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半無情酒吧雖然已經開始營業,但通常不到九點,是不會有客人進來的,更何況是個看起來精神有點疲憊,穿著利落褲裝的女性。
她一走進門,什麼話也沒說,就坐在平常常坐的那個角落裡。
「要去招呼嗎?」
服務生之一手拿著MENU問著冷千風。
「嗯……」他穿著酒保穿的背心跟白襯衫,挺拔的身軀站在吧檯裡,顯得有點遲疑。
但也不過就這半秒的猶豫,他突然接過服務生手中的MENU,說了句「我來好了」就走出吧檯,朝角落的她走去。
其實他並沒準備這麼快就看到她。
照過往這幾個月的慣例,她通常是在星期三淑女之夜跟星期日才會來,沒有在星期一就來這的習慣。
所以雖然昨晚聽完了她的留言,還有關於她對他的書的建言跟企劃方向後,就算他不想承認,但那難得起風的心湖,卻也確實有了不小的漣漪。
她用心看他的書的程度,超過他認識的大多數人不說,她的企劃,也的確叫他十分感興趣。
他走向她,越走近,越能感覺到今晚的裘涓涓跟以往不同。
她沒帶著朋友來,沒發言的時候,感覺上除了少了份憤世嫉俗的犀利外,更多了份感性的優雅魅力。
她以往披散著的如雲長髮,這會兒正鬆鬆地盤在腦後,一截平日從未見過的粉嫩白皙頸項,因為她偏著頭不知道在看桌子下什麼東西的姿勢,而顯得性感撩人。
窈窕修長的身軀,褪去米色帕西裝式小外套,姿態優雅輕鬆地坐在沙發椅上。
她穿著淺米色的長褲,跟V墾開大領的粉色絲質襯衫,淺淺地露出那略顯柔軟曲線的胸型。
她……遠比他想像中的還有魅力!
「嗨!今天來得真早。」
他將MENU遞給她,卻被她優雅地舉起手擋住,她看也沒看他一眼,目光依然在桌子底下的某處。
「嗯,給我一杯一樣的吧!」
可是他卻沒跟往常一樣立刻回頭調酒給她喝,反而淺淺地皺起濃眉,「妳……吃過了嗎?」
「嗯?」
她真的看不出桌子底下的那個開關盤到底是可以用,還是不可以用的?
有些恍惚的抬頭,她看向冷千風,「你說什麼?」
「我說沒吃過飯就喝酒,對身體不好。」
他邊說也邊低頭,想知道桌子底下到底是什麼東西讓她看這麼久。
「喔!」她笑笑,「多謝你的關心,我吃過了。你們底下那個插座能用嗎?」
她終於忍不住問了。
「插座?」他瞭然地點頭,「可以用,情人節或特殊節日的時候,會用來點桌燈。」
「喔,原來是這樣啊!」裘涓涓聳聳肩。她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只是一時好奇罷了。
可是才抬頭,卻發現冷千風還杵在原地。
「還有什麼事嗎?」她好奇地偏著頭看他。
今晚的風跟以往似乎不太一樣,過往,他真的像是一陣在酒吧裡的輕風,溫柔可人,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淺淺地掠過每個女人的心湖,而不像今晚……
怎麼說?比較像個真實的人。
「嗯,沒什麼。今天怎麼這麼早來喝酒?」他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這是怎麼了?他今晚還沒準備好要當WIND嗎?
「嘎?」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豐潤的紅唇輕輕漾出個笑,「我只是剛好走到附近而已。怎麼?你是真的在關心我嗎?」
「也許喔。」冷千風表面上看來不為所動,但是心卻破天荒地抽了下。該死!真被她說中了。
從看到她起就有些恍惚的腦袋,這會兒被她一語戳破心事。沒錯,他竟然真的有點關心她。
不著痕跡地,他往後退了一步,鎮定下自己的心神,俊顏上也掛上屬於WIND才會有的溫柔淺笑,「怎麼?今天不嘲笑我對妳的溫柔嗎?」
「嗯。」裘涓涓看著他,知道他又變成那個比較不真實的WIND,她聳聳肩,輕笑──這樣也好!
否則剛才的那個他,真的會叫人有點心動呢!
「不了,這裡沒半個客人,只有我──」她故意眨眨眼,跟他開玩笑,「所以你現在的關心,我就勉強接受好了。」
「呵呵。」他笑了,優雅地鞠了個躬,「真是。我先去調酒給妳喝好了。」
「謝啦!你的SLING真的是一級棒!」
目送著他優雅的身形走回吧檯裡,裘涓涓臉上依然掛著輕鬆自在的笑容。今晚的確沒什麼事好擔心的。
最擔心的是無晴已經收到她的消息,他會怎麼回她呢?
其它的就是好好享受WIND這一流的酒保,調出來的SLING吧!
※ ※
酒,調得很快──
口味一如以往一樣,略顯辣味的清澈中帶著櫻桃酒的甜美,另外入口後,還隱約地飄蕩著一股她所沒嘗過的辣香。
「今天的味道可以嗎?」
現在還不到八點,今天的WIND顯得特別悠閒,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沙發旁邊,一臉好整以暇要陪她聊天的模樣。
裘涓涓笑了,沒像以往一樣的趕他去別桌的女客那裡。她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把那杯透著深粉紅色的冰涼酒液,貼在自己細緻挺秀的小鼻樑上。
「你知道嗎?」她的紅唇在杯子邊緣遊走著,性感無比。「如果要用酒來比喻,我會覺得星加坡司令擁有的是一種理性跟感性兼具的靈魂。」
「放在男人的軀殼裡嗎?」
「對。」裘涓涓淺淺地透過酒杯邊緣瞥他一眼,眼裡有著激賞,「而我想要的男人,就是個有這樣靈魂的男子。」
他心神一晃,被她的模樣給勾去心智。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她有雙略帶鳳勾、媚態十足的晶眸,以往他只覺得她長相平凡,普通大小的眼睛,略微秀氣的鼻子,還有略顯豐潤的嘴唇,全都長在一張大都數人都有的鵝蛋臉上。
可今天……
是那杯酒令她的臉起了特殊效果嗎?
怎麼……她看起來好性感、好醉人?
「嘿,我在跟你說平常都不說的事情耶!你不專心喔!」她嘲笑他有點恍惚的神智。
「嗯?我是在看妳……妳今晚特別美,妳知道嗎?」
冷千風用WIND那種溫柔又帶著一點輕浮的招牌態度回答她,同時斂回心神,他沒有忘記他要跟她聊天的真正目的。
老實說,他想知道的是她為什麼能想出那樣的企劃,她是怎麼從他的一字一句間抓住無晴,同時也是冷千風和WIND的性格。
昨天那些錄音的內容,真的聽得他一夜難眠。
「是嗎?呵……這我不反對,因為我今天的心情很美。」
「怎麼?是工作有了好結果?」冷千風毫不猶豫地就切入核心問題。
「嗯……不算,但是花了三個月的精神我已經盡人事了,而接下來也就只能等待了。」
「因為等待,所以心情好?」他的語氣中有絲困惑。
他的困惑讓她笑了。
「是啊!這是一種人生態度。每次我都抱怨這、抱怨那的,實在很不好,現在該抱怨的都抱怨完了,我就只能等嘍!」
「等什麼?聽說妳是個編輯,是嗎?」
「嗯。我在等一個大牌作家給我答覆。唉,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我的留言而生氣,不過我想我盡力了。」
「生氣?怎麼說?作家都很有脾氣嗎?他當面罵過妳?」他明知故問。
「也不是啦!其實我並不認識那個作家,但是……」她思索了下,才道:「其實我覺得那個作家本身該是個很無情的人吧,說他生氣倒不如說他可能會覺得自尊受辱而不想理我。」
冷千風的眉頭忍不住地挑了下。現在聽到這話,他才真覺得自尊受辱咧!
但是他當然不會說出口。
「怎麼說?妳覺得那作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算在她的留言中已經聽過大慨,但是他想以第三者的角度來聽聽「無晴」在她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嗯……」
平常她是不會說出這些事情的,但是也許是今天的星加坡司令有魔力,更也許是今天的WIND看起來很真實,真實到令她想告訴他某些事,所以話就很自然而然從她嘴裡出口。
「他是個專門寫愛情的作家,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個少見且心思細膩、情感豐富不已的男人,但是……」
「嗯?」
「其實我卻跟大家的想法不同,我反而覺得他本人其實很無情,或者該說根本沒有自己體會過愛情到底是什麼。」
「喔?」冷千風掩飾著眼裡的不悅,「怎麼說?妳不是說他是個有名的愛情作家嗎?」
「是啊!但如果說愛情是一場永不停息的戰爭,那麼他給人的感覺則像個帶兵打仗的司令官,他指揮著旗下的千軍萬馬陷落在愛情海中流血流淚,自己卻冷眼旁觀,踏著別人為愛情犧牲的屍體用來寫作……我不是說他這樣不好喔!」
她突然有點慎重地聲明,「事實上,我覺得他比大部分作家都能抓到愛情的盲點,而且你知道嗎?他的小說會隱約地帶出前本小說的影響力,看起來就像極了他利用某個人照著他的方式去談戀愛,然後,把那個人的心結情境轉圜,全部用在下一本小說裡。很神奇吧!這種作家真的很少見。」
冷千風看著她,久久說不出話來。她的話讓他心神驛動,沒想到當面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他的心底會有這般震撼的感受。
相較於大部分的人,都讚揚無晴是個熱情敏感、觀察人心細微的作家,她的說法和銳利得能看穿他眼眸的心思,簡直就像暗夜裡唯一的一顆明星。
亮得……讓人想毀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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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所有無情酒吧的熟客都發現WIND和往常不一檬。
他一直守在一個看起來相貌普通的女人身旁,兩人說說笑笑,聊得好不愉快,不像以往,他只是個守護著女人的溫柔Bartender。
「這是第幾杯星加坡司令了?」
裘涓涓拿著酒杯,笑得好憨、好無辜,嫩白的頰上染上兩抹艷色,鳳勾的眼兒因醺醉而更顯媚態。
「這是溫柔的星加坡司令。」冷千風笑著,答非所問地回答,「石榴汁的比重重了點。其實妳也算是個無情、只負責觀戰的人,對嗎?」
「什麼無情……我是不懂……起碼我不會像無晴那樣裝懂。」
「妳說我裝……」差點又失控,還好她已經醉得差不多了,冷千風笑問:「妳就確定自己能判定一個人懂不懂愛情?難道妳沒聽過,聰明人從別人的失敗中學習教訓這句話嗎?」
「你很崇拜無晴喔!風……」
「嗯?」
「你整晚都在幫他說話。」
「是嗎?」
「嗯,要是我不瞭解你本來就是這種溫柔、對每個人都留情,但也對每個人都無情的性子,我一定會以為你就是無晴本人,不然也是他的崇拜者。唉,說來也是啦!你說的話其實也沒錯,真正的聰明人,看愛情的態度應該就要像無晴那樣,看似沉淪甚深,實際上卻又比誰都清醒。」
奇怪,她一直以為自己的酒量還不錯,怎麼才幾杯星加坡司令,就讓她頭暈腦脹?
「那……妳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那個無晴?」
「不喜歡也不討厭。我認識他的文筆,又不認識他的人,何來喜歡或討厭?」
裘涓涓說得好瀟灑,卻沒注意到冷千風的神色一變。
不喜歡也不討厭?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忽略的感覺,竟然是這樣的不好受。
「其實也許我也不會愛人吧,唯一會愛上的,大概只有這杯星加坡司令了。」
「星加坡司令?怎麼說?」
他知道她愛喝這種口味的星加坡司令,可是卻是第一次感受到,她對星加坡司令這種酒,似乎有極特殊的情感。
「什麼怎麼說?」
「就是星加坡司令啊!為什麼愛喝?」
「就是因為……」
裘涓涓幾乎就要開口了,可是眼神迷濛的她,似乎又有這麼一瞬間的清醒,她止住了原來想說的話,看向冷千風,然後嫣然一笑。
「我頭好暈……我想我愛喝的原因,是因為你調的很好喝吧!風……」
神智漸漸地離她遠去,她緩緩地靠向桌面。
看著她那逐漸往桌上趴的模樣,冷千風伸出手來,才想撫上她那看似灼熱嫣紅的臉頰時,手突然停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
這種酒醉的女人他看多了,可是這卻是他第一次打從心底湧起一股憐惜之意,他竟然真的只是純然地想要安撫她?
不!
他淺淺地退後一步心追樣太不正常了!一點都不像他。
但是……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臉龐上時,卻又不自覺地柔和了起來。
也罷。因為他知道,自己反正已經決定要跟她玩一陣子了,那麼安慰她,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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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破天荒的,WIND沒有回到愛人的身邊變成無晴。
反而在附近的賓館過了一夜,而當他早上直接開車回到住所,用冷千風的身份直接上九樓,一進門就見在客廳跟女人溫存的樊雲章。
嚇一大跳的樊雲章,匆忙地「請」走那個上次出國認識的空姐後,直接跟冷千風進了他的書房。
在無情酒吧樓上的書房,是名作家無晴的工作地點,而這裡的書房,則是冷千風平常用來處理他那龐大資金流向的根據地。
看到了裸著上半身的樊雲章走進來,他只說了一句話。
樊雲章聽了愣了一下,「你說什麼?要我搬走?!」
「對。」
「欸,你……該不會是因為我剛才……不對!你不是這種人。」
他又不是第一次被他逮到,他甚至曾有多找幾個女伴來,冷千風也是玩得不亦樂乎。
冷千風懶得理他,開了計算機,逕自跟美國的經理人聯絡。他是美國跟日本的兩家公司的大股東,這兩家公司都是專門收售各種經營不善,或是管理階層想要轉手的金融控管公司。
所以可想而知,當年他因為寫書所得到的利潤,如今已經運轉成一般人工作好幾輩子,也難以達到的天文數字。
「我想,原因是那個女編輯吧?」
樊雲章的聲音突然傳來,令他敲著鍵盤的手停了。
有這麼半秒的沉寂後,冷千風道:「我在開會。」
「啊哈!我說對了。」樊雲章可得意了。想來最近比較特別的事情,也只有那個女編輯不斷打電話來邀約書稿,「我就知道,見色忘友。」
那個叫做裘涓涓的女編輯雖然沒有特別好看,但是平淡的五官卻有股獨特的韻味,有點堅強、有點獨立,又有點孤單的氣質,會讓人不自覺地想憐惜她。
「什麼見色忘友?」遠在太平洋彼端的傑克,好奇的聲音從計算機的喇叭中傳出來。
「沒什麼見色忘友。」冷千風先回答,然後關掉麥克風,接著才轉頭看向樊雲章,「我才不是那種人。」
「那幹麼要我搬走?」
「開麥克風我要聽!」傑克的聲音不斷地從喇叭中傳出來,但是書房裡的兩個男人都懶得鳥他。
「我有事情要用房子。」冷千風捺著性子跟好友解釋。
「什麼事?拜託,這房子一個月的租金貴得嚇死人,你想自己全部負擔喔?」
樊雲章知道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就是誓在必行。
可是他不甘心,這房子當初是他找的耶!天底下沒幾個此這裡還容易泡美眉的據點了。
「我買下來了。」
「嘎?」樊雲章愣愣地看著他,「什麼時候的事情?」
「剛才,我直接跟房東說過了。因為我要造成某人的某種錯覺,所以要用這房子,既然這樣,你就不能住在這裡,快點滾吧!以後有機會讓你回來住,繳房租給我就行了。」
說完話,冷千風又坐回計算機前,一副大事抵定,談話就此結束的模樣。
「你……」樊雲章恨恨地瞪著他,「你太沒義氣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冷千風懶得理他,又開始敲鍵盤跟太平洋對岸談話。
「開麥克風,章,跟我說,發生什麼事了?」
傑克不死心,還想問──一票好友中,就數冷千風最惹人厭,什麼事情都會,但卻什麼情緒都沒有,總是完全不受牽制,永不失控的樣子。而現在似乎有好玩的事情,他怎麼能漏掉?
冷千風一挑眉,在鍵盤上迅速打著,「不干你的事。傑克,幫我買進道瓊期貨一百口,耍賣掉時我會通知你。」
打完字後,他把計算機設成暫停,接著起身走過還是一臉怨氣的樊雲章身旁。
「我要去洗澡了,你明天晚上以前搬走就可以了。」
「啊……你……你……好!」樊雲章指著他往浴室走的背影,恨恨地道:「我們言盡於此了!」
決絕的話才一出口,就看到冷千風頭也不回,只是舉起右手揮了下,「再見。」
「你這死人頭!」樊雲章怒氣爆發,狂吼,「媽的!虧我們還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你現在竟然喪失神智,只為了一個女人……」
「我才沒喪失神智,我更不是為了她。」冷千風終於轉身看著他,眼裡那瞬間激憤的神色,在三秒內冷靜下來。「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很久沒有這麼想玩某個女人了。」
今晚跟裘涓涓聊了這麼久,他只有一種放過這女人很可惜的感覺,所以才會衝動……不不,是深思熟慮地買下這棟房子,打算營造出一個優質好男人的形象給她看。
他告訴自己,只是很久沒有這麼想玩了。
玩掉一個竟然膽敢看穿他的女人!
「唉!」
樊雲章看著他臉色的轉變。認識好友多年,豈會不瞭解現在是什麼狀況?他皺皺眉頭,看來,自己是搬定了。
「好吧!我搬就是了。」
一聲無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