你又沒說,我怎麼知道?」

    他深吸口氣,壓抑住憤怒的火焰,「好,妳倒是給我說說看,到底有什麼事,妳非要無所不用其極地把我吵起來?妳最好確定妳現在說出來的事情非常、非常的重要。」

    她才不管他的威脅,至少他開口說話了。

    采妍自顧自地問著自己想問的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無可奉告。」

    「無可奉告?」她轉了轉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吧,無可奉告先生,你現在受傷了,一時半刻應該也回不了家,你不需要我幫你通知家人嗎?你不怕你的家人擔心你?」

    「只要我付得起醫藥費,其它的事,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也不需要別人替我雞婆。」

    「雞婆?」她眨眨眼,一臉恍然,「你該不是在說我吧?」

    「正是。我很感謝妳救了我,妳要多少錢,隨便開個價,我車裡的公文包裡有支票,只要金額不太離譜,我可以立刻開給你。」

    「然後呢?」

    他說得毫不留情面,「拿了支票,請妳馬上在我病床前消失,現在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他的話著實讓她心頭有這麼一瞬問的怔愣。

    但,他既然是她下定決心要替自己贖罪的對象,又怎麼可能輕易放他走?

    雖然他不是李威,但他們卻長得如此相似……或許,根本就是李威在冥冥之中指使他撞上她的花圃,李威在天之靈知道對於他的永遠離開,她心中充滿愧疚卻又苦於無處彌補,所以,他特地派了他的替身前來,救贖她為他心痛的靈魂。

    而她,絕不會被他情緒化的反應給嚇跑的。

    「為什麼?」她托著下巴,清亮的嗓音裡沒有恐懼、沒有氣憤,只有淡淡的好奇。

    「沒有為什麼。」

    「那……」呼,他真是有夠酷的,那股漠然的冷,還真叫人有點吃不消。「我消失後,誰來照顧你?」

    「我有錢。」

    采妍假裝沒看見他的不耐煩,叨叨絮絮地卯起來又努力地說:「可是,請看護很貴喔,一天要好幾千塊呢,如果你住了一個月,就要花……」她扳著手指頭算了算,「至少六萬塊錢,哇,這可不是小數字耶。」

    尹浩的眉頭再度往眉心聚攏,「我有錢。」

    「還不只喔,除了這些,再加上醫藥費、餐費,還有你的修車費,這些林林總總的費用加起來,你的負擔不會太重了嗎?

    「再說,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能多一個認識的人幫忙,應該是百利而無一害。」

    「妳……」他狠狠地瞪住她,忍不住爆出狂吼,「我有錢、我有錢……我說我--有--錢--妳是聾子沒聽見嗎?」

    他簡直快被她吵死了!

    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她就不能走遠一點,別淨來找他麻煩嗎?

    若不是此時此刻,他的雙手雙腳都綁滿了繃帶,只能像個死人躺在床上,毫無其它的選擇,他絕對會想辦法把她喋喋不休的嘴用三秒膠黏起來。

    忍耐的,他努力壓制自己的脾氣,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有錢就可以請看護,有錢就可以負擔住院所有的開銷,有錢別說修車,就連換部新車也不是難事……總之,只要有錢,這世上就沒有辦不成的事!雞婆小姐,我什麼都沒有,就是錢最多,請妳閉上嘴,不必再多事地替我擔心,更別再囉唆了,行嗎?」

    然而沒有人知道,當他說出自己什麼都沒有,就是錢最多的時候,他的心底有多麼空虛。

    他是堂堂京城電子集團總經理,他有錢、有名、有權,但除此之外,他沒有自我,沒有時間,沒有愛情,沒有親情,更難有知心朋友……天曉得,這樣的日子,這樣的他,到底有多可悲。

    尹浩終究是將這股情緒強壓下來,很快恢復一貫的矜冷。

    「再說,妳我非親非故,沒道理要妳留在這裡。」

    他的脾氣來得猶如一道疾風,可在采妍早有定見的眸中,卻仍是無波無瀾的清澈。

    她誠懇地望住他,「你我非親非故,但我就是想當你的朋友、想對你好,不行嗎?我總覺得,你心裡好像藏著一座火山,埋了很多很多不滿,有我留在你身邊,也可以聽你說心事,這樣,應該沒有什麼不好吧?」

    他垂斂著眸子,冷道:「沒這個必要。」

    她沒好氣地挑了挑眉,「你都撞成這個樣子了,不需要再逞強了吧?我是要幫你,又不是要害你!那好,要不然你現在自己倒杯水看看,沒有別人的幫助,你連一口水都喝不著呢,還逞什麼強!」

    這女人,她存心在試驗他的耐性嗎?「我說過我可以請看護。」

    「好啊,你去請看護啊,可是我警告你喔,我是這裡的義工,進出這家醫院就跟進出自家廚房一樣頻繁,據我所知,醫院裡的幾個看護都是粗勇的歐巴桑,她們動作都很粗魯,而且不是普通的粗魯,而是非常非常的粗魯。」

    說完,采妍的小手毫不客氣地往他受傷的右手一碰,當下痛得尹浩齜牙咧嘴,一串「三宇經」不顧形象地脫口而出。

    「看,真的很痛吧?!我這樣輕輕一碰你就受不了了,更何況是她們職業性的大動作!」

    「妳--」他額冒冷汗,咬牙切齒地說:「妳到底想怎麼樣?」

    她微微一笑,表情無比堅定,「照顧你,直到你好起來,有能力離開為止。」

    他氣得大口喘氣,無法相信一向站在金字塔頂端發號司令的自己,竟然必須受制於一個小女人,而且完全拿她沒轍。

    但,他同時也是個頂尖的商人,當然瞭解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的真諦。

    他想,再不答應她的要求,她恐怕會做出更令他抓狂的事。

    「若妳堅持如此,恐怕無法從我身上得到任何一塊錢,更別奢望我會給妳一絲絲的好臉色。」他僵著臉道。

    「我甘願。」

    「那好吧,妳想作賤自己,我無權干涉。」

    說完,尹浩逕自閉上眼睛,一雙濃眉卻攬得死緊,薄唇更是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一副進入全面戰備、打算跟她來個長期抗戰,隨時準備要火力全開把她氣走的模樣。

    采妍沒有生氣,反倒無聲地彎起一抹微笑。

    她對自己的熱情有信心……不管此刻,他心中有多大的不滿,只要他從她身邊離開的那一刻,能帶著快樂,那麼,她的內心深處,也就能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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