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一起那麼不容易,為什麼可以輕易放棄?
她明明下了很大很大的決心想和他在一起,他明明好珍惜她好喜歡她的,他們絕不可能變成這樣的……
「舒妍,你別再自欺欺人了,聽話,不要任性,這個決定對我們兩人都好。我並不適合你。」邵一帆深呼吸了一口氣,要好努力才能對她的淚水保持無動於衷,對她維持如此的理性與無情。
舒妍望著邵一帆明明很熟悉、此刻卻很陌生的眉眼,不願相信她的不顧一切竟為她帶來這樣的結局;她頸上的蝴蝶結項鏈勒得她幾乎窒息。
他居然叫她不要任性,還要她聽話?
「聽話?憑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要我聽話?你們誰聽過我的話?」舒妍揩掉眼角的淚,越揩眼淚越多,覺得自己可笑至極,最後竟荒謬地笑了。
「你不能擅自替我作決定,也不能隨意安排我的人生。你如果原本就沒有和我走一輩子的打算,當初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誰都可以隨意安排她,就他不行,她原以為他是全世界最瞭解且尊重她的存在,沒想到她早被全世界背棄。
「我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認真。」邵一帆一時間被舒妍問到無語,最後竟說出這句他數年後回想,都懊悔不已的一句。
他的本意是,他從沒想過她拋下一切、到他身邊的心意竟會如此堅決。
他沒想過她有朝一日會願意和他私奔,沒想過愛情會來得這麼快、沒想過她父親會反對得那麼早、沒想過回歸正常社會那麼難,更沒想過他此時會感到進退不得、愧疚無比。
可是這句話充滿瑕疵,聽在舒妍耳裡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認真?什麼叫做沒想到我會這麼認真?你難道不是真心喜歡我?難道只把我當遊戲?」晴天霹靂約莫就是如此,他聽來無情的話語令舒妍受到極大打擊,幾乎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想帶著陪伴他到天涯海角的包包因驚嚇而落地,淒涼地躺在腳邊,令她更加感到自己的可笑與諷刺。
那些對她的呵護疼寵難道都是假的嗎?那些耳鬢廝磨交纏親暱難道都是騙人的嗎?
「舒妍……」邵一帆心痛地喚她,本想澄清些什麼,可又擔憂他說了什麼,會更堅定舒妍想和他遠走高飛的打算,心一橫,乾脆不承認也不否認,不著邊際地說了句:「舒妍,人生就是場遊戲。」
他意有所指的回答如願將舒妍所有的盼望全數打進地獄裡,萬劫不復,永不翻身。
他眼睜睜看著舒妍雙肩一垮,在他面前哭到渾身發顫。
她細細碎碎的哭聲擰痛他的心,令他一刻也無法呼吸;他不能再繼續站在她眼前,否則他會親手將她帶入危險之境。
「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邵一帆咬緊牙關,鐵了心轉頭便走。
一雙不住顫抖的手緊緊拽住他的袖子。
「不要,拜託,不要丟下我……」舒妍費盡全身力氣捉握他大掌,五指緊緊攀附那只她無法完全包覆的手,可憐兮兮且卑微地向他請求,拋去所有的羞澀與自尊。
「留在我身邊,拜託,不要拋下我。」拜託,請你繼續愛我。我只有你,我願意去你身邊,我的全世界只剩下你了啊。
她泫然欲泣的神情哀淒絕艷,拚命懇求的哽咽口吻楚楚可憐,可邵一帆卻不得不將她推開。
他不要她過著那種與父母親分離、隨時會有人上門尋仇的日子;他不要她因他涉險,更不要她放棄學歷,提早踏入社會,從天堂墮入地獄。
他不能繼續看著她,否則他遲早會因心軟而改變心意,他會親手葬送她的大好前程。
「不行。」他一根一根扳開她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旋足離開,就連最後再望她一眼也不敢。
短短兩個字,無比堅定,狠狠摧毀舒妍眼前最後一絲光亮。
她模糊無比的視線始終沒能留住邵一帆走遠的背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從她荒涼一片的世界裡離場。
人生就是場遊戲。
她彷彿看見一個大大的GameOver,硬生生截斷她和他的故事。
她以為她遇見愛情,可惜她只是一段他不想負擔的人生。
第7章(1)
人生處處充滿意外。
七年前的舒妍是邵一帆的意外,七年後的舒妍仍舊是他的意外,而且是讓他頭很痛的那一種。
「你真是太亂來了!你到底在想什麼?這不是在演戲,不是在開玩笑,剛才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邵一帆一路上持續絮絮叨叨,碎念個不停,真不敢相信他這輩子會有如此婆媽的一天。
自從他像吃盤小菜般輕鬆地解決掉後頭那三個倒楣鬼,並且十分肯定後面沒有追兵之後,舒妍手搭在方向盤上,驅車往港口餐廳的方向前進,姿態寫意,甚至還輕聲哼起歌曲,以指節敲打起拍子。
她有種終於向邵一帆一吐多年怨氣的輕鬆感,心中無比暢快。
「喂!舒研,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她那副沒把他當一回事的態度令邵一帆很不是滋味。
「沒有。」舒妍很愉快地承認,唇邊揚起的笑花險些沒氣死邵一帆。「我從我父母親那裡學到的最強本領,就是把耳朵關起來。」繼續哼歌。
這是什麼態度?邵一帆好想打她啊,可是當然捨不得。
不過,提起她父母親……邵一帆停頓了會兒,摸了摸鼻子,又抓了抓那頭已經亂得可以的黑髮。
之前,他與舒妍少有獨處的機會,除了剛剛被困在倉庫裡那種不得不的情形,舒妍見了他要不是把他當空氣,要不就是躲他躲得跟見了鬼一樣,哪能這樣好好坐在他身旁?
機不可失,邵一帆一陣糾結過後,好不容易問出自從與她重遇之後,一直很想問,又不敢輕易碰觸的問題。
「你父母親還好嗎?」短短一句疑問,其實背後隱藏的問題還有很多。
你父親的身體還好嗎?你和他們關係好嗎?當年我離開之後,他們還有繼續為難你嗎?你姐姐還造成你的壓力嗎?
這些疑問不論是哪一個,對他們來說,都因格外彰顯出他們曾有的親近,於是顯得特別尷尬。
「還可以。」舒研悠悠望了邵一帆一眼。那陣光意味有些深長,足以令他感受到種種愧疚不安與心虛自責。
假若他夠關心這些,當初又何必獨留她面對?他縱有萬般離開她的苦衷,可對她來說,他毫不留情的辜負是鐵錚錚的事實。
「自從我工作室上軌道,年收入破百萬,當過幾期雜誌封面人物,接受過幾個遊戲節目採訪之後,我又開始是他們的女兒了。今年過年時,我媽甚至還打電話來問我要不要回去吃年夜飯。」舒妍說得淡淡的,但這句話充滿無可錯認的無奈與諷刺。
「回去?」邵一帆揚眉,很快捉住關鍵字。
「嗯,我沒有跟他們一起住。」舒妍自然明白他的疑問。
「我決定不讀研究所之後,和家裡關係降至冰點,斷了經濟來源。後來,我就在學長們弄起來的工作室裡打工,賺學費和生活費,一直留在台北。」沒什麼必要隱瞞,舒妍據實說了。
「學長?我以為你的工作室是你獨立經營的。」
「現在是這樣沒錯,可最初創辦者不是我,是繫上兩個大我幾屆的學長弄起來的。他們畢業後因為還有別的出路,無法繼續經營,所以我就接下來做了。本來,有點擔心會不會在我手上做壞了,這些年風氣漸漸起來,做出口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舒妍唇邊綻出淺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