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小時,她會躺在他的下面。沒錯,他真的很快樂。酒保克萊對著黛莎大叫,要她回去工作。她噘起嘴,然後笑起來給了柏恩一個又熱又深的吻。「四十五分鐘,親愛的,你能等那麼久嗎?」他揚起眉:「我想可以吧。」
她大笑,聲音充滿女性溫暖的期盼。「我還不知道嗎?好了!」克萊對她皺眉大叫時,她生氣地回答他。
她離開他的大腿時,他拍拍她的屁股,然後滿意地靠回椅背上,品嚐他的威士忌。他謹慎地背靠著牆坐著,幽暗、髒亂、煙霧瀰漫的酒吧,是龍蛇混雜之處。巴西離阿拉巴馬非常遙遠。阿拉巴馬是他的故鄉,但他在這裡覺得非常自在,吧檯前站了一排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覺得已不冉需要注意他們背後的動靜了,他喜歡「克萊酒吧」裡的嚮導、船夫、已經退休和仍然活躍的外籍傭。這裡理所當然是一個粗暴吵鬧的場所,有時候的確是,而且將來也會是。但大部分時候,這只是一個躲避炎熱和同類相聚的陰暗、舒服的地方。
他想道,如果自己坐在吧檯前的凳子上,也是夠安全的。這裡沒有人可能殺他,而且克萊會幫他留意。但柏恩之所以靠牆坐並不是他預料會有危險,他這麼坐的原因是因為這樣一來可以看到每件進行中的事和每個進來的人。他知道的永遠不嫌多。他很自然敏銳地觀察週遭,有許多次這樣救了他的命。眼前他不想改掉這個習慣。
所以當那兩個男人走進酒吧,站了一會,讓眼睛適應陰暗後,才選了個位子坐下時,他立刻注意到了。他不喜歡他所看到的——其中一個是陌生人,但他記得另一個人的臉孔和名字,聽了很多有關他的事,沒有一件是好的。柯提文是個惡棍,沒有原則與道德可言,除了他自己,不關心任何人、任何事。他們沒有交過手,但柏恩搜集訊息,且對他周圍進行的事留下記錄的習慣,讓他聽了很多關於柯提文的事。問題是,柯提文的事業在美國,他到巴西做什麼?兩個男人走向吧檯。柯提文靠在台邊,低低地向克萊說著話。克萊聳聳肩,沒有回答。老好人克萊如果不喜歡某個人,他的嘴巴可能緊閉得像只蚌一樣,這就是酒吧如此受歡迎的原因之一。
柯提文又說了一些別的,這次克萊低低地吼了一句。那兩個男人討論了一會兒後,對克萊點點頭,然後走到一張桌子旁邊坐下。
幾分鐘後,黛莎來到柏恩桌旁。
「那兩個男的要找你。」她低低地說道,一邊擦著那張其實不需要擦的桌子。
柏恩喜歡眼前的景觀,他期待著她脫掉全部衣服的那一刻,他可以無拘無束地接近那豐腴的胸部。「是一個沿河而上的嚮導的工作。」她臉上帶著微笑,繼續往下說,非常清楚他正在看什麼、想什麼。她聳聳肩,讓衣服再往下滑落些,露出更多的乳溝。
「我不需要工作。」
「你需要什麼,親愛的?」她用喉音咕噥著說道。
他眼裡有股懶懶地、緩緩地燃燒著的火焰。「幾小時的廝纏也許可以退退火。」他說道。
她顫抖了一下,伸出貓一樣的小舌頭舔了舔。這是他喜歡黛莎的地方。她並不絕頂聰明,但天性善良、感官發達,隨時準備好要在床上過段好時光。
她微笑著回去繼續工作,臉龐因期待而發亮。
柏恩研究著柯提文和跟他在一起的那個男人。這是實話,他現在不需要工作。他銀行裡有許多的錢,.而且他的生活並不奢華。只要有東西吃、有——張床、好的威士忌和豐富的性生活,那便是他對生命的所有要求。路柏恩是個知足的人。
但他追求冒險的本性——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在鬼門關前打轉的本性,又在全力活動了。如果一個像柯提文這樣討人厭的人物都親自踏上亞馬遜盆地,那背後一定有強而有力的理由。亞馬遜並不是一條普通的河流,而探險更不像在公園散步,就柏恩所知,柯提文是那種留在後面,讓其他人打前鋒,然後他再漁翁得利的人。能讓柯提文積極參與的,一定是件大事。
柏恩站起來,想了一下後,拿起自己桌上的威士忌,慢慢朝他們走去。他仰起頭倒了一些酒進嘴裡,讓它留在舌間,品嚐了它的美味,再吞下肚。真是要命的好酒。
柯提文帶著冷漠的不屑看著他。柏恩對這兩個男人揚起眉:「我是路柏恩,你們找我?』』
柯提文臉上的表情讓他幾乎大笑出來,他也知道另一個人正在看著——一個鬍子沒刮、衣服又髒又皺,好像永遠不會鬆手似地抱著一瓶酒的人。是的,柏恩是沒刮鬍子,衣服是又髒又皺,而且還不打算放掉酒瓶。他剛結束溯河而上的旅程,直接到這裡,刮鬍子、洗澡的工作要等他到黛莎的住處再說,因為她喜歡和他一起洗澡。而這瓶酒,事實上,是瓶好威士忌。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滴酒未沾,而且,如果他把它留在桌上,某個混球就會把它摸走。他已經付過這瓶酒的錢了,所以,他到那裡,它就到那裡。
不過,另一個人正熱切地看著他。「路柏恩?』』
「沒錯。」這傢伙看起來有三十多歲,也許更老,雖然臉上有放浪的痕跡,但帶些稚氣的五官掩飾了他的年紀。柏恩立刻掂出他的斤兩,一個什麼也不做、只會感歎時運不濟,卻不肯抬起懶惰的屁股做點事的人。
「我們聽說,以我們打算進行的活動而言,你是最好的嚮導。」另一個人說道。「我們想僱用你。,,
「哦,」柏恩拉過一張空椅子坐下,雙臂靠在椅背上。「我是最好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受雇。我剛剛結束一段行程,而且在回到河上之前,我已經計劃好要找個房間。
柯提文似乎已從嫌惡中恢復過來,也許是想到任何一個剛當完嚮導回來的人,都有資格看起來又髒又不修邊幅。「這會是一份值得你做的工作,路柏恩先生。」
路柏恩先生?柏恩已經許久沒被人稱為先生了,久得他幾乎想要回頭看看是不是有人站在他身後。「叫我路柏恩就行了。現在我的代價可是很高的。我累了,而且很期待能在一張真正的床上睡幾個星期。」一張有女人的真的床,他心想。
「一萬美金。」柯提文說道。
「多久?』』柏恩問道。
柯提文聳聳肩。「不知道。這是一次考古探險。」
真令人懷疑。柏恩無法想像柯提文會牽涉到任何像考古探險這麼高水準的事,他可能利用它來做掩護。現在事情變得比較有趣了。「大概是在哪個地區?這樣我就能判斷要多久?」
另一個人拿出一張巴西的地圖,放在桌上。那不是張詳細的大地圖,事實上,看起來倒像是從百科全書上撕下來的。他指一指亞馬遜北方一個深入內陸的區域。「這裡的某個地方。我們並不很確實地知道在那裡。」
柏恩半瞇著眼看地圖,喝了一口威士忌。該死,真是好酒,一路燃燒下去,對酒的讚賞讓他不至於被這荒謬的情形逗得大笑起來。這些笨蛋帶著一張小學生用的地圖到這裡來,而且不清楚自己要去哪裡。「那裡是個沒標識的區域。,』他最後說道。「我沒有去過,而且我也不知道有人去過。」「你不能做?」第二個人說道,看起來一副失望的樣子。
柏恩哼了一聲。「去你的,沒錯,我能做。你到底是誰?」
「我是薛瑞克。這是柯提文。」
那麼柯提文是不打算用假名了,顯然他認為這裡沒有人會認識他,那表示他覺得很安全。
「那麼,薛瑞克、柯提文,我可以帶你們上那裡去。我沒有去過,但我知道在叢林裡如何生存,而且如果你們不很清楚自己要上哪兒去,我想我不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裡也沒有什麼差別。問題是,一萬美金太微不足道了,用這樣的價錢你無法請到行家,你們所談的是兩個月,也許是三個月地獄般的生活。我的價碼是一星期兩干,而且由你們支付所有的補給品和額外的幫手。我大概要花掉你們兩萬至兩萬五,其他的費用大約是一萬。怎麼樣,你們仍
然積極地想開始這段『考古探險』嗎?」
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並沒有聽出他最後微微加重的語氣。「沒問題。」柯提文平靜地說道。柏恩現在不只是好奇了,他感到極度的興趣。柯提文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那表示在那裡的不管是什麼,三萬五千美金和它的價值比起來,都只是九牛一毛而已。而柯提文之所以參與,當然絕不是為了在考古學的論文上留名。但什麼東西能這麼有價值,把柯提文這樣的人都引來了?叢林裡有許多關於失落的寶藏和極其古怪的神話傳說,但據柏恩所知,沒有一個是真的。人們總是在找尋失落的寶藏,但除了船難的殘骸外,什麼也沒有。人們總是相信任何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去管證據。柏恩當然不想拿自己的利益當賭注,賭彩虹盡頭的一罐黃金。
「先付款。」柏恩說道。
「什麼?別想。」姓薛的咆哮著說道。
柯提文什麼也沒說,但是意味深長地皺起眉。柏恩仰起頭,又喝了一口。「我不會放我的委託人鴿子,」他說道。「因為那樣我就別想再混了。但反過來,情形卻不一樣。我受過教訓才學乖的。我要先拿到錢,否則免談。」
「還有其他的嚮導,路柏恩。」
「當然有,但沒有人比得過我。你想死在那裡,或是活著回來,由你自己選擇。就像我所說的,我剛回來,我不在乎度個小假再開始另一份工作。」
柏恩知道他說的不全是實話,但吹噓也是這場遊戲的一部分。如果這些笨蛋不知道如何玩,那是他們的問題。這地區的印地安人比他更知道在叢林中生存下去,但那些印地安人對踏進他們領土的人而言,也可能是最大的危險。這兒仍然存在著許多深處內陸,從未見過白人的土著群,還有許多地圖上沒有標識的大片區域。沒有人知道那裡有什麼,至少,沒有人能回來對它加以描述。就他所知,這地區有許多獵頭族出沒。
「到處去問問。」他不在乎地說道,站了起來。「我需要工作,但你們非常需要一位嚮導。」
大部分的人總認為難以得到的東西較有價值。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他對這份工作漠然的態度,讓他們相信他是他們所能找到的最好人選。
「不要這麼急。」柯提文說道。「你被僱用了。」
「很好。」柏恩仍是先前那副不在乎的口吻。「你們想什麼時候離開?」
「盡快。」
他歎口氣。去他的。他原本希望能放鬆幾天,但是,兩萬五就是兩萬五。「好廣他看了一下表。三點三十分。「七點回到這裡和我碰面,我們要看一下裝備。」那會讓他至少有兩個小時可以和黛莎在一起,也有梳洗的時間。
「現在就可以了。」姓薛的說道。
「你們可以,我不可以。七點。」
瑞克要婕安在他們離開時,辦好他們東西的托管手續,然後他和柯提文離開飯店,去找他們所說的那個嚮導。她很高興有這段獨處的時間,因為她有一些不希望他們任何一個人知道的事要處理。她首先辦好托管的事,找到旅館經理,他似乎不很樂意為他們保管東西。但既然他們留下的東西不多,她又先付了他兩個月的保管費,他便同意了。在一番夾雜了英語和葡萄牙語的交談後,她瞭解他一點都不贊成她參加這次探險。
「許多人都沒有回來,太太。」他認真地說。他的外表就是個十足的拉丁人,短小結實,黑色的直髮,深棕色的大眼睛。「叢林把他們吃掉了,沒有人再看過他們。」
婕安並沒有糾正他認為她已婚的假設,因為那只會讓他覺得尷尬,而對她毫無影響。將她猜成瑞克的太太,而不是妹妹,這種假設並不奇怪。除了頭髮都是黑色的以外,他們一點也不像。這個經理看起來是個好人,她想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我知道你擔心,」她說道。「我瞭解。相信我,我不是輕率地就走進叢林裡去。我是個考古學家,而且我已經習慣艱苦的環境。我睡帳篷的次數都可能比睡床上的時候多,而且,我很小心。」
「希望如此,太太。」他回答,善良的眼睛裡流露出憂慮。「我自己是不會去的。」
「但是我必須去,而且我答應你我會處處小心。』』
她沒有撒謊。雖然大部分的工作是在乾燥、多灰塵的氣候區裡進行,她仍然知道他們面對的阻礙——不論是動物或植物都可能致命。她接種的疫苗仍在有效期內,她有很多的抗生素和驅蟲劑,一千超過一般需要的急救箱,還能縫合較小的傷口。她甚至帶了三個月的避孕藥,放在急救箱裡,偽裝成傷風抗原,偷運進來。
不過,她仍然不想欺騙自己,以為自己能應付雨林中的任何事。她會小心,但意外總會發生,疾病也是。再怎麼小心,也會遭蛇咬,她的急救箱裡也有抗蛇毒血清,但有些毒是沒有解毒劑的。既然亞馬遜盆地有一大片未曾被探勘過,且地圖上也未標識的地區,充滿敵意的印地安人也是一種可能性。事實上他們對自己將面臨的情況毫無概
她很快地結束了和經理的交涉,心裡懷著一個念頭:離開了旅館,得找一樣可靠的武器。她心想,在瑪瑙斯,那是輕而易舉的事,畢竟,這裡是免稅港。事實是,世界上任何大量製造的產品都可以在瑪瑙斯找到。
和其他地方——比如說,西雅圖——比起來,洛杉磯也許幫助她更能耐得住熱,但她仍覺得濕氣令人無精打采。現在正是這裡最好的季節,屬於冬季的六、七、八月,那表示這是一年裡最乾燥的時候,而且熱氣至少也不那麼逼人,她懷疑「乾燥」表示雨不是每天下,也許是隔一天下。如果他們運氣好,也許一天會下兩次,而不是三次,她期待著前者,卻為後者做心理準備。
她四處逛了一會兒,不敢離旅館太遠,而且保持警戒。走不到兩百碼,她便聽到至少七種不同的語言。瑪瑙斯是個迷人的城市,一座深入內陸一千兩百里的深水碼頭,具有國際大港的景觀,也許這就是她之所以會聽見如此多種語言的原因。
瑞克仍然對她堅持自己保留地圖而不悅,除了吩咐她做事外,幾乎不對她說話,但她不讓決心受到動搖。這場探險對她跟對她父親而言一樣重要,事實上,對她更重要。她很強壯,可以自己作戰,但他父親既無法保護他的名譽,也無法保護他的錢。如果她無法證明他有關安薩族的理論,他在人們的記憶裡將永遠是個傻子。而那表示不能將這些資料告訴瑞克。
她希望他根本不要參與,但環境卻與她作對。在她瞭解自己發現了什麼後的幾分鐘,瑞克便走進房間,也許是為了確知她搞不出什麼名堂,而她無法藏起自己的激動。他看看散在她四周的紙張,看見一張這地區的地圖,立刻導出正確的推論——雖然他把它叫做「藏寶圖」。
他煩了她好幾天,但她瞭解他,他是人們所謂「成事不足」的那種人。他也許會把這資料賣給一些有野心的尋寶人,而不顧慮教授的名望。他一定不會找經過訓練的考古學家,小心地挖掘,以保存發現物;也不會將發現的東西編列成冊,或是依照法律的要求,將有價值的東西交給巴西政府。如果她能得到任何外界的贊助,她會接受,但所有她接觸過的人,不是不理她,就是笑她。她現在還能聽見他們說的話:薛瘋子的女兒也陷得和他一樣深了。
最後,瑞克帶來柯提文。柯提文為了私利願意資助這個計劃。婕安堅持同行,以便盡她所能保護發現的東西。但因為她選擇的專業領域中,某些人士的盲目,而迫使她淪落到這個地步,令她無法不覺得苦澀。如果他們願意信任她父親或是她,這次探險隊的成員應該是訓練過的考古人員和可靠的嚮導,而不是她非常害怕瑞克和柯提文會請來的那種不客氣的無賴。如果她有任何其他的選擇,她不會接受眼前的情況,但她必須利用她手邊僅有的資源。她是個實際的人,是的,但也是個有備而來的實用主義者。她將石城的位置記在腦海裡,所以他們必須帶她同行,而她也會確定自己帶了武器。
這樣的警戒很合邏輯。她能使用小型的槍炮,那是她進入專業領域後學會的。蛇和其他的危險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擔心這次遇見的蛇可能會有兩隻腳,但那是她願意冒的險,她只希望她能耐得住這些傷害,畢竟,他們不大可能殺了她,或是把她留在叢林裡自生自滅。雖然瑞克不是一個稱職的男人或哥哥,但他也不是個謀殺者,至少,她希望他能避免任何傷害她的嘗試。對柯提文,她持保留態度,但表面上看來,他似乎彬彬有禮。如果事實證明剛
好相反,她要有所準備。
在任何一個大城市裡,找武器並不是件難事,而婕安對這工作也不覺得畏縮。如果她有信心可以讓它通過海關,她會從美國帶過來,但走私武器和走私避孕藥是相當不一樣的,尤其是如果她被抓到的話。
她慢慢地走過另一家旅館前排成一列的計程車,不露痕跡地打量著司機。她在找一個不像其他那麼意氣風發的人,雖然沒有一個看起來氣色是好的,也許可以用憔悴來形容。最後她選中了一個,他沒刮鬍子,比其他人懶散一點,兩眼都是血絲。她帶著微笑走上前,用不流利的葡萄牙語要求載她到碼頭。
司機並沒有交談的意思。在他穿過擁擠的街道時,婕安等了一會兒,然後冷靜地說:「我想要買武器。你知道哪裡有嗎?」
他很快地看了後視鏡一眼。「武器,夫人?」
「一把手槍。我比較喜歡自動的,不過如果是….—那個……也沒有關係。」她想不起葡萄牙語的左輪手槍怎麼說。她用手指做個圓形,用英語說了一遍。
他黑色的眼睛警戒又狡猾。「我會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道。「我不會停留。我不想再看見你,夫人。」
「我瞭解。,』她給他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我能找到另一部計程車回旅館嗎?」
他聳聳肩。「觀光客很多,到處都有計程車。」
她據此推斷她可能找得到,也可能找不到另一部計程車。如果有需要,她會走到公共電話亭,叫部計程車,雖然她不喜歡走在熱氣中。她很明智地穿了件薄棉裙,裸露著雙腿,但蒸氣浴就是蒸氣浴,不論你穿的是什麼。他把她帶到一個相當破爛的地方,荒涼,但還不算貧民窟。她給了他一筆豐厚的小費,頭也不回地走進他所指的那家店。
半小時內,她已經是一把點三八自動手槍的所有人了,槍很便於清理與維護,再加上一批令人印象深刻的彈藥,讓她的袋子重得沉甸甸的。把這些賣給她的那個男人甚至沒有一點好奇的樣子,也許每天有美國女人向他買武器。他甚至幫她叫了一部計程車,而且讓她在他店裡等到車來。
她抵達旅館時,發現瑞克和柯提文仍然還沒回來,不過她也沒有在等他們。瑞克仍然非常生氣,氣得可能留她整晚自己一個人。她知道他希望這能有警告她的作用,可惜沒有。她並不是到這裡來觀光的,而且旅館房間的菜單非常豐富,如果這一天剩下的時間她必須待在旅館裡也不會覺得煩。她甚至歡迎能有這個機會休息。
但瑞克和柯提文黃昏時回來了,而且來到她房間。兩個人都帶著笑容,看來心情很好。婕安聞到他們呼吸中的酒味,但他們並沒喝醉。
「我們找到一個嚮導了。」瑞克很高興地宣佈,終於不再生氣了。「我們預計七點和他見面,做個計劃。」
「在旅館?」這似乎對她很方便。
「不,在他逗留的那間酒吧。你必須去,你比我們更知道計劃的內容。」
婕安在心裡歎口氣。她可以想到好幾個比這更好的討論地點,酒吧裡任何人都可能聽到他們說的話。「嚮導是誰?你們沒有提他的名字。」
「姓路,」柯提文說道。「路柏恩。我們問過的每個人都說他是最好的。我猜他可以勝任。如果他放下酒瓶,應該沒有問題。」聽來真是令人大受鼓舞。她又咬了口氣。「他是美國人?」
瑞克聳聳肩。「我猜是,他有點南方的口音。」
就婕安的想法而言,這相當能確定他是來自哪個國家,但她把這個論斷保留下來。
『『他在美國出生。,』柯提文說道。「但誰知道他是不是還認為他自己是個美國人?我想這叫『放逐』。似乎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裡多久了。」
婕安打賭一定久得已經完全熱帶化了——動作遲緩、不拘小節。但世界上大部分的地方都缺乏美國那種迅速、有效率的特色,而她自己也已經學會在其他國家時放慢速度。她曾在非洲,在一群語言中沒有「時間」這個詞的人群裡,從事挖掘工作。計劃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概念。你無法適應,就會瘋掉,看看路先生的選擇是什麼,將會是一件有趣的事。
『『他是那種想做主的人,」瑞克說道。「如果我們聽到的有關他的事是真的,我猜他只做他喜歡做的事。」
她看得出來瑞克對這個姓路的印象深刻,不過她哥哥的鑒賞力一直停頓在青少年時期,所以她決定對此持保留的態度。瑞克對任何自鳴得意的莽夫都印象深刻,認為大男人主義是英雄氣概的本質。她開始降低對他們所雇的這個嚮導的期望。
在瑞克的要求下,她在六點半的時候準備好。她太瞭解他了,知道他希望她是那種願意用身體去迷惑、影響那個男人的金髮尤物,但即使她願意染髮,也不具備當尤物的基本條件。基本的要求之一是肉感,而婕安差遠了。她也一直很高興自己不是,因為要負擔那令男人變成白癡般的胸部,是件很吃力的事。
她就是她——乾淨、端正、賞心悅目,但不是極端漂亮的美女。如果任何人問她,她最好的地方是哪裡,她會說是她的腦子。
不過,因為怕熱,她穿上一件露肩的洋裝,事實上,那是她帶來的唯一一件洋裝。除了在飛機上穿的那件上衣和裙子,她只帶硬邦邦的長褲、襯衫和靴子。在和瑞克、柯提文搭計程車穿過瑪瑙斯的路上,她把握時間,瀏覽四周,而且對所見頗為讚賞。這是個美麗的城市,她希望她有時間探索一番。不過,她一向如此。她一直沒有足夠的時間留在現代世界的城市裡,她的工作是和過去在一起——死亡的城市、墓塚——試著將過去的片斷拼湊起來,好知道許久以前的人是如何生活,而人類又是如何來到眼前的情況。考古學試著發掘人類來到現代的軌跡,想知道過去幾千年來他們有什麼演變。這是一個她從不會厭倦於追尋解答的謎題。
她和瑞克、柯提文走進去的那家酒吧並不是她到過的最高級的場所,但也不是最糟的。雖然酒吧裡的男人都轉過來打量她,她仍是昂首闊步地走。如果她是自己一個人,除非情況緊急,否則她不會進來這種地方。和其他酒吧一樣,這裡昏暗、涼爽,而且充滿低沉的嗡嗡聲。酒、藥草、汗味和天花板上那兩台懶洋洋地轉動的風扇,混合在一起。
瑞克和柯提文一左一右地走在她兩旁。他們走向靠牆的一張桌子,一個男人似乎半睡半醒般懶懶地坐著,面前放著一瓶已經開了的威士忌,但即使他半垂著眼皮,她仍能看到他眼裡強烈的閃光。他們走近時,他用腳推開一張椅子,看了婕安一眼,那眼神和酒店裡其他男人的比起來,就好像鯊魚和鱒魚一樣不同。其他人將所想的保留給自己,而這個人,在他的心裡,已經將她剝開、攤開,進行透視,而且不在乎她是否知道。
「嗯-」他拉長聲音說道。「哈羅,甜心。如果你不是被挾持,何不在我旁邊坐下?』』他朝他剛踢出去的那張椅子點點頭。
現在他們靠近了些,婕安看到他的眼睛既不是藍色,也不是綠色。在這麼昏暗的光線下,很難辨別得出。他曬得黝黑,但下巴有剛刮過鬍子的新鮮痕跡,他的頭髮早黑色的,而且太長了,垂過他背後的衣領,幾乎要碰到肩膀。他的衣服雖然乾淨,卻皺得一塌糊塗,而且很破舊。他有著不在乎衣著的男人那種瀟灑的神態。
她眼睛眨也不眨,不想表現出已經被他那看穿一切的一瞥所打敗,她自己拉出椅子坐下,不去管他踢過來的那一張。
「我是薛婕安。,』她用冰冷的語氣說道,本能地拒絕讓他知道他已經擾亂了她。她甚至不確定他為什麼要這樣?上帝和每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並不特別。不過,有些男人覺得該和每個來到他身邊的女人玩一玩。
「天啊,你結婚了。」
「她是我妹妹。」瑞克說道。「這是路柏恩,
柏恩揚起眉,看著她。「妹妹?你來幹麼?』我們的嚮導。」
婕安像他一樣揚起眉。瑞克和柯提文必定告訴了他一些有關這次探險的事。她無意中注意到瑞克說得沒錯,他有南方口音。她大聲地說:「我是考古學家。」
他給她一個愉快,又想表達輕視的笑容。「你不能去。」他說道。
婕安的口吻仍然冰冷。「為什麼不能?」
他眼裡有些淡淡的驚詫,似乎沒有預期會接到抗議,他慢慢地喝著威士忌,一邊打量她。「太危險了。,』他最後說道。這時瑞克和柯提文已經都坐下來了。瑞克清清喉嚨,柏恩看著他。「事情沒有那麼單純。」瑞克說道。
「我看不出有什麼複雜的。我不帶女人進去,沒有什麼好討論的。」
「那麼你顯然也不會被僱用。」婕安低低地說,她沉著得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她以前曾碰過像他一樣盲目的笨蛋,她不打算被他干擾。
「喔,」他沒有一點心慌的樣子。「怎麼回事?」「她必須去。」瑞克插嘴道,而且對著他妹妹皺起眉頭。這是他的一個痛處。「她是唯一知道我們要去哪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