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驚之餘,拿錢的動作並沒有手軟含糊。
「早知道應該要一百萬的,說不定你也能弄來。」張莉嘲諷著看起來很狼狽的丈夫——不,是前夫,面瘦眼腫地,看起來的確是為錢費了大心。
蘇迪不言語,將協議書折疊好放進口袋。
六十萬,掙的時候很辛苦,拿去了,卻反而鬆了一身的勁。
他沒有和律師以及前妻再多說什麼,挺起胸膛,闊步離開。
樓下有一個人正在等他,他不想讓他再久等了。
「真的是問高利貸借的嗎?」劉禮德阻止蘇迪想來廚房幫手,把他趕回房間休息,一邊打著雞蛋問他。
「是的……我沒辦法了……借了三十萬。」蘇迪想了想,又補充,「不過利息並沒有我想的那麼可怕,那個錢莊還算有點人性。」
「傻瓜,等利息滾起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店也沒有了?」
蘇迪點頭:「盤掉店才湊到了一半,不然可能借更多。」
放下手裡的東西,劉禮德走過來握住蘇迪的手,讓他臉還是大紅一片。
「那你前幾天住哪裡!」
「地鐵的過道,那裡……不冷……」
「我當時怎麼會相信你的鬼話!你這個笨蛋!」心疼地責罵他,「你的其他東西呢?」看來蘇迪現在只有住自己這裡一途了。
「一覺醒來……被其他流浪漢拿走了……」想到這裡,蘇迪有點想笑。
「就這樣你還敢去借高利貸!」人急起來還真是什麼都敢。
「我還有自己啊……我可以去工作,只要活著,就能把錢還清,就不會看瞳瞳離開我。」
劉禮德此刻不知道該說這個男人是傻得可愛還是笨得徹底。
把蛋放上蒸鍋裡,進房去翻找一陣,走出來坐到蘇迪旁邊。
「這個存折裡有五十二萬,你明天跟我去拿十二萬,因為另四十萬是我爸媽給我的老婆本,不過我不娶老婆了得把錢還他們,你把這十二萬先還了。」
「我就知道你要這樣!不然當初幹嗎拒絕你。」蘇迪推開他的手,那模樣倒像不願吃胡蘿蔔的小孩,「我不能要。」
「我又沒說送你!只不過不要你利息。」劉禮德看到蘇迪不信的眼神,從桌上拿過一個原來寄水電帳單的信封,拆開來在裡面寫起來。
寫完往蘇迪面前一拍。
「簽!」
蘇迪看看他,拿過來:今借劉禮德同志拾貳萬元整,日後一定歸還,人格保證。
哭笑不得,怎麼都喜歡找自己簽這簽那的。
「如果你覺得我還不了高利貸的錢,你認為我會還得出你的錢?」
「高利貸有利息我沒有啊!而且還不出可以用別的方法來抵扣嘛!幫我打掃啊,幫我做飯啊,幫我洗衣服啊,我算家政服務費給你!」
***
第一次可以用狼吞虎嚥來形容蘇迪,雖然吃相並不糟糕,但他的每一口幾乎都很用力,彷彿這口不吃這飯菜就逃跑了。
「明明連飯都吃不好,還說自己有力氣去賺錢……」劉禮德看得自己都吃不下飯。
怕蘇迪一下子吃得過多反而壞了胃,劉禮德拒絕了他第三次要添飯的要求。
找了自己的衣服給蘇迪換,劉禮德趁他洗澡的時候,思考著怎麼幫蘇迪過這個難關。
拿出計算器大概算了一算,剩下的十八萬,一個月百分之一利息是一千八,利息是不多,但不把本金還清,還是很吃力的負擔。
現在蘇迪肯定只有住在自己家了,除了多一個人的開銷,每個月至少也該給瞳瞳嬸嬸家一定的生活費。
真是越算越累……劉禮德甚至想到……萬一自己沒有發現這件事,蘇迪被逼到絕境的時候……
「我洗好了。」蘇迪穿著劉禮德的衣服走出來,擦著頭髮。
原來體形就沒自己大,現又瘦了一大圈,自己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大得匡當匡當。
不過這反而讓劉某人看得心火大旺。
「喝點牛奶再睡。」他走到冰箱,拿出牛奶倒了杯,同時看見冰箱裡的一打啤酒——這點喝完不能買了,啤酒也挺浪費錢的,還有亂七八糟的雜誌、DVD什麼的。
劉禮德拿過一枚硬幣,放在蘇迪面前:「正面反面?」
「啊?」
「猜正反啊,我想說要你睡床,你一定會反對說什麼喧賓奪主之類,所以我直接就拿硬幣來猜,猜中睡床猜不中睡沙發。」
蘇迪笑了,點點正朝上的硬幣面。
臨睡前打了個電話給瞳瞳,告訴她爸爸一切都好,讓她要乖,聽嬸嬸話。
鑽進柔軟的被子,劉禮德站在門口要關燈。
「晚安……還有……謝謝你……」
「謝什麼,你猜對硬幣的哦。」網上看來的如何拋硬幣能每猜必中的方法還真靈。
燈被關了,蘇迪聽到腳步聲漸漸離開臥室的附近。
暖和的被窩,有種很淡的洗滌劑的清香……
睡前,他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單純地希望自己能做一個好夢。
某人卻趴在沙發上怎麼都睡不安穩。
他怎麼還是覺得自己和蘇迪沒什麼實質進展啊!
***
蘇迪提出還是想幹回自己的老本行——賣水果。
因為以前的信譽一直不錯,有幾個批發行願意賒帳讓他先提貨。
可是還是像以前那樣的零售模式根本無法再開展——他沒有足夠的資金租店面以及周轉。
親兄弟都明算帳,再熟悉的朋友也不可能白白讓你拿賺錢的機會做人情。
劉禮德一邊忙著自己手頭的工作,一邊努力地給蘇迪找便宜的鋪面,晚上回到家,蘇迪已經做好了晚飯——只有一個半葷菜和一道素湯,這是劉禮德的要求,現在起要節約每一分可以節約的錢——他甚至有衝動下班的時候提一大桶水回家這樣水費也省了。
「不行的話,我還是去找體力活吧。」如果劉禮德在飯間沒有主動提及這個事情,蘇迪就知道今天又是沒戲。
他不願劉禮德再拉下面子四處找人托關係。
「如果再拖下去,別人就不肯先支貨給你了。」幫蘇迪把碗收拾起來,菜少就是好,洗碗也方便!
「可是現在房地產正是最貴的時候,哪裡會有市口好又便宜的鋪面。」蘇迪知道劉禮德一直給自己鼓氣要自己相信總會有辦法,但……
「唉,真想快點再和瞳瞳住一起……」爸爸的愛女心切表露出來。
「你就是不想和我在一起……」大男人被拋棄的小狗一樣悲鳴。
「哪!哪有!」別人是假悲傷蘇迪倒是真緊張。
「那就是想和我同居咯?」唉,這個當爸爸的怎麼那麼好玩!
「你!你!」蘇迪的臉開始漲紅。
「真是的,共同居住的簡說嘛!你想到哪裡去了哦臉那麼紅。」壞笑……
「我不和你玩文字遊戲了!對了,桌上有個信封,好像是催款單。」
「唉……這時候來催什麼款……催命喲……」掃興地去看。
摸起來,原來是該死的網絡費用。
嘀咕著把帳單從信封裡抽出來,卻掉出來隨帳單一起夾著的廣告紙。
拾起來想扔,卻在看到上面的一小豆腐乾後停下來。
「蘇迪!蘇迪!我有辦法了!」
***
週六,蘇迪把幾十箱水果拉進了劉禮德家。
再三的道歉和感謝,被劉某一句「你再跟我客套我就親你了」塞回去。
「好了,今天先睡吧,明天開工。」眼見房間幾乎成倉庫,不過並沒有不快。
蘇迪拿過毛巾——為了節約開銷,紙巾也停用了。為劉禮德擦去流到下巴上的汗滴,然後走開去。
就這一個動作,把劉某美得抱住旁邊一箱蘋果蹭……
他們並沒有找到店舖,也沒有新的資金來源周轉,大刀闊斧地把貨全部開回家是因為劉禮德決定讓蘇迪——去網上開店!
當然,他可不會把新鮮的水果堆那等著人家慢慢瀏覽挑選,去雜貨市場採購了好幾十隻竹編籃子草編筐子,讓蘇迪用以前開店的手藝,把各種水果隨便地放上一些,做成漂亮的水果禮籃。
註冊了帳號,乘著進行認證的時間,把漂亮的水果籃們拍了樣品照片等待登陸到網上去。
「明天我再去買些小卡片,放在果籃裡一起。」劉禮德用洗完臉的水沖馬桶——節約八分之一立方水也是一種美德!雖然有預感不出幾月大帥哥要變成摳門的市井歐巴桑。
「只要明天快遞公司正式接單,就可以了。」蘇迪在睡前再把已經包裝好的禮籃整理了一下,盡量不太占房間。
「不急,我已經偷偷讓Medy在我們那片商務樓裡需要這類禮品業務的公司先放了消息,明天開始生意不會太差吧……還怕你忙不過來。」這些可都是蘇迪親手包的禮籃啊!真想全部佔為己有!
「那個……」
「還有什麼問題?」
「為什麼每天睡覺前猜硬幣,都是我贏……」
「哈哈哈!你運氣好嘛!」
「是嗎?今天我來給你猜吧。」拿出存零錢的罐子裡的一枚硬幣。
「啊?」
猜硬幣睡到床的劉禮德死不承認以前有做過手腳,不過當他想到這張床蘇迪睡過好幾夜……還是美滋滋地。
早知道就買張雙人床了——蘇迪不會介意他下班回家後「偶爾抱抱」的緩解工作壓力法……應該也不會介意「睡覺抱抱」的緩解心理壓力法哦?
「等有點眉目了,我就去找房子。」
「傻瓜,我又不趕你走!」留都來不及。
「晚安。」蘇迪轉身要出去。
「等、等等!」
「啊?」
「我……我……我可不可以要個晚安吻?就像瞳瞳那樣的……」指著自己的額頭。
蘇迪站著看他,嘴巴張成O字型。
「算了……」
劉禮德放棄地準備去睡覺,額頭卻被閃電似的碰了一下。
蘇迪飛逃地捂著嘴離開……
這個……算親嗎?充其量算……用嘴撞了一下吧……
行了行了!人家沒拒絕就偷樂吧你!
嘴角掛上賤笑的男人衝到床上抱住自己的枕頭——蘇迪∼∼∼
***
開張第一天,生意就可以用火暴來形容。
從早上八點左右開始,劉禮德家的電話就幾乎沒停過地響。
昨天晚上包裝好的幾十個水果禮籃,一上午就全部由快遞公司發出。蘇迪中午匆匆吃了些東西,就忙著把剩下的再包裝起來。
直到下午三點,裝水果的籃子用完了,才總算能停下來,喝口水歇一歇。
也只有這時候,劉禮德的電話總算打了進來。
「啊?真的那麼好?」今天在公司一天都擔著心,電話卻永遠忙線中,就怕蘇迪應付不過來。
不過如果每天生意都這麼好,那勝利之時指日可待。
「好!晚上我回來先算第一天的收支!今天加菜!一人一個荷包蛋!」
蘇迪被他認真的語調逗笑了。
一個人的拮据是負擔,兩個人的節約是樂趣。
晚上兩個人捧著荷包蛋面對著電腦,到網上銀行調出了一天的進帳,驚喜地發現第一批貨的一半成本都回籠了。
「先不急著擴大範圍,我們就按今天的量,稍微再加多一點點,快遞公司的態度還可以吧?」
「嗯,都是在時間前送達的。」蘇迪想起今天頻繁提著果籃進出的快遞還讓鄰居看不懂了半天。
「等第一批成本全部回來,我們就該認真算算盈利了。」劉禮德扒了口面,夾起荷包蛋,剛要咬,想了想,筷子一甩丟到蘇迪碗裡。
「忘記了,中午公司的便當剛吃過荷包蛋。」以前劉禮德是極度唾棄公司訂的半溫不熱的便當,中午出去下館子吃飯是不變死律——而現在開始,中午開飯時乖乖跑去領便當再乖乖吃完的劉禮德讓同事大跌隱形眼鏡。
蘇迪哪會不知道他心思,用筷子戳戳荷包蛋,把中間圓圓的蛋黃部分弄下來,甩回劉禮德的碗裡:「我吃不下那麼多,蛋黃還給你。」
劉禮德忽然發現,原來勒緊皮帶過日子也是可以和蘇迪拉近距離的方法。
「嘿嘿,那以後只煎一個蛋,你一半我一半。」最好還是直接用嘴來分。
***
「蘇迪啊,我想問你啊……」劉禮德看著在陽台上把剛洗完的襪子一雙雙掛上衣架的男人,「你的定價怎麼那麼低啊!網上的果籃快遞服務就你價格最低,扣掉快遞費用和成本,賺不了多啊。」
「可是……本來就是沒多少的東西,就加個籃子包裝一下賣人家那麼貴……我做不到。」
蘇迪的爛好心又開始氾濫——可是氾濫得不是時候啊!
劉禮德搶過他手上的洗衣籃,跟他一起晾襪子順便教育開導:「我知道你不是奸商,我也沒要你磨把快刀見人就宰,可是我們現在先要抓緊時間賺錢還債,做好人的計劃等我們無債一身輕的時候再來玩。」
「不是我們……是我……」
「對啊,你不賺到錢就還不了我的錢,所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現在是綁在一張床上的——不對,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對不起……」蘇迪晾上最後一隻襪子,「我老給你添麻煩。」
「那親我一下做補償?」皮厚地貢上左臉。
等了半天沒反應,睜眼一看,蘇迪背對著自己晾起了其他衣服……
「爸爸!」蘇瞳撲到來接她放學的父親身上,抱緊了蘇迪。
蘇迪的激動在他擁抱女兒的動作上表露無疑,看得劉禮德有種置身於賺人熱淚的紀錄片中的感覺。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女兒想家了。
蘇迪知道不能跟女兒說家和店都沒有了,便道:「瞳瞳,爸爸現在在叔叔家裡住著,所以要過段時間再接你回來哦。」
「爸爸真狡猾!我也要和甘蔗叔叔玩!」不知道實情的女兒撒嬌起來。
「叔叔家裡現在很亂,等收拾乾淨了請瞳瞳來玩好不好?」總不見得叫蘇迪的女兒幫忙一起包裝吧……而且家裡現在吃得跟和尚廟沒兩樣……怕影響小孩子發育。
把蘇瞳送去嬸嬸家,再三謝過一家人,並交給了瞳瞳的生活費用。
「明天要去還第一筆錢嗎?」其實這幾天攢下來第一筆錢也就只夠把第一份利息付掉,十八萬債還是十八萬。
「嗯,能還就還,以後壓力才不會太大。」蘇迪用乾布擦著一顆粒蘋果,把它擦得乾淨明亮後,交給劉禮德,穩妥地放進籃子。
「如果已經能適應了,過幾天就擴大宣傳吧,我去網上登廣告。」
「謝謝你……」
「我說你一天要說幾次謝啊……」劉禮德把果籃交給蘇迪用透明的塑料包裝紙包起來。
蘇迪接過來——「啊!」
「怎麼了!」緊張地站起來盯著蘇迪。
蘇迪捏住手指:「籃子的毛邊劃了下,手破了。」
連忙搶過他的手,一看,中指和食指前端都被一直線地割開了,不是很深,但血滲了出來。
他抓過一旁的外套,摸出手帕,壓在傷口上,等吸收掉一些血後,拿來兩條創可貼給蘇迪貼上。
這時候,他仔細地看著被捧著的蘇迪的手。
就男人而言,蘇迪的手不大,手指也不粗。
但是在掌心的一些地方,多出了以前沒有的繭子。
劉禮德輕輕地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感受到那些不柔軟的東西摩挲著臉頰。
蘇迪想抽回手,卻發現手心中那些硬硬的東西正被親吻著。
劉禮德觸吻著每一個小小的繭子,傳達著自己的愛意。
「別!我洗手!」蘇迪抽回手,跑到廚房去沖洗——以為劉禮德沒看見他滿臉的羞紅。
勝利地笑容在嘴邊揚起,不急不徐地跟去,看見蘇迪在水龍頭下衝搓著雙手,好像那雙被吻過的手燙到一般需要降溫。
劉禮德從後面環繞過去,抓住蘇迪的雙手,和他一起洗。
他的手加入到滑溜溜的肥皂泡沫中,握著蘇迪的手,從後向前推揉著,把下巴擱在蘇迪的肩膀上,輕輕地說著情話。
「蘇迪……你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他的直覺告訴他絕對是。
雙手被包合著,想抽走,卻因為滿手的肥皂還沒沖掉。
「不老實回答我就不讓你洗!」壞壞地威脅他。
「沒……沒有……我不討厭你……」脈搏開始明顯地加快。
「不討厭就是喜歡咯?那我就更不放開手了。」把手指插進蘇迪的指間,抓緊了蘇迪的手,白白的肥皂泡從兩人的指縫裡被擠壓出來,爭先恐後地掉進水槽。
「要是我沒有遇上你……我還是個無可救藥自以為是的花花浪蕩子……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愛是什麼。」說真心話不會保留不會臉紅。
「所以請給我機會……讓你幸福的機會。」
雖然被冷水沖洗著,可是從劉禮德的手掌中,還是感受到柔柔的溫暖,被水流奇妙地帶動著染到每個觸覺細胞。
沒有厭惡,也沒有排斥……只是被握住了雙手……竟有種期待了很久的感受……知道自己是如此被一個人愛著的驕傲和滿足。
劉禮德側過臉,把唇貼在蘇迪的臉頰上,溫熱的男性鼻息吹拂著蘇迪的睫毛。
於是這兩個號稱要節約每一滴水的男人洗一個手竟然洗了足足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