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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翠環 第五章 作者:曾曉君
    南莊,位於蘇州城南,是冷家堡眾多房產之一。

    以往冷星寒下江南巡視商務時,總會到南莊小住一段時間。不過自從七年前發生家變後,冷星寒不再南下,南莊因此閒置多年。

    這些年萬奇只派幾名僕人留守南莊,最近由於水離情要遷居進來,為了怕暴露冷星寒身份,他將原先的僕人調回冷記糧行,另外由步青雲以「錢飛」的化名,重新僱用了一批僕婦。這些僕婦都不識冷星寒及步青雲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們的主人名叫莫仇,而錢飛則是莫爺的義弟。

    這日,南莊建築宏偉的大門外停下一輛馬車,駕車之人正是步青雲。

    他跳下馬車前座,向坐在馬車內的一家子說道:

    「伯父、伯母,水嫂子、忘塵,咱們已經到家了。」

    這時,聽到僕人入內通報的冷星寒,也趕到了莊門口。

    「你們終於來了。」日夜翹首企盼,總算盼到他們母子到來,冷星寒強抑著激奮的心情,上前含笑招呼。

    「莫爺,真不好意思,在錢爺替我們找到合適的住屋前,暫時得在府上打擾了。」水離情很客氣地致意。

    「水嫂子,妳這樣說就太見外,既然妳已同意讓忘塵當我的義子,今後咱們也算是一家人,說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南莊宅院大得很,你們就安心住下來,還找什麼房子呢?」冷星寒當然要力勸水離情打消另覓住屋的念頭。

    「可是……」水離情猶想婉謝他的好意。

    「水嫂子,咱們先別說這些,大夥兒別淨在門外站著,到大廳再敘話吧!」步青雲機伶地打斷她的話,隨即引導客人前往大廳。

    一行人進入廳堂坐定,冷星寒身為主人,遂先禮貌地問候林旺夫婦:

    「老人家想必就是忘塵的外公外婆了,真是幸會。兩位的身子還健朗吧?」

    「多謝莫爺關心,這陣子我跟老太婆的病都有起色,感覺精神多了。」

    林旺忙稱謝不迭,一旁的林旺嬸也直點頭。

    這對老夫婦年約六旬,一副老實憨厚的模樣。冷星寒雖不知愛妻當年死裡逃生的經過,以及拜林旺夫婦為義父母的始末,但現在他們已住進南莊,日後他自會找機會探求答案。而目前要做的,就是先安排他們一家子的住處,以及釐清一下彼此的稱呼。

    「那就好。伯父伯母,靜心居位於南莊的北院,十分清靜幽雅,很適合養病,今後兩位就安心住在那兒靜養吧!此外,水嫂子已同意忘塵當我義子,老人家既是忘塵的外祖父母,也就像是我的父母一般,長輩稱晚輩為莫爺如何敢當,以後請叫我莫仇即可。」

    「這……這樣好嗎?」憨實的林旺侷促地搓著手吶吶問。

    「當然好啦,伯父伯母,以後也別喊我錢爺,叫我錢飛就行。現在,忘塵該磕頭拜義爹了吧?」步青雲再幫腔,同時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對喔,當初說好等住處安頓好後,就讓忘塵正式拜義爹的。阿情啊,妳的意思呢?是不是現在就讓塵兒磕頭呀?」林旺嬸也開口說話了。

    「嗯。」水離情輕輕頷首。既已同意,什麼時候拜義爹又有何差別呢。

    「太好了,忘塵,快過來向你義爹磕三個響頭。」步青雲忙將水忘塵拉到冷星寒身前,囑咐著他道。

    乖巧的水忘塵立即跪地,中規中矩磕上三個響頭,甜甜叫了聲:「義爹!」

    「塵兒!」冷星塵心喜不已,扶起水忘塵後,從懷中取出一條如意金煉套進他頸項。「這是義爹給你的見面禮,但願你此生平安如意、長命百歲。」

    這是他的親兒呀,雖然骨肉至親還無法相認,但能聽他先喊自己一聲義爹,也堪滿足欣慰了。

    聽忘塵喊一聲義爹,水離情心中也不勝欷歔!

    原本她是不想讓孩子認義爹的,但忘塵卻表達他渴望有個爹疼的心聲。為了不忍讓孩子失望,再加上步青雲在一旁勸說,終於促成了這件事。

    現在塵兒終於有個義爹了,可……他那遠在酒泉郡的生身之父呢?他卻是狠心不要親兒呀!思及往事,水離情忍不住又心酸起來。

    冷星寒、水離情各懷心事,一旁的步青雲腦海裡也思潮翻湧──

    這次促成大嫂一家人遷居南莊,可真花了他不少心力!

    由於在冷家堡相處過一段日子,他深知大嫂外柔內剛的性子,要說動她搬到南莊居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偏偏老大又丟給他這個燙手山芋,責成他務必完成任務,幸好他這個二堡主腦筋還算靈光,經過一番苦思,終於教他想出一條妙計。反正老大說過,只要能讓大嫂點頭,不管用什麼法子,花多少銀兩都在所不惜。自古以來,有錢就好辦事,所以他也就不客氣,將大把大把的銀子砸了出去。

    首先,他要萬奇出面跟青板巷的地主洽談買地事宜,預計將整條巷子都買下,理由是冷記糧行的糧倉不足,買下青板巷的土地,準備加蓋幾座糧倉。

    買妥土地,再來就是請住戶遷屋,那兒的住戶都是些窮苦人家,當然少不得又要花些銀子補貼他們搬家的費用。

    這些事情「錢飛」當然不方便露臉,從頭到尾都是由萬奇派人代為處理。等買地遷屋諸事搞定後,他才又到水家拜訪,假意要商量忘塵拜義爹的日子,從而得知青板巷已經易主,水家必須遷移還屋之事。

    於是,步青雲熱心地自告奮勇,表示願意幫忙找房子。結果可想而知,當然是找了幾天,就回說找不到房子。然後再開始勸說水離情,力促她暫時遷到南莊,再慢慢尋找住屋。

    水離情雙目失明,拖著一家老小,小的小老的病,要出去找房子著實也難,而拆屋的期限又迫在眼前,萬不得已之下,只好採納步青雲建議的權宜之計,暫時先到莫爺家打擾了。可她卻怎麼也想不到,這回遷進南莊,根本是來得去不得也,冷星寒是說什麼也不可能再放她走的。

    人已經遷進來,接下來就看老大怎麼挽回大嫂的心了,往後應該沒他的事了吧?想到此,步青雲總算如釋重負,渾身感覺輕鬆無比。

    ☆☆☆

    步青雲才想著可以無事一身輕了,誰知隔天冷星寒又交下另一項任務。

    「青雲,麻煩你替我跑一趟川蜀。」他下達這道指令。

    「川蜀!做什麼?」步青雲哀叫,心裡直怨歎自己的勞碌命。

    「去天奇峰百草谷替我找個人。」

    「誰?」

    「玉面醫神宮無忌。」

    「宮無忌?他退隱江湖已經十載,從沒人知曉他的行蹤,大哥從何得知他隱身在天奇峰百草谷?」步青雲好奇地問道。

    這宮無忌出道甚早,十六歲就背著藥箱行走江湖,由於他長相俊美,醫術又高明,因此被武林同道封了個名號叫玉面醫神。

    宮無忌行醫十年,有「醫」無類,救活人無數,甚得江湖上黑白兩道人士的敬重。然而十年前,正當他聲譽如日中天之際,不知何故卻突然急流湧退,從此銷聲匿跡,江湖上再也見不到他四處行醫的瀟灑身影,令武林人士惋惜不已。

    冷星寒這才對步青雲道出當年結識宮無忌的一段因緣:

    「十年前,宮無忌準備退隱江湖前夕,在一個巧合的機緣下,我無意間在一群盜匪的刀下救了他一命。宮無忌一生都在醫病救人,還不曾欠下別人救命恩情,故而將退隱的處所告訴了我。當時他曾說,或許有朝一日,我會有用得到他醫術幫忙的地方,屆時,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定會出谷相助,同時也要求我勿對他人洩漏他的行蹤,以免江湖人士前去打擾。那時,我對他這番話並未在意,心想這輩子根本不可能有求助他的地方,沒想到世事難料,事隔十年,我當真有用得著他幫忙的時候了。」人世無常,讓冷星寒也不禁嗟歎。

    「大哥需要他幫什麼忙呢?」步青雲不解地問。

    「我想請他來醫治你大嫂的眼睛。」

    「哦,原來如此。」步青雲這才恍悟,興奮地說道:「大哥,江湖傳言,宮無忌的醫術神奇無比,他既然允諾過大哥,想必定會出谷相助,這麼一來,大嫂的眼睛復明有望了呀!」

    「但願如此,只是要辛苦你跑一趟川蜀了。」

    「為了大嫂的眼睛,再辛苦我也認了。」步青雲這下倒是沒有怨言了,不過,他忽而又想起一層顧慮。「可……大哥,若大嫂復明瞭,咱倆的身份不就露底啦?屆時,若她不肯原諒你當年的行為,執意要求去,那該如何是好?」

    「她眼睛會失明,是我間接造成的,唯有助她重見光明,方能稍贖我的罪孽。就算她復明後不肯原諒我昔日之過,我也絕不會讓她離開南莊,我會用盡一切辦法求得她的諒解。總之,這輩子我是照顧定了他們母子,再也不會放手的。」冷星寒語氣十分堅決,也透著霸氣。

    與其說照顧她一輩子,不如說是纏定她一生一世了,步青雲可是相當瞭解自己這位義兄的脾性。

    「大哥,別忘了你已經休離人家,若大嫂堅持求去,你憑什麼強留她?」他不得不點醒,免得老大將來承受不了打擊。

    「休了就不能再娶進門麼?」冷星寒惱怒地瞪他一眼。

    說中了他心中的隱憂,難怪他要犯惱。冷星寒嘴上雖是說得強硬,心中其實也沒十足的把握。畢竟昔日自己做得太絕,就怕映月對他已經恩斷義絕,今生再也不願與他重修舊好、一家團圓哪!

    「那可要看大嫂點不點頭了。」步青雲猶是不怕死地澆冷水。

    「我會讓她點頭的。」一再打擊他的信心,冷星寒不由寒了俊臉。

    「好好好,那小弟在此先預祝大哥與大嫂未來美好的二度姻緣。」再不識相些,步青雲肯定老大要翻臉揍人了。

    「你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就出發吧。騎我的『奔雷』去,它腳程快,可以早些趕回來。」冷星寒這才稍緩臉色交代。

    奔雷是冷星寒的愛駒,奔馳起來可以日行千里。平常冷星寒是絕不讓別人碰他愛馬的,這回竟然大方出借坐騎,可以理解他急著想找來宮無忌,早日讓愛妻重見光明的心意。

    ☆☆☆

    遷進南莊已經數天,水離情母子被安排住在西院一幢美輪美奐的樓宇──思月雅築。

    今天一早莫爺就到西院,親自帶塵兒上學堂,現在已經快近晌午,塵兒也該下學了吧?孩子第一天入學,水離情難免心有系念,遂到思月雅築的廳軒坐等愛兒歸來。

    莫爺派來伺候她的丫鬟羽娟被她支開了,少了活潑愛說話的羽娟,室內顯得沉靜許多,讓她得以整理一下這些日子來雜沓的思緒。

    她曾問過塵兒,為什麼苦苦哀求她同意讓他拜莫爺為義爹?塵兒的回答竟是因為他覺得莫爺很「可憐」。

    原來錢飛告訴塵兒,莫爺深愛他的妻子,不幸妻子卻在七年前難產而亡,連孩子也沒能救活。如果莫爺的孩子不夭折,年紀正好與塵兒一般,由于思子心切,莫爺才動了想收塵兒為義子的念頭。塵兒這孩子心地善良,基於同情心,故而答應錢飛要拜莫爺為義爹,以撫平他喪子之痛。

    而羽娟也告訴過她,自己現在住的這幢樓宇,是莫爺為了紀念愛妻而建,由於莫爺的妻子名叫「思月」,所以小樓特地題名為「思月雅築」。

    事實上,思月代表的意涵是──思念映月,不過錢飛當然不能對羽娟實話實說,只能交代她如此告訴水離情,目的是想在她心中營造出莫爺是個深情男人的良好印象。

    水離情果然有了深刻的感受!

    一樣是七年前發生的不幸事件,兩個男人的表現卻如雲泥之別。莫爺對妻兒有情有義,而「他」呢?郎心似鐵,竟然狠心要殘害自己親生骨肉!雖說事隔多年,但一回想起來,水離情的心猶是傷慟不已。

    「娘,我回來了。」水離情正自感傷,忽聽門口傳來水忘塵興奮的聲音。

    「塵兒!」水離情忙放下心事,也高興地喚著愛兒。

    水忘塵跑到娘親面前,卻被娘親眼眶中的淚光怔住。

    「娘,您怎麼又傷心了?」他偎進母親懷中,關心地仰視她美麗的臉龐。

    「沒有啊,娘只是高興你終於可以上學堂了。」水離情掩飾道。

    「那娘是喜極而泣嘍?」水忘塵天真地說。

    「你這孩子!」水離情被他逗得破涕為笑,疼憐地擁緊懷中嬌兒。

    「水嫂子。」站在門口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的冷星寒,這時才開口。

    乍聽這低沉的嗓音,水離情錯愕了下,莫爺也來了?

    「啊,娘,我忘了告訴您,是義爹去學堂接我回來的。」水忘塵忙掙開娘親懷抱,跑向門口將義爹拉進廳軒。

    到底是父子天性,血脈相連,經過這幾日相處,水忘塵已經不怕冷星寒的嚴肅,甚至敢膩在他身上撒嬌了。

    「莫爺,請坐。是你到學堂接塵兒下學的麼?」水離情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招呼。

    「嗯。」冷星寒低應一聲。

    想到昨日林旺告訴他的真相,知道她這七年來吃盡苦頭,方才見她眼中隱含淚珠,知她又在傷懷往事,不由教他內心愧疚萬分。

    昨天,他到靜心居探望林旺夫婦,特地問起他們收水離情為義女的因緣。結果林旺告訴他的經過,與七年前映月落水失蹤的情形完全吻合。

    原來當年映月落水後幸運地攀住了一根浮木,被激流衝到岸邊後她即昏迷不醒。當時林旺正好路過,於是將她帶回家中救了一命。

    只是,有幸也有不幸!當映月醒來後,卻發現眼睛瞎了。事後經過大夫的診斷,研判是腦部撞擊到河中暗礁,連帶影響了她雙眼的視力。

    映月醒後隱瞞了真實身份,告訴林旺她叫水離情,因為遇人不淑被夫婿休棄,一時想不開才投水自盡。由於林旺夫婦膝下猶虛,而映月也已父母雙亡,同是天涯孤獨人,彼此都相當珍惜這意外的緣份,於是雙方遂結為義父女。

    更巧的是林旺夫婦也是蘇州人士,在年輕時遷到西塞謀生,落葉歸根,人老時難免想念故鄉芬芳的泥土,而映月也有意離開傷心地,故而沒多久三人就回到蘇州定居了。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也是為什麼當年冷星寒打撈不到愛妻遺體,也遍尋不著她人影的原因。

    林旺又告訴他,這七年當中,義女絕口不提那位負心漢姓名,因此忘塵出生後就跟了娘親的姓氏。由於林旺夫婦並沒有太多積蓄,再加上年老多病,這些年在蘇州陋巷的生活,都虧了義女茹苦含辛撐著這個家。可想而知,映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煎熬!想到這,冷星寒十分不捨,心疼得都揪成一團了。

    冷星寒心情抑鬱、悶聲不語。水離情等了良久,聽不見莫爺的回應,只好再開口打破沉寂:

    「莫爺早上才親自送塵兒上學堂,怎好又勞煩你去接他下學,我看往後就讓塵兒自己上下學吧。」

    「那怎成,塵兒年紀還小,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出門,以後每天我都會親自接送他。」冷星寒這才收拾起低落的心情,回答水離情的話。

    過去的錯他已無法挽回,但今後他將竭盡所能,給他們母子最舒適的生活,以彌補這些年他們所受的風霜苦楚。

    「貧苦人家的孩子不似富家子弟嬌貴,塵兒以前就常替我上街採買跑腿,不會有問題的。」水離情不想太麻煩莫爺,遂婉轉地回絕。

    「我不會再讓塵兒吃苦了,從今後他是莫家的小少爺,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錦衣玉食我是絕不會虧待他的。」

    「莫爺千萬別太寵溺塵兒,孩子還是得多磨練才能成器呀!」

    「妳放心,我會好好教導他成材,不會慣壞他的,今後教養這孩子的責任就交給我吧!」冷星寒蘊含無限深情的雙眼,睖睇在水離情絕美的臉上。

    水離情雖是看不見,卻感覺得出莫爺灼熱的視線正緊盯在自己身上,這令她的心跳陡然失序。

    「莫爺,這……太麻煩你……」她不由心慌意亂,連話也說不全了。

    「水嫂子莫客氣,塵兒既已拜我為義爹,我就有責任教養他,除非……」冷星寒突然頓口不語。

    「除非什麼?」水離情詫道。

    「除非……塵兒的親爹能出面照料他。」冷星寒忍不住要探問。

    「塵兒的親爹……」沒想到莫爺會提起她最不願想到的人,水離情霎時愁鎖雙眉、淚眼迷濛,哽塞著咽喉說不出話來。

    「娘,您不要傷心,忘塵沒有親爹沒關係,忘塵現在有義爹了。我會孝順娘,義爹也會照顧我們的,對不對,義爹?」水忘塵見娘親又感傷,急忙貼心地安慰。

    「那當然,塵兒,義爹一定會照顧你們一輩子的。」

    見了水離情哀痛逾恆的神情,明白自己在她心口上劃下的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冷星寒一顆心跟著深深沉落。

    「義爹,那您往後不能再提起我親爹的事哦。以前我每問一次爹的事,娘就哭一次,後來我都不敢再問了。」水忘塵拉拉冷星寒衣袖,小小聲地告訴他這個禁忌。

    「喔,義爹以後知道了。」冷星寒扯出一絲苦笑,低回不已。

    自己今後該怎麼做,才能撫平她內心那道傷口呢?

    「莫爺,請恕我剛才失態了。」水離情好不容易重整好心情,才以平靜的語氣致歉。

    「不,是我太冒昧,不該提起這個話題的。」冷星寒也連忙表達歉意。

    「其實這也沒什麼,只是……塵兒已經沒有親爹,今後就有勞莫爺管教他了。」水離情擺明了不想再提那個絕情的負心漢。

    沒有親爹?在她心中已經徹底抹去他的影子了麼?所以塵兒才會「已經沒有親爹」!她甚至提都不願再提到他,是當世間沒他這個人了吧?

    水離情淡漠的態度著實大大傷透冷星寒的心,他只能強笑應道:

    「水嫂子放心,我會好好教養塵兒。今天他第一天上學堂,夫子就對他的聰穎讚不絕口,不過,由於塵兒入學較晚,程度難免落後別的學童,因此我打算每天下午到這兒親自督導他課業,讓他早日跟上進度。」

    「這……」水離情一聽,怔住!「可是……莫爺這麼忙,怎好麻煩你每日來督導塵兒的課業呢?」

    「水嫂子何以知道我很忙?」

    「是羽娟說的。她說莫爺生意做得很大,所以我想莫爺該是個大忙人吧?」

    「我一點也不忙,所有的事業我都交給錢飛去打理了,忙的人是他。」

    說罷,冷星寒忽想到什麼似,望了望四周後,才微惱地道:

    「說到羽娟,我來了這麼久,為什麼沒見到她人影?我交代過她,妳眼睛不方便,要她好好跟在妳身邊伺候的。」

    「是我遣她到廚房幫忙去了。莫爺不必費心,我不用人伺候的。」

    「為什麼?妳眼睛看不見,有羽娟在旁服侍我才放心。」

    「我們一家四口借住莫爺府上叨擾,我眼睛不便無法幫忙做些雜務心裡已感過意不去,怎好再佔用一個僕人伺候我呢?」

    「我說過,塵兒是我義子,我們就像一家人,別再說這些客氣話了。羽娟還是得留下來服侍妳,這件事就這麼決定。」冷星寒霸氣地作出裁示後,才又道:「對了,我剛說的每天下午到這裡教塵兒讀書的事,沒什麼問題吧?」

    羽娟的事,水離情算是領教了莫爺的專斷。至於他要親自教導塵兒課業之事,雖說他是以徵詢的語氣問她,卻帶著一股不容人拒絕的意味。

    水離情儘管內心忐忑,又不得不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意見:

    「莫爺,我看不好意思每天勞你大駕,還是讓塵兒自己到莫爺住的東院,跟著你學習吧。」

    一旦莫爺到思月雅築教塵兒讀書,今後勢必每天都得面對他,水離情心裡不免產生一種莫名的壓力。她也想不透對莫爺何以會有這種感覺,在錢爺面前她就輕鬆自在多了。

    「妳眼睛看不見,每天陪塵兒到東院,來去間恐有不便。」冷星寒卻不同意她的方法。

    「我……我沒要過去呀,讓塵兒自己去東院就行了。」水離情訝異地回答。

    塵兒唸書,她跟去湊熱鬧做什麼?

    「塵兒是我們兩人共同的孩子,今後我們要一起負起教養他的責任,因此,在書房教讀可不能少了妳。妳的眼睛不方便,所以還是我過來西院的好。」冷星寒故意寓意深長地說道。

    塵兒是我們兩人共同的孩子……水離情頓時臉熱心跳起來。

    欸,自己想到哪去了,莫爺這句話雖有些語病,但相信這只是他無心之語,她實在不該胡思亂想呀!水離情暗責自己的多心。

    看她艷如晚霞的嬌美臉蛋,冷星寒突起一股衝動,好想將她擁入懷中,對她傾訴這幾年刻骨銘心的思念,但最後還是勉強壓下慾望。

    他告誡自己,在重新贏得愛妻芳心之前,還不能輕舉妄動;否則,萬一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不肯原諒他而堅持求去,屆時自己又要煞費一番苦心來留住她了。

    慢慢來,這事急不得的。到思月雅築教導塵兒讀書,目的就是想製造與她相處的機會,進而重新培養兩人的感情。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冷星寒相信假以時日,自己定能融化她一顆冰心的。

    ☆☆☆

    「鼻吸口吐、氣納丹田;右手出掌、左腿旋踢。呀!喝!」

    低沉渾厚的嗓音,夾雜著稚嫩的童音,節奏有力地吆喝著。而隨著口令一遍遍認真演練拳法的水忘塵,額上已經泌出汗珠。

    水離情坐在園中的涼亭裡,耳邊聽著那一大一小練拳的聲音,思緒不受控制地浮動著……

    搬進南莊已十來天,每天下午莫爺必到思月雅築督促塵兒課業;讀書告一段落後,父子倆接著就移師到花園的空地上,由莫爺教導塵兒練拳健身,說是要把孩子調教成一個文武雙全的人才。

    然而,教水離情無奈的是,莫爺指導塵兒讀書練拳時,總要求她在一旁陪伴,說是孩子的學習過程,不能缺少娘親的關懷。因此,水離情此刻才會坐在亭中,「聽」著他們爺兒倆練拳的吆喝聲,「參與」親兒的習武過程。

    本來陪著孩子學習也沒什麼不好,但說不上來為什麼,在莫爺的面前,她就是感到渾身不自在。她雖然看不見,卻總敏銳地感覺到莫爺的眼光,經常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令她頗為坐立難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莫爺總愛默默凝視著她?讓她覺得有一種壓迫感,那股壓力甚至強烈到讓水離情有了想遠遠避開他的念頭,偏偏莫爺又不容人逃遁……

    「娘!」在水離情思緒間,水忘塵已結束今天的練拳課程、興匆匆跑進亭中,喊了娘親一聲。

    「啊!」水離情這才收回游離的心神,伸手擁住嬌兒。「練完拳了麼?呀,瞧你出了一身汗呢!」

    水離情急忙掏出懷中手絹,無限疼愛地拭去愛兒額上的汗珠。

    「娘;義爹也出了一身汗,您也幫他擦擦嘛。」水忘塵望向隨後步入亭中的冷星寒,露出一臉淘氣笑容。

    「這……」水離情心一窒,驀地刷紅臉。「小孩子別胡說。」

    「嘻,我才沒胡說,義爹真的是出了一身汗嘛。」水忘塵吐吐舌,故意曲解母親的話意。

    「呃……」水離情尷尬不已。

    唉!孩子天真無邪,尚不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可……為什麼莫爺卻也沉默著,不糾正塵兒的謬誤呢?

    「娘,要不,您的手絹借義爹擦汗也行。」水忘塵見兩個大人杵著,嘻笑著又出了個主意,而且不由分說一把搶過娘親的手絹。

    「塵兒……」水離情不防,手中的絹帕一空。

    「義爹,塵兒替您擦汗。」水忘塵跳上石椅,踮高足尖攀在冷星寒身上,舉著小手為他拭去額上汗水。

    「謝謝你了,塵兒。」手絹飄散出淡淡幽香,教冷星寒堅毅的唇角浮出一抹陶醉的微笑;而孩子體貼的舉動,更讓他胸臆間充滿感動。

    「塵兒,你、你這孩子真是……」水離情見莫爺依舊不糾正孩子不當的舉措,一時哭笑不得,姣美的瞼上表情無奈。

    「義爹,娘香香的手絹被我們的汗水弄髒了哩!」擦完汗珠,水忘塵跳下石椅,抬頭望著冷星寒猛眨眼,似在傳遞著某種訊息。

    「沒關係的,塵兒,待會兒娘叫羽娟洗過就乾淨了。」水離情連忙應道。

    「那可不好意思,是我弄髒了水嫂子的手絹,還是我拿回去叫丫鬟洗乾淨後再送過來吧。」冷星寒心有靈犀一點通,也笑著對水忘塵眨眼。

    「不……」水離情急得正欲回絕。

    「對對對,誰弄髒了合該由那個人洗。義爹,那娘的手絹就交給您了。」不待娘親表示意見,水忘塵將手絹塞進冷星寒手中。

    「塵兒,你……」水離情一愕,不知該拿天真的孩子如何是好,只好尷尬地轉向冷星寒致歉:「莫爺,孩子不懂事,請別見笑。」

    「怎麼會,這主意是我提出來的,莫非水嫂子也認為在下不懂事理?」冷星寒玩笑似地反問。

    「啊,不,莫爺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水離情急得脹紅粉臉。

    「既然不是這意思,那手絹就由我拿回去洗乾淨嘍。」冷星寒對忘塵一笑以示嘉許之意,將愛妻的手絹珍惜地藏納入懷。

    想當然爾,這條手絹是不會再回到水離情的手上了。

    「莫爺,這樣不……」水離情想討回手絹,又遲疑地嚥下話語。

    或許莫爺只是單純地想拿回去命丫鬟洗淨後再送還給她罷了,自己何必看得如此嚴重,說不定反會引起莫爺的誤會,認為她「想入非非」而笑話她哩!

    「嘻,」水忘塵掩嘴竊笑,又施出第二計。「娘,我渴了,義爹也是,孩兒去找羽娟沏壺茶來。」

    說罷,不等娘親應話,又衝著義爹擠眉弄眼一番,才快步跑出涼亭。

    「塵兒!」水離情試著要喚回愛兒。

    她可不想跟莫爺單獨相處,那會教人好緊張、好拘束的。

    「塵兒已經跑遠了。」冷星寒輕聲告訴她。

    「喔。」水離情只好悵然應道。

    看著水忘塵跑遠的身影,冷星寒不由莞爾。

    這孩子年紀雖小卻機靈聰穎,似乎已察覺到自己經常對他娘投以深情的目光,所以才藉故跑開,好讓兩人有獨處的機會吧?真是個人小鬼大的淘氣精!

    事實上,水忘塵年紀尚小,哪會知曉男女間微妙的感情事?不過,林旺夫婦卻私下告訴過他,如果想永遠跟義爹及娘親生活在一起,那就要設法讓義爹變成繼父……

    於是,在林旺夫婦的指點下,水忘塵才會有這些牽紅線的舉動。只是冷星寒沒料到那對看似憨實的老夫婦,心思竟會如此細膩敏銳罷了。

    調回目光,冷星寒的視線又落在水離情身上。

    七年困頓的生活,不可免地在她臉上留下些許歲月滄桑,卻無損她的美麗,反而更增我見猶憐的楚楚風韻,教人想好好疼惜、呵護她一輩子。

    水離情又感受到那道令人無措的犀利眼光膠著在自己身上。她心底相當疑惑,弄不懂莫爺的目光為何總喜歡在她身上停駐?

    「莫、莫爺……」感覺出莫爺盯她的眼光久久不曾移去,水離情不得不開口,試圖打破這令她心慌的氛圍。

    聽到她怯怯的聲音,冷星寒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又瞧她瞧得癡迷失魂,害佳人心生靦腆了。

    「水嫂子,有什麼事麼?」他不由放柔聲音,藉以消除她的不安。

    「呃……好幾天沒看見錢爺,不知他上哪兒去了?」倉促間,水離情想到了這個話題。而事實上,她也的確有事想找錢飛。

    「妳找他做什麼?」冷星寒不悅地皺起眉頭,心裡竟有點不是滋味。

    他可不願見她太過關心別個男子,即使是青雲也不行。

    「我想問問錢爺,房子找得怎麼樣了?」

    「房子?什麼房子?」冷星寒故意裝著糊塗。

    「借住南莊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錢爺答應過替我找房子的。」

    「他有事到川蜀去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冷星寒只輕描淡寫地交代錢飛去處,並未道出他去川蜀的目的。

    事隔十年,宮無忌是否依然住在天奇峰百草谷,冷星寒也沒有把握,青雲此行能否找到他仍在未定之天。因此,他暫時不想讓水離情知道為她延醫的事,免得屆時青雲找不著人、害她白高興一場。

    「不知何時回來?那……那找房子的事……」

    「我早說過,南莊宅院大得很,空著也是空著,還要找什麼房子?」

    「可是……」水離情為難地蹙起眉心。

    可是──她不好意思長期在南莊打擾人家呀!更要緊的是,莫爺帶給她的壓迫感愈來愈強烈,更是促使她想早日搬出去的主因。

    「沒有可是,你們安心在這兒住下,以後別再提找房子的事了。」冷星寒一副沒得商量的語氣。

    又一次見識到莫爺的霸氣,水離情只好無奈地閉嘴。不過,此時她卻突然想起保安堂藥鋪的大夫常書懷。

    這幾年常大夫替爹娘看病,與她家倒也有了情誼,前些日子聽他提起要回鄉探親,個把月後才會回來。而自己碰巧也在這期間搬遷住處,常大夫回來後想必會因找不到他們而掛懷吧?

    對了!何不明日差羽娟到保安堂探探,若常大夫已經回來,就請他到南莊見個面,順便拜託他替她找間屋子好讓一家人安身。

    心中有了這個法子,水離情才稍展顰蹙的眉宇。

    ☆☆☆

    「常大夫,好久不見,這次返鄉探親,家中一切可安好麼?」

    思月雅築中,水離情正含笑問候羽娟為她帶來的客人──常書懷。

    「托水嫂子的福,家中一切安好。只是沒想到省親一趟歸來,卻見青板巷已人去屋空,正在掛念之際,幸喜羽娟姑娘帶來口信,得知故人無恙才稍放寬心,但不知伯父伯母身體康健否?」常書懷是個文質彬彬的青年,也以他一貫溫和的態度答禮。

    「多謝常大夫關心。我爹娘最近身子可硬朗了,這都要感謝莫爺,不惜花費銀兩買些極珍貴的藥材,替他倆補氣強身。」

    「莫爺?」

    「喔,莫爺就是南莊的主人,姓莫單名仇。」

    水離情遂將青板巷土地易主,他們因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搬遷,故而先借住南莊,以及忘塵認莫爺為義父的始末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忘塵有這番際遇,你們也有了安身之處,那我就放心了。」

    「常大夫,但我們一家子總不好意思長久叨擾莫爺。所以今天請你來,一則是要告訴你我們的訊息,另外就是要麻煩你替我租間房子,好早日搬離南莊。」

    「你們要搬離南莊?不是今後就在這兒住下了麼?」

    「不,我們只是暫時借住而已,一旦找到房子還是要搬出去的。」

    「忘塵既是莫爺義子,他會同意你們搬遷出去嗎?」

    「莫爺能出資供塵兒上學堂,我已經心滿意足,為了不想再增添他的麻煩,才想搬出去自力更生。我想若能找到合適的房子搬遷,莫爺不至於不同意的,畢竟他只是認塵兒為義子,沒理由就得連帶照顧我們一家四口的生活呀。」

    雖說莫爺提過要他們安心在南莊住下,但也未嘗不是些客氣的應酬話,因此,水離情還是沒打消搬出去的念頭。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後會幫妳留意一下房子的。」聽她這麼說,常書懷也就承允了下來。

    「謝謝常大夫,那就麻煩你了。」

    「水嫂子甭客氣。」常書懷溫文一笑後,猛然又想起一事:「對了,我也該去問候一下伯父伯母,不知是否方便?」

    「我爹娘住在北院靜心居,我叫羽娟帶路,我們一起過去吧。」

    水離情正要召來羽娟,這時卻聽前廊步履聲近,緊接著水忘塵的呼喚聲入耳。

    「娘!我們回來了。」

    啊,對了,現在正是孩子下學堂的時刻呀!水離情才剛想著,水忘塵就小跑著進了廳軒。

    「娘!咦?常叔叔!」水忘塵一眼瞧見常書懷在座,興奮地喊。

    「忘塵,你好嗎?恭喜你上學堂了呀。」常書懷也笑道。

    隨即他瞧見一個高大俊挺的男人,跟在水忘塵身後跨檻入廳。這男人威儀十足,英氣煥發,一望可知是個慣於發號施令之人。

    冷星寒也瞧見了座上陌生客,鷹隼般的利眼立即打量起常書懷。

    「常叔叔,你怎麼知道我們住在這兒呢?」水忘塵跑向常書懷面前,熱絡地問道。

    「是娘要羽娟去通知常叔叔來的。」水離情替常書懷回答兒子。

    「這位是?」這時,冷星寒也走向前問道,目光依舊審視著常書懷。

    「莫爺,這位是保安堂藥鋪的常書懷大夫。常大夫,這位就是我剛提到的南莊主人,也是塵兒的義爹,莫仇莫大爺。」水離情旋即為兩人引薦。

    「幸會了,莫爺。」常書懷有禮地起身一揖。

    「常大夫客氣,請坐吧。」冷星寒也點頭為禮,態度卻顯得冷淡。

    水離情眼睛看不見,並未察覺冷星寒驟然陰沉的臉色,轉而問水忘塵:

    「塵兒,你回來得正巧,娘跟常大夫正要到北院看你外公外婆,你要一道過去嗎?」

    「好,我要去,我要去看外公外婆。」水忘塵拍掌歡叫。

    「好極了,有塵兒帶路,娘就不用麻煩羽娟跟著去了。」水離情笑謂,而後轉向冷星寒:「莫爺,那我們……」

    「讓塵兒帶常大夫到北院去就好,妳留下來,我有話跟妳說。」冷星寒卻突兀地打斷她的話語,他就是不樂意她跟別的男人接近。

    「呃,這……」水離情愕住。

    什麼事如此緊急,難道不能等她的客人走後再談麼?

    「沒關係的,水嫂子,有忘塵陪我過去就行了。」常書懷倒很識趣。

    「那……真不好意思,常大夫,我……」水離情一臉歉意。

    「塵兒,你現在就帶常大夫去北院吧,我有事跟你娘說。」冷星寒再次插口,逕自吩咐水忘塵。

    「喔。」水忘塵乖乖應諾,轉身拉住常書懷。「常叔叔,我們走吧!」

    「好。」常書懷起身道:「水嫂子、莫爺,既然你們有事要談,在下不便打擾,等見過伯父伯母后,我就直接回保安堂去,在此先向兩位告辭。」

    「常大夫慢走,待會兒恕我不送了。」冷星寒又搶在水離情開口前送客。

    水離情不知如何接口了,只能怔怔地聽著兩人的腳步聲漸去漸遠。

    是自己多心麼,為什麼總覺莫爺今天陰陽怪氣的?

    「妳要羽娟去通知他來做什麼?」常書懷離去後,大廳靜默了一會兒,冷星寒才口氣不善地問。

    水離情這下確定不是自己多心了,她聽出莫爺語氣中的煙硝味。只是……她想不通為什麼?

    「呃,我……」

    本想告訴他,自己托常書懷代為租屋之事,但察覺莫爺似乎心情不佳後,水離情不敢再拿這事煩他,遂隱去實情淡然道:

    「我們搬離青板巷時,並未告訴常大夫去處,所以今天才邀他來見個面。」

    「以後別再邀他到南莊來。」沒想到冷星寒卻悶聲回道。

    「嗄?」水離情呆住,弄不懂莫爺到底在惱些什麼?

    難道是為了她找常書懷來?但……這點小事也值得他如此生氣麼?

    「為什麼?」她不禁想問個明白。

    「南莊的門禁規矩是閒雜人等少入,尤其是生面孔的陌生人。」冷星寒語氣淡然地說道。

    「但……常大夫不是陌生人,他替我爹娘看病已多年。」

    「伯父伯母的病,以後我會延請城內最大的濟元醫館的大夫來替他們看診,不必再勞駕他了。」冷星寒這話擺明了對常書懷的敵意。

    他也搞不懂自己怎麼回事?她不過是跟個故友話家常,他有必要惱成這樣麼?問題是這個故友如果是名年輕英俊的男子,他就不得不防,尤其若不幸這人還是個單身漢的話,那就更危險啦!

    「他成家了麼?」有了這層想法,意隨口出,冷星寒突然又冒出一句。

    「誰?」水離情一愕,半晌才轉過腦筋。「常大夫麼?他尚未成親。」

    果然不出所料,這下冷星寒心中的警鈴更是大作!

    「以後別再跟他見面了。」他的語氣酸得像剛喝了一缸醋似。

    「這……」水離情訝然怔住。

    不知冷星寒心理的她難堪地想:到底是寄人籬下,連邀個友人到此,都惹得主人不快!

    為此,她搬離的心更迫切了,但願常大夫能早日為她覓得住屋。

    「莫爺,是我失禮了,沒先徵求主人同意,就擅自引人進南莊,以後我會謹慎的。」是自己不懂作客的規矩,怨不得人,水離情低聲道歉。

    見她面露委屈,冷星寒這才警覺到自己反應過度,連忙緩和一下氣氛:

    「水嫂子,我沒別的意思,妳可別多心。」

    「我知道。」水離情點頭淺笑,狀似無所謂,心頭其實苦澀得緊。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仰人鼻息的生活,本就沒有所謂的尊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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