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著自己的身體,昨夜羅伊斯留下的激情痕跡還清晰可見,紅紅紫紫,他看著,不再像從前的臉紅心跳,在心裡暗暗咒罵羅伊斯的時候又悄悄的甜蜜著,現在這些情緒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如死灰的冰冷無奈。
對於現實,他真的已經無力了,如果不是因為還有兒子,傑恩幾乎不想活下去,可是,他有理由活下去,卻找不到力量來支撐自己。
神色木然地走出來,他下意識地向小起居室走去,羅伊斯說了送他禮物,是什麼呢?他的愛人,強勢的帝國皇帝,出手一定很大方,一定會精挑細選了最好的東西送給他,雖然,他並不需要。
在打開門的一霎那,傑恩知道,自己錯了。
羅伊斯,永遠都能掌握他的心思,永遠都能……掌握他……
向西的房間,這個時候是沒有陽光的,本來應該放在這裡的精細玲瓏,充滿女性味道的傢俱,現在已經被搬遷一空,房間裡空蕩蕩的,一張椅子都沒有剩下來,只有地上織著淡雅花朵圖案的地毯,多少能讓人看出,原來的擺設是如何奢華。
奶白色的牆壁上,掛著唯一的裝飾品,一幅等人高的肖像油畫,就是這幅肖像畫,讓傑恩渾身顫慄起來,甚至不能支撐自己的身體,終於,他緩緩地跪了下去,把臉埋在自己的雙手中,無聲地悲泣著,讓晶瑩的淚水痛快地洩洪。
應該是相當有歷史的畫像了,顏色泛著特有的沉澱感,但是依然是那麼吸引人,彷彿自身能發出淡淡的光芒來,籠罩著整個房間,和房間裡的人。
畫像上的人,是一個金髮青年,和傑恩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孔,任何人都會明白,這也是一位海登博格,他站在窗前,一隻手隨意地放在窗台上,白皙的膚色和純黑的窗台正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青年的臉孔,正如雕塑般俊美秀麗,唇角浮現出若有若無從容淡然的微笑,卻散發出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一雙碧藍的雙眸望向窗外。
窗外,是繁星璀璨的夜空。
他的眼睛裡,包含了一切,在表面的平靜下,心靈的最深處,所深藏的一切,憂傷,悲哀,不屈,堅強……那是海登博格埋藏心靈的墳墓,在最深最深的地方,世界上一切沒有經歷如此痛苦的人,一切淺薄的同情,歎息,都無法到達的地方……
不用再去追究什麼了,在畫像的右下角,簽著畫家的名字,一行流暢的字跡:
傑恩·海登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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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羅伊斯親王,未來的皇帝陛下特地交待了今天不准人去打擾海登博格閣下,但是當金髮小王子弗蘭克高視闊步地走過來的時候,還是沒有人敢攔阻他,小王子今天穿了一套海藍色的學員制服,板著臉,不太高興的樣子,門口的侍從硬著頭皮迎上來說:「殿下,海登博格閣下可能還沒有起床,請……」
小王子沒有說話,僅是抬起眼睛,沒有什麼情緒地看了他一眼,卻讓這個侍從心裡陡然一涼,巨大的壓力迎面而來,在他還沒有想好如何應付之前,小王子已經從他身邊走了過去,逕直推開了大門,少年修長的身影消失在豪華的皇后寢宮裡。
「爹地!在嗎?」他探頭進寢室看了看,見沒人,順著打開的門進了小起居室,傑恩依舊跪在地上,動都不動,浸滿淚水的雙眸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畫像,連兒子的呼喚也沒有聽到,直到弗蘭克來到自己身邊,親熱地用手臂環住他脖子的時候,才渾身顫抖了一下,如夢方醒地說:「啊,弗蘭克,你起來了嗎?」
「是啊。我不習慣這裡的房間,怪怪的,其實房間很大,也很舒服,要什麼都有,可是我就是覺得不舒服。」弗蘭克好奇地看著牆上的畫像,「爹地,這是你嗎?不,這不是爹地……那麼,是我的爺爺嗎?看上去很……嗯,很了不起的樣子……」
傑恩微微地笑了起來:「你怎麼知道那不是我呢?不是很像嗎?看,下面也有我的名字噢。」
弗蘭克顯然沒有那麼好騙,先是在傑恩臉上親了一口,才悄悄說:「爹地才沒有這樣的氣勢,這個人啊,一定是很有名的人物……對啊,爸爸告訴我,所有的海登博格都是很優秀的男人,不過我看來,這一個更優秀,很有軍人的氣質……我將來,也要成為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爺爺,那就是我的祖先吧,好,我決定了,一定要成為這麼優秀的男人!」
小王子豪邁地揮了揮手臂,然後走到畫像前面,仰起頭,認真地打量著,過了半天才說:「爹地,我會讓你為我驕傲的……也會讓這位爺爺為我驕傲的。我也很想,成為這樣堅強不屈的男人。」
他轉過頭來,看著傑恩,碧藍的眸子裡,閃過與年齡不符的一抹憂傷:「那樣的話,爹地就可以不傷心了……可以不為我擔心……我還可以保護爹地……不讓爹地再哭……」
少年的臉,碧藍的眼睛,堅定的神色,在這一瞬間,彷彿和畫像上的海登博格重合在一起。
傑恩伸出了手臂,溫柔地對弗蘭克笑了:「嗯,爹地也會努力,不會再哭了……我們都是海登博格啊,等你長大了,一定會……一定會不一樣的,爹地向你保證,會把最好的給你。」
他抱住了兒子的身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恢復了平靜:「逃避,不是我們的方法,面對發生的一切,才是最聰明的選擇了……」
低頭看看弗蘭克疑惑的小臉,傑恩疼惜地摸摸兒子的頭髮:「弗蘭克,有空的時候,我會向你說這位爺爺的故事的,不過現在,爹地要告訴你,你是大人了,要負起自己的責任來,這是很難,很難的事,可是你必須做到,明白麼?」
弗蘭克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下來,仔細想了想,有抬起頭看看牆上的畫像,然後低低地問:「是因為……我也是海登博格嗎?」
「是的。」傑恩認真地回答。
「我明白了,這就叫做宿命吧。」小王子的神色很快輕鬆起來,「爹地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會做得很好的,因為我是你的孩子啊,無論什麼,我都會去面對的。反正,逃也逃不掉的,該來的總會來,倒不如做得漂亮一點了,對不對?」
傑恩露出了微笑,輕聲說:「沒錯,就是這樣,爹地也想明白了啊,既然無法解脫,就只有去面對了,而且,還要做得漂亮呢。」
他第一次徹底擺脫了從前那種不知所措,傷心絕望,近乎茫然的情緒,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那種沉甸甸的不安消失了,從未有過的自信充盈在心中,甚至連即將舉行的登基典禮,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爹地?」弗蘭克搖搖他的手,有些擔心地說,「你還沒有吃早飯嗎?我也沒有……」
「你來找我吃早飯的嗎?」傑恩笑著在兒子的金髮上親了一口,「對不起啊,弗蘭克,爹地居然讓你擔心了,以後不會發生這種事情,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那麼現在,我們就一起去吃早飯吧。」
調皮地拉住父親的手臂,弗蘭克在心裡對自己做了個鬼臉,然後甜甜地說:「爹地,我想要吃水果鮮奶蛋糕……還有,今天不吃雞蛋了好不好?對啦,我還想要一個……」
「你喲。」傑恩沒辦法地帶著兒子向門外走去,「吃這麼多甜食,回了學校可怎麼辦啊。」
「不要緊啊,她們會給我從校外帶進來,而且生活教官也對我很好啊,我要什麼他都會買來的……管家爺爺說,以後我就要叫爸爸父皇了,可是聽起來很不習慣,我可不可以不叫,或者只在別人面前叫呢?」
傑恩連腳步都沒有停下來,很隨意地說:「啊,當然可以了,那是你的自由。我想你爸爸不會在意的。」
「嘻嘻,我也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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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帝的登基大典,正緊鑼密鼓地籌備著,雖然因為出了意外的情況,有些忙亂,但是還是能如期進行,這一點,羅伊斯非常地滿意。
他已經完全接受了皇帝的一切力量,明裡,暗裡,當那幕後的情報人員第一次從書房的密道裡現身的時候,不得不說,羅伊斯吃了一驚,不過沒有讓任何人看出來,他很鎮定,甚至還笑了笑:「你就是傳說中的影子嗎。」
"是的,陛下。」黑衣人同樣鎮定地說。
「你,監視過我吧?」羅伊斯若無其事地說,「以前,皇帝也是坐在這個位置,聽你匯報,說我怎麼樣怎麼樣,我的兄弟們怎麼樣怎麼樣,別的人又是怎麼樣……對不對?」
黑衣人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鞠躬行禮:「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您了。」
「呵呵,說的對。」羅伊斯審視了他一會兒,慢慢地說,「我信任你的能力,和你手下的能力,所以,一切,還是如常。」
「明白,陛下。」黑衣人又鞠了一躬,然後開始了自己的例行匯報,「前第七王子,薩爾,現在已經到達森達爾星區的邊緣……」
「那個啊,讓他去吧。」羅伊斯輕鬆地用手指敲擊著桌面,棕色眼眸深邃無比,讓人捉摸不透,「我比較感興趣的,是我的那兩個侄子呢,他們可得好好地活著啊。」
我還要用他們,來衡量一下克菲羅爾公爵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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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的天氣都不是很好,連帶著人的心情都沉悶起來,今天,甚至還下起了雨,本來想在花園裡舒服地喝茶的人,只好移到皇宮左邊的茶廳裡,度過無聊的下午。
「閣下,您都瞭解了嗎?」禮儀司派出來的官員,是專門負責皇家典禮禮儀的首席禮儀官,六十歲的老官員了,從頭到腳都一絲不苟,看上去比內侍長還要體面莊嚴,很難得的,他對於同時面對兩位海登博格閣下,並沒有露出絲毫驚訝或者是目眩神迷的表情,而是保持著進來時那一臉的嚴肅,彷彿只是來完成一項再平常不過的工作。
「我都瞭解了。」傑恩修長潔白的手指端著玫瑰花圖案的金邊茶杯,很從容地說,看了一眼旁邊正在喝果汁吃鬆糕的兒子,微微一笑,臉上更加平靜,對於剛才首席禮儀官強調的那些複雜程序,似乎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這種近乎心不在焉的態度,對於禮儀官來說,簡直是明顯的蔑視了,他加重了語氣,竭力隱藏起自己的不滿,低沉地說:「皇帝的登基典禮,三天後就要舉行了。」
「我知道。」傑恩淡淡地笑著,卻不是對他,而是對著自己身邊的弗蘭克,「我,已經迫不及待了呢。」
明明是很正常的話,可是從他嘴裡,毫無喜悅地說出來,就讓人渾身發涼,首席禮儀官定了定神,繼續說:「如果閣下在那天不能……不能完成整個儀式的話,大家都會很困擾,說不定,也會給皇帝陛下帶來麻煩。」
傑恩終於把目光轉向他,不過也僅僅是短暫的一瞬,隨即轉過頭去看著窗外的雨景,平靜地說:「這是不可能的,羅伊斯的典禮啊,可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候,我當然會很完美地做到一切,完成我的職責的。」
「那就太好了。」首席禮儀官呆板地說,「還有幾件事情,要和閣下商量一下。」
「請說。」
「根據禮儀,在皇后加冕儀式進行中,身後應該有身份相當的貴婦人跟隨,一般情況下,這個人選該是皇后的侍從女官長,和皇帝陛下最近血緣的親王夫人,或者是王子妃來擔任,現在嘛……」他猶豫了一下,記起未來的皇帝陛下曾經吩咐過,不給面前的未來皇后設置侍從女官……
「現在的人選呢?」傑恩打斷了他的思考,直接地問。
「一個是克菲羅爾公爵夫人,她是先皇的公主殿下,另一個還沒有正式確定。」
似乎是根本不在意這樣的小事,傑恩拿起杯子,喝下了最後一口茶,若無其事地說:「我不需要人來跟隨我,不管在什麼儀式上。」
「閣下,這是違反禮儀的。」
「那種事情,沒有必要拘泥吧?」傑恩雖然在微笑,但是卻一點都不退讓,「我是男人,卻坐上了皇后的位置,這點,也該是違反禮儀的,那麼何必還要請兩位,身份高貴的夫人,勉強跟在我後面,只為了傳統的儀式呢?我會自己走過去的,這就夠了,不是嗎?」
「可是……」
「這個問題不用爭論了。」傑恩淡然地說,「我有些累,今天可以就到這裡嗎?弗蘭克也悶了吧?」
一邊的小王子百無聊賴地玩著最後一塊蛋糕,聞言立刻抬起頭來:「可以結束了嗎?」
傑恩不覺笑了:「你等不及了嗎?」
弗蘭克碧藍的大眼睛傲慢地掃視了一下周圍,歎口氣說:「我知道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是禮儀官先生一遍一遍地講了很多次了,我早就記住了啊,不會出錯的。」
他天真地看了看一臉鐵青的禮儀官,笑瞇瞇地說:「難道禮儀官先生認為我和爹地,都很笨嗎?」
在禮儀官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傑恩適時地解救了他:「不,只是你爸爸的登基典禮,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禮儀官先生不放心,才會反覆地強調一些事情。」
淡色的紅唇抿了抿,傑恩站起身來,無形中宣佈了今天就到此結束:「那麼,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問題了吧?」
「呃,閣下。」禮儀官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急忙說,「按照慣例,在典禮正式舉行之前,我們會舉行幾次排練,不知道……」
他的話被傑恩無情地打斷了,皺起清秀的眉毛,傑恩很不贊同地看著他:「有這個必要嗎?很無聊的事情。像演戲。」
「閣下,請您配合我們一下。」禮儀官為難地說,「有些事情,並不像是想像中那麼簡單,尤其,在真的參加典禮時,您可能會……會怯場。」
「呵呵,怯場?您是這麼認為的?我會怯場嗎?」傑恩笑著,不在意地聳聳肩,「我不會的。這是我的保證。」
「可是……」
「我說不用就不用了。」傑恩難得地有些生氣,很快又平靜下來,聲音低沉地說,「不用挑戰我的耐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弗蘭克把最後一口蛋糕吞進嘴裡,也飛快地跳了起來,看了禮儀官一眼,笑著說:「別擔心了,先生,海登博格是不會出任何差錯的。」
他疾步追了出去,遠遠地傳來快樂的聲音:「爹地,我可不可以去玩遊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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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帝的登基典禮,從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就開始了,為了方便陸上車的飛行降落,皇宮幾個出入的門口,都亮著耀眼的指示燈光,雖然離傑恩住的地方很遠,但是那燦爛的燈光照亮了半個夜空,他還是能看見。
帝國第一個男性皇后,僅僅從準備的角度來看,他比女人要幸運多了,以前的皇后陛下,幾乎是從半夜就必須起來化妝,做頭髮,最後穿上那複雜華麗的皇后禮服,再加上雜七雜八的各種首飾,到了典禮開始的時候,都不知道能不能全部弄完。
而傑恩,就簡單的多,昨晚內侍長親自送來的一套純白男式禮服,現在就靜靜地掛在外面的衣架上,等著他換上,去參加羅伊斯的登基典禮,並且在典禮上,被封為皇后。
一個男性的皇后,一個海登博格的皇后……
傑恩不無惡意地想著,如果典禮也賣票的話,參加的各位,可真是值回票價了,這樣的千年奇景,可不是很容易看到的。
他起得很早,卻沒有驚動任何人,一個人默默地在原先的小起居室裡,對著牆上的畫像發著呆,心情很平靜,平靜的就像今天是一個很普通的日子,而不是整個帝國都為之矚目的,皇帝之日。
直到太陽升起,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他才移動了一下身體,向畫像投去最後的一眼,轉身離開。
到小餐廳,吃早飯,和皇宮裡的侍從們一樣,早飯種類很多,很豐盛,但是冷冰冰的,透著公式化的感覺,這讓他很不舒服,弗蘭克是不能每天都和他一起吃早飯的,他有自己的餐廳,如果想在一起吃,必須提前對內侍長提起。
傑恩食不甘味地拿起麵包抹著濃香四溢的果醬,機械地送進嘴裡,管家現在在弗蘭克身邊,現在寶寶一定也不習慣,不舒服吧,不過熬過去這幾天就好了,他就可以回到學校,重新開始他的學員生活,想起來很諷刺呢,原來自己反對過的事情,現在居然成為兒子逃離這令人壓抑的皇宮的最佳方式了。
而自己,卻要留下來,堅持到底。
「閣下,典禮已經開始了,您要到現場觀看,還是在房間裡收看呢?」一個侍從問。
「都不必了。」傑恩淡然地笑了笑,「他,現在還沒有出場吧?」
「是的,親王殿下將在半個小時後出場,現在入場的是貴族代表,然後是各個星區的官員。」年長的侍從規矩地回答,「如果這樣的話,請閣下準備,在一個小時後出場,我們該在四十五分鐘的時候趕到皇帝之廳後面。」
傑恩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推開盤子向外走去,侍從緊跟在後面:「需要我幫助您更衣嗎?」
真是奇怪的皇帝和皇后啊,海登博格閣下身邊連一個侍從都沒有配置,無論男女,在這種重大場合前的準備工作中,他自己可以應付嗎?還是去幫忙為好,禮服的穿著,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完成的,尤其是上面各類的裝飾,就算比女式的少了很多,不要人幫忙,還是很辛苦吧?如果能……
「完全不必。」傑恩的話打破了他的美夢,「請將弗蘭克帶來,我一旦準備好,就可以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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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克也是一大早就被拉起來的,雖然管家哄了半天,臉色還是不好看,早飯的時候也在噘著嘴發脾氣,吃了自己最討厭的雞蛋之後,心情更差,很傲慢地對前來迎接他的內侍長說:「為什麼我不可以和爸爸一起吃早飯?我都有三天沒有見到他了。」
「今天殿下會見到的。」內侍長微笑著說,「今天之後,請稱呼皇帝陛下為父皇。」
「那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吧?」小王子從容地說,「我向來不為尚未發生的事情操心。」
在管家的幫助下,他換上了那套趕製的深海藍色王子禮服,少年青澀的身體被襯托得修長俊挺,一條鮮紅的綬帶從肩頭披下,在腰間用光華爍爍的徽章固定住,胸前更是佩帶了各式各樣的勳章,家族徽章,皇室標記,讓人眼花繚亂。
鏡子裡最後映出的是一個神采飛揚的金髮小王子,完美的像從童話書裡走下來的一樣,弗蘭克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然後抬頭問:「我可以去見爹地了嗎?我們是要一起進場的沒錯吧?」
「是這樣的,海登博格閣下正在等候您。」內侍長向他伸出手,卻被小王子拒絕了,「我可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會過去的。」說著他就昂起頭,挺直身體,邁著足可以在閱兵式上打滿分的標準軍人步伐,向皇后寢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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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克輕車熟路地走進皇后寢宮的走廊,絲毫不去理睬一路向他鞠躬行禮的侍從,直接推開大門,嚷道:「爹地!好了嗎?」
身後的內侍長皺了皺眉頭,想要提醒他這有失禮儀的行為,可是看見弗蘭克的背影,終究沒有說出來,只是搖頭苦笑了一下,跟著走進去,聲音不高地問:「閣下,您準備好了嗎?時間快到了。」
裡間的門被緩緩推開,傑恩走了出來,一身潔白的皇家禮服,白色襯衫,從上到下沒有任何一點裝飾品,只有冰雪般的潔白乾淨,勾勒出他完美的修長身材,金髮碧眼的美貌,更是讓人呼吸一窒,弗蘭克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笑著說:「爹地!全世界的人都會在今天嫉妒爸爸的。」
「是嗎?」傑恩笑著把兒子拉到身邊,在小王子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看著他身上那光彩耀眼的裝飾,笑容在擴大,「可是你穿的,就像個洋娃娃呢。」
「爹地也這麼覺得吧?」小王子有些喪氣地鼓了鼓嘴,低頭看著自己,「我也覺得,自己這樣好傻啊,要是被同學們看到,會偷偷笑話我的……不過管家爺爺說,這是王子的正式禮服,所有出席重大場合的王子,都要穿這一身呢,還要配上這些那些,他說每個東西都有自己獨特的意義,和特殊的象徵,一個都不能少的。」
內侍長這才從目瞪口呆的失態中緩過來,臉色青了又藍,竭力忍住自己的憤怒,回身對站在門口的侍從說:「你們……居然會犯這樣的錯誤!皇后陛下的禮服去了哪裡?!為什麼會是這麼一身?」
典禮已經開始,整個帝國都在看著,馬上皇后就要出場,可是現在他居然發現,禮服弄錯了,內侍長簡直不敢去想引起的後果,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還剩下多少時間?自己有沒有辦法把這個醜聞給化解掉?!
「這就是禮服啊,」傑恩很滿意自己所造成的效果,唇角微微揚起,勾出一個安靜的笑容,「只不過我不喜歡那些裝飾品,所以就把它們拿下來了。」
「閣下!」內侍長完全不顧風度地嚷了起來,「這……這不可能!太失禮了!這是絕對的,絕對的!絕對的!」
他結巴著說不出話來,傑恩這才看了他一眼,淡然地說:「有什麼關係嗎?上面的裝飾,對我毫無意義,我知道這個代表皇后是xxx領地的夫人,那個標誌是代表皇后的職責,那個是皇室的標記……都有自己特殊的含義,不能缺少,少了,就不是阿爾法帝國的皇后,可是這對我有什麼關係呢?這些世俗的東西,對海登博格毫無意義,我,始終都是一個海登博格,而不是任何別的人,這一點無法改變了。」
他低頭對弗蘭克柔和地笑了笑:「你穿這衣服也很不自在吧?那麼爹地幫你把這些東西取下來好了。」
「好!」弗蘭克高興地說,後面的內侍長失控地叫了起來:「不!閣下!您不能這麼做!這……」
傑恩修長靈活的手指已經把綬帶從弗蘭克的肩上解了下來,正低頭鬆開一個金光閃閃鑲有紅寶石的家族徽章,手都沒有停一下地說:「如果有任何後果,我自己承擔。」
"閣下!請您為皇帝陛下著想。」內侍長不得不用羅伊斯來提醒他,傑恩不但沒有停下,甚至還輕聲地冷笑了一下:「皇帝陛下嗎?他會明白的。畢竟他要的是我站在他面前,而不是這身衣服。」
他的動作很快,弗蘭克等的心急也上來幫忙,手忙腳亂之下,傑恩的手指被一枚勳章的尖角劃破了,鮮紅的血滴飛快地湧出了白皙的皮膚,他皺起眉頭,把手指放進嘴裡吮了一下,弗蘭克擔心地看著他:「爹地,不要緊嗎?流血了。」
「我去找急救箱來。」內侍長雖然還是心亂如麻但是最基本的職責還在,立刻就要出去,卻被傑恩出聲制止了:「不用了,一點小傷。」
「可是……」
「如果我手上包了紗布參加皇帝的典禮的話,會被人議論很久吧。」傑恩不在乎地笑著,「今天是皇帝之日,還是給大家一個完美的出場比較好。」
說話的時候,他已經把弗蘭克衣服上所有裝飾品都給解了下來,沒有了金光輝煌的襯托,那套王子禮服也就變成了一套普通的深海藍色制服,可是小王子的氣勢一點都沒有受到損傷,微微驕傲地昂著頭,拉起了傑恩的手:「我們走吧,爹地,我等著看爸爸當皇帝的樣子呢。」
「閣下!」雖然時間已經來不及了,臉色慘白的內侍長還是試圖作最後一次的努力,「請您……我們會拖延時間,不過還是請您……」
「為什麼要拖延時間?」傑恩不解地看著他,忽而一笑:「羅伊斯一定會著急的,今天可是皇帝之日,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們呢,還是不要讓大家久等好了。」
他不由分說地拉起弗蘭克的小手,步伐沉穩地向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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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皇帝之廳的後面,傑恩不覺感到手心裡有些出汗,他明白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是幾千人在廳裡等待著他的出現,在這同時,還有無數信號飛向整個帝國的每一個角落,把他的身影傳遞到所有人眼裡。這和他平時出席的社交場合無法相比,甚至連他第一次出現在公眾場合,也沒有這麼大的場面。
今天他是皇后,是這個帝國新任皇帝的合法配偶,無論多麼諷刺,這一點無法改變,他不能,羅伊斯不想。
所以無論怎麼害怕恐懼,他都必須站在這裡,等待著完成自己的職責,扮演自己的角色。
身邊的弗蘭克好像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沒有說話,只靜靜地依偎在身邊,一邊的通訊屏幕上就是大廳裡的場面直播,可是兩人誰都沒有去看。
當貴族院院長捧著皇帝的皇冠交到羅伊斯手上的時候,似乎全場的人都摒住了呼吸,等到年輕的親王終於把那象徵著皇權的冠冕戴到自己頭上,並驕傲地向下掃視的時候,大家才好像剛醒過來一般,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鼓掌聲。
「皇帝萬歲!阿爾法帝國萬歲!皇帝萬歲!」
聲音衝破了牆壁和房門,傳到了傑恩耳朵裡,他輕微地顫抖了一下,依舊沒有回頭去看屏幕,反而閉上了眼睛,在心裡想著那樣的畫面,那樣的羅伊斯……
驕傲的,飛揚的,再也不必為任何人而折服的,羅伊斯……
他終於得到了他嚮往的一切,就像飛翔於天空的鷹,自由自在,再也不會被地上的任何事情所束縛……他終於展開了雙翼,海闊天空,任他翱翔……
他終於站到了世界的頂端,那麼驕傲,那麼高貴……全世界都在他的腳下,所有人都只能仰望著他,所有人……都只能在他的腳下……
他終於擺脫了被別人操縱的命運,現在他是皇帝了,他是至高無上的真正掌權者,現在輪到他,把別人的命運操縱在手裡了……
羅伊斯……羅伊斯……刻在心裡的名字……最愛的男人……
他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終於……
可是我呢?是他的棋子,還是好用的工具?今天要我站在這裡,是不是也是因為,他需要這樣,它需要向所有人證明,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哪怕是讓海登博格當上帝國的皇后這麼荒誕的事情,只要他想,就完全可以成為現實……
傑恩微笑了起來,掌握這一切的羅伊斯啊……他是有著個本事的,自己無法拒絕,不能拒絕,別人也一樣,他現在是帝國的皇帝了,在這一刻,他真正地,握住了整個帝國……
「爹地。」弗蘭克小聲地說,「爸爸現在一定很神氣……他現在是皇帝了。」
俊秀的小臉忽然憂愁起來,悶悶地看著前方的金色大門,傑恩安慰地摸摸他的頭髮,輕聲說:「沒關係的,再神氣他也是你爸爸,這一點不會變。」
「我知道啊,可是還是有些擔心。」弗蘭克挺了挺胸,「不過再擔心也沒有辦法了,爸爸是不能換的。而且,也沒有什麼不好啊,反正將來我不會當皇帝的,爸爸也可以少點麻煩了。」
傑恩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麻煩,還在後面吧?他還沒有天真到認為羅伊斯將來不會利用弗蘭克的特殊身份,甚至把兒子也當成是一枚好用的棋子,在適當的時候,放到政治的棋盤上去。
身為海登博格,又是皇帝的唯一子嗣,我的孩子啊,將來你愛上的人,會是誰呢?
禮儀官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閣下,請準備出場。」
傑恩迅速收回了自己飄遠的思緒,臉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漠,隱藏在眸子裡的驕傲和悲傷,他握了握自己手心裡弗蘭克的小手,低聲問:「好了嗎?不要害怕,爹地在這裡。」
金色大門緩緩開啟,所有的目光投射過來,長長的紅地毯那端,高高的皇座上,是帝國的新皇帝,他的伴侶,他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