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恩在第一道冷風吹到他身上時就下了吊床,而同時睡在他左手邊的派比也已經站起身。柏恩搖醒婕安。「要下雨了,」他說道。「到帆布底下去。」
男人將帆布打開,把四個角落固定好,然後點燃一盞小燈,如此才不會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他們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盡量使自己能舒服地躺在裝補給晶的箱子上。喬吉和文森幾乎馬上又熟睡了,打呼聲說明他們對天氣的滿不在乎。法羅打個哈欠之後也睡著了,聽到打雷聲時他動了一下,然後又繼續睡。
雨開始像鼓般呼呼地落在帆布頂上。婕安在箱子上縮成一團,抱著自己以保持溫暖。她身邊有個製品讓她睡得不舒服。她煩躁地坐起來,推弄著四周的紙板,想弄一個好一點的睡鋪。
「這邊。」柏恩移到她身旁,把她拉向自己,讓她的頭埋進他肩窩。「好一點了嗎?」
「嗯。」他的體溫真是太棒了,像是在她身上蓋了一條毯子一樣。她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如何?」他低語,可是她聽得出他的口氣很得意,那種口吻令她張開眼睛。「我就知道你遲早會跟我一起睡。
她一語不發地離開他,接著從背包裡拉出一些備用的襯衫。她把其中一件捲成球狀當枕頭,其他的則用來蓋裸露的手臂。在入睡前,她遺憾地想如果他沒有開口就好了,因為他比她的薄襯衫要暖和多丁。
柏恩看著她翻身背向他,而他也希望自己剛剛沒有開口。如果他沒說話,那她現在就會很安穩地睡在他臂彎裡。雖然如此一來他可能會睡不著,但是他絕對會喜歡這種徹夜未眠的甜蜜感。而他現在雖醒著,卻沒心情享受清醒的樂趣。
派比將提燈弄熄。雨仍舊下著,暴風雨持續的當兒,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來自於閃電,而隆隆的雷聲逐漸遠去。過了幾分鐘之後柏恩注意到雷聲又再度隆隆作響,似乎另一場暴風雨又要襲擊他們了,但是夜晚的氣氛卻相當平靜。「派比,」他輕聲說道。「我在聽。」這個印地安人回答。「叫醒大家。」「別出聲。躲在下面不要出來。」
「走私客?」她小聲地問道。
「有可能。」他確定她躲好了之後才憑直覺摸出獵槍。黑暗中他聽到其他人槍支上膛的卡答聲。他不敢用無線電向另一艘船示警,因為那會令他們驚慌失措。他只希望駕駛另一艘船的印地安人羅吉也聽到了引擎聲而叫醒船上的人。
向他們靠近的船可能不是走私客,而是海盜。然而也有可能是循規蹈矩的人,因為在航行時錯過了過夜的地點,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停下來休息,等待天亮。他覺得最後一個猜測的可能性很小,但是為了慎重起見,他向其他人悄聲說在還沒有完全確定對方來意之前不要開火,但是要有心理準備。
引擎關掉了,四週一片靜寂。當柏恩想像著身份不明的船隻愈來愈靠近時,他覺得自己的肌肉緊繃。他輕聲下達另一道命令。他左手拉著帆布的邊,右手牢牢握住獵槍。他不想讓這群新朋友靠太近,可是要他們進入射程範圍之內。要冷靜,要冷靜……
「現在!」他吶喊道,於是他們五人同時將帆布往上拋,武器瞄準悄悄接近的黑色船身。柏恩的雙眼很快適應了黑暗,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黑色的人影在甲板上待命,好像已經準備好一旦船緣相接就跳到對方的船上去。當那群黑色人影在混亂中行動時,一聲令人驚愕的叫喊從來歷不明的船上傳出來。
一會兒之後,背後傳來開手電筒的聲音,光源從柏恩的左側照過來,將一群匆忙的陌生人鎖定在一道光束之中,清楚地顯現他們手中的武器。
婕安!當他明白過來發生什麼事的同時,一名海盜愣了幾秒鐘之後,就將一支來福槍架在肩膀上,朝光束的來源開火。
「下去,該死!」柏恩在槍林彈雨中朝她吼。那名海盜的同夥就站在二十碼遠。他扣扳機,那個開火的人被他擊中而猛然向後倒。柏恩裝上另一顆子彈,再次射擊,這次打中船身的上端,只見破碎的木片滿天飛揚。
手電筒的光仍然沒有轉向。
戰鬥幾乎純粹是肉體上的經驗,當直覺和憑經驗而來的技巧出現在腦中時,沒有剩餘的空間多想或是運用理性。他感覺到槍在他手中的衝力,傳出來的熱度像是活生生的東西。他也感覺到彈藥爆發的力量,聞到刺鼻的火藥味盤旋在夜晚的空氣中,聽到雷般的槍聲。他同時也聽到尖叫及詛咒、吶喊和痛苦的呻吟。他的感官是那麼磨人的精確,時間變慢了,以至於幾秒鐘像幾分鐘那麼久。所有發生的一切都以慢速度進行。他看到、聽到和感覺到一切。他知道第二艘船上的人也在進行槍戰,他們的攻擊使得海盜轉攻為守。他感覺到子彈不斷從他頭頂飛過,而他再次憑直覺開火,甚至在他閃躲到旁邊時亦如此,因為這樣他們就無法瞄準他槍口的閃光。
那群海盜發動他們船上的引擎,準備掉頭駛離河岸,在一片嘈雜聲中他仍能聽到低沉的咳嗽聲。柏恩又再射出幾發子彈威脅他們加速離開。那群海盜有了足夠的防禦空間後,才掉轉船身全速駛離。航線突然改變使得船上兩個留守的同夥晃了一下。
柏恩叫派比查看是否有人受傷。然後他馬上回去找婕安,同時抓起那具該死的手電筒,令他恐懼的是,並沒有人握住它。
「婕安!」他嘶啞地喊道。
「我在這裡。」
她的聲音出奇地冷靜,她從船尾走出來。他將手電筒轉個方向,燈光整個照在她臉上,她邊從藏身之處爬出來邊眨眼。
他低頭看看手中的手電筒,覺得很困惑。如果不是她開手電筒,那又會是誰呢?「你還好嗎?」他終於問道。
「毫髮無損。你呢?」
「很好。」真該死,他們講話的口氣就像是要坐下來喝茶似的。
她伸出手。「我可以收回我的手電筒了嗎?』
他沒有鬆手,反而讓光繼續照著她的臉。
「這是你的手電筒?」
「不錯,而你正在浪費電池。」他快發火了。
他卡答一聲放下手電筒。「我叫你在下面呆著,」他用很平板的口吻說道。「而你卻上來,還把光照在他們臉上。該死,你讓自己變成一個絕佳的槍靶。」
「我沒有,」她回嘴。「我先把手電筒固定在一些箱子上,然後往上摸索,將開關打開。我一直都躲得好好的。」
他在考慮緊緊摟住她,這樣她也許就會知道他有多認真了。她一點也不激動,好像每個星期都遭到海盜的襲擊似地。
「絕不要再——」他開口說話,聲音低沉而且嚴肅,可是她不客氣地打斷。
「手電筒的把戲每次都管用,而且那樣可以讓你看清楚自己在射什麼。我曾用來對付盜墓者。」
他打住。「盜墓者?」
「當然。任何新的發掘地都是盜墓者的目標。人類傾向於選一些有價值的東西陪葬。」
他想像她一手拿著手電筒,另一手拿槍,彎身探向一座開啟的墳墓的模樣。他摸摸臉然後放棄。「狗屎。」
派比趨近向他報告傷亡情況。法羅手臂中彈,但傷得不重,其他人都還好。那群海盜曾猛烈開火,而在我方先發制人的情況下,他們的攻擊計劃就被破壞了。兩艘船都有彈孔的痕跡,但是損失輕微。總之,他們輕鬆地逃過一劫。
戰後的刺激感令男人們興奮不已,他們也不想太快安靜下來,兩艘船的船員們激動地交談,而且一遍又一遍地將整個事件加油添醋。如同柏恩所希望的,羅吉也聽到海盜船靠近,而且叫第二艘船的人待命,因此他們是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準備好迎敵了。過了一會兒,當他們確定那群海盜不會再回來之後,才各自就寢。為了安全起見,柏恩安排了一名守衛,而且規定一小時輪班一次,這樣每個人才有機會睡覺。這項短暫的輪班制也是為了確保當班者會有警戒心。這麼做只是為了預防那群海盜笨得再回來挨子彈。
一等到燈滅,而且大家都安靜之後,鼾聲令人訝異地很快就出現。柏恩在想如果他們不是事先被雷聲吵醒,是否會這麼幸運?也許會,因為派比和他都像貓般機警,稍微有不尋常的動靜就會醒來。但是假如那群海盜聰明一點,假如他們早點關掉引擎再慢慢劃近,事情就可能會比較棘手。這一次幸運之神是站在他們這一邊。
婕安在她先前睡覺的地方躺下,就像其他人一樣很快就睡著了。柏恩等她熟睡之後,走到她身旁躺下,伸展他的長腿。他沒有真正碰到她——差一點而已——可是已經靠得夠近而能聽到她的呼吸聲,那個聲音終於讓他緊繃的神經得以放鬆。
這些該死的箱子還蠻舒服的,他昏昏沉沉的想;要不然他就是遠比自己想像中還累。他打盹,卻在半小時之後醒來,他小心地傾聽四周的動靜——一切都很祥和,每一個人也都睡得很安穩。在他身旁的婕安柔軟又溫暖。他本能地翻身,將手臂覆在她腰際,將她抱得更近。她因被打擾而咕濃地抗議,可是沒有醒來,相反地,她調整自己的睡姿,挨近他溫暖的身體。沉睡的呼吸聲又再度響起。
天剛破曉,在吼猿開始它們例行的怒吼之前,婕安就醒了。它們是有效率的鬧鐘,在第一天早上之後,她就很自然地在那種噪音開始前醒來,顯然她不想在睡夢中被嚇得起雞皮疙瘩。
她清醒之後,的第一個想法是,自己因為睡在箱子上而渾身僵硬抽筋;第二個想法是,不管怎樣,她就是不想移動。在一個男人的臂彎裡醒來是這麼舒服——
哇!
這個居心不良的鼠輩。
她知道他一定是等到她睡著之後才溜到她身邊,如此他才有證據證明她與他睡在一起。他用這種方法真是卑鄙;他一定是故意的,而且從他的所作所為來看,她沒有理由不相信他不是故意的。這個男人是個花花公子。
他的於臂重重地橫臥在她胸前,手腕依偎在她乳房之間,他的手伸進她頸部和肩膀之間的凹處,但是他完全靜止不動,所以她想他一定還在睡。他有力、均勻的呼吸有安撫人心的作用。雖然如此,但她仍不情願動彈,而她又不得不如此,因為起床的時間到了。
接著她感覺到一股絕對無法令人寬慰的騷動,她明白她並不是唯一一個醒來的人。柏恩也一定醒了,他的下體堅定地抵向她,他手臂緊抱住她,不讓她移動。
她不會浪費時間將他的手臂拉開,因為他太強壯了,就算她想拉也拉不開。相反地,她身子往後挪,手往上伸,十指靠近他濃密、雜亂的頭髮然後使勁地拉。
「噢!嘿!」他慘叫。「嘿!」他起身,雙膝跪著,試著紓解頭皮的痛楚。
婕安放開他並滾離他身旁,輕輕一躍站起來,她對他優雅的一笑。「早。睡得好嗎?」他抓抓頭並對她皺眉。「睡得很好,雖然被叫醒的方式很糟。」
「這樣你才會懂得安分守已。」
「有些事我無法控制,該死。據我所知男人醒來時都會勃起。」「也許是,但是別人不會——我重複,不會——壓「我認識的人都不會這樣碰你!只有我會!」「而也只有我會如此拉你的頭髮,不是嗎?」她甜甜地問道。
他在心裡大罵之後走開。婕安愉快地轉身,卻看到四雙黑色的眼睛看著她,表情從全然的困惑到震驚最後到嘲弄。派比的表情是困惑,而喬吉看起來則是快笑出來了。她只能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這全是柏恩的錯似地,而她也不會知道得比他們多。然後她走向船尾的小廁所。
那些吼猿開始了例行的組曲,不僅如此,它們好像是受過訓練的演奏家似地,大家行動一致。在做早餐時,柯提文來到主船,不一會兒瑞克也跟著來了。
「昨晚發生了槍戰。」瑞克興奮的說道,仍然沉迷於昨夜的餘波。
柏恩歎口氣。他傾向於把別人對他開槍的事當成私事處理,可是瑞克顯然在腦中將這場小衝突擴大,直到它能與「柏利之役」相提並論為止。柏恩沒心情再聽一次,剛才被婕安拉扯頭髮的部分到現在還在痛,坦白地說他很惱火。
「那沒什麼,」他吼道。「除了被我射中的那個混帳之外。在這種天氣下受那種傷可能無法讓他捱到瑪瑙斯去找醫生,即使有人願意治療那種人渣。」
「回程還會碰到類似的事嗎?」柏恩一度不敢相信柯提文會這麼關心地問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射殺海盜?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因為被惹惱了,所以他轉身走開。「早餐快好了,準備吃飯。」
柯提文不自在地笑笑,接著同瑞克回到第二艘船。「那個傢伙明明在擔心,」他半自言自語。「而他在盡量掩飾自己的不安好讓我們看不出來,這就是為什麼今早他特別敏感的原因。不管那人是不是海盜,他都有可能殺了他。」
瑞克停下來看著站在船首審視河水的路柏恩。「我不相信是這樣。喬奎昨晚說路柏恩以在河上處理這種事聞名,而且有關單位會將客戶交給他是因為他會照顧他們,他看起來不像是碰到了麻煩。」
柯提文冷眼掃視他。「你花太多時間和墨西哥人在一起了。」他說道。「他們說的全是廢話。」他登上船,金髮在黎明的柔光下閃閃發亮。他無法容忍一個像薛瑞克這樣的白癡反駁他。
他們很快又繼續往上游前進。婕安確定柏恩很滿足,而她也知道他仍然在痛。這樣對付他非常得當。如果她不拉他頭髮,他可能會做出更令人困窘的事。
對於他的仰慕之意她沒有表示適度的欣賞,令他很不高興;接下來的幾天他都沒有再說什麼。她決定將柏恩當成一個愛鬧彆扭的人。如果她接近他而且倚偎在他懷裡,讓他知道他有多性感,他很可能馬上又笑臉迎人,但現在他表現得像是個拿出最喜愛的玩具的小孩——想想看,他的確如此——而她卻不屑一顧。她常常咬住嘴唇以免暗笑出聲,但是到後來嘴唇開始發痛。
然而他儘管繃著臉,仍然在保護她。她覺得他有一部分是做給柯提文看的。他雖然沒有時時刻刻在她身邊,但是船上的男人只要一有機會休息就會互相交談,因此第二艘船的人可能知道柏恩把她盯得很緊。在船接近急流前,他總是警告她離開船邊的欄杆;晚上他睡在她和其他人之間,而且當她洗澡或走到船尾的廁所時,他也嚴禁任何人打擾她。
她知道其他人會對他這種行徑作何解釋,而她自己的看法則更具諷刺意義;她是唯一知道如何前往石城的人。光是為了這個理由柏恩就該好好照顧她。
到了第十天,婕安開始密切注意沿路經過的叢林和觀察河道。有時候她會獨自一人退到角落,抽出幾張紙記一些只有她懂的符號。他們必須接近目的地之後才能登岸,而到那裡可能還要兩天至四天的時間,然而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粗心,導致大家錯過正確的地點。
「假如你想要研究一個特定的地方而需要放慢船速,就告訴我一聲。」柏恩說道。為了公事,他不再鬧彆扭。船一往上遊走,他就注意到她行為舉止的改變。接近目的地時,他們得棄船走陸路。離開上次休息的地點已經兩天了,而在這段期間內大家只看到一張竹筏。愈接近叢林河道就愈窄,而氣候也愈來愈濕熱,到中午的時候幾乎無法呼吸。他想他們是在赤道上。
他們同時也在朝山裡走。寬廣的亞馬遜盆地大部分都很平坦,可是尼果河穿越群山,一直延伸到哥倫比亞和委內瑞拉。這些神秘的青山大都還未開發。幾年前,有人發現山中居住著與世隔絕數世紀、仍活在石器時代的亞諾族。
婕安的視線未曾離開叢林。「再過去不遠河道又岔開了,不是嗎?」
他笑笑說:「根據大自然的法則應該是如此。我從未進到這麼裡面來,甜心。除了與世隔絕的印地安部落之外沒有人到過這種地方,在他們之前可能見過或沒見過白人,而且他們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獵頭族。」她不理他最後一句話。「走左邊。」「是的,女士。然後呢?」「到時候自然會告訴你。」他思索著她的話,然後瞭解到當她手指地圖時她並沒有直截了當告訴他,他們要去的地方。這個不能信賴的小女人,可是他必須承認她很聰明。根據她所給的資訊,他準備了充足的補給品以便能到達目的地而不虞匱乏。
一個鐘頭之後,他們到達分岔點,於是柏恩下令走左邊。由於愈往前河道愈窄,因此航行變得需要一些技巧。他關掉引擎,直到無法繼續向前才又重新發動。婕安靠著欄杆站在船首找路標,臉上滿是焦慮和急切。柏恩嚴肅地說:「不要這樣靠著欄杆。假如船碰上暗礁,你就會被拋出去。」
她順從地往裡面移,可是要抑制自己不靠近船邊很難。雖然曾在不同時間重複同樣的步驟多次,她仍擔心會錯過記號,害怕自己沒有正確的解讀出教授給她的密碼。柏恩出現在她身邊,她回頭看,現在是派比在掌舵。她馬上將頭轉回來。假如在她分心看派比的那一剎那錯過那個記號怎麼辦?
「告訴我,」柏恩慢吞吞地說道。「如果卡瓦先我們一步向亞馬遜河上遊走,而且還發現了安薩族,那我們還沿著尼果河走幹麼?我知道到目前為止,你並沒有告訴我全部實情,但是沒有理由到現在還不說,不是嗎?」
「我只是沒有把卡瓦的行跡一五一十地告訴你而已。歐利和他的手下在探險途中曾與塔哇族有過短暫的衝突,而且那些印地安女人與男人並肩作戰。卡瓦稱他們是亞馬遜河女戰士。」
他歎氣。「所以有關安薩族的事都是你編出來的?」
「不。除了卡瓦說的以外,還有許多有關他們的資料來源。與塔哇族的衝突事件可能是導致人們為之命名為亞馬遜河女戰士的原因。但是關於女戰士的部落與別族分開深居內陸的傳說還有其他的說法、其他的故事。這就是安薩族,而安薩的發音與亞馬遜類似,如此一來很容易看出為何安薩族的故事會被誤指為亞馬遜人的神話。」
「的確很容易誤認。:』他低語。
她微笑,望向地平線。「你難道不明白嗎?不管是安薩族或是亞馬遜人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如果石城存在,那麼就證明我爸爸是對的。不管那個部落是由女戰士組成還是有男有女,要緊的是事實證明我發現一個失蹤的城市——一個失落的文明。」
「因此你所關心的是一群獨眼的土匪曾住在那裡?」
「不錯,雖然那會令人想起獨眼巨人的古老神話。」
「忘了獨眼盜匪吧。我想我只能應付得了在這裡發生的神話。」她突然站直。「這裡!」她說道。「這裡?」「是的,這裡!」她衝向他。「這裡,該死!」雖然不信,他仍很快地看了一眼無法停靠的河岸說:「我說的沒錯。」在他對派比下命令之前,後者已經快速將船掉轉朝岸邊駛去。
沒有適當的地點泊船,可是柏恩盡量將船妥善藏好。他把船拉進河灣內,然後用鏈子拴住綁在粗壯的樹上,即使如此,他也非常瞭解在他們回來之後有可能找不到船。然而,這是個可預見的問題,因此他們將兩艘大而安全、長約五十歎的船拉上岸藏好。
由於河岸周圍陽光充足,所以此處雜草叢生、植物茂密。他們下船之後必須劈開雜草才能前進,但是一旦到了較陰暗的地方就好走多了。叢林裡底部少有植物,為了存活,它們必須往上生長,尋找有光的地方。較暗的地方是個全然不同的世界,蘭花處處可見,還有寂靜濕熱的空氣。到處都是巨大粗根的樹,枝葉高高在上,融成一片綠海。午間的烈日在這個由植物統轄的昏暗世界裡變成微光,粗肥的籐類在頭頂上交錯生長,有時候會因遠處的猴子在樹林間嬉戲而晃動;偶爾射進來的光束映在葉子上。這裡幾乎一點聲音都沒有,然而他們可以聽到叢林裡的居民吱吱喳喳地交談聲,可是那種感覺仍是靜靜的,而且遙不可及。一個人可以期盼在叢林裡得到寧靜,就像在教堂
婕安幫忙把船上的東西拿下來。每一個人都要帶一包東西,包括自己用的輕便帳篷、海綿睡墊、私人物品和一般的補給品。剩下的東西則放在四個擔架上,每一個架子由兩個人抬。柏恩也留了足夠的東西在船上以便回到瑪瑙斯。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大部分都用在卸貨和分配補給晶上,因此柏恩決定留在原地過夜而不再趕路。他們搭起帳篷,因為他們帶的裝備已經夠重了,因此決定將酒精爐留在船上,所以他們必須靠營火煮飯。
下午稍晚時,柯提文離開營地去方便,可是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他們就聽到他嘶啞的尖叫聲。柏恩抓起槍就衝向他出聲的方向,大家則尾隨在後。
由於茂密的植物阻礙前進,所以柯提文並沒有走遠。婕安清楚地聽到柏恩說:「那沒有毒。」
「去死吧!不要跟我說那沒毒!」他們都趕到那裡時,柯提文正在尖叫。「那是毒蛇!」
「那不是真的毒蛇,」柏恩耐心地說道。「那是水蛇。除非你小得能被它一口吞下,否則沒有性命之憂。拎靜點,而且從現在開始要隨身攜帶棍子。」
一些巴西人已經回頭走向營地,而且還努力掩飾他們的笑容。婕安也跟他們一樣往回走,但卻撞上杜雷蒙。
她馬上後退一步,因為碰到他而覺得噁心。她不知道他站得這麼近,雖然她聞到他的臭味,但卻不曉得為何還會撞上他。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露出有污垢的牙齒對著她笑,兩顆長長的門牙令她背上起雞皮疙瘩。他雙眼無神卻不懷好意地盯著她的胸部;婕安有股反胃的感覺,他想咬住它。
她想快點走回營地,可是又停下來,雖然離帳篷只有大約二十碼遠,可是厚密的植物會讓她大半時間都看不清楚路。雖然只有幾步路,她可不想冒險被跟在身旁的杜雷蒙逮到。於是她故意走近柏恩,他驚訝地看她一眼;然後他的視線移向杜雷蒙,她立即看到理解的眼神取代驚訝。
他的手臂下滑環住她的腰,婕安挖苦地想到早該料到他這一招。路柏恩不是那種會讓機會溜走的人。
其他人紛紛回到營地,留下柯提文去完成被蛇打斷的事。杜雷蒙已經消失不見了,她詫異於他居然能無聲無息地行動。
柏恩捏捏她的腰。「好些了嗎?」聲音聽來低沉。
「當然,」她回答,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我只是想小心一點而已。」
「聰明的女孩。」
當他們可以從一簇樹葉中看到營地時,他停下來,將她摟住。「我要吻你,」他低語,已然低下頭。「順著我。」
的確,順著他。在他強壯的臂彎裡,而她又沒有及早反應的情況下,她沒有多少選擇。她試著抗拒,可是他的唇已經在她唇上了,而且在她能阻止之前,他將舌頭伸進她嘴裡。愉悅的顫抖折磨著她,但是她模糊地想:路柏恩這般吻她是不對的。她知道自己該把他推開,可是她又無法抵抗放縱自己享受這一刻的誘惑。她伸出手臂環住他結實的頸部,同時靠向他,沉緬於他壯碩結實的身體。
他喉中發出刺耳的驚異和滿足聲,同時把她抱得更緊,一隻手往下捏擠她的臀部。
婕安像閃電般快速地從他身邊溜開,朝營地走去,還回頭對他眨眨眼。她聽到身後沮喪的呻吟。他活該。她可不想逃開杜雷蒙卻又落入柏恩的手裡,他需要學習不要佔一個落難女子的便宜。
餐畢,她早早回帳篷休息。她認為柏恩看起來仍有點生氣,而她最好避開他。在裡面,她解開海綿睡墊,雖然只有一歎厚,可是舒服得驚人。這個尼龍帳篷小小的,比一個人坐在裡面還要高一些,四歎半寬;睡墊有三十英時寬,因此在篷內有兩英歎空間可以放個人用品。帳篷的開口處有耐用、內外都可以拉的塑膠拉鏈。為了安全,她?從背包裡拿出一卷水電工用的膠帶,剪一條三時長的帶子橫貼在拉鏈下面。如此一來外面的人就無法拉開;這是一種既便宜又有效的安全措施。有堅固的尼龍帳篷將她與叢林隔開,還有水電工用的膠帶擋在她與路柏恩之間,她覺得相當安全。
她小心地計劃明天要給柏恩的方位數據,然後把東西都包好放在一邊,接著寬衣。她憑經驗知道該如何讓自己舒服,而這意味著必須脫下棉內褲和棉質的緊身衣。出外探險時她不穿胸罩。
她關掉手電筒,營火的微光從帳篷透進來,所以並不完全是一片漆黑。她伸手摸到背包,拿出手槍放在枕頭邊。她聽到柏恩進入與自己相鄰的帳篷內,而仍有人圍在火邊低聲說話。如果他們夠聰明,就該盡量利用時間睡覺,因為明天會更累。聽從自己的勸告,她伸伸懶腰,很快就入睡了。
薛瑞克憤恨不平地瞪著兩座相鄰的帳篷。「她一定已經告訴他寶藏的事,」他向柯提文抱怨。「他想瞞著我們獨吞。」
柯提文也是這麼想,但是路柏恩並沒有透露任何消息,表示那裡除了古跡之外還有別的。他在擔心,因為路柏恩並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樣,負責這次探險的路柏恩絕不像當初那個看起來粗枝大葉的醉漢。
「我們得監視他。」柯提文最後說道,那是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等發現寶藏之後,雖然……這是不同的情況。
「我從未想到婕安會跟他在一起,」瑞克感慨地說道,語氣有著苦楚。「做什麼事都要信任她會把我逼瘋。打從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是我的眼中釘。」
柯提文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薛瑞克並不聰明,他甚至還期待杜雷蒙有永遠封住他那張可憐兮兮的嘴巴的那一天。
「我懷疑她會事先讓你知道她與路柏恩來往。,』他回答。不,這更像是她的計策。婕安一點都不像她的哥哥,她既機靈又守口如瓶,而她也可能知道他有自己的計劃。接近路柏恩可能是為了保護自己,也就是找一個保鏢。從他們對彼此的敵意,柯提文跟瑞克一樣絕不會想到他們倆竟然是同一條陣線。但她不是一個會利用機會的女人,顯然她比他們都聰明,因為她能比他們早看出柏恩的真實性格並且善加利用。
路柏恩會是個麻煩。他難纏、狡猾,而且已經像鷹般注意杜雷蒙。據柯提文所知,他從未卸下武器。他們需要來個埋伏除掉他。
自從離開瑪瑙斯之後就出現一連串問題。杜雷蒙不像他自己所說的是個內陸專家,反而變成一個殺人兇手,他只是有時候會到上游去做一些不法勾當。他去的那條河並非他們現在走的這條;他在叢林的技巧只是普通而已。柯提文只希望發現寶藏後,杜雷蒙能夠聰明到帶他們走出叢林,因為路柏恩不會跟他們一道回來。9
即使婕安事先知道白天會是什麼光景,她還是無法相信路途會這麼艱辛。在她背上的背包重得使她在中午休息時,覺得腿都快舉不起來了。背包的帶子在她肩上拉扯,而且她的大腿像著火般燃燒。就算沒有背東西,在叢林里長途跋涉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有了它更可稱得上是折磨。有背包在背上連想吸一口濕熱的空氣都難。她必須注意絆人的樹根、避開刺人的籐蔓,而且還要拿一根棍子趕開所有被他們打擾到的生物。
柏恩和那兩個吐坎諾人派比和羅吉似乎都不累,雖然柏恩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濕,但那兩個印地安人卻仍是乾的。婕安為自己感到驕傲,因為至少她還能跟得上那些腳夫的腳程,而且體力比杜雷蒙還好。就像她所預期的,瑞克和柯提文是走得最辛苦的兩個,因為他們事先完全沒有做體能訓練。柏恩第一天設定的步調還不算太快,但即使如此,他們仍因筋疲力竭而沉重、刺耳地喘著氣。當柏恩宣佈休息時他們馬上就地而坐,連背包都沒解下。
婕安將背包從肩上解下來,放在地上。「喝點水,」她說道,體諒蒼白的瑞克。「含一塊鹽片。」
沒有人動。「喝點水。」她堅持地說道。
瑞克張開一隻眼睛瞪著她。「是誰要你來多管閒事的?」他不客氣地質問。「愛下命令的婊子。」「你該聽她的。」柏恩的語氣嚴厲。「她比你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如果你想好過一點就該照她的話做。如果別人都準備好要上路了而你還沒有,我會丟下你不管。」
柯提文沒有參與這場爭執,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拿起水,婕安也看到他服了鹽片。可是他看柏恩的表情並不愉快,而她瞭解他大概不喜歡被拋下的主意,因為是他出錢贊助這項探險計劃。當她想到這一點時,她承認柏恩比任何兩個正常人加起來都還有膽量。
瑞克悶悶不樂地學柯提文的動作,而且很快就覺得舒服多了;無論如何,他好得可以吃下相當多派比準備的食物。
當他們準備要再度出發時,瑞克走到婕安放背包的地方。「我想我們該交換背包,」他說道,口吻仍很不客氣。「我不認為你到時還能這麼神氣。我懷疑你能撐上一小時。如果讓你背跟大家一樣重的東西,你不可能會熬得過。」
她想不起自己曾做過什麼而引發他如此公然的敵意。她轉過頭,隱藏眼中流露出的受傷神情。這樣做很傻,因為她瞭解瑞克,而且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但他是她哥哥,而且她無法將他逐出她的生活。那一天可能會來到,可是並非眼前,而她很驚訝自己居然無法漠視他的挑釁。
她不喜歡瑞克要與她交換背包的主意,因為她的手槍在裡面,但她不會跟他爭,槍沒有那麼重要。
「別碰她的背包,」柏恩說道,再次干涉。他不在乎薛瑞克會怎麼說或怎麼想。「你這個蠢蛋,她背的東西跟你的一般重,也許還要重些。再說,你可以同時提兩個背包比較看看,可是到時你要輕輕地放下她的。」
瑞克站在她的背包邊,瞪著他。「提起來!」柏恩大聲叱責。「而且從此以後閉上你的爛嘴巴!」
瑞克慢慢地彎腰舉起背包,一絲驚訝的表情掠過他的臉上,同時他很快地瞥了婕安一眼。他的嘴再次不屑地撇一撇,準備將背包扔到地上。
「拿好!」柏恩突然冒出那兩個字。「我剛才說輕輕地放下。」他四平八穩地站著,頭微低,雙手鬆散地垂在兩旁,可是看起來像個隨時準備出擊的人。瑞克的眼中有著明顯的憤怒,可是他照著柏恩的指示輕輕放下背包,接著他二話不說回到自己放行李的地方。
「我同意路先生說的,」柯提文的口吻嚴厲且低沉。他抓住瑞克把他拉到一邊。「閉上你的爛嘴巴!我不管你是否討厭你妹妹的勇氣,如果你再繼續這樣下去,她會考慮不再容忍我們,如此一來,她就可以跟路柏恩單獨前去尋寶了。不管怎樣,你都得討好她,我是說真的。」
瑞克的表情既陰鬱又憤怒,可是這一次他採納他的忠告:閉上嘴巴!
婕安拿起背包,默默地將手臂穿過背帶,然後扣上橫過她胸前的帶子固定背包。柏恩走到她身旁。「還好吧?」他問道。
她不確定他所問為何?他是在問她是否為瑞克感到沮喪,還是她是否能應付隊伍的腳程?不過她決定這不重要,因為答案都一樣。「還好。」他環視四周,確定每個人都將行李背好了,而且沒有東西遺漏。自從下了船之後他就變了;他像一頭野獸般小心謹慎,瞇起眼睛從路的這一邊掃視到那一邊,從未錯過任何東西。他說話時中氣十足,而且要求嚴格?現在她沒有理由不相信他是亞馬遜盆地最好的嚮導。甚至連他的外表也變了:他的褲管塞進長及小腿肚的靴子裡,而襯衫則整齊地塞進褲子裡。他現在公然背著槍帶,垂在他修長的大腿邊,看起來完全像個古老的西部槍手。刀身長二歎的印地安彎刀在他皮帶邊的刀鞘裡,同時一把長槍掛在他左肩上。這些也是瑞克讓步的原因。
「準備好了,」柏恩大叫。「好,走。」
他領隊,必要時就用彎刀開路。派比和羅吉抬著擔架跟在後面,婕安緊跟在後。其次是抬另一個擔架的喬吉和法羅。文森和馬丁兩人走在一起,然後是喬奎和杜雷蒙。瑞克和柯提文走在最後面,痛苦地跟著。
休息補充了婕安的體力,可是過了兩個小時後,她每走一步就覺得好累。背包的帶子陷進她肩膀的肌肉裡,而且從不舒服變成真正的疼痛。她想要調整帶子,可是這麼一來也移動了背包的重心使它不好攜帶。她將拇指勾在帶子下面移開受力點,否則她不知道該如何捱過接下來的路程。至於明天,她向自己保證,她會弄一些墊子保護肩膀。
她的腳雖然在痛,可是還撐得住。在家時,她有一天跑五英里的習慣,而且定期練舉重,可是除了親身經歷背背包之外,沒有什麼能讓人習慣這種動作。況且在船上的那些天缺乏運動也是原因。她知道到第三天會好一點;在那之前就只有忍耐了。
喬吉在她身後溫柔地說:「背帶弄痛你了,夫人?」
她回頭,臉上掛著笑容。「不錯,不過我明天會拿東西墊著。」
「也許你想把背包放在我們的擔架上,那加不了什麼重量的。」
「謝謝你的提議,」她回答,因他的體貼而感動。「可是假如我背不動自己的行李,一旦落單就糟了。」
「但你是女人,夫人。你不該背得和男人一樣重。」
「在這次旅行上,我應該像男人一樣。我真的很強壯;我很快就不會注意到東西有那麼重了。」
「好吧。可是一旦你負荷不了,我們會幫你提。」聽到他們的聲音,柏恩回過頭來。他很快地以專業的眼神瀏覽婕安,衡量她的忍耐程度。他毫無疑問已經聽得夠多他們之間的對話,而能瞭解到大概內容。他什麼都沒說,臉上有著明顯的滿意表情,然後又將注意力轉回路上。或許是出於體諒,但也有可能完全是出於謹慎,無論如何,柏恩在離天黑還有兩個鐘頭時,就宣佈結束這一天的旅程。婕安解開絆在胸前的背帶,小心翼翼地放下肩頭的背包,因肩部肌肉疼痛而畏縮。若能一頭倒在原地休息,她會很高興,可是還有事要做,必須清出一個地方搭帳篷,因此她拿出一雙手套,戴上之後才拿起一把彎刀砍矮樹。「小心蛇。」柏恩叫道。「謝謝提醒,」她低聲回答。「我會的。」「大毒蛇喜歡藏在有落葉的地上等待單獨前來的食物」。
去他的。她停下來,再格外仔細地檢查地上,然後繼續除草。她知道會有蛇,而且在開始工作之前理所當然先看一下,可是他的話令她不安到再看一次。她不得不承認這樣未嘗是壞事。她寧願忍受一點不自在也不願被蛇咬。雖然他們帶了抗蛇毒血清,但是被槍頭蛇咬一口可能意味著痛苦而死,而且熱帶大毒蛇毒性更強。
清出一塊空地之後,他們很快地圍著營火搭帳篷。瑞克和柯提文打開他們帶來的輕便椅子坐下,臉色和姿勢顯示他們完全癱軟無力。柏恩沒有催他們幫忙,因為他們很明顯地不願插手。
派比開始弄飯,而每個人都聚在旁邊。由於第一天的行程已經使大家累壞了,因此他們之間的對話很簡短。一結束用餐,婕安便回到她的帳篷內。她已經用地圖向柏恩說明下一個目標的位置,而他說至少要花三天的時間才能到達。在那之前,她不需要做其他的測量或重複計算工作。她所需要的就是休息,而那正是她打算做的。
用膠帶貼妥拉鏈之後,她脫下衣服,用濕紙巾盡量將身體擦試乾淨,尤其是腳,起泡或細菌感染都可能使日子不好過。她每天早上都把防菌粉拍在腳上及靴子裡,可是在未造成大問題前,一點小刺激都必須馬上處理。清潔襪子就跟每天進餐一樣重要。感謝上帝,她的靴子既耐用又合腳。
感覺好一點之後,她穿上乾淨的內衣褲,然後深深歎一口氣,躺在睡鋪上。
「婕安?」
是柏恩。她再次歎氣,但這次不是鬆一口氣。「什麼事?」
「你需要按摩。」她聽到他扯拉鏈的聲音。「這該死的拉鏈卡住了。」「不,沒有。我把它從裡面封住了。」「好吧,打開。」「我還好。別管按摩了。」「拉開拉鏈。」他的聲音雖然低低的,但是有不容錯認的命令語氣。即使她知道他看不見她,她仍對著他的方向皺眉頭。「我寧可明天疼痛一整天也不要相信你所謂的按摩」,她粗率地說道。「如果讓你進來我就是白癡。」柏恩歎氣。「我保證不開玩笑,手也不亂來。」「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因為我向你保證過了。」這樣的理由並不充分,但是她發現自己在猶豫。按摩一下會像是置身天堂一樣;她現在全身疼到每動一下都會痛。如果她不想辦法治療緊繃的肌肉,明天更難過。她可以選擇不必忍受痛苦的時候,為什麼要折騰自己?常識有時候會令人不舒服。假如她否認按摩的效力以及長期忍受痛苦——可是「受苦」是關鍵字。然而,身為一個實際主義者,她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絕。
「嗯,好吧,」她低語。「可是如果你的手不規矩,我會拿東西砸你的頭。」她移動時畏縮了一下,坐起來,開膠帶並拉下拉鏈。
「你是說你帶了皮包?」柏恩爬進帳篷,裡面突然變得好小。他帶了提燈和一瓶搽劑。他研究拉鏈的膠帶時揚起一邊眉毛,同時露齒而笑。
「那很有效。」她指出。
「就算是吧。好了,趴下。」
雖然有點不自在,她仍照辦。
「我還好,真的,我知道會疼痛。」
「我至少能紓解一部分疼痛,你沒有必要再忍受下去。還有,我喜歡你的衣服。」
她很久沒有臉紅了,可是突然間她覺得臉頰發熱。她現在身上的衣服遮住的部分比穿泳裝還多,可是她穿著內褲和棉衫的事實讓這一刻顯得更為親密。她信任柏恩的話,相信他無法克制自己說一些弦外之音。她將發燙的臉埋進小枕頭裡,想著如果她動作夠快,以常理來說她可以打得到他。
他打開瓶蓋時,搽劑的刺鼻味嗆到了她。他倒了許多在手掌上,然後開始按摩她的雙腿。他從腳踝開始,然後往上挪,揉捏她緊繃的肌肉。當他的手移到大腿時,他聽到她因痛楚而倒抽一口氣。
「放輕鬆,」他安慰地低語。「放鬆,讓我把疼痛除去。」
他的碰觸緩慢且持久,力量集中在指尖上。她一直都很機警,期待他的手游移到不該碰的地方,可是他沒有。一會兒之後,她想:按摩的滋味真好,她再也無法抗拒像迷幻藥般的魔力。慢慢地,隨著他雙手的撫摸,緊張從她身上消失。她聽到自己的喉嚨發出一些聲音,她想停止,因為那聽起來有點淫蕩。
「翻身。」他說道。她照做了。
他按摩她大腿前側,疏散著搽劑,減輕疼痛。「我就知道你身材很好,」他下評語。「很棒,有力的腿。我一開始就想你哥哥和他的同伴無法走這麼遠。他們在你之後爬進帳篷,要不是我叫他們,他們連靴子都不脫呢!」
「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她昏昏欲睡的說道。
「這麼說只是好聽而已。好了,再趴下這樣我才能按摩你的背。脫掉棉衫。」
她很睏,可是還有神智。她睜開眼睛,瞪著他。
「如果你不這麼做,我無法上藥。」他指明。「聽好,我今晚不打算趴在你身上。我要我的女人比你現在的樣子活潑些。你的肩膀和背會疼痛,而假如我今晚不按摩那兩處,明天會更糟。你知道後果,所以別和我爭。」
她一點都不信任他,可是到目前為止他都很規矩,而且按摩讓人猶如置身天堂。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之後,她再度趴好,然後扭動著身子脫下衣服。
她聽到他低聲輕笑,可是未發一語。他倒一點搽劑在她背上,然後雙膝跪在她大腿兩側成跨騎姿勢。她閉上眼睛責怪自己,她早該知道會這樣。可是他所做的只是身體向前傾,同時開始有力的按摩使她的頭差點離開枕頭,特別是他手指陷進她疼痛的雙肩時,她因為極端的疼痛而大聲呻吟。
他按摩到每一塊肌肉,強迫它鬆弛。她覺得自己四肢無力卻又無法阻止這種感覺。除了疼痛之外,他也抹去了每一分體力。他一直揉捏直到找出每一時疼痛之處,徘徊其間直到最後一絲張力消失。他擅長此道。哦,他真的很棒。為了盡善盡美,他不吝惜利用每一分力量。
假如不是因為感覺到他的堅硬碰到她臀部,她幾乎要相信他的動機只是同情和伸出援手罷了。每一次往前傾時,他的勃起就壓向她。可是他沒有做任何她可能抗議的事,而且他使她得以放鬆,因此不管是歡迎或是拒絕,她都無法反應。她所要做的只是躺在那裡,時而睡過去,而且希望那雙有力的手能再工作一個小時左右。真是天堂…
柏恩低下頭看她,嘴角一彎,露出憐憫的微笑。她睡著了。他跨在她結實、圓潤,幾乎未遮掩的臀部上;他的男性揉搓她的臀部近半小時之久,他硬鋌而充滿渴望,而她卻睡著了——幸福、安詳地睡著了。
如果今晚他睡著,那才叫做幸運。在她脫下襯衣時,他曾瞥了一眼她的胸部,而那個印象在折磨他。豐滿、巨大的乳房一向都是他的最愛,但她的卻小一點,堅挺卻不會充滿肉慾的擺盪,雖然那樣常點燃他的性慾。他因為這種近乎痛苦的著迷而困惑。他想看她的乳頭,用指尖揉搓,也許還吸吮一下。他一直都喜歡女人的乳頭在他嘴裡的感覺。她近乎赤裸地躺著而且熟睡。他所要做的只是輕輕地把她翻過來然後看著她,滿足自己。他甚至不會碰她。
他離開她身上,克制地蓋上瓶蓋,開始咬牙切齒地低聲詛咒。他曾對她保證過。他一定吃錯藥了。他無法相信自己真的答應不要碰她,光是承諾這件事的本身就證明他腦筋一定有問題;更好笑的是她在可以任他擺佈的時候,他居然連翻她轉身偷看一下胸部都不敢。
他低頭看著她,望向一片厚密、閃亮的黑髮散落在她裸露的肩膀四周,看著她黑色的睫毛停留在雙眉下,看著她放鬆、柔軟的嘴唇。當他在按摩她疼痛的肌肉時,她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纏綿做愛的樣子,使得他無法停止想像他在她體內的感覺。而到最後,那低沉、沙啞的呻吟聲猶在耳畔。她結實、光滑、令人迷惑的有力身體會在他下面急據地被喚起,她的臀部會因他的衝刺而搖擺、抬高。她會緊緊摟著他,而他只能在她體內進出,而且當她達到高潮時……天啊,當她達到高潮時……
他顫抖著,強迫自己將這些幻想驅出腦中。他只是在折磨自己,如果他知道為什麼,那就該死了。他以前從未讓女人佔據過他的心房。佔據,他不喜歡這個字,或是其他隱含的意義。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女人,而在他能欣賞其中的大部分時,被任何一個佔據心房都是愚不可及的。被一個女人佔據心思意味著其他人引不起他的興趣,而他根本不想看到那種事發生。見鬼了,哪個正常的男人會樂見其發生?很奇怪的是,他能滿足於坐在窄小的空間裡看著她睡覺,享受瘋狂地設想接近她近乎赤裸的身子。
她該死。她以為他是什麼?該死的無能?她怎能睡成那樣好像她不只是穿著一條短內褲,而他沒有跨在她結實的小屁股兩側且悸動的堅硬?她應該保持清醒,提防他將她翻轉身,苦苦地說服她一併褪去內褲的可能性。她是否對他的男性魅力打了折扣到根本毋庸擔心被誘惑的程度?
如果她是那麼想,他應該讓她看看她錯得有多離譜。他甚至可以讓她在睡夢中達到高潮;她會在他懷中輾轉反側,求他進入她,結束這場令人喜悅的折磨。他寧願留在此處過夜也不要回自己帳篷。
除了那該死的承諾。
他歎氣,拾起她剛才穿的那件薄襯衣,將它覆在她背上,這樣他就看不到她手臂下的乳房。不管是親眼所見或是出於想像,他都沒有必要讓自己難過。他把手放在她肩上,停留一會兒,感受其平滑、絲般的曲線,然後輕輕搖醒她。「醒醒,甜心。」他的聲音怪異地沙啞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他清清喉嚨。
「嗯?」她咕噥道。
「我要走了,起來將膠帶重新黏好。」
她重重的眼皮慢慢打開,愛困的綠眼珠看著他。她看著他的眼神一度既溫柔又歡迎,可是緊接著瞇起眼睛。她馬上伸手找襯衣,同時覺得困惑衣服怎麼會罩在她身上。雖然衣服又小又緊,遮不住許多地方,但是總比不穿好。
「別擔心,」他慢吞吞地說道。「什麼都沒發生。如果我想跟你上床,甜心,你絕對睡不著。」
她摸索著襯衣,坐起來拿著它遮住胸部。她雙頰因他毫不留情的打量而變紅,可是她只是瞪著他而已。
「謝謝你的按摩,」她僵硬地說道。「很有用。」
他揚揚眉毛。「我的榮幸。」
「也許。無論如何謝謝你。」
「如果你想預約,我明晚仍可為你服務。」
她想開口告訴他她會很好,謝謝,可是謹慎令她停頓。她希望大部分的疼痛到時都會消失,但若沒有,按摩會非常有幫助。
「等明晚再說,」她平穩地說道。「如果你的時間已被訂光,那我只好等了。」
他眨眨眼。「只要記住我的服務有很多人要。」
「我相信如此。」
他向前傾,吻她。「看,小姐,沒用手。」他靠在她唇邊低語。她拋開理智,低聲輕笑。他毫不保留地利用這個機會,加深壓力並將舌頭推入鬆懈警戒的嘴唇間。
這個吻就跟以前一樣美好,真該死。她顫抖、無助地回應這個吻,放縱自己去感覺及品嚐他。她的胸部不自覺地繃緊,準備好要吸引他的注意力。如果他將嘴移到她的乳頭上會是什麼感覺?如果他的技巧跟他的吻一樣好,她會無法忍受。如果他的做愛方式也如此緩慢性感,她會因歡愉而瘋掉。她不該讓他吻她,因為她最大的敵人就是誘惑,然而,哦,她真的被誘惑了。她是個女人,不是雕像,而路柏恩是個真正的男人。她要他。
於是她回吻他,她的嘴甜美、溫暖、充滿渴求,她的舌加入他的。她感覺到他在顫抖,而且非常滿意於她能讓他因慾望的衝擊而苦惱。
他撤退了,雙眸發亮卻表情嚴峻。他的嘴濕潤且性感,好像他還在用情慾折磨她的一樣。
「天殺的,」他粗暴地說道,同時拿起提燈和那瓶搽劑。他猛然把拉鏈扯下,爬出去,然後回頭瞪著她。「我絕不再給你這種該死、愚蠢的承諾,」他大吼道。「還有,把膠帶貼回這個鬼東西上。」
「我會的。」在他出帳篷時她無力地說道。她在黑暗中摸索仍貼在一頭的膠帶,把它弄平黏回去,接著她躺回枕頭上試著入睡,可是她的心在狂跳。她胸部疼痛,乳頭緊繃且悸動。她找到扭成一團的襯衣打算穿上,希望輕軟的布料能減輕疼痛。
不管肌肉有多疼痛,她都不能再讓他按摩了。她清楚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在生理上,她太瞭解他了,知道他不會拒絕這種親密,而且他根本不想拒絕。相反地,他會利用每一個機會削弱她的抵禦——而她的抗拒力並不強,同時現在它正在動搖之中。