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緊挽著他手臂的似印,水盈的眸子一直望向外頭,反覆在心頭想著秦似魅對她說過的話,提心吊膽地想著秦似魅何時會來,並且絲毫不敢讓段凌波離開她的視線。
「愛妻。」對她一逞神遊大虛很不滿的段凌波,偏轉過她的臉蛋,在她的芳唇印下重重一吻。
「啊?」被吻回神的以印張大眼看著一臉不痛快的段凌波。
「你去廟裡上完香後就一直心不在焉,你到底是跟觀音聊了些什麼,以致對我這麼視而不見?」段凌波邊抱怨邊執起她青紫未消的手腕,「還有,你還沒告訴我這手是怎麼傷的。」
「沒什麼……」似印閃爍著眼眸,試著把手傷的事遮掩過去,「這是我……不小心跌傷的。」
「那這個呢?」段凌波不以為然地挑挑眉,撥開她的衣領指著上頭可怕的深深指印。
似印侷促不安地看著他的眼眸,不知該怎麼對這掐痕圓謊。可是她又不願說出這是何人所為,因為她知道,一旦說出了秦似魅後,他勢必會追問秦似魅傷她的原由,而後就像是抽了頭的線繩,所有她不想讓他知道的皆會一一被拉出來,她那不願讓他知道的身份,也將無所遁形。
如果他知道她是被派來殺他的刺客,他還會這般疼愛她嗎?他若是知道了那些她極力想忘掉的事情,她還能這樣待在他的身旁嗎?她不想知道,因為她怕她將會失去眼前的一切。
段凌波盯著她那游移不定的眸子,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懼,看到了她的左右為難。
他拍拍她的頭,「算了,你不想說我就不追究,記得下次出門時自己小心點。」
似印期期艾艾地望著他,「凌波,我……」
「身子不舒服嗎?」他邊幫她那只受傷的手上藥,邊漫不經心地問。
「不,我想說的是……」似印才想告訴他最近要多注意些自身的安危,收到下人通報的柳仲便闖進來打斷她的話。
「大人,門外有個女人自稱是夫人的妹妹,想要求見夫人。」
「妹妹?」段凌波狀似訝異地揚眉,轉首問著臉色雪白的似印,「你有妹妹?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
「我不見她!」似印緊張地環緊段凌波的手臂,大聲地向柳仲回拒。
柳仲為她反常的態度皺著眉,「可是她說她遠道而來,就是為了想見夫人一面。」
「不見,立刻把她趕走!」不能讓似魅接近凌波,她不能讓似魅有機會對凌波下手!
段凌波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脊,「愛妻,難得有娘家的人來看你,怎麼可以讓她站在門外不見呢?這大夫禮了。」
「我和她的情誼不好,我不想見她。」急如鍋上蟻的似印直向他搖著頭。
「可是我很想見見你的家人。」段凌波笑咪咪地對她說完後,便朝柳仲揚手指示,「柳仲,去請她進來。」
「不可以……」似印才想去攔住柳仲,就被段凌波一把捉回懷裡。
段凌波輕敲著她的眉心訓斥,「別亂動,藥還沒換好。」
「凌波,你聽我說……」六神無主的似印當下什麼都不管了,緊張地想在秦似魅到來前把一切都說給他聽。
「還會疼嗎?」段凌波卻絲毫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裡,端執起她的手腕,「看你,手抖成這樣,這教我怎麼換藥?」
她用力抽回手,「別管我的手了!」他就要大禍臨頭了,他還有閒暇管這些小事?
「當然要管。」段凌波慢條斯理地捉回她的手腕,依舊細心地為她上藥並且為她換上新的紗帶。
秦似魅酥軟至骨子裡的嗓音,輕輕傳進似印的耳裡,「姐姐,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似魅……」似印渾身緊張地抬起頭,看著那一身紅艷、打扮得妖撓冶魅,足以吸去所有男人目光的秦似魅,已亭亭立身在門前。
段凌波狀似驚艷地睜亮眼,「她叫似魅?」
「凌波,我不舒服,我們回房裡換藥!」看到段凌波食色性也的老毛病又冒起了。似印慌張地拖著他要離開原地。
「姐姐病了嗎?」秦似魅一臉憂心地看著她,蓮步輕移地踏進門內。
似印驚嚇地捉緊段凌波,「你別過來!」
「愛妻,我看你是真的不太舒服。這樣吧,就讓我來幫你招呼小姨子,你先回房休息一下。」段凌波將她緊攀在他身上的雙手撥開,柔聲在她耳畔安撫。
「我不要……」一想到讓他們兩人獨處將會發生什麼事,似印雪白的小臉就更加無血色。
段凌波不理會她的抗議,將她推給身後的兩個人,並刻意對他們使了個眼色,「柳仲、桃孟,帶夫人回房,並且找個大夫來為她看看。」
「是。」一點就通的柳仲和桃孟,馬上一左一右地挽扶著似印。半強迫地將她帶離此地。
被人架著走的似印慌張地大叫,「凌波!」
「乖,先看大夫要緊。」段凌波含笑地朝她揮揮手,而後轉身對杏季低聲吩咐,「去看情況,苗頭不對就同我通報。」
杏季瞭解地點點頭,也尾隨著他們離開。
秦似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本來她還擔心該怎麼打發那個會壞了她好事的似印,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來一副好色模樣的段凌波,主動的為她支開了所有會礙事的人。看來她今日這一身精心的打扮,果然能對這個風流名滿京城的男人起作用。
「姐夫。」她極力將音調放至最軟最媚,款款地向他曲身行禮,段凌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迫不及待地向她招手,「都是自家人嘛,不必客套了,坐。」
秦似魅壓下心中得意的笑意,故意緩慢地走向他,在快接近他時腳步忽地一軟,像朵紅雲似地軟軟跌進他的懷裡。
「姐夫,我被日頭曬得有點暈……」她一手攬著他的肩頭,一手撫著額,星眸半瞇地在他懷中輕喘。
段凌波如她所願地將她攬進懷裡,「那就休息一下好了。」
「多謝姐夫。」秦似魅朝他綻出惑人的笑容,攬著他肩頭的手,無聲無息地露出一截短刀,打算趁他偷香的時候迅速完成任務。
「俗話說,色字當頭一把刀。」段凌波在她舉刀欲刺之前,不慌不忙地開口:「小姨子,你的這把刀是想抹誰的脖子啊?」
秦似魅的臉色驀然一變,「你的!」
「恐怕不行喔。」段凌波出手快如閃電地在她身上連連施點了數穴,而後將那個中了他獨門點穴功夫的女人推離身上。
反被他先發制人而全身不能動彈的秦似魅,怔怔地站在他面前,不敢相信這個滿面笑意的男人,居然能在剎那間出手比她還要快。
「我原本還希望你會有點耐性,沒想到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段凌波抽掉她手中的短刀,將涼涼的刀身貼在她的臉頰上,「告訴我,司馬相國是不是日日想、夜夜盼著我的這顆人頭,所以才叫你一看到我就快快動手?」
她的秀容瞬間變得很猙獰,「楚似印告訴你的?」
「不,她還被蒙在鼓裡,什麼也不知道。」他只是個很愛演戲的男人,既然似印有心隱瞞,那他也只好順從似印的心願陪著她演下去。
「你想怎麼樣?」身陷困境的秦似魅,不甘心地盯著他臉上從沒有變過的笑容。
段凌波傾身在她面前反問:「那日,你是怎麼對似印的?」
冷汗瞬間滑過她的心頭,「你……看見了?」怎麼可能?那天她明明調查過段凌波在府內讓似印一個人落單,她才會去找似印的,他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我不但看得一清二楚,我這個人還很懂得什麼叫禮尚往來喔。」段凌波扳著雙手,微笑地朝她眨眨眼。
「禮尚往來?」
段凌波執起她一腕,飛快地點破她腕間的重穴,心滿意足地看著她的手腕軟軟地垂下。
疼痛不堪的秦似魅,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段凌波!」
「怎麼,你也會疼啊?」他的愛妻被她傷了後連聲疼都不喊,這個女人又是在叫什麼?
「既然你知道楚似印也是派來殺你的,你為何不對她動手反制?」她不懂,同樣都是刺客,似印到底是對他做了什麼,才能活到今天?
「她是我的親親愛妻,我怎會對她做出這種事呢?」段凌波說著說著,大掌猛然制向她的頸項,將她掐按得幾乎無法喘息。
「你……」秦似魅的雙眼睜得老大,對這個手段與外表一點也不符的男子徹底改觀。
「我給你一個機會。」段凌波在將她掐得快斷氣之前,低下頭對她淡笑地警告,「我不想讓似印知道咱們之間的小小恩怨,所以你就在似印回來之前快滾,你要是走慢了活,那可就別怪我把你剁了餵狗。」
「我不信你會殺女人……」不願空手而回的秦似魅猶自咬牙硬撐。
段凌波緩緩在掌間施上力道,「你可以親自證實一下。」
「等等……」無法喘息的秦似魅這才發現他絕對狠得下心,「不要……不要殺我……」
「大人,柳仲攔不住夫人,夫人已經朝這邊來了。」杏季在段凌波就要掐死她之前,急忙地跑來,低聲在他耳邊通報。
段凌波不留情地將她一手甩擲在地,「今天算你走運。」
「似印!」把握時機的秦似魅,立刻用盡全身殘餘的力氣大聲呼喚。
匆匆忙忙趕來的似印,不解地看著委坐在地頻頻換息的秦似魅,以及那個坐在椅裡涼涼喝著香茗的段
凌波。
「這是……怎麼回事?」她從不曾看過似魅如此狼狽,在她不在的這段期間,他們兩個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小姨子不小心腳滑絆了一校摔疼了手。」
段凌波自椅間站起,主動提供解答,並朝坐在地上的秦似魅伸出手,「對不對,小姨子?」
「對……」秦似魅膽戰心驚地任他將她拉起,皺著眉隱忍著同意那個快將她掌腕握碎的段凌波的說詞。
段凌波滿意地鬆開手。「小姨子,你不是還有要事急著走嗎?可千萬別誤了時辰喔。」
「似印,我有事先走,告辭!」秦似魅聽了腳下一步也不敢多留,回頭看了似印一眼,便飛快地離開。
「似魅?」似印一頭霧水地看著她那走得急忙又匆忙的腳步。
段凌波在她呆愣時自她身後環緊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看著遠走的秦似魅,忍不往低聲淺笑。
「凌波?」似印更是無法理解地看著他臉上快樂的笑容。
段凌波嘖嘖有聲地親吻著她的面頰,「看來看去,還是我的愛妻最美,你那個妹妹遠比不上你的半分。」
「你和她……」她忐忑不安地按住他的唇,「做了什麼?」
「閒聊而已。」他不正經地咬著她素白的指尖,「放心,我很安分的,絕對不會對你以外的人亂來,更不會有二心。」
「那她有沒有對你做什麼?」她擔心的不是這個,她擔心的是似魅有沒有對他做出不利的事來。
段凌波壞壞地揚著笑,「愛妻,你在期待她對我做些什麼呀?」
「我才沒有。」為了避免他起疑,似印忙不迭地把滿心的疑水全都吞回肚子裡去。
「柳仲,大夫看過夫人了沒有?」段凌波眼眸轉了轉,回頭問向杵在他身後的柳仲。
「看過了。」
「那大夫怎麼說?」段凌波一手將似印摟抱在懷裡,讓看不見他臉上神色的似印背靠著他。
「大夫說夫人的身子很——」才想要說出大夫診斷的柳仲在說了一半時,突然發現段凌波的眼神變得很陰寒,挑揚著眉對他淡淡警告,使得他不得不趕快住口。
「很怎麼樣?」段凌波雖然出口的話依然平淡如水,可是那雙盯著柳仲的眼眸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很……」識相的柳仲趕緊解讀他眼中的暗示,「很不大對勁?」
「怎麼個不對勁法?」段凌波邊說邊用口形叫他再接再厲。
柳仲緊皺著眉,不太確定地照著他的指示編出謊言,「夫人她……染上了風寒?」
「風寒?」似印懷疑地看著柳仲,「我沒有啊。」
她全身都好好的,哪有生什麼病?
「你當然有。看你,臉色蒼白成這樣,當然是染上了風寒。」段凌波轉過她的芳容,愛憐不已地撫著她的臉龐,還不忘叫柳仲幫腔,「我說的對不對,柳仲?」
「對……」在段凌波的強力威脅下,柳仲只好硬著頭皮再度說謊。
段凌波實在是太滿意有這種手下了,「那大夫有沒有說夫人需要有人全心照料?」
「那個……」柳仲看了看身邊兩個惡狠狠瞪著他的桃孟和杏季,再看向那個笑面虎段凌波,決定再向惡勢力投降,「是……有這麼說。」
桃孟和杏季聞言馬上在背後對他又捏又打。
「既然如此,那我就當仁不讓啦。」得逞的段凌波,滿心開懷地抱起懷中的愛妻。
似印完全不明白他幹嘛笑得那麼開心,「什麼當仁不讓?」
段凌波振振有詞地告訴她,「除了我之外,有誰更合適來照顧你?」這種小事由他來就行了,不需要其它人來幫忙。
「我有病到需要人照顧嗎?」聽他說得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似印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染上了風寒。
段凌波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你太需要了,而照顧愛妻是我這為人夫的職責,因此我決定暫時不上朝,留在府裡全心照顧你。」
「大人!」三個識破他詭計的男人,氣急敗壞地對他大聲嚷嚷。
段凌波寒目徐徐掃過他們三個,「你們有別的意見嗎?」
「沒、沒有……」
「愛妻,咱們回房。」段凌波在轉過頭來時,又眉開眼笑地對懷中的似印說著。
段凌波和似印一走,桃孟和杏季就忙著找幫助段凌波的柳仲算帳。
「你剛才幹嘛要幫他說謊?」杏季一拳重重敲著他的頭,「你想繼續累死我們啊?」
柳仲無辜地轉著十指,「我也是被他給威脅的嘛……」哪有辦法?要是不照著主子的意思辦,壞了主子的好事,他回頭一定會被修理得淒淒慘慘。
「這下可好,他又有借口不上朝了。」桃孟頭痛萬分地撫著額,「咱們又要準備和外頭的官員們長期抗戰。」
***
似印拆散了頭上的流雲髮髻,褪去一身的綢棠,以足輕點水面探試著水溫。
水氣氤氳的浴房中,隱隱暗飄著浮香,晚風吹起,輕輕掀起浴房外層層疊疊厚重的幕帳。
放鬆了身子沉浸在寬廣浴池裡的似印,將沐濯過的長髮披散在池岸上,她仰靠在池子邊,靜看著房內瀰漫無邊的水霧籠罩著她,像張保護的網,又像迷惑的煙雲,令她思維糾結百轉地想著今日似魅那怪異的舉止。
她知道似魅在撒謊,因為她從未見過心高氣傲的似魅會對一個男人如此言聽計從。似魅素來都不是會乖乖聽從男人言語的人,怎麼今日凌波說什麼似魅就應什麼?似魅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這一點她很確定,她實在是很難相信曾經撂過話一定會來對付凌波的似魅,會這麼簡單且不明究裡的打退堂鼓,但她又從那個笑容都沒變過的凌波臉上找不出一絲異樣。
她輕歎口氣,也罷,既然凌彼都說沒什麼,她就姑且相信他們兩人之間沒發生過任何事,她只要再小心提防著似魅會再找上門來就成了。
也不知自己在池子裡泡了多久的似印,伸手輕觸披散在岸上的發,覺得它有些干了,但這一池暖熱溫融的熱水又讓她捨不得離開,她索性不起身,往後伸長了手臂找著她放在岸上的節梳,可是摸索了老半天,她就是摸不到它。
一雙大掌將她所要尋找的節梳輕遞至她的面前,「找這個嗎?」
「謝謝。」
她下意識地接過它並且向來者道謝,但當她再仔細回想那個聲音的來源後,她受驚地轉過身來,看著那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段凌波,就蹲在池岸邊笑意盈然地望著她。
「呀啊——」她邊叫邊驚慌失措地將身子縮回水裡。
段凌波適時攢住她好不寄易才披干的長髮,沒讓它陪著她一塊兒下水,並且沒好氣地瞪著她那副像是看到了採花大盜的表情。
「我又沒對你出手,你是在叫些什麼?」從娶她過門到現在,他都一直對她忍忍讓讓的,她不要他碰,他就不碰,現在他也不過是想看看美人出浴的模樣,這樣也不行?
「你……」全身浸泡在熱水裡的似印,幾乎想把羞紅的臉蛋也躲進水裡,「你進來做什麼?」
「幫忙啊。」段凌波拉著她的發,將她輕輕地扯靠向他,隨意地將她的發盤紮在頭頂後,就忙碌地挽起自己的袖子。
似印皺彎了柳眉「幫什麼忙?」
「你是個病人,為你洗澡淨身這種小事交給我就成了。」段凌波咧笑著嘴,一手拉開自己的衣襟。
「這種事不需要你來幫忙!」似印忙在他把外衣脫下前站出水面制止他,以防他這個愛跟著她的男人,也跟著她下水來。
「哎呀。」段凌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好一會兒,慢吞吞地發出了這句叫聲,並且朝她招招手,要她靠過來。
「怎麼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似印,照著他的手勢乖乖地浮游至他的面前。
段凌波一手復上她的額,「你的臉蛋紅通通的,而且體溫太高,我想你一定是發燒了。」
「有嗎?」似印不禁撫著自己的臉頰,對他的話有些存疑。
「讓我看看。」段凌波又有模有樣地拉過她的手,一臉專業地為她把起脈來。
「你會把脈看診?」看他架勢十足的模樣,似印拋去了疑慮,以為他真的學過什麼醫理。
「嗯……」段凌波搖頭晃腦地沉吟著,兩眼也不停地在她的身上遊走。
似印更是挨近他的身邊,「怎麼樣?」
「春色無邊。」段凌波扶著她的後腦低首吻她一記,修長的手指順便畫過她的胸前,「愛妻,沒想到你的身材這麼好。」這麼有料,可以想見他往後的日子會過得非常幸福。
「你這只色貓……」這才知道受騙的似印,一手按著臉頰上那止不住的燙熱紅雲,一手拍開他,「出去!」
意猶味盡的段凌波,楊高了眉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你真的確定你不需要我來幫忙?」
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的似印,在發現自己又因春光外洩面被他看得徹徹底底時。趕緊將身子沉進池子裡。
她一手指向門外,「馬上給我出去!」這只色貓,一陣子不防他而已,他就愈來愈不規矩。
段凌波摸摸鼻尖,「是是是……」
似印掩著紅透的悄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分不清到底是他還是熱水的溫度,使她體內的血液汩汩地流動沸騰,胸坎裡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飛快。一想起他被驅趕時臉上那種失望的樣子,絲絲愉悅便悄悄地滑過她的心頭,為她注入了陣陣暖意。
她忍不住微揚著嘴角,快樂的微笑。
雖然段凌波總是那副好色又頑皮的模樣,但她能夠感覺到他那藏在面具後的真心,她知道,她真的是被他掬捧在掌心裡。就算他不曾給過她任何言語上的盟諾或是表白,她也能感覺得到,他是真心的待她。
來這世上這麼久了,他是第一個傾心愛護她的人,也因為他,所有纏繞在她心頭上的煩惱皆盡散去,她開始覺得,也許這個世界並不是都那麼地黑暗,也許,這個有段凌波存在的天地,將會是個美麗的新世界。
***
段凌波才失望地踏出浴房,打算繞過花院小徑回房時,一陣屬於火星的味道立刻讓他停下步伐。
他兩眼直視著前方的杏花叢,「掠空,我知道你在,出來。」
雲掠空撥開花枝,面無表情地走向他,但在經過他的身邊時卻沒停下腳步,直朝著浴房前進。
段凌波迅即一掌扣住他肩上的脈門,「你想做什麼?」
「保你一命。」雲掠空緩緩轉過頭來,眼底寫滿了殺意。
「你想怎麼保我一命?」段凌波絲毫不敢鬆懈,更不敢輕易放開他,就怕這個除了朋友之外毫不在乎他人的死黨,會對似印做出什麼事來。
雲掠空運起丹田內火,奮力震開他的鉗制,攤開兩掌,自掌心裡冒出炫爛奪目的火光。
雲掠空冷淡地看著段凌波。這陣子無論再怎麼請他出府想要開導開導他,他老兄一概拒而下見,再不來找他談談,恐怕他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但以他為屋裡那個女人擔心的模樣來看,恐怕怎麼向他說也是沒用,那還不如就直接來幫他解決問題。
「代你下手。」既然這個朋友對那個女人如此心軟仁慈,那麼也只有他來扮黑臉做壞人。
「是朋友的話,就不要動她。」段凌波飛快地攔在他的面前,臉色變得陰森幽寒。
雲掠空的雙眼穿過他的肩,看到了那個沐浴完畢正要走進這個花院,卻因為他們兩人的對峙情況,而躲在廊柱後不敢出來的似印。為了不讓段凌波察覺,他的眼眸刻意絲毫沒有移動,既不打算讓段凌波知道這裡有個偷聽的第三者,也不打算讓似印知道她早已被發覺。
雲掠空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告訴他,「嘯王黨的勢力已被司馬相國削去了大半,太子黨已全面控制了朝野,現在嘯王黨正值存亡之秋,你再不回朝挽救嘯王黨,主子不會饒了你。」
段凌波偏過臉,「我不肯幫嘯王這件事與似印無關。」
「無關?」雲掠空緊斂著眉心,「是誰讓你日日不上朝的?」朝中都已經亂成一團了,而他就什麼事也不理,也不管朝野會變了天,成天就只會窩在府裡陪著那個女人。
段凌波歎了口氣,「她的處境危險,我不能離開她。」似印遲遲不對他動手,也不從他的身上套取司馬相國所需要的情報,再加上秦似魅也傷過她一回,他很難不去想司馬相國是否會再派人來傷她。
與朝中的局勢相較起來,他寧可在她的身邊守著她。
雲掠空熄滅掌心的火焰,一把扯緊他的衣領。
「你有沒有想過,不殺她的話,你的處境會更危險?」明明知道戰堯修的命令他們都違抗不得,他還想以身試法?
「我老早就有心理準備了。」打從他那夜不殺似印起,他就已經料想到背叛戰堯修將會有什麼下場。
站在柱後的似印驚愕地掩唇,不讓抽氣聲逸出絲毫。
凌波他……是派來殺她的?似印腦中一片迷亂地想著雲掠空的話意,不敢相信這個待她極好的段凌波會是要殺她的人。但在訝然的同時,許多事也令她想不透,為什麼凌波不殺她的話處境會更危險?他究竟是被何人威脅的?還有,他既然是要殺她之人,為何他不對她動手,反而還這麼待她?
雲掠空緊盯著段凌波臉上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樣,心頭掠過一抹涼意,很害怕這個老友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他緊握住段凌波的肩,「你是想死嗎?」
段凌波幽幽地閉上眼,「我並不想死。」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背叛戰堯修,可是要他殺似印,這跟殺他有何不同?無論他怎麼選、怎麼走,都是條絕路,因此他情願什麼都不選,就照著他的心意去做,而他心中就只有那麼一個願望,他想和擁有他的心的似印,一塊兒活著好好過往後的日子。
「不想死就殺了她!」雲掠空用力地搖晃著他,拚命想把活塞進他的耳裡,「再過五日就是立春了,你再不下手。主子絕對會殺了你!」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要是立春前他沒完成任務,那個戰堯修才不會管他曾經立下多少汗馬功勞,一樣對他照殺不誤。
「你就別為我操心了。」段凌波煩躁地撥開他,「你不是最自私自利的嗎?幹嘛變了個性子管我那麼多?」
「凌波,我還沒有把你背叛的事告訴主子。」雲掠空依然不死心的苦勸,「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們,殺了她。」要不是生怕戰堯修會對他們來個連坐法,為了一個段凌波連帶地殺了他們其它三人,他根本就不想理會那個女人的生死。
「辦不到。」聽得心情煩透的段凌彼一把推開他,根本就不想聽他口中說的那些為他好的話。
雲掠空若有所悟地問:「你愛她?」
段凌波怔了怔,也不知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
近來,每當他閉上眼時,似印的身影就在他的眼前轉呀轉的;每當他人夢時,似印的笑靨也在他的夢裡靜靜的陪著他;只要將似印摟進懷裡,他就會覺得,他的生命因她而如此地豐富圓滿……但巨大的隱憂常揪擾著他,使得他不停地想失去她後,他的生命將會又變得如何地空虛,然而,他卻從沒有想過為何他會將似印視為如此重要。
是因為愛嗎?那種遙遠得他以為他早就捉不著的東西,已經停留在他的身邊了嗎?他不清楚,也或許,他更害怕去清楚。
他抬頭望向遠方,「我不知道愛情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只知道,我很需要她。」
躲在柱後的似印,在聽到段凌波的回答後,怎麼也掩不住出眶的淚水。
一種深深陷落後又被孤零零留下來的感覺包攏著她,讓她難過得走不出來,也讓她終於停止了對段
凌波的心猜測。往後,她再也不必去想段凌波的心中有沒有她的存在,他是否曾經在那柔情的背後將愛放在她的身上,現在,她已經得到了答案,得到了那個她一直害怕去碰觸知曉的答案。
「你究竟想做什麼?」雲掠空垂下肩頭,沒好氣地瞪著他,「什麼叫你要當自己的主人?」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嗎?還妄想這輩子能做自己的主人?
這回段凌波就給了他一個明確的回答,「我不想再當顆棋子,更不想聽從命令殺了似印,因為我不想在後悔中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
雲掠空冷冷低哼,」不殺她,你連往後的日子都沒得過。」
「明日愁來明日憂。」段凌波拍拍他的肩頭,「往後的事,就交給上天吧。」他根本就不願去想他還有多少時日,他只想把握住短暫的現在。
「凌波……」
「你試著將心比心。」段凌波在他又開始撈叨之前反問「換作你,你對你的妻子下得了手嗎?」
雲掠空霎時頓住,「我……」
段凌波偏著頭朝他微微苦笑,「這樣你可以瞭解我為什麼做不來了吧?」
雲掠空默然無語地盯著段凌波臉上那抹苦澀的笑容。雖說是明白了段凌波的猶豫和反叛的原因,可他就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老友,輕易的就將人生葬送在一道命令裡。
「去告訴所有的人,往後別再和我有所牽扯,我不想連累你們。」以為已經說服他的段凌波,輕拍著他的肩頭向他交代,「別再來找我了。」
雲掠空無聲地點著頭,將眼神放在躲在角落裡的似印身上。
段凌波離開花院沒多久後,雲掠空仔細地聆聽他的腳步聲,再三確定他已遠走,便揚起手,猛然將一記火雲掌飛制向似印躲藏的方向。
「出來。」
臉上猶帶著淚痕的似印,走出被烙了一個掌印的柱子,腳步不穩地踱至他的面前。
「凌波他……」她痛苦地抬起頭,「為何必須殺我?」
「立春之前他要是不殺了你,他活不過立春那日。」雲掠空冷清地瞪著這個害他們每個人都有生命危險的禍水。
「為什麼?」她究竟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甚至還要以凌波的生命來威脅?
「你有你的使命,他也有他的使命。」
似印的臉龐瞬時變得雪白,「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雲掠空一點也不把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放在眼底,反而對她反感得很,「我想我們不需要把話說得大白。」
「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似印掩著臉龐啜泣,「我從來都沒有過害他的念頭……」
雲掠空冷冷他瞥她一眼,「你愛他嗎?」如果這個女人愛段凌波的話,那麼事情就好辦了。
似印不點頭也不搖頭,但她那不可收拾的淚,一滴一滴地墜落在地,為她自招了一切深埋在心底的情絲。
「假如凌波不殺你,你也知道他將會有什麼下場。」雲掠空冷硬地向她分析利弊,「到頭來,你也不過是失去了一個曾與你短暫相處過的良人而已;但對我們來說,我們卻是失去了一個深交了二十來年的好友。而朝廷也將失去了一個可以支撐的支柱。」
他的聲音,聽在似印的耳裡,如針如刺,一下又一下地刺痛她的心扉,字字句句地推翻了她所有的夢想,和她那泡沫般的希望。但更令她心傷的是,那個不知把她放在心底何處地位的段凌波、那個連自己愛不愛她也不知道的段凌波。
就像他以前曾經說過的,他需要她,他只是需要有她陪伴在他的身邊而已,除此之外,並無其它。可是即使是這樣,她那已經陷落的心卻無法從段凌波的身上抽回來。而那深刻鏞鏤在她心頭、無人知曉的情意也無法抹去。
「倘若你對他有心,那就不要讓他兩難。如果你真愛他,那就讓他活下去。」雲掠空看她似乎是有些動搖了,於是改試著對她動之以情。
「我該怎麼做?」似印靜靜地拭去淚,心如死灰地抬首望他。
雲掠空將段凌波退還給他那柄精緻的短刃扔進她的懷裡。
「由你自己判斷。」
握著手中冰涼的短刃,似印淚眼模糊地仰望天際,不肯讓眼淚掉下來。淒涼的夜風緩緩吹過,吹散了她的淚,讓她清楚地看見,這不是她夢想中的美麗世界,因為那熟悉且揮之不散的黑暗,又逐漸地朝她靠攏,讓她再度孤單單地回到了黑暗裡,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