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拉拉留下來陪妳,要是有什麼緊急的事,妳可以讓牠來告訴我,要不然妳也可以找『春』或『冬』幫忙。」「春」和「冬」是他安排隱身在宮中保護老妖婆的兩名手下,同時也替他看護著別光——索真對著妹妹叮嚀了又叮嚀,就怕他不在身邊她不懂得好好保護自己。
他又得出去辦事了。
若是可以,他一點都不願再替老妖婆做事,但這完全由不得他。
為了剷除異己、牢固自己早已無人可撼動的地位,明壽太后讓他去做所有見不得光的事。更重要的是,她要他到全國各地去找出和他與別光一樣擁有異能的人,好讓她隨她所欲去辦平常人無法辦到的事。而他確實找到了人,不過他沒讓她知道所有人的名單與底細。
他有秘密,他知道太后同樣也有許多秘密。至少在這些年當中,他由她身上已經探測出了某些蛛絲馬跡。例如那個在別光身上種下血咒的咒師,其實一直暗中跟在她身邊,同樣替她做事,也同樣擁有一群「非常人」;例如他娘當年的死甚至與她的這一批人、她的秘密有關……
總而言之,他雖然恨不得殺了她為母報仇,但在還不能將別光帶離宮中前,他只能按兵不動地繼續辦她交代的事,至於過程和細節,則都照他的方法來。
而這一回她丟給他一張名單,要他去整治名單上的人。
看來她又被惹火了。
明白哥哥是擔心她,所以別光也就任他去發揮他的兄長之愛。這是每一回他要出宮前總會做上一遍的事——而且就算他要趁夜黑風高時偷溜走,還是不忘留下紙條寫下一堆叮嚀的話。
好不容易送走了哥哥,她一轉身,就看見了舒七公主和另一名秀麗女子在一群宮女侍從的簇擁下往這方向漫步而來。
舒七公主和那女子顯然邊走邊聊得很開心,並沒有注意到站在前方的別光,直到舒七公主不經意地瞄到了她。
這一瞄,立刻讓她中斷和身邊女子的談笑而停下腳步。
當然,她這一停步,她身邊的眾人也全跟著停住;而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前面的人是誰。
舒七公主一點也不喜歡看到別光。
別光倒是很喜歡看舒七明明很討厭她、卻又不能太表現出來討厭她的模樣。
「公主!」她隱藏起真正的心思,朝舒七泛出一抹眾人都熟悉的天真無邪笑容。
舒七公主雖然自小就對別光以一個來歷不明的民女卻被太后帶在身邊,並且恩寵有加的事感到不平,再加上宮裡的人即使明著捧她是宮裡最美的一位公主,可是她知道其實暗地裡大家都覺得別光略勝她一籌。
她一直十分不服氣。別光就算美了點又怎麼樣?明明她就是個賤民,為什麼太后要將她捧在手心上?而且她更討厭別光老是裝出一副甜得像糖蜜的笑臉,好像全宮裡的人都會被她迷倒似的。
她討厭別光,她就是討厭!可是偏偏她又惹她不得。因為她已經有過幾次慘痛的教訓告訴她,只要她讓這丫頭不開心,她不是會遭到太后斥責,就是會莫名其妙連著倒霉三天。
她早已被那些過往的經歷教訓到怕了。如果可以,她在宮裡是能不見到她就不要見到她。
不知道為什麼,她愈來愈覺得這丫頭……邪門!
現在,看著別光的笑,她還是感覺不舒服。
「嗯……別光,妳也在這兒。」舒七勉為其難地回應她。
「是啊,我是聽說東苑這邊的御花園昨天新栽了一批番花,所以過來看看……」別光當然不會提到她會在這裡的真正原因。「咦?公主也是來這兒賞花的嗎?和……朋友?」她沒忽略舒七身邊那神色複雜、一直向她投來打量目光的秀麗女子。
她微轉眸便直直對上那女子的眸,那女子雖被她直接坦率的注視給嚇了一跳,不過也只是那一瞬,那女子還是朝她點頭淺笑。
「沒……我們沒要在這兒賞花!」舒七趕忙否認,而發現別光問起了身邊的人,她頓了一下,雖然不怎麼情願,還是替兩人介紹了起來:「這位是左相大人的千金憑雲。憑雲,她是別光。嗯……我曾向妳提過她的名字。」她暗暗對憑雲使了使眼色。
而憑雲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啊,別光小姐,幸會!」憑雲端雅面容上的笑意加深了。
別光卻看出她的笑容下別有心思——這種戴著面具的表情,她在宮裡已經見多了。
「我以為妳會打抱不平。」她出人意表地說。
「咦?什麼?」憑雲被她天外飛來似的這句話給弄怔了。
別光絕色純淨的可人臉龐上揚起了一抹可親可愛的甜美微笑。「那麼是我太小心眼了。原來公主在憑雲小姐面前都替我說好話。」
舒七聽了她的話後顯得錯愕與尷尬。至於憑雲,則突然被別光這不知是真的天真,或是狡黠的表現給迷惑了。
舒七搞不懂別光是不是故意在耍她,不過在別光面前待愈久,她就愈怕自己會不小心洩了底。
「呃……啊,對了,二皇嫂她們還在等著我帶憑雲過去品茗呢。不好意思,我們得先走了,妳在這兒慢慢賞花吧。」胡亂找了個借口,舒七還算優雅從容地帶著憑雲、領著一干人離開了。
別光在舒七火燒屁股似地走人後,臉上的笑轉成了嗤嘲。
「嘖,笨蛋!」她喃念。
突然,一種被注視的強烈感覺讓她凝斂回心神,她立刻直眸盯向視線的來源——是舒七她們離開的方向。
被注視的感覺消失了。
別光既迷惑又覺鬆了口氣。
在那一群人中,是誰在看她?而且那種視線的力量竟讓她有壓迫感?
不是舒七,不是憑雲,那麼是那些下人中的其中一個?
「小姐!」一道突如其來的叫喚靠近了別光。
她迅速回過神,發現了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面前的尼嬤嬤。
「太后找妳。」尼嬤嬤滿是皺紋的臉上半絲笑容也沒有,交代完太后的旨意後,便靜靜地等著別光的回應。
別光早就習慣了尼嬤嬤毫無喜怒哀樂的表情、毫無高低起伏的聲調了;可尼嬤嬤更厲害的是:時常神不知鬼不覺地貼在人家身後出現!就有幾個宮女和侍衛曾被她嚇到躺在床上三天還回不了魂。
「太后有沒有說找我什麼事?」將剛才的事暫拋腦後,想了下太后這時間大概會在那裡,她立刻舉步往另一頭走。
尼嬤嬤沒回答,沉默地跟在她身後走。
「陪她聊天?喝茶?聽曲兒?還是有事要我做?」別光故意念了一些。
尼嬤嬤仍舊一聲不吭。
別光一聳肩,不過靈黠的大眼突然狡猾地轉了轉。
「尼嬤嬤,妳也知道我哥哥什麼都好、什麼事都辦得到,不過偏偏就是不能開口說話……這樣好了,反正嬤嬤妳好像不喜歡說話、討厭說話,那妳乾脆把妳的聲音給我哥好了,只要妳願意,這一定沒問題。」頭也沒回地,她認認真真地對身後的尼嬤嬤提議。
尼嬤嬤立刻臉色大變!「小姐……」她幾乎怕得想搗住自己的嘴巴,好阻止自己的聲音真的在下一剎被人奪去。
身為太后身邊親近的人之一,她當然很清楚索真和眼前的別光擁有普通人所沒有的能力。不過其中最令她心生戒備的是索直;他除了能夠號令萬獸,還有一種令人感到深藏不露的危險能量。在他身上,好像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她甚至相信,索真有可能把一頭猛獸變成人、把人變成一頭猛獸,所以現在當別光這麼說時,她一點也不感到懷疑。
「怎麼樣,尼嬤嬤?如果妳肯答應,妳就是我們的大恩人,我想我哥和我一定會重重地答謝妳的。」別光終於回過頭來笑望她一眼,軟膩的嗓音就連鐵石心腸之人也不忍拒絕。
但此時的尼嬤嬤聽在耳裡卻彷彿成了勾魂索命聲。「別……別開玩笑了……小姐!」強自鎮定。
她幾乎可以算是看著別光長大,而這個在太后計劃下像只金絲雀一樣被囚禁在宮中的小姑娘,向來純真可愛得惹人心疼,就連她們所有人在太后的授意下必須和她保持一定距離,也不由得喜愛著她。不過爛漫天真的別光是別光,她也可以是殺人不眨眼的別光。在太后特意的教導下,人命在她眼中成了微不足道的賤草。所以說起來,她們這些知情的人既喜歡她,同時也對她心含戒懼——索真危險,但或許這樣的別光才是最危險的。
別光朝她眨了眨眼,好玩地咭笑了一聲,便轉回頭去繼續向前走。「啊呀!原來尼嬤嬤也知道我是在開玩笑!尼嬤嬤真厲害,知道這種交換聲音的事是不可能的嘛!對不對?」
尼嬤嬤已經流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小姐說得對!」
聽到身後洩露惶恐又鬆了口氣的聲音,別光幾乎是立刻撇下嘴,無瑕的俏臉上儘是厭惡的神情。
其實從很小開始,她就學會了掩藏自己真正的心思。而這也是太后和太后身邊像尼嬤嬤這些人教會她的。她們在她面前和在她背後可以輕易轉變成兩副不同的面孔,因為某種原因、因為她有利用價值,所以她們任她予取予求,把她當成寶貝一樣,而太后便是主導所有事的人。
她早就明白太后就算對她好,也是別有用心。
如果不是因為她和娘、哥哥擁有異能,可以替太后做許多人做不到的事,太后當初或許就不會要挾他們以報恩之名而開始這一切了。而且漸漸地,她由太后不經意洩露出的言語、和哥哥對太后極力掩飾的痛惡之意,找出了自己會一離開皇宮就有事,事實上和太后有著極大的關聯。若她猜想得沒錯,她便是太后牽制哥哥的一顆棋子。
只要她還在宮中、還在太后手上,哥哥就不敢亂動,只能乖乖為太后做事,就算他再不願意,但為了她,卻只能聽命行事……
想通了這些,她為了死去的娘和哥哥感到心疼。不過她一點也沒讓哥哥、甚至太后知道她明白的事。她依舊當哥哥那完全不知世事的可愛妹妹,當太后面前聽話討喜的無知傀儡。
所以她才說,他們都被她騙過了。
她有她的想法,她有她的計劃。
她知道哥哥一直想救她出去,可是卻沒辦法;而她知道,關鍵一定在太后身上。
他去想他的方法,她則想她的。
只要她在太后身邊一天,就有機會找出秘密、找出救自己的方法。更何況太后一向當她是笨蛋地幾無防備,她就不信她不會成功。
「別光,乖孩子,到本宮身邊坐。」一踏進寢宮,半臥在軟榻上讓宮女伺候著吃水果的明壽太后一看到她,立刻含笑地招手要她過去。
別光行了個禮,對她露出孩子般恰人的甜笑依言向她走去。「太后……」
戰鬥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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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風,微微拂過青草、拂過柳枝:輕風,拂上了倚坐在池畔石椅上看著悠哉戲水的鴛鴦的別光。
輕風拂上了別光。
不過那輕柔的微風在拂向別光身上時,卻毫無預警地在轉瞬間變為一股凌厲的氣風壓上她脖頸。
別光要反應已經來不及。她的呼息窒了窒,手腳有一剎的慌措。
「別動!麻煩別光小姐妳安靜地、沒事一樣地繼續坐著別亂動。」在她左後方,一個低清的女聲平淡、卻警告意味濃厚地開口了。而隨著這令人分辨不出是妙齡或婦女聲音的起終,壓在她脖子上的那股氣也彷彿成了五隻無形的手指般威脅地一縮又微鬆。
而原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別光,在聽到她出聲後反而放鬆了下來。
她用眼角餘光稍微瞄到了在宮裡宮女普遍穿著的白裙下襬,不由笑了笑。
「妳是誰?我和妳有仇嗎?」她好奇。看來這人已經將她打探清楚了。
一個可以控制氣風的異能者,她為什麼要大費周章扮成宮女混進來對付她?至於她為什麼知道在她身旁駕馭氣風恫嚇她的女子不是宮裡人?原因就在那雙恰巧露出裙襬外的鞋。皇宮對宮女、侍從這些下人的規矩甚嚴,上至髮型式樣、下至鞋子都有統一的制式規定,而這女子所穿的紅花絲面鞋可不是宮女們會穿的。
那女子一面將放著茶點的端盤送到她面前。「拿起它們,妳可以吃。」不遠處有名年長的宮娥一直在監視著這邊,這她當然察覺到了。「妳別管我是誰,我只是特意要妳最好看清楚太后的為人。」有種當別光是被太后養在身邊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間疾苦的無知瓷娃的意味。
別光注意到捧著端盤的是雙細緻美麗的手。
她當然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也聽出她對自己的觀感。
「妳是什麼意思?太后對我再好不過了,而且她還是個慈祥寬厚的好人,難道妳想說她的壞話?」拿起盤上的棗泥酥和酸梅茶。好吧,她繼續當個笨娃兒好了。
不過身旁女子的智慧似乎不容小覷,她忽地起疑,「妳對於被我用什麼制住似乎一點也不感到驚訝慌張?」
別光適度顯現她只是不知世事,並下是笨到底的人。「我哥雖然不會妳這一招,不過他曾告訴我這世上什麼人都有,也無奇不有。」徹底以自家哥哥為傲。
女子也立刻想到他了。「對了,索真!」聲長更冷更沉。
「呀?原來妳也認識我哥?」別光試著分析她話裡的善惡。
女子一哼。「誰認識那個助紂為虐的傢伙!」明顯的嫌惡。接著她箍在別光頸間的力道又收回了些。「妳去告訴索真,如果他還想要妳的命的話,最好別再幫那妖後為非作歹。妳聽清楚了,今天我只是給妳一點小小的警告,下次若我再發現索真還在替她做事,他這寶貝妹妹的安危後果就由他自行負責了。」輕淡的話音卻絲毫沒減低其中堅不可摧的決心。
一陣腳步聲傳來,然後壓在別光頸間的氣風瞬問化為一抹輕風溜走。
「小姐,沒事吧?」宮娥走近。
而別光也在同時問轉過頭,不過她只看到一個尋常宮女背影模樣的人跳上石階,轉眼間混進迴廊上往來的一群宮女之中,隨即不見蹤影。
別光很快地便放棄搜尋,回眸對上正恭敬站到她身側的宮娥多疑的臉上。
「沒事!我只是問那宮女這麼好吃的棗泥酥還有沒有,她說要再去替我拿來。」一個對太后有明顯敵意的「宮女」,讓她毫不猶豫地對眼前被太后派來名為看護她、實則監視她的宮娥這麼說。她微微睜圓了眼訝問:「怎麼了?還是妳也想吃一塊試試?」
宮娥立即有些狼狽地垂下眼。「不,小姐,小的只是以為那宮女在對小姐亂嚼舌根什麼的……」
別光當然清楚,其實暗地裡太后一直不讓她和宮裡的其他人——包括王族的人、也包括下人們——太接近。她住的別苑位在王宮最僻遠的一角,美其名為清幽不受他人打擾,實則讓其他人減去自動和她接觸的興致;就連在別苑問候、打掃的宮女下人們,也是半個月換一批。總之,太后成功地讓她在這宮裡除了她之外,完全沒有一個可以聊天的對象。
事實上,別光一點也不在乎身邊有沒有能信賴的人,因為她早早就明白自己的事、自己的秘密是完全不能跟旁人分享的。再說,除了哥哥,她還有個就算聽她說上一天一夜的話也不會煩的好聽眾呢。
對了,當然是那個「冰人」。
剛才在太后那兒陪她聊天、說說笑,不過有幾次她發現太后一直撫著自己的臉深思蹙眉;而太后也發現她的注視了,眉寒肅地蹙得更緊,又像要掩飾真正心思似地立刻放鬆,對她慈愛地端起了笑顏,並且還似真似假地開玩笑說:「妳們有沒有發現我最近好像老了?妳們真的都沒發現嗎?唉!本宮真羨慕妳們的年輕,如果可以,本宮希望這世上有什麼力量或方法能夠讓咱們女人青春永駐。」
她記得圍在太后身邊的所有人馬上誠惶誠恐了起來,還忙著奉承太后依然貌似從前,不輸宮裡的公主們……等等等等的讚美詞全部出籠了。
至於她呢,卻在那時才恍然有個模糊的意念襲上心,不過她並沒有深入想太多,直到方才太后要休息,她退離開太后寢宮隨意走到這兒坐下,想著想著,才終於想到哪兒不對勁。但就在她想到關鍵點時,就遭到那女子的偷襲了。
現下,那擁有異能的女子離開了,這方才在太后面前奉承得最賣力的宮娥一過來,馬上又引得她聯想到之前的思緒。
暫時將那女子的事拋開,別光直直地、坦率地看著這叫「易商」的資深宮娥。
「易宮人,妳進宮來好像也很多年了,妳也一直跟著太后是不是?我想妳一定是真心誠意地認為太后的美麗容貌一點也沒有改變,對嗎?」
的確!自她有記憶以來,她印象中的太后彷彿就這麼貌美。而且當宮裡其他和她同齡的女人隨著時間的逝去,或多或少都呈現出歲月的痕跡,必須靠胭脂水粉來掩飾時,太后卻似乎完全不受影響地維持著她多年前的容貌和體態,或者,她的老化速度比一般人緩慢到讓人看不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太后是特別的?
如果是異能者,容貌不老有其可能,而她也會知道。可是她可以確定太后只是個普通人,而且她也從不曾聽哥哥提過,太后要他去替她找出駐顏之術。那……莫非是她之前猜疑的,太后的青春永駐和她在後宮所祭拜的「海神」有什麼關係?或者說……跟她藏在神殿深處的「冰人」有什麼關係?
她知道「冰人」身上存在著某種未知的力量,就連她也深刻地感受到了。所以如果說太后的「不老」和「冰人」有關,她可以相信。
宮娥在她突如其來的問題下顯得有些猜忌,不過只遲疑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點頭。
「小的是這麼想沒錯。」
「難道妳不會感到奇怪?」
易宮人隨即警覺似地低下頭。在宮裡謹言慎行是必須的,尤其服侍的主子是最有權勢的人時,她們比其他人就更戰戰兢兢了。
「不,小的從沒想過。」刻板的回應。
別光在心裡微哼了哼,其實早就知道是多問,而且也問不出什麼。
不再理會這木頭標本,她專注回自己的思緒。
看來,一切的關鍵全在太后那兒了,要不除非……
她能多少從「冰人」身上挖掘出秘密!
對於自己的秘密,太后當然絕不洩露半分,所以她若真的好奇,恐怕現在也只能從別的地方下手了。
也許她應該去試試,看看有沒有可以和「冰人」溝通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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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古王朝,受最多朝廷眾臣敬重擁戴的右相,突然傳出身染重病的消息。而這消息一傳出,許多朝中同僚大臣們紛紛親自上門表達關切之意。但沒有人能和羅歐右相見上一面。
由於右相的家屬出面轉達相爺病情沉重不便見客之意,所以每個去到右相府的人也只好留下幾句慰問,便不敢再打擾地悄悄離開。
但也因為一向身體硬朗的右相病倒得太突然,甚至病重得無法見客,所以朝中無可避免地馬上流傳著各種耳語揣測。有人說他是見鬼中邪,也有人說其實他是被仇家暗殺重傷……不過其中最感錯愕的,卻是原本在右相的召集下準備秘密上書三位王朝大公、提議削減太后過當權力事件的幾位大臣。右相的身染重病,自然使得他們的計劃勢必得暫時延後了。何況,現在就連與右相私交甚篤的他們都無法見到他,更別說有機會問他的意見了。
總而言之,右相羅歐的病情在這兩天成了人人關心詢問的話題,就連王上也連派了兩位御醫到右相府去。不過替右相看診的兩位御醫,皆表示右相的病況令他們束手無策。因為據右相的僕從說,右相自去城外的「暮山」踏青回來便因頻頻感到疲累而回房休息,沒想到卻從此昏睡不起。
就這樣,被所有御醫、大夫診斷身上毫無病徵的右相,在眾人找不出原因、也喚不醒的情況下,已經昏睡在床上超過五天了。
可是接下來,彷彿是受到了什麼感染似,朝中的幾位臣子們開始一個接一個的病倒,而他們的病狀就跟右相一模一樣。
這下,不僅整個王朝被震撼,「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的恐懼陰影,也不約而同籠罩在每個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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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光驀然自睡夢中驚醒過來。
她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意識仍有一半停在剛才的夢境中。
突然地,她打了一個寒顫,接著終於完全清醒。雖然清醒了,但剛才夢中的景象卻讓她極度不安。
她夢見渾身是血的哥哥!
別光從床上翻身坐起,再也沒有睡意。
淡淡的月光自窗外灑了進來,也映進停在窗上一個安靜未動的黑影。
別光轉過頭,與那一雙凝青碧眼對視了一會兒,這才有了主意。
「拉拉,我擔心哥哥出事了。」她一邊對著佇在窗上的雪鵑拉拉開口,一邊披衣下床走向牠。「不管他在那裡,你都可以找到他,對吧?你快去找他。快去!」拉拉是哥哥最親密的夥伴,牠比任何人都更能準確地察覺到哥哥的行蹤。
拉拉聽了她的話,彷彿也早有所感,只等她派下任務好解除主人先前的指令似,牠雪白的翅立刻撲展了下響應她,隨即便往月色下的夜空疾飛而去。
別光站在窗口,看著牠雪白的身影向東方掠去,轉瞬就消失無蹤。
即使哥哥要出門,卻從來不曾具體告訴她他要去哪裡?做什麼?可是她知道他是去為太后做事——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去殺人放火、做盡壞事,她只在乎他的安危。雖然她相信哥哥的能力和本領沒人比得過,但這世上畢竟總有令人防範不了的意外狀況隨時可詬發生。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的夢境讓她一直心神不寧。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試著讓自己靜下心來。也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了空氣中的異常。
別光立刻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外面的氣、四周的氣都在改變。水在騷動,風在攏聚,雲過來了……
暴風雨前的寧靜。
別光察覺到了,她察覺到一股源自不遠處的強大力量就是形成這些異象的原因。
在她凝眉的同時,原本毫無動靜的屋外忽然狂風大作、大雨傾盆落下,緊跟著電光亂閃、雷聲轟隆震耳欲聾。
天地,彷彿就在這一瞬間被斷然拋進洪濤深河裡。
睡在隔院的宮女們恐怕早就被這宛如末日的雷雨聲驚嚇過來,不過別光卻在這時毫不猶豫地穿上外衣,大步往門外走去。
無視屋外的風雨雷電交加,她直接往那方向跑。
雨水未落到她身上便紛紛彈了開,而為了不讓水阻礙視線以節省時問,她乾脆將前面的雨統統趕到兩邊,形成了一條分開水瀑似的通道。
她跑過,身後的「通道」便自動「塌陷」,雨水繼續沖別。
至於這一路上,皇宮四處幾乎下見一點燈光,就連人聲也沉寂了下來。整座皇宮,就像一艘風雨中被遺棄的大船一樣。
別光無心理會在這場異變下宮中其他人的反應,她一心一意要趕到「那裡」去。
沒多久,她到了目的地。
緊臨太后寢宮的海神殿四周,一大片的濃厚白霧瀰漫、翻騰。而原本肅殺的狂雨疾雷卻詭異地在這片將海神殿籠罩在內的上空全然不見,彷彿這裡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空間。
別光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有人在這兒布下了結界。
她雖然很想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知道不能在沒有任何防備前便貿然闖入。所以在她稍微做了下防身的措施後,便在水氣所織成的白霧掩護下踏進了結界裡。
結界內,鬼哭神號、殺氣騰騰的恐怖場面更勝外面的狂風雷電。一群男男女女、是人非人的傢伙正在不斷地攻鬥。
而她一下子便看出來,守著神殿和要攻破神殿的對陣兩方——守著神殿的,有人、有似人似獸的非人、有似魅似妖的團團幻影;而不斷進逼的,全是人,不過卻個個力量強大,不斷擊去的各種雷電風雨和神殿的抵抗人馬不相上下。
為什麼會有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這是怎麼回事?
別光才踏進去觀戰了一眼,即使她仍隱在白霧裡,行蹤還是很快就被發現了。
一記如雷鳴般的大喝化為一把利刃般準確地朝她隱身的方向劈了過去。
別光連驚駭的時間都沒有,閃身跳開,並且順手回敬一支水箭。
一聲顯然被偷襲中了的怒吼在這各種雜聲混亂的場面中仍顯得突兀驚人。
這時別光發現自己的身影在這結界裡根本隱藏不住,也就乾脆撤了霧。就在這同時,一個清澈詫訝的女聲由她前方傳來:「原來妳也不是普通人!」一抹淡青窈窕身影很快出現在她眼前。
別光看著這突然站在她面前的青衣女子,確定自己沒見過她,可是那聲音卻耳熟極了。
青衣女子清麗的臉上有著似笑非笑,顯然知道別光對她並沒有完全感到陌生,於是出聲提醒:「那天在妳身後跟妳『聊天』的宮女,記起來了?」她看到別光使用的水術了。那天她倒是看走眼了,原來她並不是個弱女子。那麼,她也是替太后助紂為虐的人之一嘍?
她知道索真是太后的走狗、知道索真極疼愛他的妹妹,連太后都很寵她,所以她才請求好友憑雲讓她進宮見見這位深藏宮中的嬌嬌女。沒想到她竟被她擺了一道。
她一說,別光當然馬上就想起來了。「是妳!」驚訝於她才長自己幾歲的年輕。
兩人互看了對方一眼。而此時,四周的爭戰依然不止。
「妳是來幫明壽那妖婆的?」青衣女子突地冷下臉,開口。
別光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們究竟是誰?
而且,她也從沒見過、更不知道太后身邊竟有出乎她意料中還多的妖魔異類。究竟太后身上隱藏了多少的秘密?
不過這些念頭只在瞬間閃過,眼前這個對她開始生出殺意的女子可不容她分神。
她對她泛出甜美的笑。「妳是要來殺太后的?」反問。她欣賞他們的決心和勇氣,但是現在她還不能讓太后死。在她還未找出自己受制於太后、受制於皇宮的原因前,她不能讓太后死;因為太后若死了,她怕自己也會跟著死得不明不白。
青衣女子即使已經明白別光這少女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單純天真,可是看到她無邪燦爛的笑容,卻仍令她忍不住一時恍神。
一驚,青衣女子察覺自己竟被她的笑容所惑,立刻感到危險地趕忙回過神。
「看來我們只能成為敵人了。」攝住心神,她冷下了臉,並且不再容情地向她擊去一束尖銳的罡風。
別光已有防備地往旁一跳,躲過,掌心間多了一滴圓潤的水珠,將那滴水珠彈向青衣女子;而水珠竟在彈向她的途中陡然化成一張冰網射向她。
反應極快的青衣女子面不改色,就在冰網射到她身前時,雙手在空中畫出兩道極大的圓圈,兩股如漩渦般的無形大風硬是壓住了迎面而來的冰網,並且還將冰網吸進風漩內。只一剎間,冰網立即融成了一滴滴的水珠,再無力地墜向地面。
別光臉色微變,可她以水化氣、化冰、化箭襲向青衣女子的動作仍沒停歇。
青衣女子一一接招。就實力看來,顯然比別光要更勝數籌。
兩人也都心知肚明,但別光既不輕易認輸,青衣女子也不打算放過她。
於是沒多久,青衣女子的一道殺風終於突破了別光的防備,擊中她的左肩。
別光只覺左肩一痛,可她仍咬著牙、眉一凝,手指向她,做出了牽引的動作。
青衣女子原本不甚在意,但當她發現到全身一陣血液逆流,彷彿全身的血全往同一個方向衝去時,大驚!等她再發現自己的鼻間有一絲像被某種力量引出的血水後,終於明白別光在做什麼了!
怒駭交集之下,她不再心軟地打出了一記緊接著一記、威力十足的風束直襲別光。
別光被打得手忙腳亂,一時無法繼續再對她施用此招;而且畢竟自小被兄長保護得周全的她,即使力量不弱,卻也從未遇像過這種以命相拚的激烈打鬥和這樣強大的對手,所以她還手得愈吃力、也就愈抵擋不住青衣女子凌厲凶霸的風刀,沒多久後,她身上已被刮出好幾道跡近見骨的傷。
她渾身是血,痛到反而失去了感覺。而看起來,青衣女子一副非置她於死地不可的模樣,仍招招不留情地以風為利刃刺向她。
可就在青衣女子亮眸一銳,打算用最後、最重的力道將她送上西天之際,一道比閃光還快的影子忽然接近別光,接著速度不變地把她帶離開青衣女子眼前。
青衣女子一愣,瞬間回過神,卻已追趕不及。
她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別光在轉眼問被移進神殿內。
不過,她的任務還未結束。
至於在生死關頭被救開的別光——
別光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因為傷和失血,她的意識愈來愈模糊,甚至到最後青衣女子打來的風她已經連避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當然不甘心就這樣輸給青衣女子、就這樣死在她的風刀下……
「別光……別光,妳聽得到我說話嗎?別光!」一個似乎來自遙遠異界外的焦急聲音在喚著她。
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死了。
「別光,我是春(冬),對不起,我們剛才一直不知道妳跑進來了……別光,妳能不能張開眼睛?」熟悉的似男似女聲一直不放棄地終於將聲音逼近她耳邊。
別光睜開眼睛,剛開始她什麼都看不到,可是卻立刻感到全身快被燒灼一樣的痛。但她已經認出那聲音了。那是春和冬。春是男聲,冬是女聲。春是人,冬是魅。
「好……痛……」她咕噥著抱怨,視線慢慢清楚了。她看到兩張一模一樣的美麗面孔。一個若隱若現,一個血肉真實。
別光對他們自然不陌生。
冬半透明的臉龐靠近春,神情有些緊張地和他商量著:「別光傷得很重,我們得快讓她接受治療。」
「可是外面現在亂成一團,而且那個若風影好像還不肯放過別光……」春怕別光一出去就被那女人逮住,死得更快。
「那怎麼辦?」冬的臉皺成一團。
「……我們先輸些力量讓她暫時止住血再說好了。」春終於有了主意。
冬突然轉頭看了神殿外四處亂竄亂飛的閃光雷影一眼,立刻決定:「你把別光背到下面正殿,我一邊幫她止血。」
春也驚覺隨時可能波及進來的戰況了,於是同意。
兩人立刻開始各自進行工作。
而別光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身在何處,也感覺自己被背起,冬則將她透明、微微發光的掌心貼在她的額上。很快地,一股既陰柔又陽剛的生之氣由她的額心灌入她體內,漸漸地,她原本昏沉的意識又被凝聚了起來,燒灼的傷口也不再痛得那麼難受。
春背著別光往下走,冬則跟著不斷為她輸入些兩人合起來的力量,一直到地下一層、真正的海神殿裡,春才放下別光,而冬也才放手。
倚在海神像的腳上,別光閉眸,輕促地喘息著。
春和冬蹲在她跟前,緊張地看著她。「沒事吧?別光?」
別光正努力克制著自剛才春背著她、愈到這下面她愈感到某種急切的渴望;她甚至覺得,彷彿就連她全身的血液和她的魂魄都在回應著那渴望。
她在渴望什麼?
不是在這裡!在這更下面,有她渴望著的……
她勉強睜開了眼睛,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謝謝你們,我沒事……」對他們回以感激的笑。
兩人有點放心,卻又無法完全放心。
「妳也知道,我們的力量屬半陰半陽,不能讓妳接受太多,否則只會對妳的身體造成傷害,現在最多只能暫時止住妳大量的失血,保住妳一些元氣,我們最好去搬救兵來。」春的神情嚴肅王極。
外面那些太后的人幫不上忙,不過在宮外有他們的人。如果他們動作快一點,就可以把「夏」找來。
這場混戰雖然來得突然,不過已經有人很快地把太后送到隱密的地方躲藏,否則說不定他們光要保護太后,就不能顧及到別光。
他們真的完全沒料到別光會闖進結界裡,而且更糟糕的是,她還因此而受重傷。這下看他們要怎麼跟索真交代。
他們兩個此時心急如焚。
「別光,妳在這裡等我們,我們馬上就去找人來醫治妳的傷!」冬當然知道春心裡想的。
「妳自己要小心一點。可以嗎?」即使將別光移來這一層算是安全一些了,春仍擔心有人、尤其是外面的敵人會攻進來。
神殿雖然平日是太后的聖地,尋常人未得她的恩準不得靠近,可是在這非常時期,他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更何況以他們的能力,他們其實也不是不曾好奇地偷偷進來參觀,要不哪裡知道真正的海神殿在這層。
就像別光一樣,他們也都睜隻眼閉只眼地縱容她老往這裡跑,有時還暗暗幫她處理掉差點撞上她偷來這裡的太后的人呢。
別光靠著春、冬給她的能量,已經好多了。「我……可以,你們別擔心……」對他們一點頭,表示沒問題。
雖然還是不放心,不過為了爭取時間,一人一魅仍是火速向外面疾奔而去。
而等他們一走,別光就再也控制下了那股不斷驅策著她的渴望。
她必須接近「他」,更接近「他」!
她的神志似乎慢慢恍惚了起來,不過她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往旁邊移了一點距離,摸到下秘道的機關便毫不猶豫地捶下。等石板滑開,她立刻向下走。
這一段下到洞穴內的過程,她不怎麼有印象,可當她站在階梯的最後一層、看見裡面竟多了兩個人影時,她半驚醒著。
一個是熟悉卻又有些不對勁的人,一個是完全陌生的人。
正在洞穴內似乎在商議著什麼大計的兩人,也驚詫萬分地瞪著竟可以無聲無息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別光——即使此時的別光渾身是血、滿身狼狽。
雙方在各具心思的沉默中互視了好一會兒。
而儘管別光的意識有些飄浮,但她仍認出了其中一人是太后。
她有些懂又不懂——太后的面貌是她熟悉的面貌,可是她不懂的地方就在:太后為什麼現在看起來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而這正是她看到太后時會感到萬分熟悉、卻又覺得不對勁的原因了。
至於站在太后身邊、那令人感覺極度不舒服的怪衣怪袍男人,她不認識,也不想認識。
「別光?!」明壽太后在此時才忽然想起地、慌亂地以袖掩住自己蒼老的容貌,她幾乎是又懼又怒地拔尖了聲音:「妳……妳怎麼會知道這裡?!妳怎麼會來這裡引妳馬上給我出去!等我處置妳!出去!」
她看到了!她看到她這模樣了!
幾乎沒人看到過她這副模樣,可是現在竟讓這丫頭給發現了!
明壽太后的鳳目閃著危險的殺意。
別光沒聽見她說的話,更沒發覺她殺意已起的眼光,她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好像已和外面的世界隔了一層厚厚的牆似。她的腳步在移動,她發現自己正在用迫不及待的速度往一個地方移動。
明壽太后有一下反應不過來地看著別光很快地走上高台,而她終於注意到別光古怪的神情。回過神來,她隨即大步過去要喝阻別光竟沒將她放在眼裡的行為。
「別光!我命令妳下來!」怒氣更盛。
「要我解決她嗎?」一直在明壽身後的支邪,用一種彷彿從地獄飄上來的寒冽聲音道。
明壽即使在盛怒中,理智仍未完全失去,一霎便冷靜下來,迅速權衡了利弊得失後,立刻做出決定:「她還有利用價值,不能殺,先抓她下來再說!」她雖然不明白別光為什麼會滿身是血,但想來和外面的情況有關聯,至於她又怎麼會闖進來這裡,她倒要好好盤問清楚了。
總而言之,現在先留下她一命,待她再想想該怎麼處理。
而別光就在這轉眼間已經踏上高台,站在裡面躺著冰人的大冰塊旁。
別光低頭看著他,眼神朦朧迷茫。接著她彎下身,淌著血滴的手先是試探地觸摸向他臉的位置,然後她眼睛一閉,再也支持不住地整個人倒在冰上。
血,像涓涓細流一般從她的每個傷口淌下、染上了她身下潔白剔透的冰層。而詭譎的是,就在她的血碰到冰的那一瞬間,那堅不可摧、表面光滑無痕的冰面卻悄悄地由上而下裂出一條細縫,一滴血珠就沿著細縫往下滑,滑進了冰裡、滑到了男子的額心。
男子的眼皮輕輕顫了下。
別光無意識地俯臥在大冰上,但是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卻讓她漸漸清醒了過來。等她又開始有了感覺,她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雙黑如幽冥、如玄星,彷彿天地奧妙皆在其中的眼睛。
她完全被這雙黑眸吸引住,一時之間忘了所有人、所有事,只看得見這雙黑眸。
直到黑眸染上了某種情緒、眨了一下,箝住她的迷咒才被破除了似,然後四周的聲音回來了、現實的景象也回來了——
一陣腳步聲已經靠近她,一個令人厭惡的氣息和聲音出現在她身邊。「下來!」
但即使有這讓她不快的人已威脅警告地來到身邊,她的視線卻仍不放開她所看到的——
冰人,他張開眼睛了!
大冰塊裡的男人,真的正張開眼睛看著她!
一種驚喜若狂的情緒幾乎將她所有的心思淹沒!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
他醒了!他活過來了!
冰人仍然躺在冰裡,臉上像出現了絲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她。
別光只想笑。
她對他笑了笑。甜甜的笑、燦爛的笑。
然後冰人的嘴角終於也響應她地一揚,真的笑了;笑得迷人,笑得連天地都為之失色。
就連已經伸出手要抓住別光的支邪也看到了,他看到原本被封在冰塊中的「大神」竟然張開了眼睛在笑,他驚叫出聲,一時嚇呆了。
「怎麼了?怎麼回事?」在下面的明壽聽到他的大叫,蹙了蹙眉,不耐煩地對著上面的人問,全然不知道上面已經出了大狀況。
至於別光,在看到冰人的笑之後,感覺身體的所有知覺都回來了。然後她終於察覺到自己正伏在冰上,而冰竟開始和著她的血在融化——在很快地融化!
她才想離開這在迅速間融掉的大冰,不過它融化的速度卻比她想像的要快上好幾倍。她一動,下一瞬間,就發覺自己已經跌了下去——似跌到一個既堅硬又輕軟的物體上。而就在她一碰上這物體時,她同時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由其中爆發出來。
一陣巨大的能量衝擊向她,而毫無防備的她完全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狂暴力量,在一剎間失去意識知覺的她整個身子被彈到半空中,而正因為這股力量的爆發使得整個洞穴也為之天搖地動的上空,竟跟著無聲無息出現一道深不可測的幽黑裂縫。
別光的身子正好巧不巧地被拋到了上面,那道彷彿有著奇異星光在裡面不斷旋轉著的大裂縫立刻將她吸了進去。
大裂縫慢慢地消失,強烈的地震也慢慢趨於平緩。
洞穴裡不斷迴盪刺耳的驚叫聲,在地面終於恢復平靜後仍未停下。
一直到首先察覺到地震已經停止、剛才被震下高台的支邪驚魂未定地從伏著的地上抬起頭來,確定了四周不再搖動了,他才踉蹌地站了起來,趕快跑到縮在石柱旁的明壽太后身前。
「太后,太后,地震停了,沒事了,太后……」他對閉著眼睛、搗住耳朵尖叫的太后輕聲道。
可因為那簡直像極了世界末日的天搖地動,讓明壽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震撼,以致她一時半刻仍無法察覺四周早已靜定下來、也聽不到支邪對她說話的聲音。
她仍無意識地放聲尖叫著。
支邪喚了她幾聲還是沒用,無奈之下,只好遲疑地伸出手,再終於狠下心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果然有用。明壽閉上了嘴巴,接著茫然地睜開眼睛。
「太后,太后,您還好吧?沒事了。」支邪鬆了口氣。
一會兒之後,明壽才終於真的回過了神。「支邪……方才……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撫著左頰,只感到火辣辣的痛。她不記得自己被支邪甩了一巴掌的事,當然,支邪也不會找死的告訴她——就算是為了讓她清醒過來,也是冒犯的大罪一條。
支邪伸出手臂,讓明壽撐著它站起來。「太后,小的也不知道……」他自然而然地向高台上看去,接著面色一變!
明壽首先想到的是別光的蹤影,不過她很快地看了四週一眼,卻沒發現她,然後她也順勢把視線往方才別光所在的高台上望。
她也和支邪一樣驚覺同一件事——
高台上似乎什麼都沒有。而這意思表示:就連那塊原本封著「大神」的大冰也不見了!
兩人二話不說,同時用最快的速度往高台上踏去。
瞪著空無一物的檯面,一時間,兩人腦中呈現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